摘 要:“中國式現代化”開創了社會主義現代化的中國道路,并以此界定了人類現代化新的發展方向。中國式現代化作為人類現代化新形態,其之所以具備西方現代化模式難以企及的獨特優勢,根本就在于它是建立在人民邏輯之上的社會主義現代化。“人民當家作主”直接展現在“全過程人民民主”及其建構的現代民主政治新形態中。由此在創新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歷史必然與現實必需基礎上,生發出以“民主化”的不斷更迭來推動“現代化”發展轉型的政治邏輯。“全過程人民民主”在新時代語境下作為這一邏輯發展的新路向,不僅從認識論上促成了“以人民為中心”的現代化發展轉向,而且通過與黨的治國理政能力建設的耦合互促,科學有效處理“民主”與“集中”的辯證關系,以及賡續創新傳統民本思想及其治理智慧,在現代民主政治的發展進程中確立了獨具中國特色的方法論體系。在從理論層面厘清全過程人民民主與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關系后,要從選舉民主、協商民主、基層民主和統一戰線等實踐場景中挖掘以全過程人民民主促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具體平臺,進而把中國式現代化與人類文明新形態推向嶄新高度。
關鍵詞:全過程人民民主;中國式現代化;社會主義民主
中圖分類號:D6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5381(2024)01 - 0034 - 15
一、問題的提出
黨的二十大提出了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大戰略命題,并對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進行了精煉闡述。[1]在黨的創新理論話語體系建構中,也就生發出了依托于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以全過程人民民主為革新進路,從而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全新闡釋路向。由此會發現一種內化于全過程人民民主且不斷自我審視、自我革命的強大制度理性,得以貫穿于中國式現代化始終,并在黨領導下呈現為既注重集中的有效決策,又不斷擴大有序民主參與的系統而成熟的辯證邏輯。而對這一邏輯線索加以把握與剖析,就需要首先從以下幾個方面對過往相關討論加以回顧。
其一,對民主與現代化關系的討論。這是當代政治學特別是政治發展研究的經典議題,相關研究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研究立足現代化的廣義定義,將民主視為現代化的基本要素。例如20世紀60年代興起的現代化理論中的主要學派往往將工業化、民主化設定為現代化的主要指標。[2]亨廷頓的分析更為具體,他認為現代化的組成部分至少包括工業化、城市化、社會動員、分化、世俗化、傳媒擴張、教育發展和政治參與擴大,在政治領域構建權威合理化、結構分化和政治參與擴大的現代政體。[3]布萊克則從比較研究的視角設置了現代化在政治領域的指標,其中包含了諸多民主元素。[4]不少中國學者也采取這一進路,認為民主化與工業化、城市化、世俗化、理性化等都是現代化的重要方面。[5]第二類研究更為注重現代化的經濟指向,聚焦經濟現代化與民主的關系。李普塞特發現,在更民主的國家,財富、工業化、城市化和教育的平均水平要高得多,并得出了經濟現代化是支撐民主的基本要件的結論。[6]不少學者沿著這個經典理論框架展開探究,將民主化視為經濟現代化的產物。不過,一些學者從理論推演、數據分析和區域研究等多角度否認了這一結論。亨廷頓認為,新興國家在政治制度化方面的落后狀態,使其難以應對現代化激發的政治參與浪潮,最終沒有走向民主反而陷入失序。[7]普沃斯基分析了135個國家在40年間的相關數據,指出現代化未必導致民主化的發生。[8]奧唐奈看到,當時現代化進行得最深入的南美國家反而孕育出官僚威權主義體制,這表明較高的現代化水平可能與民主的崩潰同時發生。[9]房寧在研究中發現,亞洲國家特別是東亞國家及地區在快速工業化時期實行了開放“權利”和關閉“權力”的對沖體制,以生產性激勵在特定時期推動了工業化和現代化進程。[10]還有一些學者認為,經濟現代化與民主之間雖難以建立直接的因果關系,但是可以在經濟現代化與民主之間尋找階級結構、價值觀念和政權合法性等中間變量來構建關系模型。不過,需要注意的是,西方學者對現代化、民主和民主化的認定在不同程度上帶有意識形態色彩和地緣政治考量,需要加以認真辨析。
其二,對中國的民主與中國的現代化關系的討論。實現民主和現代化,是黨團結帶領中國人民長期奮斗的重要任務。改革開放前,黨在理論上對民主和現代化的關系沒有具體闡述,但在實踐中注重發揮民主的動員功能,使其為具有現代化指向的任務服務。[11]改革開放以來,黨對民主和現代化的關系進行了準確表述。鄧小平在1979年提出了“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就沒有社會主義的現代化”[12]168的經典命題,并在后來進一步指出:“我們進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是要在經濟上趕上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在政治上創造比資本主義國家的民主更高更切實的民主”[12]322。江澤民提出:“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社會主義政治文明,是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重要目標。”[13]胡錦濤強調:“更好把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統一于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實踐,統一于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全過程”[14]。綜合上述,民主建設在黨的現代化建設總框架中具有方向性、全局性、戰略性的突出地位。
