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記（外二首）

立夏已過，北方仍有大風過境

吹動月亮尾隨一路

索性坐下來對峙

盯得越緊，月光越浮動，更迷離

越靠越近，仿佛伸手可得

不再執著于要這半枚銀幣

我想等月圓滿了再摘下來

旁邊幾塊散落的碎銀

倒可以先借過來打一壺酒

放浪形骸，濃醉中啐一口

這朦朧的世界

人生大抵如此，終歸只是想想

遠方烏云正在趕來，天光黯淡前

起身回家，余生已不堪風雨

秋風歌

一片葉子，穩住一個秋天

十萬片落葉，掀起一場秋風

簌簌的聲響，集結成浩大的寂靜

這寂靜，是人世間最大的無聲漩渦

讓落日深陷，云陣不飛

讓水深如金，火熱如爐

除了故鄉，誰能慷慨送出如此濃的秋意

誰能讓一棵樹散盡所有言語

除了親人，誰能和你一樣

與秋風貼得這樣近。除了大地

誰能知道你與生俱來的秉性

秋風不能再大了，你幾欲飄起

跟著那群飛鳥，翅帶輕寒

趟過頭頂無聲的星河

一些尖銳的事物落入夢里

時間的縫隙里，一些尖銳的事物

落入我的夢里，每一下

仿佛都有破繭的沖動

清脆、蓬勃，直到清醒

看見晨光透過窗簾

斜斜灑在孩子和她媽媽熟睡的臉上

所有尖銳的事物都不再

落入時間縫隙、我的夢里

在故鄉（外一首）

莊海君

他已經習慣了陽光照進來的聲音

即使睜開眼，窗外已有蟬鳴

當陽光落在地上的那一刻

像在宣告新的一天開始了

經過第三條街第二個路口后

向一只貓招手，向一面紅旗舉手

每一次停步，都需要仰起這一生的時光

像在挑起每一個事物的時間點

木棉花開了，鳳凰花開了，杜鵑花也開了

風吹著一條河流，從他的身邊經過

他察覺了生命中的某一個時刻即將來臨

需要背起一輪太陽向前行走，上山、下海

有人說，每個路口都隱藏著一座偉大的村莊

他舉高了自己的姓氏

羅列出季節的溫度與每一粒聲音

預測下一場雨到來的時間

馱完黃昏后，他在樹下收拾塵心

幻想著自己就是一棵樹

面向南方，有著大海的情懷

指向的地方，太陽照常升起

愛過的事物每天都能遇見

懷念祖母

假如落下的鳥鳴驚起了風中的往事

所有的想象都是從天上借來的

小時候上山都是伏在祖母的背上

聽著一堆又一堆重復過的童謠

每一次，風都會從不同的方向吹來

吹過山林、黃昏，與我的歲月

吹深了眼里的那一片故土

每搖落一片葉子，就有一棵樹老去

而今上山時，要帶著親人的名字

哼一些熟悉而又不知名的曲子

直至天空漸漸地暗了下來

像在暗示我，這是一段懷念過的旅程

夜深了，下了一場雨

親人們說過的秘密都被淋濕

我在老屋找到一盞煤油燈

與一段用方言記錄的往昔

在親人的指引下，搖晃的光芒

仿佛照亮了我的草木之心

預測過的命運并沒有如期到來

往雨中喊一聲“祖母，回家吧！”

那聲音越來越小

小到被飛過的小鳥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