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在那里：山地探險者內驅力及其探險行為意向影響機制

［摘" " 要］現代山地探險活動作為特種旅游或探險旅游已進入旅游學者的研究視野，旅游者內驅力與探險行為意向之間的關聯逐漸受到關注，僅以線性因果模型展開的研究已難以解釋其中的復雜性。基于此，文章以四姑娘山山地景區為案例地，通過因子分析提取出了心流體驗、精神朝圣、成就感和使命感4個山地探險者的主要內驅力，然后納入探險經驗、社會支持及人口統計學相關變量，基于復雜性理論及已有研究成果構建了以內驅力為核心的組態關系模型，旨在揭示山地旅游者內驅力及其探險行為意向的復雜性影響。研究發現，在單項前因條件中，心流體驗、精神朝圣、探險成效是探險行為意向形成的必要條件，但所有單項前因條件均不能構成探險行為意向形成的充要條件，必須通過條件組合發揮作用，基于此，進一步得到20種前因條件組合，即探險行為意向形成的充分條件，證實了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前因條件的異質性和復雜性。該研究不僅深化了對內驅力及行為意向之間的非對稱因果關系的理論認識，還能促進相關部門對山地探險旅游活動做出正確指導，推動山地探險旅游業的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復雜性理論；山地旅游；探險；內驅力；fsQCA方法；四姑娘山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24）02-0103-18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4.02.013

0 引言

探險是人類社會中獨有的行為，是一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冒險行為，繼承了人類對探索未知世界的原始沖動，是人類邁入文明社會的內在動力。山地探險活動是一種在偏遠山區進行的有特殊探索性的活動，是當今人類探險活動中的重要代表之一[1]。作為一項極具風險的戶外活動，山地探險一直伴隨著危險與死亡。自從1922年發生第一例珠穆朗瑪峰死亡事件起，截至2021年12月，在攀登珠峰的所有路線上，共有305人死亡[2]。Emma和Thomas指出，1947—2018年期間，北美地區共有2799人遭遇了登山事故，其中，1204人死亡，發生事故后的死亡率高達43%[3]。從中國探險協會統計數據來看，2021年中國一共發生了352起戶外探險事故，包括了287起人員傷亡事故[4]。

山地探險導致的危險引發了人們持續百年的詰問：人們登山的原因是什么？是什么力量驅使他們前往偏遠且危險的地區進行山地探險活動，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1924年，英國著名登山家George.Mallory在攀登珠峰北坡遇難前，面對《紐約時報》記者對于他為什么要攀登珠峰的追問，他的答案是：“因為山在那里！”（Because it’s there！）這個模糊的回答至今仍未解答人們的追問，Mallory的回答猶如中國禪宗舍離文字義解，直徹心源的機鋒禪語，只有真正的參悟者才能覺悟其修行證悟的境界。但一百年來，這不妨礙“因為山在那里”成為登山探險界的經典名言，并激勵著無數當代的登山者去勇敢追求自己的高峰夢想。英國著名詩人William Blake在他的一句詩文中寫道：“當人類和高山相遇，那就是最重要的一刻。”（Great things are done when men and mountains meet.）[5]但他并未告訴我們“最重要的一刻”到底是什么。這些對探險意義充滿哲理與迷思的解讀，值得我們從學術的視角進行深度剖析，去探索山地探險者們的內驅力與精神追求。

從研究角度審視，現代山地探險活動作為特種旅游或探險旅游已進入旅游學者的研究視野[1]，它已經逐步成為一種“可持續”的特殊旅游方式。國內外關于旅游探險的研究主要包含了探險旅游的發展及其對社會、經濟及地方文化的影響[6]、探險旅游體驗及生活幸福感[7]、探險者風險感知及安全[8-10]、探險者參與動機[11-12]、探險旅游的可持續發展[13-14]、探險旅游的發展及開展情況[15]、探險旅游發展的問題及其相關對策[16]、探險旅游的開發及其營銷[17]、探險旅游法律法規[18]等。然而，這些研究并不能很好地解答山地探險者為什么要進行山地探險活動，學術界對山地探險群體決策與行為機制的基礎性學術研究也一直處于相對滯后的狀態。內驅力是旅游行為被誘發的原動力，也是進行旅游行為的內在驅動力，對于旅游行為具有直接的驅動作用[19]，因此，山地探險者的內驅力是探險旅游需求和行為意向產生的內驅動因，將會對探險決策行為產生直接影響[1]，這為山地探險者參與探險活動的內驅力研究提供了基本的觀察路徑。

此外，在行為意向影響的實證研究方法方面，學術界大多采用基于線性的定量研究方法，但并非所有數據的自變量和因變量之間都存在正向或負向的線性影響關系[20]，所以只通過單一的線性定量方法難以具體地揭示多個不同的變量在復雜交互作用下的非對稱關系[21]，也難以解釋現實案例中的逆向案例發生和異質性[22]，在理論貢獻方面解釋力略顯薄弱[23]。而正是山地探險者的山地探險內驅力與其他常規旅游者的旅游內驅力存在顯著的差異才有了“人們為什么要登山”這樣一個具有多元性和復雜性的迷思問題。基于此，本研究將進一步討論山地探險者的內驅力的復雜性影響過程與行為意向影響效應，并提出以下問題：1）山地探險者內驅力由哪些具體維度構成？它們之間存在何種關聯？山地探險者的內驅力如何影響山地探險行為意向？2）探險者的探險行為意向是復雜因素影響的結果，除了內驅力外，還有哪些因素能影響山地探險者的探險行為意向？它們在與內驅力的共同作用下又能對探險行為意向形成怎樣的復雜影響關系？

