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杰出的學者,不僅能夠探索真知,貢獻優秀的成果,更能夠對學術研究本身進行思考,發展出新的方法、視野,為當下和未來提供新的范式。當代著名中國古典研究者周勛初先生,毫無疑問就是這樣一類學者中的佼佼者。
周勛初先生的學術成就,世所共知。周先生是新中國成立以后成長起來的那一批學人中,能夠達到“既能博通,又能專精”的極少數者之一,其治學之勤奮、范圍之廣博、著述之豐贍、成果之多樣,在2024 年鳳凰出版社新版《周勛初文集》皇皇二十巨冊中已體現無遺,毋庸費辭以贊。
而在學術思想方面,周先生通過一己實踐所體現出的學術路數,以及得出的關于方法、視角和研究范式的思考,也早已為學術界所公認。歸納各方評述并參以己見,周先生學術思想可以總結為:強調文獻、語文之基礎,注重多元、綜合之方法,提倡靈動、通貫之思辨,遵從邏輯、實證之原則。在周先生的諸多著作如《九歌新考》《文史探微》《詩仙李白之謎》等專門研究,《當代學術研究思辨》《師門問學錄》等方法論述作中,上述思想可以說一以貫之。其中,前三點學術同仁評述贊譽已多,而最后一點“遵從邏輯、實證之原則”特別是其中的核心——實證史學方法意識,時賢認識或有未及。故不揣淺陋,從一位學生的角度,對周先生此一學術觀念及其實踐,略加申述。
一
這里所謂“實證史學方法”,并非指廣義的科學理性與實證方法,也不是指傳統意義上的名物度數考證之“實學”路數,而是專指現代史學自蘭克(Leopold von Ranke)“科學史學”以后逐漸發展出來的一整套系統的實證原則和技術方法。
周先生在談論史學方法論著作時曾說道:
……梁啟超與呂思勉的書都曾重印過多次,方法方面的書都不難求得,陸懋德的專著《史學方法大綱》卻是命運多舛,未能廣為流傳,殊為可惜。民國初期,陸氏在北京各大學主講史學方法多年,后在講義的基礎上勒成此書。1947 年時,由獨立出版社于重慶出版;1969 年時,臺灣陽明出版社重印過一次;1980 年時,北京師范大學史學研究所資料室又重印過一次,但以內部發行的方式流通。三處印數都很少,影響也就有限。實則此書雖篇幅無多,內容卻甚為精粹,陸氏對中西史學都有很深的了解,其中介紹西方史學的優勝之處,大家對之可能比較陌生,有人囿于過去所受的教育,或許難以接受。實則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他人確有其長處,我等自應參考。
周先生在這里特別提出陸懋德《史學方法大綱》一書并十分推重,實非無故。陸懋德,字詠沂,山東歷城人,初畢業于山東高等學堂,后考取1911年第三次庚子賠款留美學生,獲政治學學士和教育學碩士。曾先后任教于清華大學、北平師范大學、輔仁大學及西北大學歷史系。《史學方法大綱》乃其課程講義,1945 年由獨立出版社出版。在“五四”以后出現的一批歷史方法論著作中,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最早(1922),其后有何炳松《歷史研究法》(1927)、傅斯年《史學方法導論》(1930)、姚永樸《史學研究法》(1938)等,陸懋德書最晚出,篇幅也較小,但極具特色,也就是周先生所說的“介紹了西方史學的優勝之處”。而此“優勝之處”,主要就是邏輯實證技術方法。
19 世紀德國歷史學家蘭克強調掌握原始史料和考訂史料的絕對重要性,追求客觀考史,促成了力圖將歷史學轉化為一門嚴謹科學的趨勢。此后,西方史學步踵接武,在蘭克的基礎上細化、完善各種客觀求真的實證原則和技術方法,奠定了近代史學大廈之基。盡管現當代史學觀念變化劇烈,但蘭克史學以降所建立的根據原始史料、通過實證研究和謹慎判斷、盡可能地復原歷史并加以解釋的原則,仍然是廣義歷史研究的不二法門。
