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齡化背景下住房負擔能力對家庭創業行為的影響

收稿日期：2023-06-27；修回日期：2023-11-18

基金項目：2023年成都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2023BZ053）； 成都市哲學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城鄉治理現代化研究中心項目”（CXZL202312）; 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GD22XYJ07）;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20CGL046）

作者簡介：徐娜娜（1990—），女，安徽阜陽人，博士，江南大學商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家庭金融、金融發展；通信作者：廖紅君（1990—），女，四川成都人，博士，中共成都市委黨校經濟學教研部副教授，研究方向：家庭金融；樊綱治（1970—），男，河北陽原人，北京師范大學-香港浸會大學聯合國際學院工商管理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家庭金融、房地產經濟學。

摘要：基于2013—2017年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三期面板數據，利用房價收入比作為住房負擔能力的衡量指標，實證分析老齡化背景下房價收入比對家庭創業行為的影響。結果表明：房價收入比越高，家庭參與創業活動的積極性越低；老齡化進程的加快會進一步加劇高房價收入比對家庭創業活動的抑制作用。進一步分析發現，在老齡化加劇背景下，高房價收入比的創業抑制效應主要集中在僅有一套房的家庭中?；诖?，提出在促進房地產市場平穩健康發展的同時，需積極加快完善養老服務體系并引導家庭理性配置資產。

關鍵詞： 住房負擔能力；家庭創業；老齡化

中圖分類號：F832．4；F299．2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7217（2024）02-0017-08

一、引言

發展創業型經濟是“打贏21世紀全球經濟戰爭”的關鍵[1]，創業活動的開展不僅可以為經濟發展注入新的活力，還有助于改善產業結構、推動經濟升級和轉型。因此，各國紛紛將創業政策視為解決就業難題和驅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工具。就業是最大的民生，當前我國發展進入戰略機遇和風險挑戰并存、不確定難預料因素增多的時期，穩就業壓力持續加大，尤其是16～24歲青年調查失業率已高達21.3%①。因此，“穩就業”是當前我國經濟工作的重中之重，黨中央多次發文強調全力做好“穩就業”工作，并頒布了一攬子政策穩經濟、穩就業?！胺€就業”不僅要維護現有就業崗位的穩定，而且要積極創造更多新的就業機會，而創業無疑是創造更多就業機會不可缺少的渠道?！丁笆奈濉本蜆I促進規劃》明確把“強化創業帶動作用，放大就業倍增效應”作為任務重點和目標要求。作為最微觀和最活躍的市場經營主體，個體工商戶在我國經濟的繁榮、就業機會的增加和民生水平的提升方面均發揮著重要作用。因此，當前亟需解決的核心問題是如何激發居民的創業激情，以維護就業的穩定，同時增強經濟發展的內在動力。

研究居民的創業活動離不開中國獨特的經濟和制度環境[2]，當前我國居民在住房、醫療、養老等方面面臨眾多難題，比如，新市民、青年人的住房問題尤為突出，相關數據顯示，2018—2020年，中國城市房價收入比的平均水平分別為8.5、8.7和9.2②，既超出國際公認的3～6合理水平[3]，也超過呂江林[4]基于理論模型測算的合理上限區間4.38～6.78。房價收入比反映了家庭的住房負擔能力，即家庭需要使用多少年的收入才能在所在城市購買一套住房[5]。房價收入比越高，新市民、青年人購房難度越大，背負的債務越高，償債負擔也更為沉重。與此同時，我國老齡化問題也尤為凸顯，國家統計年鑒數據顯示，65歲及以上人口（以下簡稱為老年人口）數量占我國總人口比例從2000年的7%上升至2022年的14.9%。根據聯合國的人口老齡化標準，當一個國家或地區總人口中有超過7%的人口為老年人口時，即標志著該國家或地區已經進入老齡化階段；當總人口中老年人口占比達到14%時，即進入深度老齡化；占比達到20%為超級老齡化。為了應對老齡化問題，“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提出，“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略”。在人口快速老齡化與住房問題疊加背景下，如何激發創業活力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