綜合以上考慮，本研究以山地探險者內驅力視角為出發點，根據復雜性理論以及前人的研究成果構建了包括內驅力、社會支持、探險經驗、人口學特征變量在內的探險行為意向復雜因果模型。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fuzzy set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fsQCA）對變量之間的相互作用進行解釋，嘗試對山地探險者內驅力、社會支持、探險經驗和人口統計學因素如何交互影響游客的探險行為意向進行全面和系統的探究。

1 研究回顧

1.1 山地探險旅游

探索未知的自然是人類發展的原動力，史前人類基于延續生命、尋找生存環境等原因，不斷地探索地球的各個角落，幾乎在所有大陸上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隨著人類歷史的演進，越來越多的探險活動被人們熟知，比如皮西亞斯在北極圈的航行活動、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麥哲倫的環球航行以及中國的張騫西域遠征、玄奘西行求法、鄭和下西洋……這些頗具影響力的探險事件在人類文明史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雖然地理大發現時代已經離我們遠去，但當代社會興起的高山探險、山地攀登、徒步遠征等極限運動仍在繼續詮釋著探險的現代社會價值與人生意義[1]。

adventure一詞由拉丁語詞綴advenire演化而來，表示通過偶然或運氣而發生的事件，其中包括了危險因素和風險因素。早在1900年，就出現了對探險旅游的相關研究，比如Ruge闡述了16世紀土耳其海軍的旅行和探險等活動[24]，Keene于1937年第一次提及娛樂中存在的探險元素[25]。在20世紀60年代以后，國外的探險旅游研究便進入了快速發展階段。相較之下，國內的探險旅游研究起步較晚，直至20世紀90年代，關于登山旅游的研究才第一次出現。21世紀后，我國對探險旅游的研究進入快速發展期。

與旅游中的諸多領域類似，學界尚且缺乏對探險旅游的統一概念定義[26-28]。目前看來，探險旅游被學界普遍認為是旅游的一個重要分支，通常被定義為遠離旅游者的慣常居住環境、與自然環境產生互動、強調旅游者自身主動參與的戶外活動[29]；從探險旅游特征的角度來說，探險旅游是以風險和能力的相互作用為特征的旅游體驗活動[30]。已有研究主要從4個角度對探險旅游進行分類：從旅游性質的視角，可以把探險旅游分為非商業探險和商業遠征性探險等；基于風險等級的視角出發，探險旅游被分為軟探險旅游和硬探險旅游；基于體驗差異的視角，又可分為注重瞬時體驗的探險活動（如跳傘、蹦極）和擁有長期計劃和組織的探險活動（如登山、徒步遠征）；根據探險旅游目的地所依存的資源及環境，又可將探險旅游分為4類，分別是陸地、水域、空中探險以及混合型探險，這種分類方法也是較為常見的。基于最后一種分類標準，本文所研究的山地探險旅游是依存于山地資源和環境所展開的一種探險旅游活動，這種活動的開展通常需要一定的山地戶外活動技能和專業的裝備，其獨特的風險與挑戰性，是山地探險者探險體驗的重要構成要素[1]。

值得注意的是，隨著多樣化的探險旅游產品的出現，山地探險旅游的受眾群體開始逐漸擴大，不再是少數“勇敢者”的游戲，已經逐漸向大眾旅游的形式過渡[31]。隨著旅游市場的發展，目前市面上如高山滑雪、纜車、蹦極和攀巖等具有代表性的山地探險旅游項目的安全性和可獲得性都得到了極大增強，山地探險旅游中“探險”這一要素被進一步弱化，這也導致大眾視角下的“山地探險旅游”與“山地旅游”的界限變得更加模糊。本文研究的主題“山地探險旅游”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對探險活動中風險要素的認識，與目前大眾化的山地旅游仍然具有差別。

1.2 山地探險者內驅力對山地探險行為的影響

旅游者的內驅力是旅游研究中的一個重要領域，經常被看作是研究旅游系統和旅游者行為的起點[32]。心理學認為，內驅力是產生行為的直接原因[33]，擁有激活、指向、調整以及維持等功能，是推動人進行旅游活動的內部動力[34]。因此，根據對山地探險者內驅力的解析來回答“人們為什么要登山”這一問題，具有一定的理論依據、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

山地探險旅游是一種游客自主性強、個性化明顯的深度體驗式旅游形式[35]，作為一種人們的外在實踐活動，山地探險旅游活動往往需要在某種內在驅動力的激發下才會發生[36]，有研究表明，內驅力對旅游行為意向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旅游者內驅力越強烈，越有利于提升其探險行為意向，促使其做出積極的參與決策[37]。因此，內驅力將直接影響旅游者的探險行為意向和探險決策。Ewert提出了登山探險的6種內驅力，分別為挑戰與風險、宣泄、自然環境、認可、創造、掌控[38]。Pomfret則進一步提出，山地探險旅游內驅力包括挑戰與風險、宣泄與逃避、身體目標、認可、創造、掌控、目標完成、成就感、征服和自我發展[39]。近年來，主流的研究結果基本肯定了逃避、自我探索、放松、社會交往、聲望、渴望與好奇等因子對山地旅游探險行為的重要驅動作用[40-42]。總而言之，前人的研究已經證實探險旅游內驅力具有多維性，其過程對探險行為意向具有多重影響[43]。但是，尚未有研究探討不同維度的內驅力之間的關聯性以及交互作用對山地探險行為意向的影響，故難以說明山地探險者的內驅力對探險行為意向存在的具體影響。由于山地探險者的內驅力的分類既有重疊之處，又有各要素間的相互影響，因此，本研究認為復雜性視角將成為研究山地探險者內驅力的有效視角。基于此，本研究在參考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構建了山地探險者內驅力對其探險旅游意愿的影響模型，對探險者內驅力及其影響的研究進行了拓展和深化。

