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華 王子健
【摘要】基于黃河文化形象的媒介記憶關乎對黃河的認知以至對民族的認同。歷史地看,詩詞、歌曲、繪畫、電影所呈現的黃河文化形象,既指向苦難記憶,亦能夠喚起抗爭記憶、根魂記憶,彰顯出黃河文化“風雨壓不垮,苦難中開花”的內涵張力。公共傳播語境下,通過延伸記憶之場、強化人文敘事、詮釋當代價值,以在形式、內容、意義三方面進行媒介記憶再生產,有助于增益黃河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使之在新時代深入人心、煥發光彩。
【關鍵詞】黃河文化形象;媒介記憶;記憶再生產;公共傳播
作為“百川之首”“四瀆之宗”,黃河是中華民族的符號象征和華夏兒女的情感寄托。厚植于亦誕生自黃河流域的黃河文化,是中華文明富有影響力的重要一環,源遠流長又生生不息。歷史地看,從古代的詩詞,到近現代的歌曲、繪畫、電影等,媒介是使黃河文化成為跨越時空之集體記憶的關鍵,影響著黃河文化形象的塑造與傳播。有鑒于此,將作為媒介記憶的黃河文化形象置于歷史的坐標軸,探究其在不同媒介建構下的表征特點及與現實情境的關聯,不僅有助于省思黃河文化的意義內核與時代價值,亦能夠為在公共傳播語境中進行相應媒介記憶的再生產提供經驗啟示。
一、作為媒介記憶的黃河文化形象
在日常文化中,記憶是關于既往信息、知識、情感等的集束。記憶的建構與傳播不僅涉及收集、存檔,也包括喚起、激活。若要記憶保持活力,便需不斷施與調節、修復、流通、“補救”,使之循環并整合于新的記憶。否則,記憶則會出現惰性,滑向短暫、衰微甚至失憶。[1]
(一)媒介記憶:以媒介為主導的集體記憶
法國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將對記憶的考察引向社會范疇,認為人們正是在社會中才能夠獲得、回溯、識別并定位記憶——社會中存在著“一個所謂的集體記憶和記憶的社會框架;從而,我們的個體思想將自身置于這些框架內,并匯入到能夠進行回憶的記憶中去”[2]。集體記憶指向共同體成員所共持、共通、共享的記憶,是共同體進行內部交互與認同的基本依據,也是共同體向外部展現自身凝聚力與合法性的重要標志。
“為使記憶成為集體記憶,其便需要得到展示并在社會共享,因此也就應當被媒介化”[3]。從結繩、石刻、壁畫到歌諺、書報、影視,媒介的記憶效能和價值越發顯現,媒介記憶對社會的建構性作用——推動社會整合、塑造社會認同等——也日益受到關注。作為媒介研究與記憶研究的交叉領域,媒介記憶研究旨在探討媒介借由記憶代理角色的扮演,以與社會其他領域進行互動的實踐過程。[4]媒介通過對信息的采集、理解、編輯、存貯、提取和傳播等,形成以媒介為主導的記憶。某種意義上,媒介記憶可以直接被理解為“媒介即記憶”。[5]
“每種媒介都會打開一個通向……記憶的特有的通道”。[6]之于個人和集體而言,媒介在從經驗到記憶的象征性轉換中不可或缺。一般地說,媒介記憶建基于被記憶事物的媒介形象[7],即人們關于被記憶事物在媒介上何以呈現的認知與想象,既涉及媒介對被記憶事物的信息操作和處理過程,也包含人們的收受、接納、內化以及延伸、思考、想象等信息再加工的心理過程。反過來,媒介記憶作為創作、分享故事的實踐,提供了歷史的過程和意義,也由此建構著被記憶事物的媒介形象以及相應的價值與規范[8]。
(二)基于黃河文化形象的媒介記憶