同時,學界也對中國的民主和現代化的關系進行了大量探討,并形成了以下諸多具有共識度的經典論說與觀點:一是前提層面的關系,認為民族解放和國家獨立是中國進行現代化建設和謀求民主化的前提。[15]近代以來中國的轉型是以“保全中國”為軸心的國家轉型,不是為現代化而現代化、為民主化而民主化的轉型,而是以維系中華民族生存與發展形態的大一統為前提基礎,實現保全國家內在整體性與發展現代性有機統一[16]。二是邏輯層面的關系,強調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是中國走向現代化的重要條件,也是中國政治發展的基本目標。[17]三是過程層面的關系,指出中國的現代化展現了世界現代化進程中鮮見的多方面復雜因素的縱橫交錯和合力作用,造就了其政治發展方式和途徑在世界歷史上的鮮明獨特性。[18]在具體實踐中,民主發展與現代化建設呈現耦合關系,前者在后者中展開,并從屬于、服務于后者,遵循有序擴大、漸進發展的路徑。[19]四是效果層面的關系,認為中國有效統籌了后發現代化國家均會面臨的現代化和民主化兩大任務,走出了一條有效政治創造有效發展的道路,推動了能夠促進現代化的民主化。[20]
其三,對全過程人民民主與中國式現代化關系的討論。進入新時代,黨成功推進和拓展了中國式現代化,還提出了全過程人民民主重大理念。而這兩個方面不是孤立的,習近平總書記對此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進行了頂層設計:一是在理論上界定關系,指出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二是在行動中明確目標,提出在未來五年這個推進現代化的關鍵時期,要以全過程人民民主制度化、規范化、程序化水平進一步提高為主要任務之一。在基本實現現代化的總體目標中,全過程人民民主制度更加健全是其重要一項。[1]學界的相關討論以黨的二十大為節點,分為前后兩個階段。在第一個階段,有關探討又分為兩個部分:一是關注全過程人民民主與中國式現代化的互動關系,認為中國式現代化為探尋新的民主原則、民主方法和民主形態提供了豐厚土壤,全過程人民民主就是這一探索的產物[21],體現了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在民主政治領域的客觀要求和必然選擇[22]。二是聚焦全過程人民民主與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復雜關聯。中國式現代化不局限于單一向度的器物層面和物質追求,而是一個多領域全面發展的綜合性范疇,國家治理現代化亦囊括其中。故而,一些關于全過程人民民主與中國式現代化關系的思考細化為對全過程人民民主與國家治理現代化關系的思考。一方面,現代國家治理包含著共同參與、審慎決策、利益分享、責任共擔等內容,把民主打開為持續行動的全過程民主。[23]另一方面,全過程人民民主以人民性彰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價值理念,以實踐性在提高民主質量的同時為國家治理現代化奠定堅實物質基礎,提高國家治理現代化效能。[24]第二個階段的研究以黨的二十大的新提法為起點,闡釋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這一論斷,指出全過程人民民主內在于中國式現代化發展的現實進程,前者是后者的政治基礎和政治保障,二者能在雙翼齊飛與協同共進中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25],要進一步堅定發展道路、加強制度保障和完善民主程序,全面推進全過程人民民主與中國式現代化。[26]
已有研究為深入把握全過程人民民主與中國式現代化關系提供了重要理論基礎和知識資源,同時也需要進一步從現象關聯性探討推向本質關聯性分析,運用政治學的概念、范疇與體系深度透視二者的內在關系。本文將與黨的治國理政能力建設相契合的全過程人民民主,作為彰顯中國式現代化乃是“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現代化這一本質特征的獨特政治邏輯來展開討論:一是在認識論層面,全過程人民民主作為不同于資本主義契約民主以及經典社會主義民主雛形的全新形態,如何在現代民主政治發展脈絡中,依托于社會主義制度體系及其民主機制的不斷完善,促成人類現代化的發展轉向;二是在方法論層面,“人民當家作主”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特征,又如何通過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創新發展而貫徹于環環相扣的制度設計以及“全鏈條、全方位、全覆蓋”的機制布置中,并以此彰顯出西方模式難以比擬的民主化效能。由此通過認識論與方法論的雙重建構,全過程人民民主得以為探析中國式現代化與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內在關聯,提供了獨到的研究視角。同時,在理論基礎上,進一步思考與探究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促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具體方面。
二、從“契約民主”到“人民民主”的演進及其現代化轉向
在當前全球制度競爭中,主權國家及其制度建設的民主化程度,以及在何種限度內得以促成更為廣泛且有效的民主參與,已經成為衡量該國治理效能及其整體現代化水平的重要政治標識。不僅如此,在三百多年的人類現代化進程中,與理性啟蒙相伴而生的自由理念、權利訴求一直貫穿于一整套有關民主化的知識體系中。盡管資本主義民主政治的虛偽性與生俱來,但伴隨著現代化進程中的人的權利意識的覺醒,則直接塑造出了現代人獨有的文明意識,即現代民主政治為當前人類社會區別于古典文明形態奠定了關鍵的話語規范。在現代民主政治發展進程中,不同于西方民主邏輯的“人民民主”則成了彰顯社會主義制度建設及其現代化獨特優勢的根本標志。由此在將全過程人民民主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政治邏輯而加以探析的過程中,會發現人民民主不僅開創了獨一無二的現代民主政治新形態,更揭示了中國式現代化的人民性這一本質屬性。這無疑從認識論上進一步宣示了中國式現代化以人民民主推進社會發展的根本取向,以全新的中國話語解構并超越既有西方民主話語對“現代化”的所謂預先注解。
(一)“契約民主”的產生及其歷史局限性
首先需要明確的是,在當前社會主義民主政治語境下,依托全過程人民民主來探討中國式現代化的內在政治邏輯,是以“人民民主專政”的“共和國”為制度前提的。而一旦涉及“共和”這一現代民主政治得以發生發展的根本國體設定,就不得不將中國式現代化內在政治邏輯的探析追溯至社會主義民主得以發生的批判性源頭,即資本主義“憲政共和”及其議會制契約民主的歷史局限性。不容否認的是,得以在現代化語境下,乃至于馬克思主義的歷史批判邏輯中,談論不同民主制度的優劣及其效能的高低,往往關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及其在財富積累與利益分化過程中生成的“經濟理性”,其得以歷史性地將主權政治從神學話語規制中解脫出來,不再執著于某一神圣的先在統攝,而逐步退讓于王權統治,并最終歸于市民社會基礎上的主權國家雛形。[27]由此在經典馬克思主義作家所批判的資本主義主導的現代化進程中,始終包含著“合理化”與“世俗化”這兩條相輔相成、互為表里的邏輯理路。而“合理化”與“世俗化”的相互關聯則集中呈現在主權政治的民主化過程中。一方面,權利被視為現實博弈中對等可交換的“契約”,使得權力關系呈現為個體理性言說基礎上的代議關系;另一方面,伴隨個體權利意識的覺醒,契約代議民主發生的歷史土壤則是商業社會及其市民生活。自此國家開始服務于生產,政治斗爭逐漸讓位于商業競爭。