目前的研究大多局限于從住房價格或人口老齡化等單一角度分析家庭創業決策。根據已有文獻，一方面，房價上漲既可能通過住房財富效應促進創業[6]，也可能會加重家庭購房負擔而抑制創業[7]。另一方面，老齡化對家庭創業活動的不利影響主要體現在擠占創業時間與擠出創業資金投入等方面[8]。然而，鮮有研究綜合住房負擔能力和人口老齡化這兩個方面的影響因素，并系統探討它們與家庭創業活動之間的互動關系。在老齡化逐漸加劇的背景之下，如何有效協調房地產市場與創業創新戰略的實施已成為新時代的重要研究課題。鑒于此，本文基于2013—2017年中國家庭金融調查大型微觀調查數據，構建與計算城市房價收入比變量來反映住房負擔能力，實證分析老齡化加劇背景之下房價收入比對家庭創業活力及創業質量的影響，并進一步從住房分層的角度，考察老齡化背景下房價收入比對家庭創業活動的異質性影響。

二、研究假說

流動性約束是創業者面臨的重要障礙[9， 10]，這主要體現為創業初始資金的不足以及企業運營中的流動性缺口。在我國信貸市場不健全的背景下，家庭自有資產對于促進居民的創業行為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擁有更多自有財富的個人更有可能成為企業家。事實上，家庭財富水平與創業選擇和創業收入、規模之間存在的正相關性被認為是流動性約束存在的有力證據[11]。Schfer和Talavera[12]構建了包含內生流動性約束的道德風險模型（moral hazard model），并從理論和實證上均證實，創業者自有資產的增加將有助于放松流動性約束，從而對其創業成功產生積極影響。而作為中國家庭資產主要部分的低流動性住房，其在家庭總資產中的占比超過90% [13]，必然會對家庭的創業行為產生顯著影響[14]。近幾年，不少學者從住房制度[15]、房價[7]、房屋產權[16]、住房財富[17]、住房金融制度[18]等方面探討住房對創業活動的影響，認為住房對創業的影響存在負向的“擠出效應”和正向的“財富效應”。擠出效應表現為，房價持續上漲會影響企業投資決策[19]，吸引非房地產企業進入房地產市場[20]，降低非房地產領域的投資，減少技術創新的投入[21]。同時，在住房投資收益高和資本市場持續低迷的背景下，家庭配置住房的需求持續高漲[22]，高房價又迫使購房者背負沉重的債務，導致家庭創業活力被削弱[6]，原因在于，家庭負擔房貸后更加規避風險[23]。財富效應表現為，房價上漲提高了住房資產的價值，從而提高了家庭的財富水平，進而有助于促進創業活動，其主要作用機制是緩解了潛在創業者面臨的信貸約束[17， 24]。

房價收入比不僅衡量了家庭的購房負擔，還關系到家庭住房財富的變化，可能對創業行為也同時存在“財富效應”與“擠出效應”。根據中國人民銀行數據，個人住房貸款占住戶部門貸款的一半以上③；同時，93.03%的家庭擁有一套住房④，而在一套房家庭中住房對創業的“擠出效應”明顯大于“財富效應”[25]。這意味著高房價收入比對家庭創業呈現的“擠出效應”更可能大于“財富效應”。因此，提出研究假說1：

假說1房價收入比的上升對家庭創業決策呈現較為明顯的抑制作用。

在現有老齡化與創業的相關研究中，學者們一致發現老齡化會抑制創業行為。一方面，除了養老成本之外，由于我國社會保障力度較為有限，同時商業保險覆蓋面較低，人口老齡化會大幅增加家庭醫療費用，增強家庭的流動性約束，從而降低家庭的風險承擔能力，促使家庭成員傾向于選擇收入更為穩定的受雇型就業，削弱家庭創業活力[8]。另一方面，家庭老年照料，尤其是老年人長期護理工作，涉及大量的時間和勞動投入。通常情況下，家庭中老年人的數量增加，將導致子女需要投入更多的照料時間，這將會擠占創業時間，降低家庭創業質量，進而對家庭創業決策產生抑制作用[26]。

