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下來看世間

讀完龐余亮的散文集《小先生》，我不禁思緒紛飛。想到自己與當時的小先生年紀相仿，卻沖動直率，意氣用事，不禁感嘆小先生的沉著冷靜。用當下流行的話來說，小先生一看就是“沉淀”過的人。怎么樣才算沉淀呢？我學識淺薄，無法準確定義。在當年，小先生作為一個有著高學歷的大學生選擇下鄉教書，在當下腳踏實地，在心中規劃未來，這便是沉淀。也許在外人看來，以小先生之才卻做了鄉村教師是屈才，但小先生不卑不亢、不急不忙，慢慢提升自己，不去爭名奪利，正是對“沉淀”二字的最好詮釋。

小先生也是學生過來的，曾是名副其實的好孩子，所以，當學生狀況百出時，他有些不知所措。寬容善良的好脾氣導致小先生沒有威嚴，總是鎮不住學生。可小先生的本性就是好，學生一出問題，他總是第一時間承擔責任；校長被學生弄得氣急敗壞時，他一邊安撫校長，一邊教導學生，懲罰永遠及時且恰當；老教師對他的教學方式指指點點，他也不與人爭辯，只是笑笑，便認了。

小先生這樣做，固然有年輕教師經驗不足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希望用春風化雨的方式感化學生，讓學生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書中大部分調皮的孩子受到批評之后就老實了，但屢教不改的也不少。于是，小先生明白，一味的批評點名沒有用，和風細雨的諄諄教誨也未必有用。一個教師要盡到應盡的職責，但學生未來的路怎么走，是需要他們自己去修煉的。

在鄉村小學教書的日子，小先生見到了無數捉襟見肘的貧困家庭，無數思想落后的封建父母，無數絆住孩子上進腳步的艱難險阻……面對這些問題，他無力一一解決。他感到了自己的幸運，同時也釋然了——或許除了讀書，個別孩子還有更好的選擇。經歷了一次次這樣的事情，他明白了自己的職責：他只是給孩子們提供一個比較好的選擇，或許有緣成為某個孩子成長路上的引路人。

書中印象最深的一段是小先生有一次做教職工轉正評選的評委，其中一位轉正申報人是一個踏踏實實工作了一輩子的老先生。老先生為人忠厚老實，因此總被人欺負，想著轉正后退休便能輕松些。然而轉正名額有限，面對其他年輕又實力強勁的競爭對手，老先生前來找小先生幫忙。小先生很為難，即使打心眼里希望老先生轉正成功，但公平起見最終沒有幫老先生開后門。好在老先生最后轉正成功了，他帶著禮物來謝小先生，小先生心里五味雜陳。

經歷了這些，小先生才知道，當老師太累了，不僅身體累，看多了那些殘酷的現實心里更累。在盡職盡責的鄉村教育生涯中，小先生默默地看懂了生活的另一面。他默不作聲地看著，領悟著，將這些事寫下來，便寫成了一本書。

多年后，小先生依然會想起，雨后空氣中彌漫著土腥味的下午，他從辦公室出來，踱向自己鬧哄哄的班級，余光瞥見轉正幾年快退休的老教師在給孩子們上最后一課，又迎面撞上新來學校報到的“硬本子”青年。小先生走著走著，就這樣長成了老先生。

肖靖潼：江蘇第二師范學院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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