程勵和羅翩在針對山地探險者的系統研究中，通過對16位山地探險旅游愛好者進行訪談，并基于扎根理論對內驅力進行解構分析，最終提煉出構成山地探險者內部驅動因素的5個因子，即心流體驗、外導需求、使命感、朝圣以及自我發展，指出山地探險者的內驅力是其探險旅游動機產生的內驅動因，能夠促使探險行為意向內在動力的形成，進而對其旅游行為意向造成直接影響[1]。因此，本文以該研究的結果為依據，以心流體驗、外導需求、使命感、朝圣以及自我發展5個維度進行內驅力的模型構建。

1.3 其他關聯因素（社會支持、探險經驗）對山地探險行為意向的影響

在內驅力對旅游者行為意向影響的研究中，大多數學者將視角局限于推拉因子對旅游者的共同影響作用，缺少對山地旅游內驅力和外部因素相互關聯影響路徑的復雜性研究[44]。前人研究發現，在探險旅游情境下，旅游者的內驅力、探險的個人認知、旅游者個性、所處探險情境、社會支持、探險經歷及外部拉力7大因素均能夠顯著影響旅游者的探險決策，其中，內驅力、探險者個性、探險的個人認知是心理層面的內在核心影響因素，外部拉力、社會支持以及所處的探險情境為外部驅動強化因素，此外，探險經驗作為外圍因素間接對探險決策產生影響[1]。因此，本研究選取內驅力作為探險者核心內在影響因素，從復雜性建模的目標出發，將社會支持這一最重要的外部驅動強化因素以及探險經驗這個唯一的外圍因素共同納入本研究的復雜性建模，以期從復雜性視角探討這些因素在與山地探險者的內驅力的共同作用下能夠對其探險行為意向形成怎樣的影響關系。

1.3.1" " 社會支持

前人研究發現，社會壓力和家庭責任是構成社會支持因素的兩個關鍵維度，其影響主要源于除探險者以外的其他群體，包括其他探險群體、其他非探險群體以及探險者的家庭成員[1]。由于山地探險旅游過程的復雜性，山地探險者內驅力的強弱會受到他們自身對社會支持因素感知的影響，家人態度、社會輿論和風氣等社會支持因素會促使旅游者對探險行為及其社會價值進行思考和衡量，并進一步影響其探險行為意向。因此，結合山地探險者的內驅力和社會支持這一外部驅動強化因素，綜合探究二者對探險行為意向的影響是必要的。

1.3.2" " 探險經驗

有學者關注到影響探險旅游選擇的內因和外因，提出在內驅力之外也應關注探險者的能力、經驗和活動類型等外在條件[45]，程勵等研究認為，探險經歷、探險成效等是構成探險經驗的主要因素，能夠對探險行為意向產生重要影響[1]。總的來說，探險者會評價自己每一次的探險經歷，在身體可承受的限度下，一旦達到了探險者的效果預期或滿足了他們的原始內驅動機，其積極情緒量便會大幅增加，并進一步對探險旅游參與行為意向造成影響[46]。因此，本研究將結合山地探險者的內驅力和探險經驗這一唯一外圍因素，綜合探究二者對探險行為意向的影響。

1.4 復雜性理論及其在旅游研究中的應用

變量之間的關系是復雜的，有時是非線性的，突然的變化很容易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47]。Baggio認為，線性的方法難以對復雜系統中全部指標之間的相互作用進行充分的解釋[48]，與此同時，復雜性理論所具備的非線性特點有助于更深入地厘清結果條件與因果之間的復雜關系結構[49]。與簡單的線性方法的區別在于，復雜性理論更加關注構成要素的組合模式，可以用來證明復雜系統中變量之間的相互作用關系，有助于解構復雜的指標組合、逆向案例以及非對稱關系的復雜組合[50]。復雜性理論目前已經在各學科中得到了廣泛應用，Woodside基于前人研究，對復雜性理論涉及到的主要原則進行了總結：一個因素條件也許是必要的，但是它對于預測結果得分的高低在大多數情況下是不充分的（原則1）；如果一個復雜條件組合中包含了兩個或者多個因素條件，那么它對預測結果的一致高得分是充分的（原則2）；一個條件組合對預測結果的高分是充分而且不必要的，不一樣的因果組合也許會產生一樣的結果（原則3）；如果條件組合中的某個前因條件要對結果產生正向或負向的影響，這是由條件組合中其他因素的是否存在而決定的（原則4）；在預測結果得分的過程中，某個條件組合只能代表部分而非所有受訪者的觀點，因此，任意一個條件組合的覆蓋度都應該小于1（原則5）[51]。

近年來，復雜性理論在經濟學、管理學等社會科學學科中的應用顯著增加，在酒店和旅游領域表現得尤為明顯[52]。Shi等根據復雜性理論和推拉動機理論，設計出奢侈品旅游的推力、拉力和約束的配置條件框架，并基于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確定了奢侈品旅游行為的7個主要動機[53]。黃銳和謝朝武基于壓力-狀態-響應（pressure-state-response，PSR）模型對酒店員工職業前景認知影響分析框架進行了構建，通過fsQCA模糊集定性比較方法探索了職業前景認知的各影響因素的“聯合效應”以及因素之間“互動關系”[54]。孫佼佼和郭英之通過引入疫情背景下個體必須保持身體距離的特殊交往要素，使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方法，對旅游者幸福感影響因素的條件組合進行了探討[55]。范香花和程勵基于共享視角，采用fsQCA方法揭示了社區居民產生高水平旅游支持度的前因條件組合及其結構關系[56]。綜上，學者們已經通過fsQCA方法對不同主題和情境的旅游問題進行了探討，為本研究使用模糊集定性比較方法提供了科學指導。

