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色彩變奏曲

摘 要：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閆平對母子親情主題、戲班子主題、花卉靜物主題等題材進行了大量的創作，她極其注重作品中色彩語言的表達。本文以閆平油畫作品中的色彩語言為研究對象，對其作品中的色彩語言進行分析，并從色彩的表現性形式、色彩的象征性表達等方面展開研究，探討閆平在油畫創作中所展現出的東方色彩情趣。閆平從油畫本體語言出發，把自己對生活的感悟、對生命的思考融入到色彩語言中，以主觀、絢麗的色彩書寫生命的激情，呈現出極具象征性、表現性色彩的寫意油畫作品，她將中國油畫的色彩意向性推進了一個更高的層次，用醇厚的色彩語言譜寫如詩如歌般的東方色彩旋律。

關鍵詞：閆平；色彩語言；象征性色彩；表現性色彩；東方意蘊

Abstract： Since the 1980s， Yan Ping has created a large number of works on the themes of mother and child affection， theater troupe， flowers and still life， etc. She pays great attention to the expression of color language in her works. This paper takes the color language in Yan Ping’s oil paintings as the research object， analyzes the color language in her works， and carries out research from the expressive form of color， symbolic expression of color， etc.， and explores the oriental color interest shown in Yan Ping’s oil paintings. Starting from the ontological language of oil painting， Yan Ping integrates her own perception of life and thinking about life into the color language， writes the passion of life with subjective and gorgeous colors， and presents highly symbolic， expressive colors in her realistic oil paintings. She pushes the color intentionality of Chinese oil paintings to a higher level， and writes oriental color melody like a poem or a song in her mellow color language.

Keywords： Yan Ping； color language； symbolic colors； expressive colors； oriental connotation

每每觀閆平的畫作都不免使人心生澎湃、歡愉之感，進而感受到一種氣韻生動與生命力的勃發。閆平油畫作品中的各類語言都非常生動、活躍，無論是用筆、線條、形狀還是色彩等都給人留下呼之欲出的印象，使人感到生動的氣韻，以及一種“筆所未到氣已吞”的畫面氣勢，亦會不自覺聯想到大寫意中國畫的趣味。閆平畫面中的這種豪放與生動、鮮明與獨特，不僅在于畫面大氣流暢的用筆、精煉生動的造型、具有書寫意味的線條，更在于她對于油畫色彩富有個性的駕馭。閆平于平凡的題材中從油畫本體語言出發，注重色彩語言的表達，同時對中國繪畫的民族性進行了發掘，創作出了具有表現性色彩、象征性意味的極具東方意蘊的油畫作品。

1 學貫中西的藝術之路

閆平是我國當代繪畫風格極其獨特鮮明的女性藝術家，她稱自己為“自傳體”畫家，她的作品喜歡取材于熟悉、平凡的生活以及自身的真實經歷。閆平于1979年考入山東藝術學院就讀本科，因在讀期間成績優異留校任教，留校期間她教與學兩不誤，與學生們共同在學習中體味著藝術的樂趣，彼時，她已在藝術界嶄露頭角。本著不斷學習進取的心，閆平選擇繼續深造，于1989年考上中國最高美術學府中央美術學院研修班，這一階段在她的藝術人生中至關重要，促使她形成了自身具有強烈表現主義的藝術風格。

在閆平的油畫作品中，我們依稀可以看到納比畫派的影子，在藝術上她廣泛吸收，除了納比畫派畫家維亞爾與博納爾，對她創作影響較大的還有野獸派的馬蒂斯，在對大師們的作品細心研究與揣摩后，閆平對色彩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對大師的借鑒并不是目的，油畫作為舶來藝術，對我們來說是一門需要成長空間的藝術，而藝術家對社會的思考、對傳統藝術與文化的思考顯得尤為重要。中國傳統文化與民間藝術對閆平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她從年畫、民間泥塑的色彩運用中抽取了色彩搭配規律，以紅綠為代表的補色運用，在閆平的畫作中十分常見[1]。使用高純度色彩來表現蓬勃的生命力，紅綠這對對比色在畫家筆下被運用得如此美觀與和諧，畫家將東方傳統民族特色的色彩之美、色彩的象征性與西方繪畫表現方法相結合，不僅是畫家對當代社會的思考，更是源于她對傳統文化的關注與責任感及對祖國的熱愛之情。

