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木匠

林日新

我的家鄉青石灣地處雪峰山脈腹地，山里多杉木、梓樺、椆樹、楠竹等適合建筑的材料，因此，會手藝的木匠特多，一個村子至少有五六個。他們走村入戶，常年奔波在山鄉，每年的收入算不上富裕，但也能靠勤勞的雙手托起全家的生活。

人們通常把木匠也細分為四種，分為長木匠，方木匠，圓木匠和鋸匠。長木匠是專門從事房屋建筑的匠人。他們主要從事新建房屋的桁料、椽子及門窗的制作。方木匠是指專門做家具的木匠。圓木匠是指做木桶，臉盆，腳盆等圓形家具的木匠，有時也被稱為箍桶匠。鋸匠是指在深山里面砍伐大樹然后鋸成木料，或專把木頭鋸成枋條或板子的木匠。

當年，青石灣最出名的木匠是喻師傅。他豎的房梁結實大氣，他打的家具美觀時尚，他修的犁耙上手實用，這為他贏來了很好的口碑，想請他做活是必須預約的。

六歲那年，小姑要出嫁了，爺爺請喻木匠做嫁妝。我整天地粘著喻師傅，看他揮斧、刨木、鑿眼……爺爺笑著問我：“新伢子，長大后你想拜孔夫子還是拜魯班爺？”當時，我并不懂爺爺話的含義，指著正在推刨的喻木匠天真地說：“我想當個喻師傅。”喻木匠一聽，放下手中的刨子，捏捏我的小手和細胳膊，一本正經地說：“新伢子，我看你眉清目秀、口齒伶俐，是塊讀書的好料子，將來不用像我靠出蠻力、流臭汗吃飯的。你還是舍命讀書當個先生吧。”

十四年后，我高中畢業后連考兩年都沒能考上大學，父親讓我拜喻木匠為師。然而，就在拜師的前一天，大隊的小學招考民辦教師，這是破天荒的民辦教師公開招考，全大隊40 多名青年參考，結果我以第一名的成績幸運入選。喻師傅一見我便說：“恭喜恭喜，新伢子有出息了！我當年沒看錯，你本來不是魯班行的人，今天果不然要當先生了。”

八年后，喻師傅到我所在的中學看望他的孫子。我說：“師傅，你以后要注意保重身體，少做木匠活呀。”喻師傅“唉”了一聲，說：“現在農村修房，除了鑄水泥樓面需要裝模板外，其他基本沒多少木工活了。我就是想多做些活，也沒活可做了。”他的言語中充滿了對行業衰落的無奈和英雄垂暮的凄涼。

我心頭一驚：是呀，如今，鄉村木匠和其他鄉村匠人一樣，市場需求量越來越小，廣闊、美麗的鄉村里已經很難聽到昔日的拉鋸聲、斧劈聲、鑿木聲，以及立柱上梁時木匠師傅們那幽默風趣的祝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