蘭克以后,實證史學在專業化方面的主要建設者是德國的伯倫漢(Ernst Bernhein, 1850—1942)和法國的朗格諾瓦(Ch.V.Langlois,1863—1929)、瑟諾博司(Ch.Seignobos,1854—1942),前者被稱為西方史學方法論鼻祖,著有《史學方法論》;后二者在借鑒前者的基礎上合著《史學原論》,成為實證史學方法原則系統化、條理化的教科書著作的最佳代表。二書均風行歐美,并在不久之后傳到中國,除漸次得到翻譯外,20 世紀20—40 年代中國大學多開有史學方法一類的課程,都曾列其為參考教材。《史學方法論》《史學原論》,特別是后者,對包括胡適、梁啟超、何炳松、傅斯年等在內的一大批學者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對中國新史學在史學方法意識上的覺醒,起到了直接的指導作用。
最能反映《史學方法論》《史學原論》在中國的持續性影響的就是陸懋德所著《史學方法大綱》一書。陸著的特色至少有三個:第一是簡明扼要。因為伯倫漢《史學方法論》原是德文,當時并無全譯;而《史學原論》祖述者雖多,但原著內容深奧,舉例又為歐洲史事,實難撮括其要。陸氏《史學方法大綱》不僅對《史學方法論》《史學原論》做了提綱挈領的概括,同時還融會吸納了歐美其他史家的方法論論述,如藍浦勒希(K. Lamprecht)、魯濱遜(J. H. Robinson)、克羅齊(Benedetto Croce)、弗領(F.M. Fling)、文森(J.M. Vincent)等所論要義,并于每章末附參考書目,便于進一步鉆研。第二是將實證史學方法系統化、條理化。用陸懋德本人的話說,此書之著實出于“ 西方專言史法之作,多能臚列條文,與人以便利。夫舉艱深之理,而示以坦易之途,此固科學之所尚,而為吾人之所求者也”f。所謂“ 條文”,實即史料鑒別、考證之基本原理和技術方法而概括成文者,在陸氏書中,均得到了系統而簡要的總結。第三是與中國傳統史學之方法并參,同時又多舉中國之例。陸氏本為中國史家,能融會中西,遂有自覺的比較意識,而這種比較對中國歷史學者無疑更具啟發意義。
周先生對《史學方法大綱》的評價,與其說是對陸懋德介紹之功的贊許,毋寧說是對西方實證史學方法的推重,更是對新中國成立以后包括新時期以來古典研究缺少系統的實證史學技術方法訓練(systematic training of the technique of history),未能真正融會中西、堅持邏輯實證的某種批評。周先生又說:
西方學術承傳的是思辨哲學的傳統。資本主義興起后,各種學術均已發展到很高的水平,對于各種問題的考察、分析之后,加以歸納,將其內容系統化和條理化,提煉成苦干守則,學習者便于掌握與操作,這就顯示出了明顯的特點。
眾所周知,周先生是1950 年以后畢業的大學生,在那樣一個時期,他還能留心西方的實證史學,閱讀研究《史學方法大綱》并得到深刻的契會,充分證明他的學術研究能夠臻至高境,確非偶然。
二
實證史學所強調的技術方法,主要是三個方面:史料鑒別、史料考證和事實推求。史料鑒別和史料考證今人或合稱為“史料批判”。
所謂史料鑒別,就是在把史料放到一個絕對地位的基礎上,對所能掌握的史料進行全方位的深入分析,辨清不同的性質和內涵。比如從本體上,首先是有原始史料(primary/original sources)和二手史料(secondary sources)之分,傅斯年定義為:“凡是未經中間人手修改或省略或轉寫的,是直接的史料;凡是已經中間人手修改或省略或轉寫的,是間接的史料。《周書》是間接的史料,毛公鼎則是直接的;《世本》是間接的材料,卜辭則是直接的。《明史》是間接的材料,明檔案則是直接的。”h 原始史料,是所有歷史研究的根本依據。其次是不同層面的劃分,如在時間上有同時代(contemporary)的史料和非同時代(non contemporary)的史料,在方式上有文字記載(record)、遺物(remains)和口頭傳說(oral tradition);另外還有人證(testimony)與物證(circumstantial evidence)、“證”與“據”的區分等。不同性質的史料還存在著交叉、關聯或逆反的關系。史料的不同性質,決定了其對歷史研究的不同意義。
