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自我對話的可能

品讀

夜色低垂，明月高懸，水流不息。泛舟江渚的遺世之感推動著蘇子無限迫近一個更廣闊的所在。舟行水上之“縱”，恰恰映射其內心自由無礙的“不知其所止”，這無疑與現實形成了一種奇妙的隔絕。然而，正當我們以為這快樂將無盡延續時，圓融明亮的自如之樂里卻跳脫出了幾個并不“和諧”的音符。正是客洞簫聲中的悲涼之意打破了夢幻如影的樂境，致使蘇子從曠遠悠然的世界中復返，召喚出主客二者一場亙古亙今的對談。

我們不妨來看一看：當蘇子被洞簫聲中所蘊含的情緒吸引，他在這場對話之始呈現出怎樣的姿態？“愀然”指容色改變的樣子，也有人認為此處的“愀然”有神色嚴肅和不愉快之意。可以確定的是，從“飲酒樂甚”的情感基調中抽離，從“扣舷而歌之”這一略帶游樂感的儀式中轉換，蘇子“正襟危坐”的行為背后是恭敬莊嚴的態度。蘇子面對客時所做的是毫不敷衍和決不回避的交流。那么，這場看似是對客洞簫聲“何為其然也”的追問便已演變成正視自我心靈的開始。于是，當客感慨天地之悠遠無垠，人類、人生之渺小與幻滅時，其言語一瀉而下，深思之悲盡——蘇軾《赤壁賦》賞析讀寫探尋自我對話的可能◎南京市第二十九中學 劉靈品讀數涌來，而蘇子并沒有絲毫介入和打斷。蘇軾只是交由此刻的蘇子靜靜聆聽，如同洞察一次誠懇的自我剖析。

接下來蘇子的回應顯得和緩而睿智。江水與明月宛若一體兩面的硬幣，宣告著日常的變化與恒定。濾除了“英雄安在”的對功名的哀嘆，大自然在蘇子的認知中重新回到無功利的審美狀態，便也消弭了人之存在的差異感。在蘇子眼中，宇宙天地間，“須臾”和“無窮”等位而居。面對永遠等待著的清風明月，輕輕吐露出“吾與子之所共適”，蘇軾遙遙地給予我們同等的心靈安撫和寬慰。對一切生命而言，感受瞬間即把握永恒，不必再為一時一地之境況而憂慮傷懷。這是蘇子對客的勸慰，又何嘗不是他思索過后對仍陷于現實困境的自己的一次開悟？

一來一回，客在蘇子這一番開解后，再沒有更多的語言回應。此時此刻，客終于不再是時間長河里的刻舟求劍者。從簫聲的凄婉與感慨的悲涼中走出，明月仍影入杯中，客也生出淡淡的愉悅之情，一場心領神會的對話就此完成。沒有爭辯與駁斥，主客洗凈的不僅是杯盞，還蕩滌了先前那憂懼和哀痛的心緒。重新斟滿的也不再是酒水，而是對話過后心靈的豐盈。舟中酒后景象看似混亂無序，也恰恰是主客二人不分彼此的最好證明。蘇軾輕輕揮筆作結，“不知東方之既白”一語，再次人為地制造出舟與現實的隔絕。結尾處的畫面定格而后慢慢拉遠，卻盤旋著揮之不去的深長意味，由“樂”到“悲”至“喜”，我們最終在一種或醉或眠的狀態中看到了主與客的渾融統一。

我們想要認識自己和世界的關系，首先要直面內心的真實想法，與我們的內心溝通，和我們的內在智慧相連。正如蘇軾的精神底色中既有蘇子的純澈明凈，亦有客的凝滯悲咽。蘇子與客的對話只余回響，沉淀下來的是內心自我釋懷與和解后達成的安寧與沉靜。

人生夢幻，江水無情。雖然對于客的身份歷來有不同的見解，但是蘇軾用主客間的問答提醒著我們，縱然墜入生命的至暗時刻，我們總能打撈起一輪朗月，共飲杯中之酒，不斷探尋著與自我對話的可能。

遷移

在生活中，我們總要保持溝通：或向家人熱切傾訴，或與知心好友無話不談，或和老師交流互進……你是否嘗試過與自己的內心進行溝通交流？請嘗試用對話的方式，給“另一個自己”寫一封信。