總結而言，學者們都是直接從贍養老人的經濟成本和時間成本兩個方面探討老齡化對創業行為的影響，而忽視了人口老齡化可能在房價收入比與家庭創業之間發揮的重要調節作用。家庭“責任倫理”使得父輩通常不會對面臨困境的成年子女袖手旁觀，而是會盡其所能為子女提供更多的經濟和物質支持[27]。然而，自住房制度改革以來，房價增速逐漸超過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速，子輩難以憑自身財力購房。因此，為了緩解子輩經濟負擔或提升子輩在“婚姻市場”的競爭力，父輩會積極為子輩籌集購房首付或全款，甚至不惜耗盡幾代人的所有積蓄[28]。這種行為不僅會加劇家庭的流動性約束，還可能會透支家庭的養老資金，進而顯著影響家庭的創業投資決策。換言之，在高房價收入比的背景下要激發大眾創業活力，就不能忽視人口老齡化的問題，即人口老齡化可能會調節房價收入比與家庭創業之間的關系。但這一推論需要進行嚴謹的實證檢驗，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說2：

假說2老齡化可能在房價收入比與家庭創業決策之間存在調節效應。

三、數據與模型

（一）數據來源與指標說明

使用2013—2017年由西南財經大學中國家庭金融調查與研究中心收集的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ina Household Finance Survey，CHFS）數據。該數據庫涵蓋了有關家庭成員的個體特征與就業狀態、家庭負債與資產、家庭支出與收入等詳細信息，并提供了家庭所在城市的識別碼，這為測算城市房價收入比提供了數據支撐。需要說明的是，考慮到城鄉二元結構，僅保留了城鎮樣本，并借鑒何興強和楊銳鋒[29]的方法，剔除了在調查年份中城市樣本量低于100的樣本。最終，得到了2013年包含57個城市的9542戶家庭樣本，2015年包含74個城市的14683戶家庭樣本，以及2017年包含76個城市的14827戶家庭樣本。本文使用的變量如下：

1. 家庭創業。首先采用尹志超等[30]的方法來定義家庭是否創業。將擁有工商業經營的家庭定義為創業（business），標記為1；反之標記為0，表示未創業家庭。關于創業質量，國際上最權威和最全面的全球創業觀察項目（Global Entrepreneurship Monitor，GEM）將創業者劃分為生存型創業者和機會型創業者兩種類型，前者因找不到工作而被迫從事創業活動，后者則是發現了商機或出于理想而主動創業。CHFS問卷詢問了家庭開展工商業經營項目的主要原因，基于全球創業觀察提出的創業活動類型劃分，將回答“想自己當老板”“更靈活，自由自在”“從事工商業能掙得更多”的創業家庭定義為“機會型”（busi_op），標記為1，未創業標記為0；將回答“找不到其他工作機會”作為創業原因的創業家庭定義為“生存型”（busi_ne），標記為1，未創業標記為0。

2. 房價收入比。采用呂江林[4]的定義方式，使用城市房價收入比（housing-price-to-income ratio）來反映住房負擔能力。按照聯合國人類住區規劃署發布的《城市指標指南》中的定義，房價收入比定義為居住單元的中等自由市場價格與中等家庭年收入的比值。參照何興強和楊銳鋒[29]提出的基于微觀調查數據構建房價收入比的思路，在CHFS數據中采用相同的方法來計算城市房價收入比。具體公式如下：

其中，mhp_incrtc是第t年城市c的房價收入比。MHtc是第t年城市c家庭當前房產價值的中位數，MItc是第t年城市c家庭總收入的中位數。根據CHFS數據，計算了2013年、2015年和2017年的城市房價收入比均值分別為9.02、9.17和9.86。

3. 老齡化。老齡化是關注的調節變量?？紤]到所使用的數據特征，采用況偉大等[31]的定義方式，使用家庭中60歲及以上的人口占家庭總人數的比例（oldr）作為老齡化的代理變量。