2 獨特的色彩語言

2.1 色彩語言的獨特魅力

黑格爾曾說過：“在繪畫里氣韻生動的最高峰只有通過顏色才可以表現出來”。色彩語言不僅是油畫創作的重要基礎，更是衡量一幅畫作的重要標準。色彩具有強烈的象征性與情感性，是油畫家情感的載體，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對藝術家來說是其情感的出口，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在當代油畫中，色彩更具有主觀性，畫家更注重用色彩語言來進行自身的情感與觀念傳達，而不拘泥于簡單的物象表面。

縱觀閆平的作品，我們不免最先被其畫面的色彩語言所折服，她善于運用色彩向人們傳達自己對藝術和生命的感受，表現自身的主觀情趣。閆平喜歡用明亮、艷麗的色彩表現明朗的畫面風格，表達自己對藝術執著、熱烈的追求態度，在她的作品中，色彩的高純度和高明度都極大地豐富與滿足了觀者的視覺體驗，調動著觀者歡快、激昂的情緒。“在我的作品中，表達空間的觀念時依靠的是色彩而不是光與影。體現光線的感覺可以通過色彩的對比和排列來實現，而不僅僅是描繪物體。透過這些繪畫技巧的因素，我想畫面最后呈現出來的是由于視覺的碰撞而帶來心靈的愉悅，那才是我最想達到的效果，我把對生命的理解和渴望用自己的方式做了注解。”閆平說[2]。

閆平的油畫創作，無論是母子親情主題、戲班子主題、抑或是帶有女性特質的花卉系列作品，都呈現出帶有表現主義與東方寫意趣味的色彩特質，其作品色彩激揚卻又不失中國傳統繪畫的書寫趣味，在表現性繪畫的色彩語言中承載著中國意象畫的韻味，其對中國大部分意象油畫作品過多地追求意境而忽視了色彩表現力、造成了色彩節奏感缺失的現象具有糾正意義，閆平拓展了油畫的色彩語言表現力，為當代油畫注入了新鮮的血液與生命力。

2.2 象征性色彩語言

色彩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已經形成了一定的思維模式，不同的色彩給人的感受可能是相當的。色彩語言的象征性和人們對于事物的固定印象與普遍的視覺體驗有關，當具象的形象與色彩聯系在一起時，色彩的象征功能便更為凸顯。如紅色代表熱情、溫暖，在我國的傳統文化中則更是寓意吉祥、喜慶與繁榮，我們在春節掛的燈籠、春聯、中國結等，無一不以紅色來承載這份吉祥與喜悅；看到綠色我們會想到生命、青春與活力，而黑色代表的則是神秘、權威與力量。色彩語言的象征性在當代油畫創作中愈發凸顯，利用色彩語言的象征性來傳達自身的情感與思考是藝術家重要的手段之一。畢加索的“藍色時期”的作品傳達的是貧苦與孤獨，而在遇見愛情的“玫瑰色時期”的作品中則充溢著浪漫與溫柔。

在閆平母與子系列繪畫作品中可以充分看到色彩的象征性這一特性，畫家采用了大量的紅色、黃色、粉紅等甜蜜的色彩，加上綠色與藍色，有愛，有溫馨，有希望，有激情，又有寧靜，這五種色彩構成了母與子系列油畫作品的基本色彩面貌。畫中母子間的親昵讓人感到溫馨寧靜，在母與子系列作品中你很容易看到紅色，紅色象征著熱情與愛，象征著母親熱烈的愛意；黃色則是太陽的色彩，是熱烈而活潑的，象征著光熱，筆者認為那正是藝術家本人母愛的光輝，象征著母親給予孩童的溫暖懷抱；粉色給人溫馨、純真、羞澀之感，讓我們聯想到嬰兒皮膚以及每位母親的柔情；綠色則代表了活力、希望與生命，這是屬于孩童的顏色，是象征著新生命的色彩，正是因為有了粉色般的母愛柔情，才“生”出綠色般的希望；而藍色則象征著寧靜與和平，在閆平的畫作中也象征著理性，正如閆平所說，感性是養不大孩子的，這抹理性的“藍”與象征著愛的紅色、柔軟的粉色、表現生長的綠色、表達熾熱的黃色形成了對比，吻合了母與子這個主題作品中畫家所持有與所要傳達的所有情感，無論是感性與理性。母與子系列作品洋溢著愛與生命力，將母親對兒子愛表達得淋漓盡致，以具有象征意義的色彩和溫馨而豐富的色調來傳達自身的母愛之情和東方意向性審美情趣（圖1、2）。

