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文章以國產影片《我愛你》為例,探究如何通過空間敘事展現老年群體的情感世界和社會境遇。方法:通過深入分析劇情、主題和人物形象塑造,結合空間敘事理論,對影片進行全面細致的探究。結果:影片通過細膩真實的表演和感人至深的情節,以空間敘事手法巧妙地將情感表達和社會議題相結合,展現了老年群體在步入生命終章時純粹又熱烈的愛情故事。影片《我愛你》構建了雙重生存空間,即以老年人為主體的家庭生存空間和社交生存空間,以及畫框外的想象性生存空間,雙重生存空間為整部影片的合理敘事奠定了基礎。結論:《我愛你》是一部優秀的國產愛情電影,通過精湛的拍攝技巧和深刻的主題,引發了人們對生命、愛情和老年群體生活的深刻思考。影片中構建的生存空間、精神空間和社會空間相互交織,成功展現了當代老年人的生存困境及其邊緣化問題,共同勾勒出老年人孤獨、無奈與渴望的心境,同時影片對不同人物的形象塑造,也反映了老年人內心的復雜性和多樣性。人與社會是密不可分的,影片中人的社會性和空間的社會性問題主要體現為老年人邊緣化導致的空間分隔。
關鍵詞:" 《我愛你》;空間敘事;老年群體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06-0-03
影片《我愛你》聚焦老年群體的生活和情感,主要講述了常為戒與李慧如、謝定山與趙歡欣、仇美靈與陳校長這三對老年人的故事,通過展現老年群體生活現狀和情感需求,引導觀眾關注老年人的精神世界,反思老年人精神需求被忽視的社會問題。
空間是社會的產物,人是社會中的人,因此空間與人的關系密不可分。空間研究自20世紀60年代開始,與此同時,敘事學迎來符號化轉向,二者的發展也為空間敘事的研究埋下了種子。時間和空間是敘事的兩個基本維度,但敘事的時間特性更加明顯,事件的線性鋪陳、情節的因果關系、邏輯的發展變化等都明顯遵循著時間序列[1]。電影敘事學同樣沿襲了敘事學的研究路徑,重時間性而輕空間性,但從電影本體來看,空間性似乎是電影的第一屬性,電影最小單位畫格便是空間的呈現,其次是無數個空間在時間性的軸線上加以藝術化排列。因此,隨著哲學和社會學的空間轉向,電影空間的敘事研究也逐漸得到重視。
法國列斐伏爾提出了三位一體的空間辯證關系:感知的、構想的、親歷的。三位一體易使人聯想到二元對立,二元對立擺脫了純粹的精神性認識論——摩尼教,“馬克思和黑格爾已經從這種緊身衣中掙脫出來,哲學恢復了一種恰當的二重性”,列斐伏爾突破了以往哲學家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基于三位一體的空間辯證關系,深入思考主體與空間的關系——身體與空間的關系。眾多研究者紛紛在列斐伏爾三位一體的基礎上發表自己的觀點,施米德將空間分成三個領域:物理領域、抽象精神領域、社會領域。有關空間的分類觀點繁雜,但萬變不離其宗:空間與主體。因此可將空間三分如下:主體生存空間,存在主體性、可感性與視角受限性;精神空間,純粹主體性;社會空間,主體存在其中但不受主體控制,存在操縱性。本文基于空間三分法探討影片《我愛你》中老年人生活空間的呈現,以探明其對敘事產生的作用。
1 敘事鋪墊:生存空間反映老年人的普遍狀態
生存空間即主體的生存空間,即列斐伏爾可感知的空間,亞索、埃爾登、施米德的物理空間(領域)。人是社會環境的產物,生存空間展示了人在社會中的前提,生活中的事件構建了人物,因此生存空間能夠直接勾勒一個人的生存處境。在電影理論范疇談論電影空間,“把它看作實際上包括兩類不同的空間,或許有所裨益,這也就是畫框內的空間和畫框外的空間”,影片中的畫框外空間需要觀眾與導演一同參與,在呈現空間的基礎上創造出一種描述性想象空間——每一名觀眾眼見或心中的老年生存空間。影片直接呈現的空間與內在故事空間的相同之處引發觀眾認同,不同之處表現對比性張力。電影空間的構建以畫框為分界線,畫框內的空間以影像的形式呈現,使觀眾沉浸其中;對于畫框外的敘事空間,構建想象性空間與影像空間相互對比、相互補充,完成對影片中老年人生存空間的構建。