4. 控制變量。為了控制可能影響家庭創業的其他因素，借鑒現有文獻的方法，引入了一系列控制變量，包括戶主的個體特征和家庭特征[30]。戶主特征包括性別（gender）、年齡（age）、教育水平（educ）、政治面貌（party）、戶籍（urban）、婚姻狀況（married）和身體健康狀況（health）；家庭特征包括家庭總人口（hsize）、少兒人口占比（kidr）、金融知識（fliteracy）、風險偏好（risk-loving）、風險厭惡（risk-averse）、金融資產的自然對數（ln fasset）、自有住房資產的自然對數（ln hasset）、是否持有多套房（mul_hou）和是否有住房負債（loan_hou）。需要說明的是，對家庭金融資產和家庭住房資產變量進行了上下1% Winsorize處理，以處理可能存在的極端值。各變量的具體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1所示。

（二）回歸模型

正如前文所述，創業選擇是二元變量，通常采用Probit模型進行估計。在經典的創業模型中引入房價收入比，具體的計量模型如下所示：

其中，i表示家庭，t表示年份，c表示城市。核心被解釋變量分別為上文所定義的家庭是否創業、是否參與機會型創業，或者是否參與生存型創業3個虛擬變量。mhp_incrtc表示城市的房價收入比，Xitc為控制變量的集合，而δc和τt分別表示回歸分析中引入的城市和年份固定效應，以消除家庭創業行為在區域間和時間維度上的變化。

為了進一步考察老齡化在房價收入比與創業之間的調節作用，在模型（2）的基礎上引入房價收入比與老齡化的交互項，具體的計量模型如下：

在模型（3）中，mhp_incrtc×oldritc代表房價收入比與老齡化的交互項，β3則是重點關注的系數。其他變量的定義與模型（2）一致。這一擴展模型有助于更深入地探討老齡化如何影響房價收入比與創業之間的關系。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基本回歸結果

使用計量模型（2）考察房價收入比對家庭創業、機會型創業和生存型創業的影響，具體的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梢园l現，房價收入比的估計系數在1%的統計水平下顯著為負。這表明家庭所在城市的房價收入比越高，其參與創業、機會型創業和生存型創業的可能性都越低，假說1成立。同時，家庭老年人口占比的邊際效應也為負數，且在1%的統計水平下顯著，表明家庭老年人口占比的增加對家庭參與創業、機會型創業、生存型創業均會產生抑制作用。

在控制變量方面，結果表明，男性戶主的家庭相比女性戶主的家庭更有意愿參與創業活動。戶主年齡與家庭參與生存型創業的可能性呈現倒U形曲線關系，即隨著戶主年齡的增加，家庭被迫創業的傾向呈現先上升后下降的趨勢。戶主的受教育程度對家庭參與創業的傾向呈負向影響，這可能是因為教育程度越高的戶主擁有更多受雇就業機會，因此不太傾向于承擔高風險的創業投資。戶主為黨員的家庭參與創業活動的可能性更低，這可能與黨員戶主擁有更廣泛的社會資源，能夠獲得更多就業機會有關，從而減少了高風險創業項目的參與。戶主為城鎮戶口的家庭相比于農村戶籍家庭更不可能參與創業。已婚戶主更不愿意參與創業；身體狀況較好的戶主越愿意參與創業；家庭規模越大，家庭參與創業的積極度越高，而有更多孩子的家庭參與創業的傾向更高。家庭越厭惡風險，越不愿意參與創業。家庭的金融資產和住房資產越多，越傾向于參與創業。如果家庭擁有多套房產，他們更傾向于參與創業活動，而有住房負債的家庭參與創業活動的概率較低。

為了考察老齡化在房價收入比與家庭創業之間的調節作用，使用模型（3）進行估計，表3報告了相關結果。結果發現，房價收入比的邊際效應均在1%統計水平下顯著為負，表明房價收入比越高，家庭參與創業、機會型創業、生存型創業的可能性都越低。此外，房價收入比對機會型創業的抑制效應更為顯著。同時，房價收入比與老齡化的交互項系數都為負值，并且在創業或機會型創業的回歸中均達到顯著水平，這意味著隨著家庭老年人口比例的增加，房價收入比對家庭創業、機會型創業的負面影響會進一步增強，假說2成立。表3中的其他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與表2基本一致。