由此會發現,無論是共和憲政式還是君主立憲式的議會民主,皆以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為經濟依托,通過契約代議式的政治民主化及其獨特樣態,從政治邏輯上促成了有關人類現代化的重大認識轉向,即資本主義現代化及其內在政治邏輯乃是在生產性的功利原則與私有財產合法性基礎上,通過契約共識中自由平等權利的實現,而達成的所謂個體的“政治解放”。然而基于契約理性,通過單純法理邏輯賦予的普遍且均質化的民主權利,忽視了生產現實中歷史性的階級差異及其不平等。雖然資產階級式的契約民主推動了現代化進程,也促成了人類對自身文明發展的重大認知轉向,但其將權力表述與權利獲取皆付諸契約關系,并以此產生所謂“均質賦權”的法理困境,這使得西方現代化一再陷入“平等選舉卻空洞無效”的契約形式及其程序民主中,難以實現真正廣泛有效的民主參與以及真實惠及民眾的財富積累與分配。
(二)人民民主的生成
資產階級式的“契約民主”促成了人類現代化邏輯向大眾化的經濟利益及其權利訴求轉向,但在私有產權經濟基礎上,其本質是“資本化”與“精英化”的代議民主。隨著社會化大分工的出現,生產效率日益提升,無產者人數與日俱增,“精英化”的契約民主形式已難以有效回應并滿足更為廣泛且來自社會底層的真實民主訴求。這也成為馬克思恩格斯在無產階級專政理論基礎上,對現代民主政治進行顛覆性革新的歷史契機。“人民民主”自此走上歷史舞臺。相較于契約民主而言,作為現代民主新形態的“人民民主”,其關鍵在于在揚棄契約民主促成的普遍平等參與的間接形式基礎上,將廣大勞動者作為權利主體,致力于通過更為廣泛的社會直接參與,真正實現“人民掌權”“人民當家”“人民作主”,即人民群眾親自參與立法、決策、執行與監督的直接民主。現代民主政治自此再次轉向。
更為重要的是,人民民主以更為廣泛、真實且有效的民主政治邏輯為陷于資本藩籬中的人類現代化點明了以社會主義民主革新促發展的新路向,并成為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的根本所在。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的,“人民民主是社會主義的生命,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就沒有社會主義的現代化,就沒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28]這一重要論斷直接點明了社會主義現代化,乃至于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特征就在于它是“人民當家作主”而非精英主導的現代化。而要確保現代化及其發展成果始終由人民作主,就勢必在社會主義生產方式確立的基礎上,立足現代民主政治建設,不斷完善得以促成“直接民主”與“間接民主”有機統一的社會主義獨有的人民民主代議制度,從而為人民當家作主夯實最為根本的政治保障。
由此看來,人民民主作為獨特的社會主義代議制民主,旨在超越契約民主代議制的結構性缺陷。基于功利性的契約代議民主限于“一般性”的程序邏輯,只對“均質化”的契約關系負責,極有可能以契約理性之名脫離具體的民眾生活及其復雜多樣的民主訴求,而蛻變為“空洞民主”。人民民主的首要目的就是要回歸具體的生產生活,盡可能貼近回應現實的民主訴求,即在直接的民主參與中彰顯最為廣泛且真實的“公共意志”。正如恩格斯指明的,無產階級為捍衛人民主權所實行的民主制,不只是曾與君主制對立的雅各賓式的激進民主制,而應是一種具備治理理性的“社會的民主制”,這才是“社會主義的原則”[29]。由此會發現,在人民主權基礎上得以真正契合馬克思主義民主觀及社會主義現代化的人民民主,是在“代議”的制度理性基礎上,促使“直接具體的”民主意愿與“科學有序的”民主表述形式相統一。
(三)全過程人民民主:政治民主化的中國式轉向
人民民主之所以能以全新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形態促成能惠及大多數人的現代化,就在于其既能廣泛真實彰顯民意,又注重有序有效滿足民愿。而在現代政治民主化進程中,得以真正促成“廣泛性”“真實性”“科學性”相統一的人民民主新形態,則是在新時代語境下,與中國式現代化相生互促的中國特色的“全過程人民民主”。關于“人民民主”的“全過程”新形態及其特征與優勢,習近平總書記作了明確界定,“如果人民只有在投票時被喚醒、投票后就進入休眠期,只有競選時聆聽天花亂墜的口號、競選后就毫無發言權,只有拉票時受寵、選舉后就被冷落,這樣的民主不是真正的民主。”[30]259可見,全過程人民民主不只超越了空有形式的票選民主,更在于“是全鏈條、全方位、全覆蓋的民主,是最廣泛、最真實、最管用的社會主義民主”[30]261。基于這一界定,“人民民主”的“中國特色”不僅在于技術層面上的“全鏈條、全方位、全覆蓋”,更在于效果層面上的最真實、最有效、最管用。而這一“全過程”的民主新形態又得以揭示出中國式現代化的根本特征,即“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現代化。
由此發現,作為現代民主政治新形態的“全過程人民民主”與作為人類現代化新形態的 “中國式現代化”,這兩種相互疊加互促的“新形態”,進一步將“政治民主化”與“人類現代化”的內在邏輯關聯推向了由“中國道路”開創的新格局新境界。這一新格局新境界首要在于“守正創新”。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原生樣態可追溯至巴黎公社式的“議行合一”民主制度雛形。這一“議行合一”的全新民主樣式既在充分彰顯“公意性”的同時,以制度化的人民代表選舉避免了雅各賓式的激進化,又在發揚代議民主制優點的同時,通過“由人民立法”“由人民執政”“由人民監督”的相互貫通,防止陷入脫離群眾且官僚化的無效民主。由此在致力于代表最為廣泛的公意性基礎上,促使社會主義民主制度得以具備真正的“人民性”。自此,“公社民主”作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制度演變雛形,在政治民主化進程中,最終促成了從專制模式下“作人民的主”到“為人民作主”再到“由人民作主”的重大民主主體轉變,實現了權力的把控與權利的賦予相統一:既由人民掌權又由人民賦權相統一。
