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瑩 許豐 張謝
非酒精性脂肪性肝?。╪onalcoholic fatty liver disease,NAFLD)是目前全球性公共衛生問題之一。該病的發病機制尚不明確,且臨床對其的藥物治療需求也遠未滿足。研究發現,高遷移率族蛋白1(high mobility group protein B1,HMGB1)和其下游信號通路的激活在NAFLD 的發病過程中起促進作用,影響肝臟的炎癥反應、自噬、纖維化和脂質代謝等,或可視為NAFLD 早期的生物標志物,以及防治與抑制NAFLD 的相關作用靶點。本文就HMGB1 在NAFLD 中的作用研究進展作一綜述。
1.1 HMGB1 的結構和功能 HMGB1 作為一種含有215 個氨基酸的大型多肽分子,包括2 對帶正電荷的DNA 結合區域(A 盒和B 盒),以及一個帶負電荷的C 末端[1]。2 個核定位點通過與核載運蛋白結合將HMGB1 錨定在細胞核內[2]。當核定位點發生乙?;?、磷酸化和甲基化等修飾改變,其親合力發生變化,HMGB1 會穿梭細胞核進入細胞質甚至細胞外[3]。
HMGB1 的功能取決于其在細胞中的位置。在細胞核中,它是一個非組蛋白染色質相關蛋白和DNA 伴侶,負責調控DNA 損傷修復和基因組穩定性[4]。在細胞質或線粒體中,HMGB1 增加自噬,抑制細胞凋亡,調節線粒體功能[5]。在細胞膜上,HMGB1促進軸突發芽和神經突生長,激活血小板,誘導細胞遷移[6]。在細胞外,HMGB1 可作為一種典型的損傷相關分子[7],與靶細胞表面相應受體結合,啟動信號轉導通路,進而產生炎癥因子和趨化因子引發炎癥和適應性免疫反應[8]。HMGB1 在不同的刺激下會產生不同的生物學效應,在炎癥、感染、癌癥等多種疾病的發展和轉歸中起重要作用[9]。
1.2 HMGB1 的分泌和釋放 HMGB1 主要以主動和被動兩種方式釋放。主動分泌即當活化細胞如巨噬細胞、單核細胞、樹突狀細胞、自然殺傷細胞、內皮細胞、腫瘤細胞等受到內毒素、IL-1、TNF-α 等炎癥因子刺激后,HMGB1 通過乙?;饔脧募毎藘纫苿拥饺苊阁w內,然后在ATP 和溶血磷脂膽堿信號作用下轉移至細胞外[10];被動釋放即當細胞損傷、裂解死亡后HMGB1 被釋放到細胞外間隙[11]。主動分泌和被動釋放到胞外的HMGB1 均可觸發炎癥和適應性免疫反應。
1.3 HMGB1 受體 細胞外HMGB1 通過多種氧化狀態之間的轉換觸發炎癥和適應性免疫反應,HMGB1與多種受體結合,其中晚期糖基化終產物受體(receptor for advanced glycation end products,RAGE)和Toll 樣受體(Toll-like receptor,TLR)兩種受體系統是被研究最多的HMGB1 受體,且在肝臟疾病中占主導作用[12]。
1.3.1 RAGE RAGE 是免疫球蛋白超家族的一種跨膜蛋白,在各種組織和細胞類型中廣泛表達[13]。HMGB1 與RAGE 結合后,可以通過激活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mitogen-activated protein kinase,MAPK)、蛋白激酶B(protein kinase B,Akt)/哺乳動物雷帕霉素靶蛋白(mammalian target of rapamycin,mTOR)信號通路[14],觸發鳥苷三磷酸酶、磷脂酰肌醇3-激酶(phosphoinositide 3-kinase,PI3K)等信號分子活動,從而促進NF-κB 的表達[15],產生復雜的生物學效應,能介導炎癥反應、凋亡、免疫、血管生成、纖維化和腫瘤細胞的趨化、遷移、分化和擴散[13],以及RAGE、TLR 等受體的上調[16]。有研究表明,RAGE 缺陷的巨噬細胞在HMGB1 刺激后產生的細胞因子數量減少,是因為HMGB1 與RAGE 結合能提供一條從細胞外部到細胞內部的分子運輸途徑[17]。
