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在浩渺的藝術宇宙中,舞蹈以其獨特的身體語言詮釋著生命的韻律與情感的交織。陶身體劇場是中國現代舞壇的一顆璀璨明珠,其遵循的創作理念和實踐深度挖掘了“身體”這一載體所承載的生命力量與社會文化內涵。文章旨在通過深入剖析陶身體劇場的舞蹈創作實踐,探索編導如何處理“社會身體”與“自然身體”的內在聯系,并以此為啟示,鼓勵新生代舞蹈創作者打破常規思維框架,實現對生命深層次聯結的藝術表達。方法:文章以陶身體劇場的“兩個身體”為核心研究對象,通過深度解讀和分析劇場作品,揭示其在舞蹈創作中如何運用獨特的身體語言,構建并展現個體與他人、社會以及自然之間的復雜而微妙的生命羈絆關系。結果:研究發現,陶身體劇場通過獨特的舞蹈藝術形式,成功實現本我生命的自我聯結、他我生命的相互羈絆,乃至超我生命的超越呈現,不僅豐富了觀眾對生命體驗的理解,還為舞蹈創作提供了新的可能和視角。結論:文章強調陶身體劇場的實踐案例對于推動當代舞蹈創作的重要價值,指出舞蹈作為一門藝術,可以并且應當成為聯結人與人之間生命紐帶的力量,倡導舞蹈創作者借鑒陶身體劇場的經驗,以更開闊的視野和創新的方式創作能夠激發共鳴、體現生命深度的作品。
關鍵詞:陶身體劇場;兩個身體;舞蹈創作
中圖分類號:J7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06-00-03
瑪麗·道格拉斯作為英國的人類學家和社會學家,她在其《自然與符號》一書中提出,人的身體具有雙重性,人有“兩個身體”,即自然的身體和社會的身體,我們對于身體的自然的經驗總是持某一特定的社會觀點。人從一出生就存在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沒有人可以自生自滅,即人必然具有社會屬性。人的屬性一般劃分為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或者個體屬性和社會屬性。其中社會屬性不可或缺,甚至有些人直接把它作為人性本身[1]。綜上所述,“兩個身體”具有聯結性,是互動且共融的。陶身體劇場創始人陶冶、段妮用自身的力量充分挖掘身體的無限可能,從而激發人的無限可能,他們通過最純粹的身體來反思人與自我、人與他我、人與世界的聯結關系,并且在這份聯結所產生的羈絆中共融。陶冶在“兩個身體”這樣相互影響的關系中賦予了對自己生命經驗以及對于當下的本位思考,用“身體”真摯感悟生命所帶來的恒久而磅礴的力量,在自我、他我、世界的羈絆中聯結。
1 本我生命的“聯結”
對于自我而言,其中具有本我的人性,雖具有較強的自由要求,但生命本能的運動使本我不能獨立于社會之外,否則就無法繼續生存。這就使生命的本能在與社會聯結中達到自我的境界。這個自我是源于社會的形式滿足了本我生存的需要,但是它同時也構成社會對自身本我靈性自由的限制。
陶冶曾表示,段妮的身體經過倫敦阿庫漢姆現代舞團和紐約沈偉舞蹈藝術兩個世界級舞團的洗禮,已經“無所不能”了,怎么做都是對的,都是美的,所以他只能為她“定制限制”。段妮對于身體的探索不僅僅停留在本能的沖動與摸索之中,她在探索身體的過程中會不斷與他人進行身體交流,她明白追求舞蹈運動不能只依靠自身擁有的本能身體動作,而應該不斷與他人在運動過程中進行身體的互動聯結,解放身體更多的可能性。本我不能獨立于社會之外,否則就無法繼續進步,創造更多身體語言的可能性。
段妮曾說,作為舞者她深知身體和人性的欲念與脆弱,身體是最難挑戰的,每一天持續重復的訓練,很考驗人性,人每一天都是完全不同的狀態,脆弱、懶惰、享樂等欲念無時不在,但為何而舞,必須得身體力行才能得到回應。身體也非常誠實,一分付出就會得到一分收獲,在她看來,愛跳舞的人都不同程度地吃過苦,舞蹈藝術造就了內心的堅定和強大。陶冶為段妮定制了18套不同的舞棍方法,以不同的方式切割空間,不斷重復、解構。20分鐘里,段妮需要拿著棍子準確地旋轉交替4800次,最快的時候1秒4次,兼顧動作、空間、時間、音樂和棍子,理性必須“以五次方運作”才能完成這個作品。這種疊加的無效的時間感會讓舞者和觀眾同時感到沉重和疲憊,反映了肉身所承受著有限性的真相;但同時,舞者用自身高度的專注、理性、精神超越所達成的不變的、輕靈的、一以貫之的動作,則體現了超越人類肉身的無始無終的無限性循環。