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想要一盞燈

1

綠野想要一盞燈。經過半天的思索，他決定離開虛望山，去山下的徐州城打工掙錢。

“打工？你會做什么？”他的狐貍精朋友胡來繞著他走了一圈。

胡來早就在徐州城定居，和哥哥胡星一起開了一家名叫“鄰蘿”的包子鋪，對人間的很多事情都有所了解。

綠野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我可以學。”

“那多慢啊。你想要什么燈，我直接送一盞給你好了。”胡來拍著胸脯包攬了此事，“我知道城內有一家燈籠鋪，店里的花燈可好看了。每年元宵花燈節，就他家的燈最受歡迎。”

綠野卻搖了搖頭：“謝謝你，但我想自己買。”他不想什么都麻煩朋友。如果早知道胡來會這么說，他甚至不會過來找胡來。

胡來也知道他的性子有些倔，勸了幾句后就放棄了。但他們還是一起去了那家燈籠鋪。

因為胡來說：“你總要知道自己要掙多少錢吧。”

如意燈籠鋪開在徐州城的正街上，還未靠近就能看到房檐上掛滿了各色各樣的燈籠。雖是白日，燈籠并未點燃，但已經足夠好看。

綠野目不暇接，最后指著一盞小圓燈問了價。小圓燈是最普通的款式，上面甚至沒有花紋，一般只有打更人在夜巡時使用。價格不貴，只需要五文錢。

可是，若想讓燈徹夜長明，每天起碼需要一根蠟燭。而最便宜的蠟燭，每根也需要十文錢。

綠野掐指算了算，苦惱地皺起了眉。他本是一株藤蔓，化形后看上去就像一個十二三歲的羸弱少年。如今遇到難題，臉上更顯出了幾分惹人憐的稚氣。

“晚上不睡覺，點什么燈籠啊。”胡來有些好奇地問，“你不回山里，想在城里定居嗎？”

還沒等到回答，胡來已經絮絮叨叨算了一堆——租房子、買家具、日常吃食，在這里，樣樣都要花錢。綠野如果固執地不接受幫助，只怕會非常辛苦。

隨即，胡來眼珠一轉，哥倆好般地搭上了燈籠鋪老板的肩。等綠野反應過來，他已經成了燈籠鋪的學徒小伙計。雖然包吃住，但是沒有工錢。

“可是……”綠野想說什么，卻被胡來捂著嘴拉去了旁邊。

胡來與他咬耳朵：“你先在這兒待一個月，等學會了手藝，以后想要幾盞燈籠都可以。我可付出了兩籠招牌素三鮮包子才讓他點了頭。”

綠野看著胡來邀功的表情，無奈咽下了拒絕的話。

2

綠野就這樣留在了如意燈籠鋪。

燈籠鋪老板叫徐明輝，不過二十出頭。他家祖祖輩輩都是賣燈籠的，傳到他手里已經是第九代。除了傳統簡單的圓燈、骰子燈、紗燈等，他還做花樣繁多的走馬燈、兔子燈、荷花燈。

“每年花燈節時，這些繁復的燈籠賣得最多最好。現下，店里只有我一人，每日做一點兒，攢到花燈節就是一大筆進賬。”

徐明輝為人和善，并且不藏私。不出五日，綠野就熟練掌握了圓燈的扎法。

第六日，徐明輝就帶著綠野去鄰蘿包子鋪兌現了一籠素三鮮包子。吃飽喝足后，兩人又帶著修補工具去了好幾戶人家的家里——只要在如意燈籠鋪買的燈籠，出現破損都可以找徐老板上門修補。

“要想人家心甘情愿掏錢買燈籠，不僅要練好手藝，還要提供好的服務。一盞燈籠看著不貴，可一個大宅院每間房至少需要兩盞燈籠，且再如何小心也會有損耗。只要能留住一戶客人，那便是長久的收益。”徐明輝提點綠野。

綠野躊躇了一會兒，小聲說道：“可我不需要賺那么多錢……我只是想要一盞燈籠。”

徐明輝愣了愣，然后無奈失笑：“當初看你也沒有留下的意思，但你像極了我的胞弟，他因身體有疾，正隨著父母親四處尋醫問藥。我見你投緣，所以還是順著胡老板的話把你留下了。”

徐明輝坐了下來，提議道：“如果你能賣出自己做的十盞燈籠，我就免費送你一盞燈籠加三根蠟燭。到時候你如果心滿意足，可以隨時和我辭別。”

綠野愣了下，這倒是意外收獲。他點了點頭，說道：“我會努力的。”