閆平在2001年創作的這幅《母與子》（圖3）油畫作品中，描繪了母親給孩子“把尿”這一情景。作者用筆利落自如，帶有中國傳統書畫極強的書寫性，色彩是母與子系列中的慣用色：母親紅色的衣服、粉色的嬰兒肌膚、藍色的椅子、黃色的背景等，色彩大塊且分割明確，用色大膽而又注重色彩的對比關系。畫面背景的黃色塊不僅與椅子的藍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象征了光與溫暖，讓我們聯想到母愛的光輝與母子間的暖暖的溫情。母親的衣服是耀眼的大紅色塊，與嬰兒裸露的粉色肌膚占據畫面的中心位置，紅色的熱烈、粉色的柔軟，象征著母親對孩子熱烈的愛與柔情，母親的愛總是熱烈的，亦是柔情的。背景中一塊不規則的灰綠色中和了母與子之間“熱烈的情感”，使畫面的色彩關系再次達到了平衡。平面化的筆觸上以黑色的線統領著畫面的色彩語言，使畫面有了三維立體的視覺效果。畫面上母親與孩子的肢體語言排布極其生動，我們仿佛在作者精煉的造型中看到了母親動作的熟練，畫面動感十足而又充滿秩序性。閆平《母與子》系列作品中的用筆是粗獷而流暢的，概括洗練的大筆觸裹挾著帶有象征意味的彩色顏料，順著作者的心跡拖拽、揉搓、涂抹，創作出了具有東方象征意味的寫意油畫作品。

2.3 表現性色彩語言

表現性色彩語言是指通過將色彩重組和再次建構來表現事物的精神實質，這往往需要畫家主觀的運用夸張、強烈的色彩來表達自己的情感與精神世界[3]。閆平對色彩十分敏感，她認為表現主義繪畫的視覺構成與中國的藝術色彩具有一定的契合度，她從中國民間藝術中抽取的色彩搭配被很好地應用到了小戲班系列油畫作品的創作中。

在中國傳統藝術的長河中，戲曲作為中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與傳統藝術的代表之一，在當下卻陷入了發展的難題。閆平選擇這一題材創作不僅是和她的早期生活環境有關，更是源于她對中國傳統藝術的熱愛，她被戲曲藝術中人物的妝、動作、以及戲曲的抽象藝術語言所感染，啟發著閆平從戲曲藝術中汲取養分，應用到畫面上，創作出具有東方傳統美學韻味的作品。閆平于2005年開始創作以戲曲為題材的油畫作品，包括《北方有佳人》《呼吸粉紅》《唱不盡的牡丹亭》《小花旦》（圖4）《青梅竹馬》《走江湖》與《你是我的潘安貌》等等。

以閆平2013年創作的《丟棄桃花源記》（圖5）為例，對作品中的表現性色彩語言進行分析。這幅畫延續了小戲班子系列油畫作品色彩明快、變化豐富、對比突出的特點，畫面色彩語言大膽而夸張，而又很好地歸納與排列了畫面間的色彩關系，色彩層次分明，冷暖對比強烈，宛若貝多芬的交響曲，富于情緒的表達，在活躍的動態與對比中凸顯了一種新奇的近現代特具的節奏性之美。畫面中戲曲演員在大塊分割的亮橙色背景中、藍色布面上排練，大塊的亮橙色背景與藍色布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顏色的色相對比、塊面大小的對比使得畫面動感十足，顏色大塊卻變化豐富，人物的膚色依舊是畫家慣用的高飽和的粉色，而畫面右端放著的群青色戲袍也是閆平在小戲班系列中的慣用色，戲袍上的玫紅色花紋又與群青一起組成了靚麗的色彩。閆平主觀地選取色調，整幅畫面充滿了表現性色彩之美，滿足了觀者的視覺體驗。

閆平用深刻、細膩的筆觸勾勒人物的形象與動態，在設計人物造型時有時更是親身上陣，讓人很難在她的畫面中看到具體的五官，但是畫家的表達卻能讓你感受到人物的情感，這種繪畫精神正體現了氣韻生動的中國藝術之美。