段妮的獨舞《群像》一共分為5段,用了5段音樂、5道光來呈現她人生中遇到的5次轉折。“首先第1段是舞專時期不斷的練習,大量的重復,每天都在鍛煉那些基本功,打基礎。第2段是進入廣東現代舞班,打開了一個新的大門,完全改變了對于舞蹈的認知和理解,剪掉了長頭發,更純粹地去接受自己,觀念完全被改變。第3段就是進入金星舞團,成為職業舞者,對于每天生活在舞臺上的一種狀態的理解。第4段是我去到倫敦和紐約,成為一名國際舞者,跟這個世界產生交流,進行新的蛻變。最后第5段就是回到北京,跟陶冶一起創立了陶身體劇場,這是一條回歸的路,一條屬于自己的,越走越結實的路。”
段妮不僅是在進行自我的生命羈絆,也是想讓觀者感知到她肉體的那份沉重與疲憊,同時還不曾忘卻追求身體極限的精神,也啟發觀者對于自我身體極限探索的思考。段妮受到了限制,但與此同時,本我也自發形成聯結,聯結了在場萬物的力量,段妮將這份力量化成內心無以名狀的感受,讓純粹的本我感知自身所擁有的生命能量。
2 他我生命的“羈絆”
他我是個體意識結構中的一部分,是個體與其在世界中的其他存在的關系,在與其他個體的相互作用下產生羈絆后生成的對世界的感知。“他我”也可以被看作一種感知和認知關系,存在于人與世界之間的復雜交互語境中。在這個意義上,“他我”涉及的不僅是個人與他人在社會交往層面的關系,還包括人與自然環境間的互動。“他我”體現為個體與他人的對接、互動、交流和理解[2]。
經過段妮和陶冶共同開發的“圓運動”體系訓練過的舞者的身體很好識別,他們的身體慢慢會帶有同一種感覺——某種熟悉的、僧侶般的超脫、卓然、沉靜、肅穆的氣質。雖然沒有強制規定,但舞者也漸漸會像段妮和陶冶一樣把頭發剃短。這不是為了形式感,而是他們的舞蹈要求舞者對身體、對空間有極強的感知力,而頭發“會影響對腦后空間的感知”,這種身心的感知是很微妙的。段妮可以從舞者的后腦勺發現對方是在刻意表現,還是在真實表達,“心在不在這兒”。在陶身體劇場的舞蹈中,看不到舞者的故事,看不到他們的情緒,只有經過日復一日訓練的,對身體有著高度覺知力的舞者將身體完完全全地存在于當下。陶冶曾說:“我們的身體都會衰老,甚至每一刻的狀態都不一樣,舞者更會在這一過程當中,非常敏銳地感知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因此更加珍惜每一個瞬間。我們每一個人都會面對衰弱的那一天,也許傳承就是我們在國內做舞團最大的意義,希望接下來可以培養出更多新舞者,進到舞蹈行業中去表達、傳承這份熱愛,這是每一位舞蹈人未來的使命。”舞者鄢煜霖曾說:“慢讓我的身體感知更加飽滿,每一寸的流動都充滿了共鳴。因為慢,我達到了蛻變。”2019年,鄢煜霖協助陶冶為云門舞集創編,一起創作了作品《12》。《12》源于陶冶對云的記憶,在編創過程中,他的要求就是“像云朵一樣緩慢地流動”。因為慢,鄢煜霖有充足的時間去處理每一個細節,“那其實就是和自己充分相處的過程”。在那幾個月里,鄢煜霖慢下來了,也完成了自我的蛻變。可見,舞者們在自我認識與他我關系的理解中不斷互動、交流,通過與他人對話,更好地了解自己并反思自身行為和思想。
在陶身體舞蹈劇場中不僅可以看到舞者與舞者之間的羈絆,還可以看到舞者與觀者之間的羈絆。從陶身體劇場的作品中可以直觀感受到陶冶對“身體本位”的立場一以貫之的堅守。陶身體劇場的每次演出都話題不斷,陶冶說:“從創作開始,就沒有想要去操縱觀眾,沒有想要把觀眾往哪個方向去引導。”他提到,觀眾的個體感受和理解最重要,他愿意去相信觀眾。對于一系列挑戰觀者耐心且具有開創性意義作品的創作,反映了陶身體劇場強大的信念感。許多觀眾在看完陶身體劇場的演出后將感受分享至網絡平臺,有的觀眾這樣說道:“很高級,但沒那么好理解,沒來現場一定會更遺憾一點,畢竟看到了一種之前從未看過的藝術表達方式,覺得即使當下‘嚼不爛’,但是也要多給自己喂點‘好東西’。”可見,陶冶創作作品時不僅僅是對“本我”情感的闡述,還注重滿足“社會”需要。社會身體不僅僅是空間上的人與人的羈絆,還是身體與身體以及人與人之間情感的打通,二者相輔相成。
3 超我生命的“出世”