有關黃河文化形象的集體記憶同樣離不開媒介的建構。作為一條自然之河,黃河的壯闊景象、奔涌態勢等,是其形象的能指,引發著人們關于黃河的概念認知;而媒介的文本化、音像化生產與加工,則推動著黃河形象的意指呈現和意象表達,進而加持著黃河成為一條文化之河。黃河此般“自然之河”與“文化之河”的雙重形象,在相當程度上聯結著中華民族深層的文化審美,可以增益民族精神的鑄就和傳遞,亦能夠推進民族共同體成員身份認同的構筑和強化。
媒介是記憶的象征舞臺,承攜一定的權力、資源、敘事能力、話語契機,“決定了哪些‘聲音能夠進入公眾視野、被大眾傳媒擴散和再生產”。[9]如《將進酒》《塞下曲》等詩詞、《保衛黃河》《怒吼吧,黃河》等歌曲、《黃河怨》《母親的咆哮》等繪畫、《筏子客》《黃河絕戀》等電影,均不同程度和角度地形塑著黃河文化形象,將人們的社會經驗、認知觀念以及歷史意識等連綴、提煉、編譯與傳散,從而形成媒介記憶并促動相應的感知行為。
步入新媒體時代,公共傳播的價值凸顯。鑒于媒介記憶為黃河文化的保護、承傳、弘揚提供了一個講好黃河故事的視角,且“深入挖掘黃河文化蘊含的時代價值,找準傳統文化與現代生活的連接點是講好黃河文化故事的應有之義,也是增強文化記憶的重要途徑”[10],故有必要梳理黃河文化形象在代表性媒介中的呈現與建構,并于記憶載體、文化環境和受眾情感之間展開深入對話,探究相應媒介記憶的表征邏輯、話語實踐與歷史流變[11],由此思考公共傳播何以促進、助益黃河文化形象的媒介記憶再生產,從而為黃河文化注入時代內涵。
二、黃河文化形象:媒介形態與記憶表征
媒介形態的演進伴隨人類社會的發展,影響著黃河文化形象的呈現以至相應媒介記憶的表征。通過考察不同媒介對黃河的反映與建構,能夠在一定意義上把握黃河文化形象的歷時性變遷以及相應媒介記憶的內涵特點和價值偏倚。
(一)媒介形態:“記憶即媒介,文化即傳播”
“記憶即媒介,文化即傳播……沒有媒介記憶的民族是可悲的,沒有媒介記憶的國家是淺薄的”。[12]統觀之,分析黃河文化形象的呈現與建構,可以在以詩詞、歌曲、繪畫、電影為代表的媒介中尋找線索。
1.詩詞:從記錄光景到哀嘆水患
《詩經》是中國古代詩歌的開端,如《衛風·碩人》《周南·關雎》等記述著彼時黃河的自然景致和沿途的社會風貌,激活著人們對黃河秀美光景的想象。漢代的漢賦開始在寫景狀物中重點描繪黃河的壯美磅礴,如應玚的《靈河賦》、成公綏的《大河賦》等。步入唐代,詩人通常基于黃河的恢宏之盛,借景抒情地表達凌云壯志,如李白的《將進酒》《贈裴十四》等。北宋年間,黃河流域因社會動蕩而水利荒置、河道數變,詩詞對黃河水患的關注自這一時期漸成規模,如王安石的《河勢》《黃河》等。概言之,早期詩句中的黃河文化形象,多表現為對山水景色的白描,而后開始被賦予特別的思想情感,又逐步走向創傷書寫,相應的媒介記憶也從簡明的審美體驗趨于感懷。
2.歌曲:從照見鄉愁到動員革命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由光未然作詞、冼星海譜曲的《黃河大合唱》,是飽含鄉愁和革命記憶的經典抗戰歌曲。如“黃河以它英雄的氣魄,出現在亞洲的原野;它表現出我們民族的精神:偉大而又堅強”“我們是黃河的兒女!我們艱苦奮斗,一天天接近勝利”等,內嵌濃厚的鄉愁之情與民族認同。另如“萬山叢中,抗日英雄真不少!青紗帳里,游擊健兒逞英豪”“但是,新中國已經破曉;四萬萬五千萬民眾已經團結起來,誓死同把國土保”等,亦傳遞出自強不息、奮戰到底的革命召喚。質言之,《黃河大合唱》“有偉大的氣魄……有熱情和真實,尤其是有光明的前途……還充滿美,充滿寫實、憤恨、悲壯的情緒”[13],鮮明彰顯著民族品格、政治共識與文化自信。