（二）進一步分析

住房具有消費與投資雙重屬性[32]，通常情況下，家庭擁有的住房數量越多，表明其對住房投資的動機越強。因此，接下來，將根據家庭持有的住房數量來考察其配置住房的動機，進而研究老齡化對房價收入比與不同住房套數家庭創業行為之間的調節作用。表4的列（1）～列（3）和列（4）～列（6）分別匯報了擁有多套房和僅持有一套房兩類家庭的回歸結果，其中多套房指的是家庭擁有二套及以上的自有住房。

從表4中可以發現，對于持有多套房的家庭組，房價收入比的系數均為負數且顯著。這意味著，房價收入比越高，多套房家庭參與創業、機會型創業以及生存型創業的可能性越低。然而，房價收入比與老齡化的交互項系數盡管為負，但并不顯著。這說明，老齡化在房價收入比與多套房家庭的創業行為之間并沒有顯著的調節作用?？赡艿脑蚴?，配置多套房的家庭資金更為充裕，購房行為并不會擠占家庭老年人的養老資金。因此，老年人口數量占比的上升并不會進一步加劇房價收入比對多套房家庭創業行為的抑制作用。

在一套房家庭的樣本中，房價收入比的系數為負且在1%統計水平下顯著。與此同時，房價收入比與老年人數占比的交互項系數也為負，并在家庭創業和機會型創業回歸中顯著。這表明，一套房家庭購房負擔越重，參與創業的可能性越低，而且隨著家庭老年人數量的增加，房價收入比對創業行為的抑制作用進一步增強?？赡艿脑蚴牵惶追考彝サ馁Y金較為有限，面臨更大的流動性約束。為了配置一套住房，他們可能不得不動用所有儲蓄，甚至是家庭老年人的養老資金。隨著老年人年齡的增長，養老問題日益凸顯，進一步削弱了家庭創業的動機。綜上所述，在老齡化日益嚴重的背景下，高房價收入比主要抑制了剛需購房家庭的創業動機。

然而，對于持有多套房的家庭來說，住房更多地呈現出投資屬性，與創業活動之間存在更為明顯的替代關系。

（三）穩健性檢驗

考慮到計量模型中可能存在由遺漏變量或反向因果引致的內生性問題，即房價收入比可能是一個內生變量。為了應對潛在的內生性問題，采用城市建設用地面積的自然對數作為工具變量。有兩個重要理由支持這一選擇。其一，城市建設用地面積具有外生性，與家庭創業決策無關。自2003年之后，我國對土地供應實施了嚴格的管制[33]，政府統一分配土地指標，因此，城市建設用地面積具有明顯的外生性。其二，城市建設用地面積與房價收入比之間密切相關。土地是房地產市場的基本投入要素，與房價波動之間存在密切關系。自住房制度改革以來，房價一路攀升，這導致投資者普遍認為住房是一種安全且有增值潛力的資產[34]。因此，投資者紛紛涌入各地的房地產市場。城市建設用地面積的增加意味著房地產開發商對該城市的住房市場前景持樂觀態度，房價被推高，甚至超過了收入的增長幅度，從而導致房價收入比上升。基于上述分析，城市建設用地面積與被解釋變量（家庭創業決策）不直接相關，與解釋變量（房價收入比）密切相關。因此，城市建設用地面積符合工具變量的要求，是一個合理的選擇。然而，為了確保工具變量的合理性，仍進行了一系列嚴格的檢驗。首先，在不可識別檢驗中，Kleibergen-Paap rk LM統計量的P值均小于0.01，拒絕原假設，即工具變量不存在不可識別問題；其次，弱工具變量檢驗中的Kleibergen-Paap rk Wald F統計值分別為15.460、15.595、16.283，均遠大于8.95這一15%偏誤水平[35]，這表明城市建設用地面積與房價收入比之間存在密切聯系，能夠很好地解釋房價收入比的變化。綜上所述，城市建設用地面積是一個合理且有效的工具變量。