1.3.2 TLR4 TLR 蛋白是模式識別受體,與HMGB1結合的TLR 主要有TLR2、TLR4、TLR9[18]。TLR4 與HMGB1 相互作用后主要通過激活髓細胞分化主要反應基因88(mydoid differentiation factor 88,MyD88)依賴的NF-κB 通路導致炎癥因子IL-1β、IL-6、TNF-α 等大量釋放,誘導炎癥反應[19]。研究表明,TLR4 不僅能通過結合HMGB1 誘導炎癥反應[20],還能通過TLR4 依賴的活性氧(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產生和鈣調素依賴性蛋白激酶(calcium/calmodulin-dependent protein kinase,CaMK)激活的機制來參與HMGB1 的釋放[21]。
1.3.3 其他 HMGB1 除了可直接與上面這些受體相互作用外,還能與IL-1、CXC 趨化因子配體12(C-X-C motif chemokine ligand 12,CXCL12)、DNA、RNA、組蛋白、脂多糖等形成絡合物,并產生協同作用,進而產生趨化作用并釋放炎癥因子,導致上皮功能障礙以及炎癥的產生[22]。此外,一些研究指出CD24、唾液酸結合性免疫球蛋白樣凝集素與HMGB1 耦聯后可阻斷NF-κB 的活化,抑制炎癥因子的釋放。這些被視為HMGB1 的負性調控受體[23]。
綜上所述,HMGB1 激活TLR 和RAGE,通過誘導信號級聯反應,激活各種激酶和轉錄因子,發揮各種生物學功能[24]。此外,HMGB1 作為炎癥的晚期中介物,具有自我擴增和延長炎癥反應的能力。
2.1 NAFLD NAFLD 主要發生在高脂肪飲食和不活躍生活方式的肥胖人群中[25]。HMGB1 在肝實質細胞和非肝實質細胞中均以非常高的水平廣泛表達[26]。 HMGB1 及其下游信號通路的激活是NAFLD、酒精性肝病和藥物性肝損傷的發病機制中的促進因素,影響到肝臟的炎癥反應、自噬、纖維化、脂質代謝、肝臟腫瘤發生等[27]。
2.2 HMGB1 在肝臟炎癥中的作用 HMGB1 在肝組織慢性炎癥狀態的發展和維持中起至關重要的作用[28]。HMGB1 可能是介導脂肪變性向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nonalcoholic steato hepatitis,NASH)進展的肝臟因子,在NAFLD 中,脂毒性導致HMGB1 的釋放,從而引發無菌性炎癥[29]。Chen 等[30]通過對高脂飲食或高脂、高膽固醇、高糖飲食引起的營養過剩的小鼠NAFLD 模型的觀察發現,在早期階段,肝臟HMGB1 的表達和釋放增加。HMGB1 的上調表達在轉錄水平上,它受c-Jun 氨基末端激酶1/2(c-Jun N-terminal kinase1,JNK1/2)-激活轉錄因子2(activating transcription factor 2,ATF2)軸的調控;在轉錄后,它受到miR-200 家族,特別是miR-429 的調控,并且HMGB1 的上調和釋放反過來又能激活TLR4-JNK1/ JNK2-ATF2 信號,從而形成正反饋[30]。此外在NAFLD/NASH 動物模型中,不僅檢測到HMGB1表達上調,受體TLR4 和RAGE 表達水平也升高[28]。在高脂飲食誘導的小鼠NAFLD 模型的早期進展中,脂毒性導致HMGB1 的釋放,隨后激活TLR4/MyD88 通路和炎癥因子的表達;而抑制小鼠HMGB1 的表達,能減少游離脂肪酸誘導的TNF-α和IL-6 的產生來保護肝臟,從而改善胰島素抵抗和全身炎癥[31]。肝臟釋放的HMGB1 也通過RAGE受體發揮作用。沉默RAGE 基因能改善高脂肪飲食對能量消耗、體重增加、脂肪組織炎癥和胰島素抵抗的影響,可部分預防高脂引起的肝臟炎癥[32]。