3.繪畫:從書寫創傷到頌揚開拓
“人們從自身的價值判斷和思想觀念出發賦予景觀意義,而媒介對景觀的闡釋與再現能夠加速和深化景觀意義的呈現和延展”。[14]在中國,繪畫強調“立意”和“傳神”。面對黃河的壯美景觀,畫遍名山大川的近代畫家自然將其攝入作品。黃河景觀所兼備的自然屬性和文化屬性,借由繪畫的創作、投影而相互滲透、交融。以黃河為重要話語文本的繪畫,主要建構出三方面的媒介記憶——“苦難創傷”如劉文西的《黃河纖夫》等、“民族母親”如陳忠志的《黃河兒女》等、“開拓建設”如劉寶純的《三門峽水電站大閘》等。其間的黃河文化形象,正是在三者的織綜中被賦予深刻義蘊價值,構成自然地理景觀與人文地理意象的交疊,進而指向家國同構的現實表征。
4.電影:從渲染貧弱到呼喚抗爭
電影并未止步于簡單地拍攝黃河,而是引導人們認知和想象黃河,在三個層面上影響著關于黃河文化形象的媒介記憶。一是從自然背景到地域文化——黃河綿亙于黃土高原,塵沙、淤灘、戈壁、陡崖等自然地理聯結成黃河流域蕭瑟、悲戚的地域文化形象,如姚守崗的《筏子客》等。二是從歷史背景到苦難文化——基于第一個層面,苦難感在電影對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內憂外患、腹背受敵之社會現實的渲染中更趨顯現,如陳凱歌的《黃土地》等。三是從積貧積弱到反抗精神——電影在前兩個層面對黃河文化形象的塑造,皆屬于生存苦難下的文學表達。然而,書寫苦難從來并非目的而是路徑,旨在呼喚對苦難的反思與抗爭,如謝鐵驪和陳懷皚的《大河奔流》等。
(二)記憶表征:“風雨壓不垮,苦難中開花”
在回顧代表性媒介對黃河文化形象的形塑后,可以發現,相應的媒介記憶盡管大都因自然環境、時代況勢等而繞不開生存苦難下的創傷書寫,但“作為審美觀照對象的黃河往往植入了理想、道德、倫理與政治等元素……成為民族、國家、社會、個體發生轉型與變化的藝術具象表達與歷史見證”[15],黃河文化“風雨壓不垮,苦難中開花”的價值張力內嵌其間。
1.苦難記憶:飽經滄桑的千古浩歌
“苦難是人類無法規避的一種生存處境……同時也是文學歷史長河里藝術表現的一個基本情感類型”。[16]唐宋詩詞中的黃河文化形象,常與水患的苦楚、邊塞的荒寒、戍人的哀怨、家國的仇恨相聯系,如常建的《塞下曲》、張元干的《賀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等。宋代文學廣泛介入災害書寫,黃河憂患問題的泛政治化加深了創作的現實取向[17],一定程度上影響著元、明、清時期相關詩詞曲賦的主題和基調,構建出人生失意、憂國憂民等相互織綜的媒介記憶,整體呈現出一首關于苦難的千古浩歌。
繪畫圍繞黃河的苦難書寫以及相應的苦難記憶,既來自地域歷史,也來自時代歷史。一方面,黃河灘急風響、濁浪排空,被視為“患河”甚至“孽龍”,可見于如劉文西的《黃河纖夫》、楊力舟和王迎春的《黃河在咆哮》等。另一方面,近代中國動蕩不安、篳路維艱,黃河及其流經的中原地區硝煙四起、蒼生離亂,可見于如艾中信的《夜渡黃河》、楊力舟和王迎春的《黃河憤》等。
電影關于黃河文化形象的苦難記憶,也離不開地域歷史和時代歷史的影響。如姚守崗的《筏子客》,始終圍繞黃河及其兩岸的土丘、荒灘而講述。“黃河上漂下一對對鵝,人世間最苦的是咱筏子客”。另如陳凱歌的《黃土地》,開篇即是一望無垠的黃土高坡。彼時這里蕭疏、貧窮且似乎與世隔絕,古老的黃河烘托著落后、愚昧的生存狀態。凡此自然地理意象,在人們的苦難記憶內泛起層層漣漪。