表5的結果表明，在引入工具變量和考慮了一系列控制變量之后，房價收入比仍然在家庭創業、機會型創業、生存型創業的回歸中顯著為負。這意味著房價收入比較高的情況下，家庭參與創業、機會型創業與生存型創業的可能性較低。此外，房價收入比對創業行為的負向影響在處理內生性問題后更加顯著，這意味著，考慮了內生性問題后，本文的估計結果依然具有穩健性，即房價收入比越高，家庭參與創業的積極性越弱。

此外，為了進一步檢驗回歸結果的穩健性，采用了替換解釋變量的方法進行估計⑤。具體而言，以城市家庭的住房資產均值與城市家庭的收入均值的比值來衡量房價收入比，同時仍然使用工具變量法進行估計。穩健性檢驗結果顯示，房價收入比的系數在所有情況下均為負數，并且在1%統計水平下顯著。這表明，房價收入比越高，家庭參與創業、機會型創業、生存型創業的可能性越低。這一結論與前文的估計結果基本一致，從而進一步證實了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五、結論與建議

本文基于2013—2017年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三期面板數據，計算了各城市的房價收入比并將其作為住房負擔能力的代理變量，考察房價收入比對家庭創業行為的影響，并深入探討了老齡化在這一關系中的調節效應。同時，進一步研究了老齡化加劇背景之下房價收入比對不同住房數量家庭創業行為的異質性影響。結果顯示，家庭所在城市的房價收入比越高，就越不傾向于參與創業活動，尤其是會減少機會型創業活動的開展。隨著老齡化進程的逐漸加劇，高房價收入比對家庭創業的負面作用將會進一步增強，尤其在只有一套住房的家庭樣本中表現得更為明顯。

總結上述研究結果，當家庭在購房方面存在較強的融資約束時，高房價會加重家庭購房負擔，耗盡家庭養老儲蓄，加劇家庭流動性問題［3637］，從而抑制家庭創業行為。隨著老齡化程度的加深，這一效應將進一步惡化家庭的流動性問題，加劇住房負擔能力下降對家庭創業的負面影響。因此，提出以下對策建議：

第一，促進房地產市場平穩健康發展。一方面，加快完善住房保障體系，解決青年住房問題，避免青年購房過度耗費老年人的養老儲蓄，加重養老負擔；另一方面，在穩定房價和穩定房價預期的基礎上，還應積極探索提高居民收入的有效路徑，有利于穩定或降低房價收入比，減輕青年購房壓力，釋放創業積極性，提高創業質量。

第二，加快完善醫療保障與養老服務體系，積極應對老齡化加深帶來的負面沖擊。由于高房價，不少家庭為了配置住房，耗費了大量資金，甚至可能透支養老儲蓄，加劇家庭流動性約束。老齡化帶來的家庭養老問題日益凸顯，尤其是老年人的健康問題，甚至可能出現“因病致貧”的現象。因此，政府應加大對公共衛生的投入，并完善公共衛生體系的建設，積極應對老齡化加劇帶來的健康問題，使家庭無后顧之憂，激發創業投資活力。

第三，引導家庭理性配置資產，避免為了購房而透支家庭財富，背負高額負債，造成家庭抗風險能力下降，從而抑制創業創新戰略部署。一方面，鼓勵家庭配置醫療保險，資金充裕的家庭可以配置部分商業保險對沖健康風險；另一方面，推出更具有針對性與差異化的醫療保險，滿足不同群體的多樣化需求，從而降低家庭財務脆弱性，釋放創業活力。

注釋：

① 國家統計局官網公布的數據顯示，2023年6月，全國16～24歲人口城鎮調查失業率為21.3%。國家統計局官網，https：//www.stats.gov.cn/sj/。

② 數據來自易居研究院發布的《2020年全國房價收入比研究報告》。

③ 中國人民銀行數據顯示，2016年以后，個人住房貸款余額占住戶部門貸款余額大于50%，2022年為51.8%。

④ 經濟日報社中國經濟趨勢研究院家庭財富調研組發布的《中國家庭財富調查報告2019》顯示，93.03%的居民家庭擁有一套住房，擁有兩套及以上住房的家庭占比為3.82%，沒有住房的家庭僅占3.14%。

⑤ 限于篇幅，穩健性檢驗結果不予報告，留存備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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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厲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