1.5 探險行為意向復雜因果模型的提出

影響山地旅游者的探險行為意向的因素是多元的、復雜的，根據研究情境的差異，學者們對多種影響山地旅游者探險行為意向的因素進行了分析和總結[57-59]，能夠幫助我們認識和理解探險行為意向的形成機制。但是，如果在一個復雜模型中同時納入不同類型變量，那么，不同類型的變量也許會對探險行為意向產生不同的影響效應，這有利于我們更加全面地認識山地探險行為意向及行為發生的機制。因此，本研究根據復雜性理論，構建了旅游者山地探險行為意向的復雜因果模型，其中，包括了5個內驅力相關變量、兩個探險經驗變量、兩個社會支持變量、5個人口學特征變量及探險行為意向這一結果變量。和對稱方法不同的是，維恩圖可以用來建構以復雜性理論為基礎的配置模型[60]，本研究的維恩圖呈現了探險行為意向影響因素概念模型（圖1），其中，箭頭A表示山地探險者內驅力與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之間的因果關系，箭頭B表示山地探險者人口統計學特征和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之間的因果關系，箭頭C表示山地探險者內驅力、社會支持與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之間的因果關系，箭頭 D 表示山地探險者內驅力、探險經驗與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之間的因果關系，箭頭E表示山地探險者內驅力、人口統計學特征與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之間的因果關系。

2 研究設計與方法

2.1 案例地概況

四姑娘山山地景區坐落于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小金縣日隆鄉境內，屬青藏高原邛崍山脈，地勢陡峭，幅員面積591平方千米，主要景點包括四姑娘山、雙橋溝、長坪溝、海子溝等，平均海拔高于3200米，擁有5000米以上山峰52座[61]。四姑娘山距成都僅220千米，已被列為國家地質公園、國家“4A”級旅游景區1，是一處典型的山地旅游、生態旅游目的地。

四姑娘山地勢陡峭，最高落差約3350米，擁有得天獨厚的戶外運動資源。四姑娘山山地景區內開發了數座可攀登山峰，擁有100多條天然冰壁，打造了多條徒步穿越線路，為各類山地戶外運動的開展創造了絕佳條件。景區內登山、攀巖、攀冰、徒步、露營、漂流等戶外運動深受國內外山地探險旅游愛好者青睞，有“東方圣山、戶外天堂”“東方的阿爾卑斯”等美譽①。四姑娘山的4座主要山峰代表了不同的攀登難度，備受登山愛好者的喜愛。其中，大峰、二峰為登山入門級，三峰為提高進階級，幺妹峰則是專業級的，海拔6250米，攀登難度在國內首屈一指。據統計，自從1981年日本同志社大學登山隊7人首登幺妹峰成功以后，幺妹峰吸引了來自國內及日本、美國、英國、俄羅斯、法國等國家眾多探險隊伍前來挑戰，截至目前，只有41人成功登頂②。在2019年，四姑娘山被正式確定為國內唯一珠峰模擬攀登訓練基地。

隨著四姑娘山山地探險旅游知名度與日俱增，在2020年前，前來進行山地戶外活動的游客也呈逐年上升的趨勢。據官方報道，四姑娘山山地景區2016年接待戶外游客12 800人，2017年接待戶外游客15 157人，2018年接待戶外游客16 704人，2019年接待戶外游客18 063人③。由此可見，作為山地探險旅游目的地，四姑娘山具有一定代表性，本文將四姑娘山作為研究案例地。

2.2 測量工具

本研究通過問卷的方式來測量所需要的內容，問卷的構成主要分為3個部分：第一部分為山地探險者探險行為回顧；第二部分主要采用Likert 5級量表，對研究中涉及的關鍵變量進行測量，包括山地探險者的內驅力、社會支持、探險經驗、探險行為意向，要求被調查者基于自己對變量的符合程度進行打分，1～5分依次表示“非常不符合”到“非常符合”；第三部分為受訪者人口學特征，包括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等。

第二部分中，對內驅力、社會支持、探險經驗3個變量的測量指標，主要是基于程勵和羅翩[1]前期質性研究成果整理而來，探險行為意向量表則借鑒了劉力[62]、李萬蓮等[63]和李恒云等[64]的研究成果（表1）。

2.3 數據獲取

調研團隊首先于2020年8—9月在山地探險的專業網絡群上針對長期參與山地探險的相關人士進行預調研，共獲得問卷101份。在對問卷結果進行初步的信效度檢驗后，刪除了因子載荷較低的題項，并改正了不準確的表達，最終形成了正式問卷。

正式調研過程主要有3個部分。第一部分是2020年10月23日，將已經熟知的山地探險者作為調查對象，收集到36份問卷；第二部分是2020年10月24日至31日，在四姑娘山山地景區對探險者進行實地問卷調查，共收集到219份問卷；第三部分是2020年11月，采用滾雪球方式，針對山地探險者集中的微信群和QQ群展開網絡問卷調查，共收集到205份問卷。

在正式調研期間，回收問卷共計460份，其中，有效問卷415份，有效率為90.22%。在被調查者中，男性占65.1%，女性占34.9%；從年齡分布來看，受訪者年齡以18～35歲居多，占67.7%，36～45歲占18.3%，46～55歲占12.5%；54.2%的受訪者為未婚，45.8%的受訪者已婚或離異；從受教育程度看，學歷為本科的受訪者最多，占比46.5%，其次是大專（22.9%）、碩士及以上（18.8%）；月收入為5001～9000元的群體最多，占比32.8%，其次是9001～20 000元（21.7%）、2001～5000元（18.6%）。