2.抗爭記憶:堅強勇毅的奮進品格
對人類生存之苦難的描寫,最終應落腳到對戰勝苦難之勇毅的喚起?;厮葜袊?,救亡圖存、強國御侮不僅是反帝反封建戰場上的口號,亦鮮明烙印于藝術作品的情感結構。聚焦歌曲《黃河大合唱》,如“保衛家鄉!保衛黃河!保衛華北!保衛全中國”“怒吼吧,黃河!掀起你的怒濤,發出你的狂叫!向著全世界的人民,發出戰斗的警號”等慷慨激昂的歌詞和旋律,點燃了國人勠力同心、奮起殺敵的怒火,是一種英雄主義的革命情懷與紅色精神。如此“黃”“紅”相間,既再現了彼時中國的危亡歷史和悲劇現實,亦生發出有關中華兒女在保家衛國戰爭中不畏險阻、不怕犧牲的抗爭記憶。
電影圍繞抗爭記憶的刻寫,借由角色的敢于拼搏、勇于反抗而呈現為一種英雄敘事。如馮小寧的《黃河絕戀》、謝鐵驪和陳懷皚的《大河奔流》等,通過描繪華夏兒女的舍生取義,傳遞出對戰天斗地、英勇頑強之堅韌品格的頌揚。在這個層面上講,黃河正逐漸成為中國人民戰勝悲苦命運的民族精神寄托。
伴隨歷史腳步,抗爭記憶的苦難感逐漸淡化,演進為有關勇往直前、奮楫篤行的記憶,指向中國人民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治理黃河、征服自然、求變圖強、投身發展的熱潮,可見于繪畫。如吳作人的《黃河三門峽工程隊宿營處》等。此外,河山重整后的社會新風貌亦為繪畫所反映。如劉寶純的《今日花園口》《黃河之水天上來》等,鮮明照見著社會的盎然生機以及民族的奮進品格。
3.根魂記憶:家國一體的價值認同
黃河文化源遠流長、歷久彌新,孕育著眾多璀璨的物質與精神文明,是華夏兒女的思想根基和力量源泉。同時,其不斷博采眾長、開枝散葉,對古代中國以中原地區漢族為核心、多民族交流共存的民族格局形成影響深遠,亦積極推動著現代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和諧構建。[18]習近平總書記強調:“黃河文化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盵19]從這個意義上講,黃河文化形象的媒介記憶更進一步表征為一種深刻的根魂記憶。
“20世紀初,面對國家內憂外患的境遇,在救亡主題壓倒啟蒙主題的時代語境中,黃河開始被明確譽為中華民族的母親河。抗戰時期,黃河作為母親河,成為喚醒全民救亡圖存的有效觸媒與情感紐帶”。[20]在歌曲《黃河大合唱》中,如“我們民族的偉大精神,將要在你的哺育下發揚滋長”“這是中國的大動脈,在它的周身,奔流著民族的熱血”等,真切反映出華夏兒女的萬眾一心與中華民族的自強不息。繪畫如陳忠志的《黃河兒女》、劉遂海的《母親,黃河》等,亦將“母親—子女”轉義為“黃河—人民”,以血緣關系及情感的賦值、闡發,呼喚并構筑“民族—個人”的認同感和向心力。
諸此媒介中,古與今、人與物、景與情相互織綜,黃河符號、黃河故事、黃河意象有機聯結。圍繞黃河的根魂記憶正是內嵌于以“民族母親”“民族搖籃”等為代表的媒介文化形象,并由此在家國一體的情感結構中,強化著民族共同體的價值認同。
三、媒介記憶再生產:公共傳播視域下的黃河文化形象
媒介記憶是對過往的回眸,亦照見當下、提示未來。跟隨歷史流轉,關于黃河文化形象的媒介記憶不斷發生改變——這是媒介記憶延續、承傳的過程,也是媒介記憶生產與再生產的過程。
(一)公共傳播:黃河文化形象的公共書寫