史料考證,就是以批評的態度(critcal attitude),對史料進行邏輯的考察和批判。史料必須經過考證才能成為史料。史料考證的根本思路是“內考證”和“外考證”的結合。按照周先生的歸納,“外考證”主要有三大問題:此本來自何處?此本作于何人?此本成于何時?(陸懋德所總結的外考證另外還包括:此本文本如何?此本真偽如何?)“內考證”也有三大問題:作者所言之真意如何?作者是否自信其所言?作者是否有理由以自信其所言? “外考證”基本等同于中國的文獻學考察;“內考證”則更為關鍵,也更為復雜,其步驟可分為分析記載和考問作者兩個方面,每一個方面的細節錯綜多緒,考察既需遵循事實邏輯,也需符合形式邏輯。舉例來說,一種記載是否存在某一特殊情形?是否因記載者的地位而不可能產生如此之觀察?而記載者是否為某事件之同時人?是否為親歷者?是否又能對該事親得其詳?……往往連環交錯,考問時需要按邏輯層層推進。而諸多實證史家分別總結出多條邏輯總則和技術細則,按此推導,自可抽絲剝繭,得出真相。
事實推求,即從已知推未知,通過對“觀察”的分析,考察其中的和合或矛盾,尋找到因果關系和證據鏈條,同時需要避免謬誤。事實推求以史料鑒別、史料考證為基礎,以邏輯方法為工具。
西方學術傳入中國以后,盡管“現代西方實證主義的史學方法對中國現代史學之影響既然如此深廣,故中國現代史學史上卓有貢獻的歷史學名家,莫不重視原手史料與史事考證”,但在某種程度上,當代文史研究雖然不乏對“實證”的標榜,但仍然缺少技術方法的有意識運用。而周先生在此方面,不僅主觀上有明確認識,更在實踐中有自覺貫徹。以下姑舉幾個具有代表性的例子:
(一)對小說、筆記史料的鑒別、考證及運用
以“小說家之言”證史,常常為中國古代學者所詬病。司馬光以“長編考異”之法證實相關史料后采擇入史,見識獨特,但缺乏原理論證。實證史學則明確地將“傳說”列為史料之一種,指出其具有獨特的性質,需對其加以特殊運用。現當代學者通過對此類史料的分析、批評,也已經認識到:“小說家言”作為史料的意義不在于“真實的歷史”,而在于“歷史的真實”,如錢鍾書所謂:“野語雖未足據以定事實,而每可以征人情,采及葑菲,詢及芻蕘,固亦史家所不廢也。”而周先生則是在古典領域中較早躬身實踐的研究者之一,他首先主持編纂《唐人軼事匯編》,后又發起重編《宋人軼事匯編》,并撰《古今文史觀念的演變——以正史、小說為重點所進行的探討》等文,即緣于他充分認識到此類文獻的屬性:所載之事固未必真,而所見之情與境則未必假,而且往往能提供其他史料所不能提供的背景和氛圍。
周先生在其名文《魏氏“三世立賤”的分析》中即采用了如《世說新語》卷六《假譎》所述曹操、袁紹劫人新婦的小說之言,但周先生以此與《三國志·魏書·張繡傳》所載、杜牧《赤壁》詩及《三國演義》第四十四回并觀,旨在說明曹操的好色性格實非虛事,并同時通過考釋此類傳說的背景、淵源,描畫其所提供的情境,可以說是在史料鑒別基礎上的相當精妙的史料運用。類似的還有《〈文賦〉寫作年代新探》一文中對《異苑》所載陸機遇見王弼的分析:陸機路遇死去之人當然是一種“鬼話”,但這一傳聞故事的產生,恰好說明了陸機不可能在“言意之辨”興起之前創作《文賦》。因為只有在“言意之辯”興起之后,王弼才有可能成為某種話題,也才有可能以玄學大師的身份“路遇”陸機。