2.4 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的主要方法是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fsQCA），選擇的數據分析軟件為fsQCA3.0。QCA方法是一種基于布爾代數1實現比較原則的新的分析技術，是把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優點結合后的分析方法，對小樣本、中等樣本、大樣本的案例分析或量化分析均適用，在社會學、管理學等領域中應用前景較為廣泛[65]。

校準和真值表的計算是fsQCA中的兩個關鍵步驟。本研究首先對研究中涉及的心流體驗、使命感、成就感、精神朝圣、社會壓力、家庭責任、未成功經歷、探險成就及探險行為意向等連續變量取平均值，然后根據Ragin建議的連續賦值方案[66]，把95%設定為完全隸屬、5%設定為完全不隸屬、把交叉點設定為50%，并依次對數據進行校準。因為本研究問卷通過Likert 5級量表進行數據測量，因此將1設為完全非隸屬閾值，將5設為完全隸屬閾值，將3設為交叉點。對于婚姻和性別這兩個二分變量，是不存在交叉模糊點的，屬于清晰集，因此采用Ragin提出的0.05的標準校準男性和未婚，0.95的標準校準女性、已婚和離異[65]。在真值表的構建過程中先根據兩個標準對真值表進行細化[67]：一是頻數（即樣本案例數量），大中型樣本一般取2為最小頻數；二是一致性，其臨界值推薦大于等于0.8。為了預測旅游山地探險者的高水平山地探險行為意向，本研究將頻數的截止值設定為2，將可接受的一致性閾值設定為0.8[67]。

3 結果分析

3.1 數據分析與模型驗證

數據分析與模型驗證主要包括5步，依次為探索性因子分析、驗證性因子分析、反向案例分析、fsQCA相關分析以及預測效度分析。

3.1.1" " 探索性因子分析

問卷整體的Cronbach’s α=0.946，KMO值為0.931，Bartlett’s球形檢驗在p=0.000上顯著，信度效度檢驗通過，說明適合開展因子分析。因為本研究模型中內驅力、社會支持、探險經驗的9個維度的變量全部都是原創構念，目前還沒有學者對這些構念進行過測試。因此，對于內驅力維度，采用SPSS 25.0中的主成分分析法以及最大方差法旋轉法，首先基于特征值大于1進行因子分析，結果顯示，若提取4個因子，方差貢獻率將會得到比較明顯的提高，增加到80.532%，所以本研究按照固定提取4個因子的方法進行嘗試。依據因子載荷僅在單一因子上大于0.5的標準提取公因子，在旋轉后的成分矩陣中，剔除掉了“B2嘗試新鮮事物，獲得新體驗”“D4開創新的登山線路”這兩項因子載荷在各個因子都小于0.5的題項后，對剩下的17個觀測變量再次進行因子分析，成功提取出山地探險者內驅力的4個公因子，并將它們進行重新命名為心流體驗、精神朝圣、使命感和成就感。4個公因子的Cronbach’s α系數均大于0.7，累積方差解釋率高達86.962%。此外，量表所有測量條目的因子載荷值全都大于0.5，充分地說明了研究數據的科學性。同理，對社會支持、探險經驗兩個變量也依次進行分析，在社會支持變量中提取出兩個公因子，累積方差貢獻率為76.470%；在探險經驗變量中提取出兩個公因子，累積方差貢獻率達到了81.240%。3個變量的累積方差貢獻率都比較高，說明轉換后的因子大部分原有變量的信息被保留（表2）。

3.1.2" " 驗證性因子分析

通過AMOS 20.0軟件對數據進行了驗證性因子分析，發現組合信度（composite reliability，CR）值全都分布在0.715～0.927之間，均大于0.7的推薦值，說明測量的可靠性比較高[68]。由表3可以看出，各潛變量（average variance extracted，AVE）值全都分布在0.511～0.859之間，大于標準值0.5，而且各潛變量AVE值的均方根均大于其他潛變量的相關系數，可以看出本研究各潛變量之間的區分效度較好。另外，本研究χ2/df=2.850（建議值χ2/dflt;5），GFI=0.852（建議值GFIgt;0.8），NFI=0.912（建議值NFIgt;0.9），CFI=0.939（建議值CFIgt;0.9），RMSEA=0.081（建議值RMSEAlt;0.1），說明模型的總體擬合較好[69-71]。

根據對模型的檢驗評價，各潛變量的收斂效度、區別效度、內部一致性信度以及指標信度都較好，據此形成了本研究最終的復雜因果組合模型（圖2）。

3.1.3" "反向案例分析

Pappas和Papatheodorou的研究表明，需要通過反事實分析來說明在同一個數據集中可能有正負關系的存在或者沒有關系[72]。表4顯示了心流體驗與探險行為意向之間的正向和負向的反事實案例。不難發現，在心流體驗與探險行為意向的關系中有反事實案例存在，高心流體驗動機會導致低探險行為意向（6例），而低心流體驗動機也會導致高探險行為意向（11例）。因此，本研究涉及的變量之間有非對稱關系的存在，有必要使用fsQCA方法來進一步對其非對稱關系進行分析。

3.1.4" " fsQCA分析

在fsQCA分析過程中，需要先對單項前因變量是否為結果變量的必要條件進行檢測，當單項前因變量的一致性得分大于0.9時，可視該變量為結果的必要條件[73]。fsQCA必要條件分析結果顯示，心流體驗、精神朝圣、探險成效3個單項前因條件的一致性數值均大于0.9，構成了探險者探險行為意向形成的3個必要條件。然而，上述3個必要條件的發生并不能保證探險行為意向的產生，因為在現實情況中結果發生的單一必要條件是普遍存在的，但是能夠促使結果產生的單一充分條件通常是不存在的[74]。所以，還需要通過fsQCA對前因條件組合進行充分性分析，為預測探險行為意向提供充分且一致的構型條件。