片段示例

主人和客人剛結束了一次久違的對弈，兩人起身去客廳談話，只留下一張棋盤孤獨地擺在桌上。

敗下陣來的黑王勉力撐住身子，看向挺立的白王。“你終究得勝了，可以開始你的統治，施展你的權威，恭喜你。” 黑王冷笑著說。白王木木地站著，身后的黑影被光線不斷拉長。“那不是我所要的，”白王回答道，“我是不會凌駕于任何人之上的。”“別狡辯了，”黑王笑道，“你還不明白嗎？我是你的陰影，而你是我的高光。”

沙場上的某一刻，似乎只聽得見風嘯，一個士兵拖著殘破的戰車從黑、白二王身邊安靜地路過。

“那又如何？”白王重新發話，“你終究成不了我。”“我沒必要成為你，”黑王頓了頓，“我們是一體的，我是你的執念，你的野心，你的欲望。如今我只是暫時被你打敗，而并非被你消滅。”白王將寶劍豎直插進地里，長嘆一口氣：“不，你太畏懼失敗了，失敗并不會讓人身敗名裂。而一味地追求勝利、名譽、權力，卻會讓人失去自我。”

大地開始震動，有如千軍萬馬齊奔而來，狂風沖擊著棋盤，戰馬的尸體翻滾到一邊，將士的帽子被狂風吹來吹去地玩弄著。

“虛偽！你為了追求所謂的‘自我’，犧牲了多少跟隨你出生入死的將士，最終只有你一個人得了個‘好下場’，這對他們公平嗎？”黑王迅速抽出寶劍，劍鋒直指白王腦袋上的皇冠，黑王的臉上頓時閃現出劍鋒雪亮的光澤。白王嚇得后退了半步，踩著黑色格子，接著也慢慢地抬起劍，架于身前，道：“這是上天賦予我的使命，沒人能阻止我去對抗這盤荒誕的棋局，現在才是我應該放手一搏的時候——為了讓你不再出現在我的陰影里！”二王各上前一步，擺出了要決戰的架勢，兩邊不斷揮砍、招架，鐵劍上寒光閃閃。最終時刻，白王回身亮劍，奮力揮出，用盡全身的力量要將對方斬為兩半。

“差點忘了，棋盤還沒收拾呢。”送完客人的主人回到屋內，令他驚奇的是，棋盤上的殘局似乎比他之前看到的更加混亂，只有黑王和白王依然站著，一聲不吭。

〔南京市第二十九中學高一（9）班 薛羽呈〕

“你好，朋友，我又來了。”

睜開眼，世界是一片荒誕的虛無，腳下萬里似有星河。昏黑的世界，我循著微光，遇見了你。

“要不要來杯咖啡？”我點點頭，一杯溫熱的咖啡出現在面前。“奇怪，怎么這么苦，你是最清楚我的口味的。”不知何時憑空出現了兩張沙發，他緩緩坐下，不急不慢地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說：“嗯，剛剛好。你覺得苦嗎？如果你想要什么，那就勇敢地去追求，不要總是指望別人，因為這就是實現夢想的方式——行動。”沙發前的木桌上憑空出現了一小罐精致的方糖。“請便！”他說。我默默地往咖啡中加了兩顆。

“你上一次來是什么時候了？”我愣了兩秒，緩緩開口道：“大概是兩個月前了吧。抱歉，冷落你那么久，一定很無聊吧。”“不會，你有了許多新朋友，為此，我很高興。前方暴風肆虐，和伙伴一起前行，互相照應，才能走得更遠。”

“我最近有很多困惑，我不明白，為什么只有在這時才能想起你。明明你才是我最形影不離的好友。”“不，我并不希望你我相見，我是你的心猿意馬。過去人們常認為要去游歷、去經歷，經歷越多，心智越堅。答案在路上，自由在風里。出發永遠是最有意義的事情，把向往的地方都變成走過的路。這是你向我承諾過的，記得嗎？”他就坐在那兒，看著我，看得我內心窘迫。我不明白，那家伙明明和我一副面孔，眼睛里卻是星空，空洞且深邃。

我避開他的目光，埋頭喝了一大口咖啡，心情平復了很多。我點點頭道：“明白了，下次我再來，就不是來喝咖啡了，老友，給我準備好慶功宴吧。”

世界變成一片虛無的白，一切又恢復如初。

〔南京市第二十九中學高一（9）班 李長軒〕

（編輯：葛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