中國古代還有一種特殊的著述——筆記,因大抵為私人記述,常常也被歸入小說家一流。但實際上,筆記有“所見”“所聞”“所傳聞”的不同,其史料須待考證后方能運用。而考證方法,就是遵循原始史料和二手史料性質的判定原則。陸懋德舉過一個中國例子以說明這一原則:司馬遷作《荊軻傳》,自言聞于董仲舒,董仲舒聞之于夏無且,夏無且為秦始皇侍醫,曾親見荊軻刺秦王;司馬遷作《聶政傳》,則取材于《戰國策》,而《戰國策》之材料來源不詳。因此,《荊軻傳》來源于直接觀察,而《聶政傳》則無從判定。二者對于歷史研究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
周先生在使用筆記此類史料之時,都首先自覺地進行考證,最為典型的是《魏氏“三世立賤”的分析》一文中談到曹氏兄弟與甄后問題時,涉及《文選》所收曹植《洛神賦》李善注引的一種“記”。此前的古代學者都以其“小說短書”而直斥其說實非,而周先生則對此進行內容分析和情形分析,同時考問作者,指出此“記”之作者不以其所述為小說,故其所記曹植軼事未必為真,但亦未必為假,而在總體上符合曹氏兄弟的性格特點和所作所為。周先生對唐代筆記小說的整理(《唐語林校證》)、研究(《唐人筆記小說考索》《唐代筆記小說敘錄》)成就世所公認,數十種唐代筆記無論性質如何,均“考而后信”,尤是其注重筆記小說史料考證的顯著之證。
(二)對“內-外考證”的掌握和運用
“內-外考證”是實證史學方法的重要內容。“外考證”主要針對記載史料的文獻文本,“內考證”則針對記載者和觀察者,也就是文本的作者。內、外考證,相當于從史料——文獻文本的主觀和客觀兩方面加以切入,它和明人陳第創立的“本證”“旁證”與今人常說的“內證”“外證”都有不同。
周先生在“外考證”亦即文獻學考證方面的素養和成果,已經得到學術同行的一致稱贊。其以文獻、語文為根柢的治學風格,甚至被加以“新樸學”之譽。而周先生對“內考證”亦有深切的把握,其匠心獨運之處,尤可見實證史學技術方法之終極唯一。典型的例子,是關于劉勰及《文心雕龍》思想來源的研究,主要體現在《劉勰的兩個夢》《劉勰的主要研究方法——“折衷”說述評》《“折衷”=儒家譜系≠大乘空宗中道觀》三篇文章中。
劉勰所受的是傳統儒學教育,《文心雕龍》體大精深,意涵深厚,其思想方法為何,引起了當代學者的關注。周先生認為,劉勰著述的主要方法是“折衷”。 所謂“中國言六藝者折中于夫子”之折中(衷),實即“叩其兩端而竭焉”之二元對立轉化、辯證統一之思維方法。盡管周先生此論得到很多贊同,但因為劉勰本身又是佛教徒,同時又生活在思想多元激蕩的南北朝時期,所以不少人主張劉勰思想中具有道家、佛教的因素。有學者進而認為劉勰之“唯務折衷”乃是受到大乘空宗中道觀的影響。對此類不同觀點,周先生前后思考近二十年,最后仍然堅持己見。
原因是周先生在這個問題上始終稟承實證史學的一個基本原則:既然《文心雕龍》中找不到任何明顯的道、佛痕跡亦即“外考證”不能獲得答案,那就必須轉向“內考證”亦即考問作者。考問作者,首先是考察他的自述“所言之真意如何”,也就是周先生所做的主要工作:對《文心雕龍》的《序志》進行研究,既包括劉勰的自述著書宗旨“同之與異,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務折衷”,也包括自記的兩個夢“夢彩云若錦攀而采之”“夢執禮器隨仲尼而南行”。假如能夠證明作者自信其所言,而且有理由自信其所言,也就是作者既沒有必要撒謊、矯飾,也沒有因受到利誘、威脅或迎合某種勢力而不敢實說,同時作者有能力、有誠意、有必要自述其心志,那么,作者的自述就是可信的。毫無疑問,周先生對《序志》的解讀以及對“折衷”說的分析,都證明了以上諸端,因此周先生的結論是:
《序志》篇中明白表示,劉勰抱著虔誠的心情宣揚儒家的教義,“折衷”一詞又屬儒家思想體系中的一項重要范疇,從孔子的學說,到漢儒的闡發,一系相承,均無異說相羼,那后人又怎能棄之不顧,另立新說?馬宏山等人認為劉勰說的是儒家的話頭,暗地里用的是佛家的教義,那是否表示劉勰是那樣一種人: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他是那種人么?