如果你看過小戲班子系列的大部分作品，你也許會發現其和母子題材不同的是，閆平在這些戲班子題材作品中表達的是一種惻隱之心，戲曲演員濃厚的妝面下流露著淡淡的傷感，他們不僅擔憂著自己的生計，亦擔憂著國粹的傳承。這一系列油畫作品展現了閆平對于中國傳統藝術的思考與關懷，正如閆平所說：“與其說我喜歡戲曲，不如說我更喜歡唱戲人，以及從自然到藝術，從人到戲這個過程”。

2.4 “花色”——女性情懷的淋漓展現

花在中國繪畫中一直有著豐富的內涵，我們所知的“花中四君子”——梅蘭竹菊，就象征堅忍不拔、謙遜高潔、不屈不撓和淡泊名利的人格特質。我們經常會在閆平的繪畫中看到各種花的影子，包括母與子系列與小戲班子系列作品中，當然，單單畫花的作品也非常之多。在閆平的這些花卉作品中充溢著她的女性情懷，她將女性的浪漫之情在作品中展現得淋漓盡致。閆平大大小小的辦過多次“花”展，如在2022年7月17日“生如夏花——閆平”藝術展在798藝術區東街方圓藝術空間開幕，整個畫展以花為主題；在2024年“勇敢的花朵”閆平藝術展在山河萬朵開幕，此次展覽，展出了閆平三年間的十張作品，也大多為花卉作品。閆平畫中的花往往是大筆概括、豪放飛揚、熱情奔放、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卻也不乏含情脈脈與似水柔情，她畫的百合花是她花卉系列畫作中的典范，她曾說聞到百合的花香就能夠聞出一個藝術世界，芬芳的百合以綻放的生命力給予畫家靈感，而在閆平的畫作中，我們仿佛聽到了綻放，嗅到了花香。

在作品《聽風》（圖6）中，畫家去除了花卉繁瑣的細節，以大刀闊斧的筆觸表現了一組具有旺盛生命力的百合花，肯定、大膽的筆觸使得畫面一氣呵成，這幅畫采用飽和度極高的玫瑰粉紅色與寶石翠綠色，顏色在對比中達到了平衡，營造了強烈的視覺感受，畫中百合的枝干與花瓣的線條幾乎呈直線，給我們呈現出了肆意開放的、鮮活的、甚至生猛的一組百合花，這組百合仿佛象征著女性也具有的堅毅與勇敢的力量。

3 結語

閆平稱自己是“好色之徒”。她用極具表現性的主觀色彩表現生命的激情與自我的情感，而理性的色彩表達是她的另一技巧，通過對客觀色彩的分析、排列與重組創作出激動人心的畫面效果。在閆平的畫面中，你會發現她是通過色彩的冷暖對比和排列來表達光線與空間，這既不同于西方傳統油畫以形體和光影的塑造模式，又區別于中國以線和固有色造型的傳統，閆平的畫面色彩難以用某家某派的風格標準來定義，但是我們不難發現其作品色彩語言的表現性、象征性以及東方意向性，她以理性裹挾著感性與激情，譜寫一首首美妙激昂的色彩旋律。

李澤厚先生在《美的歷程》中寫道：“中國美學的著眼點更多的不是對象、實體，而是關系、韻律，它們作為矛盾結構，強調更多的是對立面之間的協調與滲透，而不是對立面的排斥與沖突；作為反映，強調的更多的是內在生命意義的表達，而不是模擬的忠實，再現的可信；作為效果，強調的更多的是情理結合，情感中潛藏著智慧以得到現實人生的和諧和滿足，而不是非理性的迷狂或超世間的信念；作為形象，強調的更多的是情感性的優美和壯美，而不是宿命的恐懼或悲劇性的崇高[4]。”這正是閆平油畫作品的生動寫照。

4 參考文獻

[1]徐虹.瞬間·綻放——閆平的油畫藝術[J].美術觀察，2019（05）： 103-109.

[2]李百靈.閆平：生命閃爍如歌[N].中國文化報，2021-03-28（2）.

[3]徐異.淺談表現主義繪畫風格——情感色彩[J].科學大眾（科 學教育），2018（10）：108.

[4]李澤厚.美的歷程[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9：5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