表5是對山地探險者高探險行為意向進行fsQCA預測分析得到的結果。使用fsQCA方法對山地探險者探險行為意向的4個內驅力相關變量、兩個探險經驗、兩個社會支持變量及5個人口學變量進行分析，通過對5個復雜因果模型的建構，共得到20種高水平山地探險行為意向的前因條件組合。本研究得出的5個復雜因果模型解決方案的一致性和覆蓋度都達到了Ragin[65]界定的一致性（gt;0.75）和覆蓋度（gt;0.20）的標準。

XY圖是模型中因果組合關系的直觀展現，表示X與Y的關系。本研究選取5個模型中一致性較高的因果組合路徑A3、C6分別作XY圖（圖3）。可以發現，兩個條件組合X與相對應的結果Y之間都表現為非對稱關系，也就是充分不必要關系，意味著兩個條件組合X都是相對應結果Y的充分條件，但結果Y并不只能由這兩個組合解釋。

3.1.5" " 預測效度分析

復雜因果模型在不一樣的數據集下對結果變量的預測水平可以通過預測效度來進行說明，如果只得到一個比較好的模型擬合并不能說明該模型的預測能力良好。為了進行對預測效度的檢驗，借鑒前人的方法，將原始樣本分成兩個子樣本。

表6顯示了對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預測效度結果，當前置條件為心流體驗、成就感、使命感、精神朝圣時，子樣本1對假設模型分析的前因條件組合模式與總體樣本fsQCA結果是一樣的（表5模型A）。另外，通過子樣本2對子樣本1中的前因條件組合F2和F3進行測試，并根據兩個XY圖（圖4），得到了相似的不對稱關系、覆蓋度（0.952）和一致性（0.888），說明了本研究所提出的假設復雜因果模型具有針對不同數據集預測結果條件的能力。

3.2 復雜性理論的應用

本研究基于復雜性理論，對影響山地旅游者探險行為意向的復雜配置模型進行研究。通過fsQCA方法探討了山地旅游者的人口學統計變量、內驅力、社會支持、探險經驗相關變量是怎樣進行復雜組合并對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發揮作用的。Woodside 提出的復雜性理論的主要原則在本研究得到了支持[51]。如表5所示，沒有單一變量可以實現高探險行為意向，這支持了原則1。此外，不一樣的前因變量組合都可以得到探險行為意向的高分，比如表5中模型A3、B3、C6，這支持了原則2。與此同時，獲得旅游者高探險行為意向結果的高分并不是通過一個因果組合來解釋的，原則3得到了支持。另外，在前因條件組合C3、C5、C6、D4中都能看到成就感出現，但是這些條件組合中成就感對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的影響有的是正向的，有的卻是負向的。與此同時，成就感沒有出現在前因條件組合 C2、C4和D3 中，這說明了成就感對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的預測效果也會取決于另外的前因條件，解釋了反向案例的發生以及預測探險行為意向的異質性，這支持了原則4。 此外，fsQCA 分析結果表明（表5），所有條件組合的覆蓋度都小于 1.00，所以原則5也得到了支持。

3.3 fsQCA分析結果

由上述分析過程可知，本研究的模型各指標均滿足相關要求，且符合復雜性理論的5項原則。因此，下面將依次對5個模型的分析結果進行解讀（表5）。

模型A包含內驅力視角的4個變量，獲得了3個條件組合。在3個條件組合當中，一致性程度最高的是A3（0.967），高水平的精神朝圣、成就感和使命感組合能夠對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產生影響。在模型A中，心流體驗和精神朝圣均以高水平趨勢出現，說明擁有較高心流體驗和精神朝圣內驅力的山地探險者可能具有較強的探險行為意向。此外，模型A中還出現了一些內驅力在模型中呈現出相反的趨勢，例如組合路徑A1（心流體驗*～使命感）和A3（精神朝圣*使命感*成就感）中的使命感，說明使命感在預測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模型中的作用受到其他變量的影響，具有一定的不確定性和復雜性。

模型B展示了能夠對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產生影響的5個人口統計學因素，得到了條件組合共3個。其中，一致性程度最高的是組合路徑B3（0.947），該組合由年齡較大的的高學歷、高收入的已婚男性構成。然而，這一高探險行為意向結果的其他前因組合中也存在相反趨勢的人口學特征，比如年齡較小、未婚的高學歷男性具有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B2）。值得注意的是，模型B的每條組合路徑中都出現了“受教育程度”，且都呈現高學歷的趨勢；在出現了“性別”的路徑中，均體現出男性有較強的探險行為意向。

模型C包含內驅力的4個變量以及社會支持的兩個變量，得到6條高探險行為意向的復雜因果組合路徑。其中，組合路徑C6的一致性程度最高，為0.984。社會壓力與家庭責任在不同的前因條件組合中呈現出了不同的趨勢，具有一定的不確定性和復雜性。另外，心流體驗和精神朝圣這兩個內驅力，在6條路徑中分別出現了5次，且都呈現出高水平的趨勢。

模型D包含4個內驅力變量以及兩個探險經驗變量，共得到4條高探險行為意向的復雜因果組合路徑。其中，組合路徑D3的一致性程度最高，為0.982。在模型D中，山地探險者高探險成效均呈現出一致高水平趨勢，而探險者的未成功經歷變量卻呈現出了不同的趨勢。另外，在該模型的4條組合路徑中均出現了高水平的心流體驗和精神朝圣。