在新時代的歷史境遇下,全過程人民民主則將公社民主促成的“掌權”與“賦權”相統一的全新邏輯,進一步落實在以人民代表大會為制度內核,“民主選舉、民主協商、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得以環環相扣、高效協同的完整鏈條中。從制度傳承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對人民民主“議行合一”的中國創造。其將“人民當家作主”的權力意志制度化地表現為由人民群眾真正擁有立法權,并通過法律規范為其自身賦予相應權利,進而將人民民主權利的合法性貫徹到具體的制度安排與機制實行過程中。從制度內核及其協同運行看,人民民主的“全過程”新形態得以建構的關鍵,不只在于以人民代表大會為制度依托的人民選舉權與立法權,還在于與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以及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的高效協同。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獨特優勢就在于“完整的制度程序”與“完整的參與實踐”,得以將各個民主環節有效銜接、協同并舉,從而保證人民群眾全過程、全方位、全領域參與到社會主義民主實踐中。
三、全過程人民民主實踐的方法論闡釋
從“政治民主化”與“人類現代化”的交融互促看,前者不僅是后者不斷發展變化的重要驅動,而且是后者在政治文明建設過程中檢驗并展現其發展成效的關鍵進路。由此,作為彰顯人類現代化的獨特政治邏輯,“全過程人民民主”不只在認識論上促成了中國特色的現代民主政治新形態,更確立了一整套系統性的方法論,以在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范疇內,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持續推進提供更為科學的民主制度支撐,以及更為充沛有效的社會動力儲備。
(一)黨的治國理政能力建設與人民民主效能的耦合互促
“全過程人民民主”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之一,是在“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戰略安排以及“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宏大歷史敘事下逐步展開的。尤其是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提出的一系列關于黨治國理政的新理念新思想新戰略,為全面深化改革,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以下簡稱“國家治理現代化”)夯實了理論根基。“全過程人民民主”作為黨的創新理論與實踐的最新成果,則表明了在中國式現代化的頂層設計中,“民族復興”與“強國建設”相互呼應、“黨的治國理政能力建設”與“全過程人民民主”相輔相成的良性耦合態勢,更形成了獨具中國特色的政黨治理、國家治理與全過程民主有效兼容,并不斷自我優化的完整邏輯閉環。
在這一邏輯閉環中,以“人民民主建設”推進“國家治理”,并以此為基礎建構中國式現代化,有著獨特的科學設計,即通過不斷發展和完善社會主義民主制度,有序有效地優化“黨的領導”與“人民民主”互為表里的權力關系,以此完善“以黨的領導為核心”與“以人民為中心”的“雙心”重疊式的同心架構。而以全過程人民民主不斷完善這一“雙心”重合架構,則既是從歷史必然,也是從現實必需出發,對馬克思主義民主思想及其社會主義民主制度設計雛形的重大時代創新。
嚴格來講,關于如何在無產階級專政基礎上,將黨的統一領導嵌入到人民民主政治中,從而將黨的自身建設與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相融合,馬克思恩格斯在“社會主義社會這樣全新的社會”還未形成的歷史境況下,并未給出明確回答。巴黎公社的人民民主雛形則是在試圖消除階級差異的理想狀態下,進行的所謂“自治”式的大民主,其歷史教訓也印證了在沒有無產階級先進政黨領導下的人民民主建設的巨大缺陷。無論源自歷史鏡鑒還是基于理論與實踐創新的需要,以無產階級先進政黨的集中統一領導來確保人民民主有序有效發展及其相關的方法論探索,無不成為不斷發展完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重大時代課題。而“以黨的領導為核心”作為人民主權基礎上對“以人民為中心”的人民民主政治的集中彰顯,不僅是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中,我們黨領導中國人民取得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并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獨特產物,更是從中國共產黨不斷加強自身建設及群眾路線等獨特的方法策略出發,有力回應了如何領導和建設社會主義人民民主這一重大時代課題。
(二)不斷完善“以人民為中心”的民主集中制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特征和最大優勢是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同樣,堅持“黨的領導”也是彰顯中國特色的政治民主化以及中國式現代化獨特優勢的根本方法論保證。然而,“黨的領導”絕非抽象且孤立地存在。如何在現代民主代議制度的理性范疇內,將“黨的領導” 具體內化在高效集中決策與廣泛民主參與的有機統一過程中,則成為“全過程人民民主”之所以促成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創新發展的另一方法論考量。民主集中制作為人民民主的獨特原則不斷得以完善,正是從以政治民主化促進中國式現代化的獨特方法論出發,著眼于“有序高效”與“活潑多樣”辯證式的社會主義民主關系處理,為中國式現代化的高質量且持續發展奠定更為扎實的社會基礎與民主環境。