周先生所批評的,其實不是某種觀點本身,而是違反實證邏輯的非學理行為。而類似的行為,在當代研究中并不鮮見。
(三)對避免謬誤的重視
遵循邏輯實證進行推理,就必然需要避免方法謬誤。周先生所撰《當代學術研究思辨》,對王國維、陳寅恪、顧頡剛等在方法上的缺失,都有比較細致的抉摘,也有中肯的批評。對自身研究中可能存在的謬誤,當然也長懷惕慄之心,并經常對我們學生加以警示。
古典研究中最為常見的非形式謬誤之一,是對所謂“默證”(argumentation from silence)的濫用。最早張蔭麟就指出“古史辨派”存在的最大問題就是“論證法幾盡用默證,而什九皆違反其適用之限度”;陸懋德亦批評顧頡剛言古史“但憑文籍”,不合“治古史之科學方法”。疑古思潮七八十年之后的21 世紀初,因為電腦科學的發展,古典文獻幾乎可以全部進行檢索,“默證”的濫用不僅沒有杜絕,反而愈加頻繁。周先生對疑古學派的方法缺憾甚為關注,而對當代學者無視科學實證方法的傾向則更加留心。大約十幾年前,我根據授課講義編成《古典研究方法導論》一書,其中列有“默證”一節,乃就新譯本《史學原論》相關內容,參考張蔭麟、陸懋德、許冠三之論述編纂而成,實無發明。不意呈覽之后,卻得到周先生的謬贊,以為綜述得當,可以為世鏡鑒。很明顯,這并不是周先生認為我的纂述有多么高明,而實質上是周先生對當今時代實證方法之不講充滿擔憂。
方法不是口號。基本的科學原理、實證邏輯和技術方法,更是表現在結論的是非中,其本身往往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周先生治學中的實證史學方法意識是一個意涵深厚的問題,以上不過簡述其例而已,實不足以盡其全貌,尚待今后系統的抉發。
三
王國維嘗云:“學無新舊也,無中西也,無有用、無用也。”其要義在于:學術研究只論是非,不問其他。中國古代學術未嘗沒有史料鑒別、考證之事,然往往有其事而乏其術,有其術而失其理,即如陸懋德所云,缺少的是原則的總結和邏輯方法的歸納。無論史學實證方法是否至西方蘭克史學而始成立,“法有可采,何論東西;理所當明,何論新舊”(清代梅文鼎語)。當今方法思潮風起云涌,史學觀念尤日新月異,但廣義的歷史研究或古典研究仍然存在著一套基本原理、規范和技術方法,而史料鑒別、考證就是其中的一個組成部分。今之學者不能只會跟風,而不知求本,更不能數典忘祖,至謂史料批判為“新的學術趨勢”。由此也可以看出:如果我們要把古典研究往前推進,同時盡量避免錯誤,不斷向前輩大師們學習,不僅是十分必要的,而且是非常急迫的。
作者: 趙益,文學博士,南京大學中文系古典文獻研究所教授。主要著作有《日落九世紀:大唐帝國的衰亡》《西風凋碧樹:大宋帝國的衰亡》《丘處機》《王霸義利:北宋王安石改革批判》《古典術數文獻述論稿》《六朝南方神仙道教與文學》等。
編輯:杜碧媛 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