模型E包含4個內驅力變量以及5個人口學特征變量，共得到4條高探險行為意向的復雜因果組合路徑。其中，組合E3的一致性程度最高（0.990）。值得一提的是，使命感這一動機僅在一條路徑中出現且呈現低水平趨勢，這表明使命感在模型E中對探險行為意向影響并不明顯（E4）。其他3條路徑中，精神朝圣、心流體驗和成就感均以高水平趨勢出現，與它們相組合的人口統計學變量和模型B的結果基本一致，受教育程度和性別兩個特征在模型E中均以一致的趨勢出現，具體表現為高學歷的男性有較高的探險行為意向。

4 結論與討論

4.1 研究主要結論與理論貢獻

本研究基于山地探險者的人口學特征、山地探險者的內驅力、社會支持及探險經驗相關變量，構建了5個模型用以預測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的復雜因果關系，從學術的視角對Mallory“因為山在那里”這一回答進行了深度剖析，對山地探險者們的內驅力與精神追求進行了探索。

本研究發現，在單項前因條件中，心流體驗、精神朝圣、探險成效是探險行為意向形成的必要條件，但所有單項前因條件均不能構成探險行為意向形成的充要條件，必須通過條件組合發揮作用。因此，通過fsQCA對前因條件組合進行了充分性分析。結果顯示，促使探險行為意向產生的單一充分條件并不存在，但存在20種前因條件組合能夠引致探險行為意向，即它們都是探險行為意向形成的充分條件，任何一個前因條件組合都可以引發旅游者的探險行為意向。通過對前因條件組合進行分析，山地探險者探險行為意向的復雜性特點得到了證實，具體體現如下。

1）在4個內驅力變量構成的復雜模型中，心流體驗、精神朝圣在組態復雜性分析中每條路徑均一致呈現高水平趨勢，對于探險行為意向有較強的正向推動作用。成就感的重要性次之，具有較高的一致性。而使命感內驅力在對高探險行為意向進行預測時存在不對稱的非線性影響關系。“心流體驗”是指當人們全身心地投入一件事時，所收獲的樂在其中、極致愉悅的心理狀態[75]，由于山地探險者有機會處于充分發揮潛能、努力去完善并實現理想抱負的強烈愿望中，則將趨近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自我實現的心理狀態。此時的山地探險者已經開始感受到通過山地探險，在與山的“對話”中獲得身心上的力量和自由。山地探險者在攀登中追尋自由并激發出強烈的“心流體驗”，這是普通觀光旅游者難以感受到的；另外，研究證實精神朝圣是山地探險者最具獨特性的內驅因素[1]，在很多山地探險者眼中，探險被賦予了帶有宗教朝圣般的“神圣性”，這種“神圣性”推動著旅游者通過山地探險去追求心中的信仰，在戰勝自我的艱難攀登中洗滌心靈，尋找到真正的自我。探險者攀登的成功不再被視為戰勝雪山與戰勝自然，而是對“小我”的戰勝，希望能夠與他們心目中的“圣殿”——“山的世界”融合在一起，從而實現了“天人合一”的“精神朝圣”境界。這個境界和柏拉圖曾經指出的只有“理念世界”才是真實的存在類似，是值得人類應該去追問和認識的“永恒世界”。Mallory“因為山在那里”的回答契合了通過語言來指引“修行者”，即山地探險者內心“圣殿”終極歸屬的禪悟境界。“精神朝圣”在以往的研究中鮮有被提及，程勵和羅翩針對頂尖山地探險者的扎根研究中首次發現，并將其作為山地探險者內驅力是重要的學術發現[1]，本研究通過以上實證分析，進一步證實了“精神朝圣”這一內驅力的獨特性與重要性[76-77]。

2）在與人口學變量有關的復雜模型中，受教育程度和性別這兩個指標在模型B和模型E中的作用趨勢是一致的，均是高學歷的男性表現出了較高的探險行為意向，具體體現為年齡較大的高學歷、高收入已婚男性、年齡較小高學歷的低收入群體具有高探險旅游行為意向。年齡、婚姻和收入在不同路徑中呈現出了不同的趨勢，說明它們在預測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時會受到其他變量的影響，存在不對稱的非線性影響關系。雖然有研究通過比較平均值的方式對不同性別和年齡的游客探險旅游動機進行過比較[78]，但相關研究難以對擁有高探險旅游意向的游客畫像進行具體呈現，本研究的結果推測出了擁有高探險旅游意向的人群特征，一定程度上填補了山地探險旅游的研究空缺。

3）在內驅力和探險經驗、社會支持因素構成的復雜模型中，探險成效在模型D中均呈現出一致高水平趨勢，因此，筆者認為，擁有高探險成效的山地探險者具有較高的探險行為意向。探險者的未成功經歷社會壓力家庭責任在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中的作用會受到其他變量的影響，說明這些因素與探險行為并不是單純的線性關系，而是會根據模型納入變量的不同，呈現出正向或負向的影響關系，說明它們在預測高水平探險行為意向中的作用受到其他前因變量的影響。

國內目前較少有以定性定量相結合的方式對山地探險旅游進行研究的成果，對山地探險旅游內驅力的研究更是少之又少，期望本文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這一研究空缺。本研究的相關變量都是復雜的、多維的，對山地旅游者山地探險行為意向影響因子之間的關系提出了新的看法，也為旅游領域中的其他復雜性問題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