“民主集中”建立在無產階級政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基礎上,是鞏固和建設社會主義民主政權、發揮人民民主獨特優勢的根本方法。“民主”與“集中”顯然處于辯證關系中,以彼此轉化、相互貫通的矛盾體而存在。從這一矛盾關系看,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民主”雖然致力于促成最為廣泛且真實的直接民主參與,但這一直接民主的界定處在與“最管用”的辯證關聯中。如果并不“管用”,即便是“最廣泛、最真實”的直接民主也只是看起來“熱鬧”,實則是無效的無序民主。由此看來,要促成“最管用”的人民民主,就不能沒有必要的“集中”。社會主義中國作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新型國家形態,“集中”主要通過有序地選舉人民代表,由人民代表進行理性代言,并在以人民代表大會制度與政治協商會議為基石的社會主義民主制度設計及其機制安排中,廣開言路,博采眾謀,最大限度地在重大問題上形成統一意志。
這種“民主”與“集中”獨特的對立統一關系,表明了全過程人民民主仍處于“少數”源于 “多數”,同時也代表“多數”的代議理性范疇內。這意味著全過程人民民主作為政治民主化的獨特形態,在本質上始終是契合現代化發展趨勢的理性民主。而只要全過程人民民主是現代化的理性代議民主,其在直接民主與間接民主的有機統一過程中,也就不得不始終面臨“統一”與“多樣”、“同一”與“差異”的關系問題處理。對于人民民主建設的方法論而言,此種“民主”與“集中”的關系問題處理,一方面是邏輯層面的,即始終以辯證思維來指引人民內部諸多矛盾關系的科學處理;另一方面則是現實運作層面的,即將“民主集中”的辯證邏輯關聯不斷落實在人民代表大會的制度建設中,形成權威決策與廣泛參與之間辯證互通的獨特優勢,由此為中國式現代化凝聚更為廣泛的民主共識和更為強大的合力。
(三)以“兩個結合”為指引對傳統民本思想創造性轉化
與以“民主集中”為核心原則的全過程、全方位、全鏈條的人民民主制度建設相輔相成的,是在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中對中華傳統民本思想的創造性轉化,尤其在以中國式現代化開創人類文明新形態過程中,這一創造性轉化得以彰顯為中國特色且與人類現代民主文明共鳴的民主理念與文化內涵。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指出,“‘第二個結合’,是我們黨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歷史經驗的深刻總結,是對中華文明發展規律的深刻把握,表明我們黨對中國道路、理論、制度的認識達到了新高度,表明我們黨的歷史自信、文化自信達到了新高度,表明我們黨在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推進文化創新的自覺性達到了新高度。”[31]由此可見,全過程人民民主作為全新的中國政治文明形態,勢必扎根于中國獨特的政治土壤,并在社會主義現代化語境下,結合當前高質量發展階段中社會矛盾變化及其民主參與的時代特征,形成了通過賡續創新中華優秀民主傳統,并以此來不斷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制度的獨特方法論。
這一通過“文化自信與歷史自信”來驅動“人民民主制度創新”的獨特方法進路尤其彰顯在從“民本性”向“人民性”的創造性轉化中,即在社會主義現代化進程中對民主政治主體的再塑造。“民本”一詞源自《尚書·五子之歌》,即“民惟邦本,本固邦寧”。這一“民為本”的樸素民主思想也一度在儒家與法家的治理理念及其經典文本中得以表現。而傳統民本思想之所以能在先秦諸子百家之中引發共鳴,就在于其以國家社稷的長治久安計,將民眾與君王之間的二分權力關系置于“舟”與“水”、“載”與“覆”的矛盾體中,以此揭示出“民為本”與“君善治”之間相互依存并彼此轉化的樸素辯證關聯。然而,這一辯證關聯是在以君權為核心及其血脈傳承的譜系關聯中被界定的。只要“民本”思想及其話語仍以封建統治者作為當權一方,那么就難以真正具備現代政治民主化意義上自由平等的公共價值取向,而僅僅是將等級化的實質掩飾在“仁愛(儒家)”與“法制(法家)”一體兩面的歷史表象之下。
真正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賡續創新中,促成“民本性”主體向現代化民主主體轉化,則主要歸因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我們黨立足于經典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通過對人民民主理論與制度的持續創新發展,從而實現“由人民當家作主”這一社會主義權力關系的歷史性轉變,并由此促成中國式現代化語境下“人民性”這一獨特現代民主主體性的塑造:一是 “人民當家作主”的歷史主體性塑造得以呈現為“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對傳統民本語境下的“治民術”的揚棄,以開創新時代發展語境下的“民心”政治新形態。全過程人民民主則成為新時代“民心”政治這一最大政治的集中呈現。二是“人民當家作主”的歷史主體性塑造得以契合人類現代化進程中政治民主化的一般規律,通過民主制度合理化來不斷提升人民民主效能,尤其體現在環環相扣、高效協同的全過程、全鏈條的人民民主制度體系建設中,以全方位、全覆蓋地回應并滿足日益分化彌散的社會民主訴求。三是“人民當家作主”的歷史主體性塑造在契合中國式現代化取得的巨大經濟成就的同時,也注重發揚斗爭精神,以增強全黨全國各族人民的志氣、骨氣、底氣,將黨領導下人民群眾團結一致、攻堅克難的向心力與凝聚力作為以全過程人民民主促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內在精神驅動。
四、全過程人民民主推動構建人類文明新形態
“中國式現代化”的首要特征在于以“中國式”及其較之于西方資本主導的現代化模式而產生的顯著差異,來再次界定人類現代化及其發展方向,并以此來建構人類文明新形態。現代化的“中國樣式”之所以能與西方模式不同并具備后者難以企及的獨特優勢,則在于中國式現代化是“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現代化。而“人民當家作主”就直接彰顯在新時代語境下 “全過程人民民主”這一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及其制度革新進路中。“人民民主”的“全過程”建設不僅通過民主參與、民主協商、民主決策、民主管理與民主監督之間環環相扣、彼此高效協同的制度設計,以此將“人民當家作主”落實在全鏈條、全方位、全覆蓋的人民民主機制保障中,而且在這一“最廣泛、最真實、最管用”的現代民主政治新形態的建構過程中,生發出一條以“政治民主化”的全新建構來促成“人類現代化”發展轉型的邏輯新路向。由此不難發現,不只是自近代啟蒙以來人類文明的發展變化得以展現在“民主化”與“現代化”的相生互促之中,更為重要的是,當人類文明發展處于當下全球制度競爭的二分架構下,社會主義人民民主建設正致力于通過“全過程”這一新形態建構及其產生的巨大制度優勢,來促成現代化的“中國樣式”,并以此引發人類現代化的發展轉向與人類文明的歷史性轉型。