黃河文化不是脫離實際的泛黃辭章,黃河文化形象也并非凌空蹈虛的扁平刻寫。圍繞黃河的詩詞、歌曲、繪畫、電影,是展示、描繪黃河文化形象的時代文本,也是訴說、承傳黃河歷史、故事以及情感、精神的記憶載體。凡此媒介整體上呈現出黃河文化“風雨壓不垮,苦難中開花”的內涵張力,進而指向中華民族的精神底色,值得在當下進一步頌揚。
新媒體環境的今天,公共傳播成為當代傳播轉型中的一項突出表現。在這種移動互聯的傳播生態內,多元主體在媒介賦權下以積極、自決的姿態進場——有關媒介記憶刻寫和詮釋的權力被重新分配,新的意涵陸續輸入正在生成的媒介記憶。這無疑為黃河文化形象揚棄苦難認知,從而實現媒介記憶的再生產提供了動力,且有助于推進黃河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使之在新時代深入人心、煥發光彩。
(二)路徑思考:黃河文化形象的媒介記憶再生產
“記憶始終是一種重構和表征行為……記憶始終位于現在;記憶不是把我們帶進‘過去,相反,它們把‘過去帶到現在……記憶是關于在當下、根據當下的要求生產意義”[21]。具體地,依循社會記憶再生產的基本結構[22],本文透過公共傳播視域,嘗試在形式、內容、意義三方面思考黃河文化形象的媒介記憶再生產。
1.形式再生產:延伸記憶之場,拓展傳播體系
按照法國歷史學家皮埃爾·諾拉的“記憶之場”理論,黃河流域的黃河文化地標正是一種典型的記憶之場,構成媒介記憶之形式再生產的重要資源。如著眼河南省,可以將鄭州、開封、洛陽、三門峽等所保存的與黃河相關的文物古跡串聯成旅游路線,借此重訪黃河的崢嶸歲月。河南博物院、黃河博物館、鄭州黃河文化公園、小浪底等,也可以作為當下社會代表性的黃河文化參觀地、游學地而納入其間,展現今天的河南對黃河文化的賡續。此外,河南的漢字文化、曲藝文化、農耕文化、姓氏文化、宗教文化等亦彰顯著黃河文化的寬厚與包容,可以結合節日、慶典等進行生動詮釋、廣泛宣傳,推動媒介記憶的共同守候。這種媒介記憶的共同守候,“保證了鞏固認同的知識的傳達和傳承,并由此保證了文化意義上的認同的再生產”[23]。
多維的傳播體系同樣有助于媒介記憶的形式再生產。如主流媒體方面,可以創作更多類似《黃河遠上白云山》《絲綢之路上的黃河古渡》等的紀錄片,或在《國家寶藏》《中國詩詞大會》等文化綜藝節目中進一步引介黃河文化;自媒體方面,可以鼓勵人們基于個人化視角,真切記錄黃河沿岸的風土人情,營造出自主參與、自行創作、自覺認同的公共傳播氛圍;省市文旅方面,可以在博物館內引入智慧體驗中心,或建設以洛陽市圖書館網站的“洛陽黃河文化平臺數據庫”等為代表的電子博物館,通過網絡化、數字化、智能化的參與體驗,喚起人們對黃河文化的共鳴……由此在“內容”“渠道”“科技”等的加持下,為黃河文化形象及其媒介記憶增添活力。
2.內容再生產:強化人文敘事,著力協同發展
黃河源遠流長、生生不息,其間的黃河文化內蘊深厚、熠熠閃爍。如影響中國數千年的諸子百家,其思想學說大都在黃河流域孕育、發展。他們關于水的論述——“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江河不惡小谷之滿己也,故能大”等——尤為值得人們深思。另如涉及黃河文化的博物館,應以物為宗、以人為本,在敘事主題中凸顯文物的人文內核、在敘事時空中把握文物的出場語境、在敘事結構中重視文物的內在關聯,透過歷史的生動闡釋以實現情感的自然喚起,從而連通古與今的對話。[24]這是博物館作為公益性文化機構的責任,也是博物館通過公共傳播講好黃河故事以強化根魂記憶的題中應有之義。再如黃河流域的革命史實、紅色精神,同樣有必要結合朗誦、話劇、影視等多元媒介形式,令這種英雄敘事下的抗爭記憶薪火相傳。