4.2 管理啟示

山地探險旅游市場在整個旅游市場上占有一定份額，并且影響力逐步擴大，特別是受到了新冠疫情影響后的旅游業，更加迫切地需要健康、小眾的旅游方式，在這種新型旅游形式的催化下，山地探險旅游將會快速發展。研究結果對于旅游管理部門和相關旅游經營者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第一，應客觀認識山地探險產生的積極的社會影響，并針對探險者內驅力開發相關旅游產品。以上的實證研究已得出，山地探險者的心流體驗和精神朝圣動機是最重要的內驅力，這種內驅力是一種促使群體產生在與人與自然互動過程中形成的積極心理因素，對促進心理健康建設和針對生態環境產生客觀的認知具有重要意義。可見，在開發山地探險旅游項目時，應注重激發并引導山地探險者產生心流體驗和精神朝圣的動機心理過程。第二，可以針對不同的探險人群宣傳個性化的探險項目。通過對不同的人口統計學特征分析可知，年齡較大的高學歷高收入已婚男性、年齡較小的高學歷低收入群體是擁有高探險旅游意向的人群，可見，當前參與探險旅游的主要群體偏窄。隨著安全措施的推行，山地探險不安全風險大的認知應當逐漸被扭轉，因此在進行山地探險旅游項目宣傳時，除了針對高探險旅游意向的人群進行精準營銷外，還應當針對其他潛在人群進行宣傳，同時強化安全保障以及前期攀登訓練，吸引更多的社會群體參與進來。

4.3 研究不足及展望

總體來看，本研究的局限在于：本研究實地調研對象為四姑娘山景區的山地探險者，雖然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但每個探險旅游地都有其自身的獨特性，因此本研究樣本數據的結果不一定能夠完全適用于其他探險地或探險者，特別是處于攀登金字塔頂尖的探險者。此研究只就內驅力、社會支持、探險經驗對山地旅游者探險行為意向的影響進行了考察，本研究團隊計劃繼續對攀登了海拔8000米以上14座山峰的全世界幸存的頂尖探險者進行針對性案例研究，展開關于探險文化、探險意義與社會影響的深度探索，將加入更多的前因變量，比如外部拉動力、探險者個人認知、探險者個性、探險者所處的東西方社會環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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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cause It’s There： A Complex Deconstruction of the Effects of

the Mountain Explorer’s Drive and Its Intention to Explore

WANG Meiyu1， CHENG Li1， LIU Yong2， CHEN Feifeng1， WANG Yunlang1

（1. Tourism School，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610065， China;

2. School of Tourism and Culture Industry， Sichuan Tourism University， Chengdu 610100， China）

Abstract： The modern mountain adventure， defined as a classic form of special tourism or adventure tourism， has garnered attention from tourism scholars in related fields. The unravelling of the nuanced relationship between tourists’ intrinsic drives and their intentions to embark on adventurous behavior has emerged as a focal point of academic exploration. It has become increasingly evident that conventional linear models are ill-equipped to fully encapsulate the depth and complexity of this interplay.

In order to delve deeper into the intricacies of this relationship， this study selects the Siguniang Mountain scenic area as a representative case study. Utilizing factor analysis， this research identifies four fundamental sources of the intrinsic drive prevalent among mountain adventurers： the flow experience， spiritual pilgrimage， sense of achievement， and sense of mission.

In addition to an in-depth exploration of the intrinsic drive， this study comprehensively integrates various variables that make up the tapestry of adventurers’ experiences and social support， and it includes a detailed analysis of adventurers’ demographic characteristics. Drawing on the guiding principles of complexity theory and leveraging the wealth of insights from the existing research， a sophisticated configuration relationship model has been meticulously crafted， with the intrinsic drive firmly entrenched as its central axis. The primary mission of this model is to shed light on the multifaceted and intricately woven influence of the intrinsic drive on the intentions related to engagement in adventurous activities.

The results of this research underscore a critical observation： The findings indicate that in the individual antecedent conditions， the flow experience， spiritual pilgrimage， and exploration results are the necessary conditions for the formation of the exploration behavior intention.

However， each of these antecedent conditions alone is not sufficient for the formation of the exploration behavior intention. They must be combined to bring about the intention. Therefore， we looked further and obtained 20 kinds of combinations of antecedent conditions that were sufficient for the formation of the exploration behavior intention. This underscores the diversity， intricacy， and multifaceted nature of the formation of high-level adventure intentions.

This study， as a whole， has a twofold significance. Firstly， it aims to significantly enhance our theoretical understanding of the intricate and asymmetric causal connection between intrinsic drives and the intentions guiding behavior. Secondly， it endeavors to provide a reservoir of valuable insights and knowledge that can be employed by pertinent regulatory bodies and authorities. This knowledge， based on empirical research and a data-driven analysis， serves as a critical foundation on which effective guidelines tailored to the unique dynamics of mountain adventure tourism can be based.

Keywords： complexity theory; mountain tourism; adventure; internal driving force; fsQCA method; Siguniang Mountain

[責任編輯：劉" " 魯；責任校對：周小芳]

［基金項目］本研究受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項目“全域旅游系統演化、產業融合與價值共享研究”（18FGL015）和“美麗鄉村旅游社區空間生產研究”（21FGLB088-BG）共同資助。[This study was supported by grants from the National Soci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 （to CHENG Li） （No. 18FGL015）/（No. 21FGLB088-BG）.]

［收稿日期］2022-11-24； ［修訂日期］2023-02-14

［作者簡介］王美玉（1997—），女，四川成都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文旅產業與管理，E-mail： 1003918267@qq.com；程勵（1970—），男，四川漢源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為文化遺產開發與管理、旅游可持續發展，E-mail： chengli@scu.edu.cn，通訊作者；劉勇（1969—），四川成都人，男，博士，教授，研究方向為文化遺產與國家公園；陳飛鳳（1991—），女，四川成都人，碩士；王云朗（2001—），女，重慶人，碩士研究生。

1②③ 資料來源：四姑娘山管理局戶外活動管理中心和四姑娘山風景名勝區管理局。

1 布爾代數邏輯運算用“*”表示“和”或“并且”的集合關系，，用“～”表示“非”或“復否定”的集合關系，例如A*B表示條件變量A和B同時發生，～A表示條件變量A不發生或者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