而以“全過程人民民主”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并進而引發人類現代化乃至于整體文明的發展轉型,這一邏輯路向的要義闡釋可從兩個層面加以展開。一方面,“全過程人民民主”促成的現代化的“中國式”,勢必通過現代民主政治新形態的建構再次促成有關現代化的認識論轉向。這一認識論轉向不僅發生在從“契約民主”到“人民民主”再到“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歷史性更迭過程中,而且表明了“全過程”作為“人民民主”的全新形態得以凸顯出“人民當家作主”這一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特征與獨特優勢,其核心要義就在于既超越了西方民主政治因限于契約理性而將復雜多樣的民主化過程架空為“均質賦權”下空洞的票選工具,又在“直接民主”與“間接民主”相統一的社會主義人民民主代議制度基礎上,形成了“廣泛真實、有序有效”的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科學民主觀,并由此在現代政治民主化進程中,促成真正能惠及大多數人的現代化新樣式。另一方面,“全過程人民民主”通過對“廣泛性”“真實性”與“科學性”相統一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新形態建構,不只引發了以民主促發展的認識論的再次轉向,更作為彰顯人類現代化的獨特政治邏輯,確立了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方法論體系。這一方法論體系的建構大致從三個方面展開:一是全過程人民民主與黨的治國理政能力建設的耦合互促,得以在中國民主政治中形成政黨治理、國家治理與全過程民主相互兼容的獨特邏輯閉環,并以此優化完善“以黨的領導為核心”和“以人民為中心”的“雙心”重疊式的權力架構;二是在現代民主代議制度的理性范疇內,通過不斷完善民主集中制,科學合理有效處理“統一”與“多樣”、“同一”與“差異”的辯證關系問題,以形成集中統一決策與廣泛民主參與得以相互貫通轉化的獨特優勢,由此為中國式現代化凝聚更為廣泛的民主共識;三是扎根中國獨特的政治實踐與歷史文化土壤,通過賡續創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民本思想及其治理智慧,來驅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制度不斷加以完善,尤其表現在“民本性”向“人民性”這一社會主義民主政治主體的再塑造過程中。
由此,基于認識論與方法論的雙重建構,得以凝練出全過程人民民主促成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核心要義。
其一,全過程人民民主是在秉承現代民主代議制度理性的基礎上,對近代啟蒙語境下契約民主奠定的普遍平等參與形式的揚棄,而非簡單否定,并結合當前中國發展的實際國情,對人民民主理論建構及其政治實踐的經典范式與歷史鏡鑒加以審視、明辨,從而賦予社會主義民主政治與制度建設以新的時代內涵。全過程人民民主由此不僅印證了經典理論及其制度設想所蘊含的巨大現實闡釋力,而且作為全新的民主政治邏輯,為社會主義現代化點明了以民主促發展的精髓所在,既不能如西方票選民主那般淪為單純理性且空洞的制度化工具,也不能被民粹浪潮綁架而陷入反建制的困境中。
其二,只有在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雙心”重合架構中始終堅持黨的領導,才得以在更為廣泛且真實的直接民主基礎上,保證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不陷入無政府主義困境中。無論是理論建構還是制度實踐,都一再驗證了只有在黨的領導下,通過廣泛有序的民主選舉,在理性的代言與商議中進行有效的集中統一,才能在“參與”與“決策”的辯證關聯中,確保“最廣泛、最真實”的人民民主是一種有序有效的社會主義民主。也只有在民主集中制度不斷創新發展過程中,才能始終確保中國式現代化是“人民當家作主”的現代化。
其三,全過程人民民主與黨的治國理政能力建設相統一,為當前人類社會破解超大規模國家治理難題并開創符合自身國情的現代化道路提供了寶貴的中國經驗。人口規模巨大、民情復雜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基本底色。要在社會民主訴求如此復雜多樣的超大型國家開創獨具特色的社會主義現代化道路,對民主制度建設以及國家治理效能提升無不提出了嚴苛要求。以全過程人民民主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作為國家治理現代化的應有之義,既表明了全鏈條、全方位、全覆蓋的民主機制優化是黨的治國理政能力建設過程中政黨治理與社會治理相嵌合的關鍵所在,也意味著全過程民主環節的連接貫通如同“毛細血管”與“神經末梢”一般,得以“浸潤式”地扎根基層,從而在多渠道擴大有序民主參與的過程中,發揮人民群眾的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從而降低國家治理成本和監督成本,為持續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凝聚更大的發展合力。
五、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實踐方式
在對全過程人民民主與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關聯進行理論透視之后,如何在政治實踐中形成、培植和優化二者的互動樞紐與合理接口,并具體地將“以民主促發展”通貫與嵌合其中,便現實地成為重要議程。目前來看,理論論說與愿景設定的創新性、變革性與徹底性越強,人們對將之加以具體化的時效性與實效性的要求就越高,因而把這一重要議程向實踐層面縱深推開愈發迫切。結合當下實際進展,可以從以下幾個具體方面對以全過程人民民主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加以考量。