第一重生存空間呈現老年人邊緣化的普遍狀態。圍繞常為戒展開,展示影片中的老年人的日常生活,呈現他起居、出門健身、嗜酒、愛管事的生活常態。影片通過常為戒的生活折射出廣大老年群體孤獨的生活常態,老年人的睡眠時間只有短短幾個小時,清晨在鬧鐘鈴響前起床,一個人吃早飯,家庭仿佛是困住老年人的籠子,籠子之外便是老年人簡單的交友圈。影片用一場拾荒垃圾事件巧妙地從常為戒的生存空間轉向社交空間,看似社會感極強的常為戒不了解背后原因便趕走李慧如,并指責其占用公共空間,由此結交了李慧如、謝定山與趙歡欣等人,走出封閉的家庭,邁向屬于自己的社交圈。影片將社會中的典型老年人并置于以常為戒的社交生存空間為原點勾勒出的空間里:拾荒是社會中很多老年人的“業余工作”,李慧如沒有子女,依靠賣廢品的錢勉強度日;謝定山與趙歡欣兩人有一份正經營生,不過趙歡欣有精神疾病,雖兒女眾多但他們自顧不暇;仇美靈與陳校長經濟基礎良好,卻受情折磨。影片中的生存空間和社會空間中的老年人無一例外都有自己的煩惱,其身心都處于社會邊緣。
第二重生存空間即缺席空間、文本外空間,它并不由鏡頭直接展現,需要受眾運用自己的生活經驗和文化傳統進行構建。第二重生存空間與第一重生存空間形成對比,畫框外的空間構建能夠最大限度利用有限的敘事空間,將其擴大到現實空間,同時構建敘事的認同感和合理性。影片中的第二重生存空間就是觀眾腦海里構建的貼合自身生活經歷的想象性老年生存空間。影像呈現的生存空間經藝術濃縮構建而成,具有一定的典型性,而文本外空間可以補充、支撐、豐富影像空間。在物理屬性上,老年人的生存空間是廣袤無邊的,影像呈現的只是局部,因此銀幕上一個個畫格空間在時間上流動時,觀眾的腦海中會映現出真實生活中所見的老年人生存狀況,想象性構建的老年人生存空間與影像呈現的空間體現出敘事對比張力,發揮著縫合、對應、補充和支撐畫內形象構造的功能,并從心理上強化觀眾的完型知覺力。
2 塑造人物:精神空間以感情為線勾勒老年人畫像
影片以主體為核心構建精神空間,并以愛情、親情、友情為線索,塑造企圖融入主流的老年人形象、放棄融入主流社會的老年人形象、嘗試愛情的老年人形象。精神空間是以主體為核心,基于主體自身的認識與情感需求投射出的空間,是面向內部的,影片中的精神空間以常為戒等老年角色為主體,投射出理想中無意識期望的空間。
首先,影片以親情為線索,塑造企圖融入主流的老年人形象——常為戒。塑造這一人物形象的策略為悲喜結合。影片中的常為戒十分熟悉年輕人喜歡的游戲和流行語,在飯桌上說自己不能喝酒,人設會塌,和李慧如道歉怕自己破防。這些橋段一方面營造了不少笑料,樹立了一個追隨潮流的老年人形象,但從另一方面來看,與孩子們打成一片的常為戒其實在迎合孩子們,樹立潮流老年人形象是他的自救行為,這又營造出了悲劇氛圍。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的感知能力和接受能力會不可避免地下降,面對快速發展的社會,老年人只能笨拙主動地靠攏,表面時髦新潮,內心害怕孤獨。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表達了對老年人恐懼脫離主流、子女與父母關系冷淡的社會憂思。
其次,影片以愛情為線索,塑造了渴望愛情的老年人形象,其塑造策略是反差化。影片將代表生命力的愛情與代表生命流逝的老年人結合,這一敘事策略折射出對老年人情感缺失的憂慮。敘述常為戒追求愛情的故事線時,影片采用快節奏的剪輯和配樂,敘事空間由家、垃圾站、街道轉向公園、游樂園、海灘。常為戒在追求李慧如的過程中,帶她去游樂場玩過山車、在公園里席地喝酒、接送李慧如上下班,這一系列片段用快切的方式結合動感的音樂呈現于銀幕上。
最后,影片圍繞親情和友情,塑造了放棄融入主流社會的老年人形象。影片通過細節和意象構建謝定山與趙歡欣的社會關系、親友關系,揭示了二人自殺的原因。謝定山與趙歡欣的敘事空間是家庭、喪宴。在這些空間中,導演直觀展現了子女對父母的漠視,用特寫鏡頭表現謝定山說話時孩子臉上不耐煩的表情、媳婦對老人為孫子們準備的玩具的嫌棄,通過大俯視鏡頭表現飯后的一片狼藉。影片用多種鏡頭展現千千萬萬個平常的日子里,謝定山和趙歡欣的悲痛和無奈。導演借畫內空間使觀眾自行對畫外空間進行想象,從而對謝定山夫婦走向自殺的原因進行心理上的縫合。影片還通過大象和鞭子這兩個符號意象塑造人物形象,通過大象的生活習慣隱晦傳達謝定山想自我了結的意圖,為謝定山夫婦的自殺賦予了悲愴的意味。
3 點明主題:社會空間凸顯老年人邊緣化的社會問題