超我,包含一系列的行為準則和規范,這些規范源于社會和環境中的期望、價值觀和文化,為個體提供社會適應和行為指導。當個體行為符合社會規范和價值觀時,超我會給予獎勵;否則,會產生罪惡感、自責和內疚感,從而影響個體的決策和行為。
陶身體劇場也經歷了解散的危機,在如此危難之際,重啟最重要的因素是“人”,人并不是單純存在于世界上,而是屬于世界的。并且它也構成了一個內在世界,相比外在世界,這個世界的復雜性有增無減。社會身體下的藝術作品的建構,即人與人的交流,既不能脫離存在的場域,又要保持其獨立的運轉與價值,這是何其艱難的一件事。陶冶說:“人和人會形成連接,會變成一個整體,隨之而來就會對個人造成強束縛,比如我們要按照統一的標準去行動,去學一樣的東西,按照當代藝術啟蒙來講的話,人的思維是被桎梏了,所以下一個階段會想追求自由和獨立。但打破標準簡單,如何重塑出一個不一樣的東西是很難的,所以最后還是回到人和人一起的狀態。我覺得這是藝術最有魅力的事情,它不是制定邊界,而是拓展邊界。”創立于2008年的陶身體劇場,十余年來登上了40多個國家上百個藝術節的舞臺。雖然在國內外聲名鵲起,但他們一直面臨生存問題。2016年記者采訪陶冶時,他曾說:“危機感是時時刻刻都存在的,我總在思考下一步要怎么辦。給舞者發工資是很現實的問題,舞團只能依靠演出的收入去平衡,事實上藝術節的演出收入并不多。在全世界,現代舞者都是‘乞丐’職業,做這件事的人都是真愛,所以創作才會那么真誠。”陶冶認為,陶身體劇場能夠重啟,最重要的因素在于“人”。“我們的作品里沒有影像、沒有道具、沒有復雜的燈光和音樂,我們的舞臺上只有人。這些舞者可能會因為舞團的解散,最后離開舞臺,不再跳舞了。”在陶身體劇場宣布解散后,很多舞者找到陶冶和段妮,對他們說,就算解散,沒有工資,他們也不走。當時,舞團一個排練廳租約未到,那些依然每日堅持練功的舞者,成了重啟的重要信心來源。解散的消息宣布后,許多人伸出了援手,有企業跟他們敲定3年合同,爽快地支付了合作款,也有匿名的藝術家和企業家捐贈了相當數目的款項,還有全國各地的劇院發來演出邀約以示支持,幫助陶身體劇場踏上重啟之路。陶冶和段妮有過不少去海外發展的機會,他們當然也動過心。在海外,舞蹈家的生存空間要舒適得多,“你申請一個項目,當地藝術機構特別歡迎你來駐地,直接把空間給你,你就拿來做團,然后招聘舞者等那樣心無旁騖地生活”。他們也想象過那種心無旁騖的生活,不需要為經營的事情過度操心,可以專心致志地做一個國際舞者,與國際藝術家展開多元合作。但很多時候想象到這里就打住了。因為在陶冶和段妮的審美趣味里,他們對“陶身體”的文化想象包括一個具象,即東方人的身體。“陶身體”的動作之美,對應著的應該是一具含蓄、樸素的身體,以靜制動,黑頭發黑眼睛,隱匿在暗黑色的燈光下,即便紋絲不動,就已足夠吸引人。對舞者而言,動就是希冀。即便身處難以保持自我純色的時代,陶身體的回應依舊純粹而直接。
陶身體劇場使舞者與舞者、舞者與觀者、舞者與社會相互關聯,生生不息而后輪番轉換,最終做回自己,在一些行為準則之中,以超然物外的心態面對世界,回歸身體最純粹的本質,跟隨篤定的信念,只是心無旁騖地向前走,保持動的勢能,遙望時間長廊[3]。
4 結語
陶身體劇場讓人看到人與自己、人與他人、人與世界的聯結,在這份聯結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進而享受此時所擁有的一切。陶身體通過對本我、他我、超我境界的演繹,淡然面對得失,完成自己的生命回歸,在碰撞與融合之中生發獨屬于陶身體的生命言語,在互為因果、相互滲透、緊密交織的聯結之中真切感受自身生命的力量。
參考文獻:
[1] 吳鍵.當代身體理論視域下陶身體劇場作品《4》《6》[J].北京舞蹈學院學報,2023(2):36-42.
[2] 郭超億.“陶身體劇場”圓運動技術中“圓”的當代身體語言闡釋[J].藝苑,2023(1):71-77.
[3] 張歡.身體儀式的符號表達:解讀陶身體舞作《4》《6》[J].大眾文藝,2021(12):74-75.
作者簡介:徐雯婧(2003—),女,河北邯鄲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舞蹈編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