一是合理有效發揮選舉民主的功能。在西式民主的框架中,競爭性選舉被布設于軸心位置,并常與斷裂化的社會分層秩序、失衡化的政治資源分布以及離散化的價值觀念取向等整體性社會生態共生交織,形成以“選主”否定性置換“民主”的政治樣態。這種縮減民主所必要的展開空間與發展尺度的實踐,使得現代化成果的目標指向與分享機制偏離社會大眾,進而誘致大量抗爭政治與社會運動,擾亂、遲滯甚至中斷現代化進程。全過程人民民主將選舉民主安置于民主結構中的合理位置,從根本上阻斷了對選舉民主作出的偏執化理解與制度安排及其可能造成的社會次生災害。同時,全過程人民民主沒有超脫于代議制度理性范疇。一方面應從充分呈現和聚集民意出發,進一步規范化運行選舉民主的“前半程”,依照法定程序保證人民參與選舉的應有密度和實際質量,在授權環節從源頭上解決對公權力屬性的認知模糊問題,打通“對上負責”與“對下負責”之間可能存在的梗阻;另一方面要拓展和深化選舉民主的“后半程”,強化國家機關同人民代表之間、人民代表同人民群眾之間的常態化聯系、多場景聯動、制度性聯結,以求人民的代表真正集中人民共同意志、代表人民根本利益。質言之,選舉民主“前半程”與“后半程”應無縫對接而非脫節斷檔、懸浮空轉,并不斷提高自身的厚度與成色,進而將人大制度蘊藏的制度優勢充分彰顯,使其在立法、監督、與人民群眾聯系和自身建設等多個維度確保人民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主體作用,動員全體人民主動投身和積極參與現代化建設。
二是以切實取得協商民主的優質績效盡力化解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各種矛盾。協商民主和協商治理是支撐全過程人民民主體系運行的重要平臺與機制,在實踐中意味著以“有事好商量,眾人的事情由眾人商量”的人民民主真諦統攝公共決策和公共治理全過程,把分散化的利益訴求與公益性治理共識結合于中國式現代化的良政善治圖景之中。繼續推進和拓展中國式現代化,要求協商民主更好發揮其化解沖突、達成公益和浸潤民心等功能。具體而言,要精細化地設計開展協商民主的操作鏈條。首先,秉持以民為本、共建共治、兼容并包的理念,根據民意偏好和社會焦點合理設定議題,保證所有受到該政策議題影響的民眾都有權基于平等導向的遴選機制獲得參與機會,防止協商活動預設意圖“選擇性開放”,設置“蘿卜坑”式的協商席位,從源頭上導致協商變質變味;其次,協商過程中要確保參與者在清晰獲知信息的基礎上,平等、包容、充分地就具體議題進行商量,最大限度形成各方可接受的方案;再次,要建立具體制度機制,使協商結果在政策執行過程中得到轉化、體現與評估。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應該是實實在在的、而不是做樣子的”“協商就要真協商”[32]。唯有做到真協商,使協商民主在公正合理的基礎上獲得真實的優質績效,才有助于培育自主、理性、寬和的公民,為各項決策厚植堅實的民意支持和政治正當性,創造公共行動的共同基礎,以充分的國家整合、社會團結與人際和諧盡力消除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各種矛盾。
三是以民意政治為指向構建基層民主形態。改革開放推動中國現代化建設加速展開,將
“自由”“自主”等價值從各種限制性關系特別是高度單一化的經濟關系中解放出來,這些因素及其衍生效應匯聚為社會內生的民主化力量并在基層場域集中呈現。國家則主導基層民主的建構,將社會的民主活力建制化地吸納進自身治理體系之中。在全過程人民民主促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全新語境和架構中,優化基層民主的基點應進一步放到民意政治的發展方位上:其一,要把“尊重民意”作為基層治理的前置要件。否則,尊重民意及其背后一整套實現人的發展與解放的根本理念就會被具體實踐消解為經院哲學式的、無現實意義的文字游戲。當前特別要注重基層黨政機構選人用人、人大選舉、自治組織授權等的規范化,以“對下負責”的源頭性制度安排確保尊重民意的落地化具體實踐。其二,要把“有效參與”作為基層治理的過程內核。全過程人民民主意味著“不僅僅需要民主形式的代表機構,而且需要建立由群眾自己從下面來全面管理國家的制度”[33],這就要求加快健全形式多樣、內容整合、機制完善、簡約便利的基層直接民主制度體系和工作體系。其三,要把“民生民主”作為基層治理的結果導向。基層民眾最關心的仍然是民生資源如何得到、怎么分配,因而迫切需要把人民當家作主不斷落實到人民日常生活特別是日常經濟生活之中。總體而言,通過建構以民意政治為核心指向、以尊重民意和有效參與為運轉中軸、以民主治理與美好生活協調互促為具體展開的基層民主形態,將會為中國式現代化創造充滿活力與和諧有序的基層場景。
四是強化統一戰線的政治認同功能。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民主黨派活動得以恢復并逐漸納入基本政治制度范疇,多種所有制結構生成多元化社會階層結構,以及單位制大面積解體,原有的高度“體制化”社會分解出體量巨大的“體制外”社會,使得黨重新找回統一戰線并加以恢復發展。進入新時代,中國式現代化得到加速推展,社會上不同利益訴求和價值觀念的分化程度持續增強,亟待厘清基于全過程人民民主新視域優化統一戰線以發揮政治認同功能的幾個基本關系:一是“核心”與“外圍”的關系。要在不斷創造人民美好生活實績的基礎上,以黨的核心地位為圓心,以黨的政治領導力、思想引領力、群眾組織力、社會號召力為半徑,最廣泛地劃出可吸附可聚合的社會力量的外圍,進而通過健全完備的統戰制度與用心用情的統戰藝術將政治認同從外圍傳導至核心。二是“一體”與“多元”的關系。統一和完整的超大社會的政治一體化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政治供給。[34]而政治一體化的一個重要向度就是不同群體對政治整合與共享觀念持有高水平的認同,這就要求統一戰線充分明晰社會各方面的政治傾向,更好地化“一”與“多”的認知張力為認同合力。三是“傳統”與“新興”的關系。統一戰線已經形成了成熟化定型化的工作體系與經驗,特別是在政黨、民族和宗教關系等“傳統議題”上具有高超把控力。不過,改革深化、世代更迭、內外聯通的新時空背景需要統一戰線加快自我調適,積極輻射和影響崇仰個性、追求自主、反感權威的新社會群體,防止其政治認同對象出現偏離性位移。由此,最大限度激活統一戰線的政治認同功能,使社會各方面在大團結大聯合中推進中國式現代化。
六、結語