徐明輝摸了摸他的頭，笑容竟有幾分慈愛。

綠野有些觸動。他自認不是什么討喜的妖怪，沉默寡言，喜愛獨處，可不管是狐貍兄弟，還是徐明輝，都愿意真心對待他。

綠野忽然有些想傾訴。其實，他想要一個燈籠，只是因為在一個雨夜，碰到了一只落單的小兔子。

那天，小兔子又冷又怕，慌不擇路地撞進了他的懷中。他用藤蔓編織出一個躲避風雨的角落，抱著瑟瑟發抖的小兔子等待天明。

在某一個瞬間，他忽然想，要是自己有一盞燈籠就好了。在月亮不出來的夜晚，他可以默默地舉起燈籠，給路過的小動物、小妖精們照亮前路。

3

一個意外打消了綠野的念頭。

那是個平平無奇的夜晚，綠野悄悄爬上屋檐，看著月亮發呆。他在腦海中重復著圓燈的做法，希望自己能夠在少出錯的情況下，幫徐明輝多做一些燈籠。就當是感謝徐明輝這段時間對他的照顧。

“妖怪，哪里逃！”一聲輕喝打破寧靜。不遠處的街道上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綠野不自覺地站起，借著月光看清了那人。

是捉妖師吳心。她手拿寶劍，穿著一身黑色勁裝，正在追趕一道青色身影。那道青色身影利用拐角的遮擋，跳進了一家大宅院里。

吳心跟丟了妖怪，氣憤地從腰間解下羅盤，重新推算起來。

因為以前認識，綠野知道吳心是個好人，不會亂抓妖怪。所以，他化作原形攀在了那戶大宅院的墻頭，小聲給她指路：“他從這里進去了。”

吳心嚇了一跳。綠野妖力低微，連羅盤都沒察覺到他的存在。

無奈之下，綠野只好又化作人形，和吳心打了聲招呼。

“是綠野呀，謝謝你。”吳心這才松了一口氣，隨即立刻聽他的話翻進了那戶宅院里。為了防止那妖怪再逃脫，她果斷往天空發射了一枚煙花，通知她的同伴們速速趕來。

不多時，宅院就亮起盞盞夜燈，傳來了數聲驚叫。綠野有些擔心地往下望，卻正好看見那道青影將一盞燈籠打落在地。只一眨眼，燈籠就燒了起來，還點燃了一位侍女的衣裳。

場面立刻變得更加混亂。青影見這招有效，一揮手就打落了全部燈籠。等吳心她們終于制服青影，大宅院也被燒得東黑一塊，西黑一塊。

因為來了太多捉妖師，綠野確定妖怪被抓后，就悄悄回到了如意燈籠鋪。

第二天，綠野正在專心糊燈籠，突然被人拍了下肩。

吳心一邊吃著包子，一邊對著綠野笑：“小妖怪，你什么時候下的山？怎么不來找我玩？”

綠野就把這段時間的經歷說了一遍。隨后，他問起：“昨天的妖怪是？”

“是個作亂的熒惑小妖。他打扮成算命師的模樣，四處招搖撞騙。有位富商察覺到不對勁，這才請我們前去捉妖。昨晚要不是你及時告訴我那小妖的蹤跡，只怕又要被他逃脫了。”吳心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錠銀子，拋到了綠野懷里，“這是捉妖的報酬。”

綠野手足無措，連忙推讓：“我又沒做什么。”

“這是你應得的。”吳心笑眼盈盈，“再說了，我總不能讓朋友吃虧吧。”要不是綠野相信她，絕對不會主動向她通風報信。

她很樂意幫朋友解決眼前的困境。有了這錠銀子，綠野就可以買好多好多的燈籠和蠟燭了。

4

“可是火對于大山來說，太危險了。”經過昨晚的火災后，綠野忽然就不想要燈籠了。

如果他哪天沒拿穩燈籠，或者他打瞌睡時被別人撞倒了燈籠，那就糟糕了。

而且，虛望山估計也不需要他這一盞燈籠。

綠野笑了笑：“是我沒考慮周到。”

吳心看著他失落的笑容，喃喃道：“看來你需要的不是銀子。”

說著，她從懷里掏出了一顆珠子，心痛道：“這是一顆夜明珠，每到夜晚就會發出熒熒的光，比什么燈籠都好用。”這可是她的寶貝之一，師兄師姐眼饞了好久，她都沒有松口。

但是，看著綠野驚喜的眼神，想到綠野以后會拿著它，給大山的小動物、小妖怪們照明，她又沒那么心痛了。

雖然心愿達成，綠野還是在賣出十盞燈籠后，才向徐明輝辭別。

徐明輝不顧他的推脫，仍舊送給他一盞輕紗圓燈。里面放蠟燭的地方做了小小的改進，剛好可以放進一顆小小的夜明珠。

“這樣，你就可以把它掛在樹梢上了。”

回到虛望山的第一晚，山間就亮起了一盞小小的“月亮”。綠野躺在藤蔓編織的吊床上，看著被照亮的夜路，甜甜地墜入了夢鄉。

他比預想中還要喜歡這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