列斐伏爾認為社會空間并不是一個一成不變的容器,而是一種社會性產物。社會空間以自然空間為基礎,其包含著“生物性生產關系,如夫妻、性別和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物質性生產關系,即在生產過程中形成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包括物質資料的占有、剝削及產品分配關系。每一種社會關系都生產、構建符合自己地位、身份特征的場所、空間”[2]。
常為戒努力學習年輕文化便是其被邊緣化的表現之一。長期居家的常為戒意外結識了李慧如、謝定山以后,其處境與之前形成鮮明對比。面對李慧如,常為戒內心經歷了多次掙扎,對自己的情感需求總是瞻前顧后,尤其當謝定山夫婦死亡后,對死亡的恐懼、疾病的折磨、子女的忽視、社會的偏見都是常為戒追求愛情道路上的障礙。由此,老年人的社會性和空間的社會性問題得以凸顯,社會忽視老年人的情感需求和精神需求是一個普遍的問題。在社會主流觀點中,老年人的空間與主流空間似乎完全不搭邊,對老年人需求的關照都被淡化。孫女勸說常為戒討好自己,讓常為戒醍醐灌頂,也反映出了老年人生存的苦澀與無奈。立足老年人角度,影片希望通過常為戒勇敢追愛的故事啟發老年人大膽滿足自己的內心需求;立足年輕人角度,影片希望通過常為戒這一人物形象呼吁社會給予老年人更多的寬容與耐心,關照老年人的精神需求,“賦予老年群體更多的自由意志,讓他們突破家庭倫理規訓經驗的束縛,實現內心的轉變,勇敢地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3]。
身體在列斐伏爾理論系統里占有重要地位,“身體創造了空間指的是在身體與空間之間,身體在空間的分布與它對空間的占用之間,有著直接的關系”,生活和生存依靠生命有機體過剩或多余的能量,列斐伏爾認為過剩的能量與自己的身體有關,也與空間有關,這種能量會在瞬間全部爆發,如自我毀滅。影片中謝定山夫妻的自殺顯然與周圍環境——社會空間有密切關聯。謝定山夫婦面臨著諸多現實困難和精神上的孤獨。妻子作為失能人員幾乎喪失了生存能力,二人依靠回收垃圾勉強度日,不但得不到子女贍養,還需要給小女兒生活費,當身體與精神在社會空間中被迫邊緣化,謝定山夫妻便像大象一般自主走向生命的終點。
仇美靈的身體被困在周圍人給她構建的虛假世界里,社會使她邊緣化。影片企圖通過仇美靈與陳校長的故事警誡人們不要站在自己的立場,打著為老人好的旗號,將老人囚禁在籠子里。仇美靈與象征著自由的小鳥生活在一起,可悲的是生來自由的鳥卻被人圈養在籠子這一方寸之地,仇美靈又何嘗不是呢?每天面對的天空、陽光竟然是一幅畫。陳校長每天神志不清,將木偶當作昔日愛人,二人的精神與身體都處于邊緣化的境地。影片在表現謝定山夫妻和仇美靈夫妻生活悲劇的同時加入詩意的表達,中和了悲傷的氛圍,大象隱喻的加入使自殺具有悲愴的意味,小鳥的放飛也代表了獲得自由的可能。
4 結語
影片《我愛你》作為一部探討老年群體問題的影片,其深度與廣度超出了一般的影視作品。影片中構建的生存空間、精神空間和社會空間相互交織,成功展現了當代老年群體的生存困境及其邊緣化問題,共同勾勒出老年群體孤獨與無奈的心境,引發了觀眾對老年人問題的關注和思考,呼吁社會重新審視老年群體的價值和地位,為他們創造友好包容的生活環境。
參考文獻:
[1] 陳巖.當代電影空間敘事學的研究現狀[J].藝術探索,2015,29(6):81-86,5.
[2] 潘可禮.亨利·列斐伏爾的社會空間理論[J].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1):13-20.
[3] 王立斌,陳曦.《我愛你!》:中國老年題材電影的青春敘事與關懷轉向[J].東方藝術,2023(5):134-137.
作者簡介:劉旭輝(1999—),男,山東威海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戲劇與影視學。
孫林鳳(1998—),女,山東威海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戲劇與影視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