中國式現代化為人類現代化道路創造了一種全新敘事和典范圖景,將人類文明形態再一次推向了發生革命性躍遷的歷史節點。而這一全新現代化范式之所以能夠既在社會主義框架內創造性地為現代化發展提供新航向,又能極大程度規避資本主義主導的現代化帶來的“現代性之殤”,還能與依附論設計的封閉脫鉤模式或新自由主義與“華盛頓共識”架設的激進全盤西化歧路相隔絕,根本就在于其植根于真實的人民邏輯,面向著真正的社會主義。從這個角度來講,更為直接、更為徹底地體現“人民”“人民當家作主”的全過程人民民主,實際上創造了一種破解與超越“民主化”與“現代化”的悖論式命題,而代之以“民主化”建設性地促進“現代化”的全新發展路向。因此,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不僅是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鮮明標識,也是中國式現代化獲得持續、強勁的推進動能的重要來源。進一步來說,其也就在事實上構成了以中國式現代化開拓人類文明新形態的關鍵支撐與基礎板塊。目前,全過程人民民主重大理念得以貫徹落實、全面落地的理論鋪陳與現實支撐更為堅實,中國式現代化在理論體系初步構建與實踐經驗充分積淀的基礎上形成了更加廣闊的未來空間,要在這一歷史起點上盤活各種資源搭建起以全過程人民民主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豐富實踐平臺,大力促進中國式現代化取得全新進展、人類文明新形態開辟嶄新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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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ole-Process People's Democracy:the Direction of Democracy in the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Wang Bingquan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732,China)
Abstract:“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has created the Chinese road of socialist modernization and defined a new direction for human modernization. As a new form of human modernization, China's modernization possesses unique advantages that are hard to match by Western modernization models, basically because it is a socialist modernization founded on the logic of the people. “The people are masters of their own country” is directly displayed in “whole-process people's democracy” and the new form of modern democratic politics constructed. Therefore, on the basis of the historical necessity and realistic necessity of innovating and developing the “whole-process people's democracy”, the political logic of promoting the “ modernization” development transformation through the continuous change of “democratization” is generated. In the context of the new era, as the new direction of this logical development, “whole-process people's democracy” not only contributes to the transformation of “people-centered” modernization develop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pistemology, but also scientifically and effectively handles the dialectical relationship between “democracy” and “centralization” through the integration with the Party's governance capacity building,and inherits and innovates the traditional people-oriented thought and its governance wisdom. In the course of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democratic politics, a methodology system with unique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has been established. After clarifying the essential relationship between whole-process people's democracy and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at the theoretical level, it is necessary to explore specific platforms for promoting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through whole-process people's democracy in practical scenarios such as electoral democracy,consultative democracy, democracy at the primary level, and the united front, so as to push Chinese modernization and the new form of human civilization to new heights.
Key words:whole-process people's democracy;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socialist democracy
責任編輯:劉有祥 李祖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