2021年,黃河吉祥物“河寶”——依次命名為“黃小軒”“河小洛”“寧小陶”“天小龍”“夏小鯉”“平小牛”——正式發布。它們名稱首字取自諺語“黃河寧,天下平”,末字分別呼應黃帝文化、河洛文化、仰韶文化、中華龍、黃河鯉魚和錦鯉文化、鎮河鐵牛和“三牛精神”。諸此“河寶”在保持人文內涵的基礎上,可以嘗試推出國漫、動畫、游戲等,將協同發展的現代思路嵌入黃河文化傳播,從而著色相關媒介記憶的生產與再生產。
3.意義再生產:解讀多元內涵,詮釋當代價值
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子集和典型代表,黃河文化蘊含歷史與現實的統一、自然與人文的統一、理念與實踐的統一、物質與精神的統一,既有苦難文化的一面,亦具備多元的價值面向。其中舊的范疇應發掘新的意涵,從而與今天的時代語境相適應、接合。通過梳理黃河文化形象的記憶表征,可以將“苦難記憶”“抗爭記憶”“根魂記憶”進一步凝聚升華為“拼搏性”“民族性”“包容性”“開放性”——拼搏性映照黃河文化“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的抗爭精神、勇毅品格;民族性強調黃河文化中孚尹旁達的民族品行、家國同構的民族意識;包容性代表黃河文化與其他優秀文化的融會互通、美美與共;開放性意指黃河文化美人之美、中華民族胸懷寬廣的豪邁格局。
當下,新世界主義因應中國發展的內理和世界格局的變化,主張對外傳播需將人類命運共同體作為核心出發點,在多元文化的對話互鑒間尋求價值包容、文明理解,由此形塑共商共建的行動態勢,并達成共贏共享的傳播效果。[25]在這個意義上,黃河文化值得基于新世界主義的視域,通過對外傳播以積極同世界溝通、交流,展現黃河文化的當代價值張力,以照見中國在崛起過程中勇于擔當、有容乃大的積極姿態。具體地,如可以在“一帶一路”的建設實踐中積極宣傳、弘揚黃河文化,借由傳播媒介的協和融合、傳播渠道的便易暢達、傳播內容的生動闡釋、傳播隊伍的專業能力,構建真誠、立體的黃河文化形象,促動意義傳播的理解認同和價值傳播的聯結交融,在世界范圍內增進對黃河文化形象之媒介記憶的認知與認知升級。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鄉村振興視角下新媒體在鄉村治理中的角色與功能研究”(21&ZD319);教育部2022年主題案例項目“新媒體助力鄉村文化建設研究”(ZT-221045911)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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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淑華,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鄭州 450001);王子健,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博士生(鄭州 450001)。
編校:鄭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