Chandrashekaran 等[33]提出HMGB1 與NAFLD 患者腸道炎癥有關,能夠促進異位腸道炎癥。HMGB1 通過與遠端腸中的RAGE 受體結合,介導氧化還原信號通路,通過氧亞硝酸鹽誘導的Akt 磷酸化發揮作用,進而激活TLR4 向脂筏轉運,隨后通過釋放IL-1β、IL-6 和人單核細胞趨化蛋白1(monocyte ehemoattractant protein-1,MCP-1)引發連續炎癥,并導致炎癥性腸病樣表型[24],然而具體機制尚不清楚,需進一步探索。
2.3 HMGB1 在脂質代謝中的作用 HMGB1 在NAFLD 中不僅起著將應激信號傳遞給鄰近肝細胞的信號作用,而且在脂質代謝中也發揮重要作用。抑制HMGB1 可減輕高脂飲食引發的肝損傷、脂肪變性、炎癥和肝功能損害[34]。但是,近期有研究表明,HMGB1 可以作為肝臟脂肪生成的強抑制因子,肝臟特異性HMGB1 缺乏的小鼠表現出肝臟脂肪變性加劇,而HMGB1 過表達的小鼠在遭受營養應激時表現出對肝臟脂肪變性的保護作用。這一現象可能是通過HMGB1 抑制過氧化物酶體增殖物激活受體γ-肝臟X 受體α 通路活性來調節肝臟脂質代謝[35]。另有研究也表明肝細胞中HMGB1 的基因缺失迅速促進了高脂肪飲食誘導的體重增加和肥胖,并增強了肝臟脂肪沉積。他們證明HMGB1 與內質網應激增強相關線粒體氧化磷酸化受損和脂肪酸β-氧化受損有關[36]。缺乏HMGB1 會增加肝細胞內質網應激,減少β-氧化,導致脂質積累增加和細胞損傷。細胞外HMGB 起警示蛋白的作用,向鄰近肝細胞傳遞脂質應激信號,并加重肝細胞損傷;而細胞內HMGB1卻能起到保護作用,參與線粒體代謝功能,并能維持內質網穩態和預防游離脂肪酸誘導的肝損傷。這些結果表明,HMGB1 還是維持線粒體功能、減少β-氧化和預防內質網應激的關鍵[27]。
2.4 HMGB1 在肝臟自噬中的作用 自噬是細胞內溶酶體降解途徑,對維持肝臟穩態至關重要,是包括NAFLD 在內的許多代謝性疾病的基本過程。有研究表明,沉默p53 在體內和體外均可誘導自噬。p53 敲除能緩解棕櫚酸誘導的細胞脂質積累,也可以抑制高脂飲食誘導的小鼠NAFLD[37]。而且p53 被發現能與細胞核中的HMGB1 蛋白結合。HMGB1 作為自噬調節因子能抑制p53 從而緩解NAFLD[38]。也有研究表明,細胞質HMGB1 可以通過阻止保護性自噬相關蛋白Beclin-1、自噬相關基因5 的裂解,從而通過誘導促存活自噬途徑阻止凋亡損傷[39]。因此進一步研究HMGB1 在NAFLD 中自噬的作用很有意義。
2.5 HMGB1 在肝纖維化中的作用 肝纖維化是多種慢性肝病向肝硬化發展的共同生理過程。研究表明血漿HMGB1 水平還與肝纖維化密切相關。在NAFLD 期間,HMGB1 表達上調,激活肝巨噬細胞上炎癥信號通路,導致肝臟炎癥,而持續的炎癥和壞死是進展為肝纖維化的關鍵因素[40],長期炎癥誘導M2樣肝巨噬細胞分泌HMGB1[41],后者可通過TLR4-PI3KAkt 或RAGE-磷酸化絲裂原細胞外激酶1/2-磷酸化細胞外信號調節蛋白激酶1/2-pcJun 信號通路激活肝星狀細胞,增加Ⅰ型膠原蛋白的表達,以及金屬蛋白酶組織抑制劑等的合成增加,導致細胞外基質積聚,最終導致肝纖維化[42]。有研究表示,血漿HMGB1水平可用于區分兒童NAFLD 的輕度纖維化和重度纖維化。大型隊列研究中的一項針對NAFLD 兒童患者的活檢結果表明,相較于體重超標的對照群體,這些患兒血液循環中HMGB1 水平顯著升高。這種HMGB1 水平的變化與其纖維化的嚴重程度密切關聯,同時其也與一些炎癥因子(如轉化生長因子-β和MCP-1)的水平有關[43]。在NASH 引起的小鼠肝纖維化的多種實驗模型中,可發現HMGB1 的表達和釋放升高,且HMGB1 的中和可以保護肝纖維化,而注射重組HMGB1 則可以促進肝纖維化[44]。因此,HMGB1 不僅可以用來作為反映肝纖維化的敏感指標,還可作為治療肝臟纖維化的新靶點。
HMGB1 在NAFLD 的發生、發展過程中發揮關鍵作用,其作用機制涉及多條信號通路。血液中的HMGB1 水平被視為NAFLD 早期的可能生物標志物。目前已有部分有關HMGB1 特異性抑制劑的研究,通過抑制HMGB1 的表達、分泌及HMGB1 的活性來預防或治療肝臟疾病,但臨床試驗暫無明顯效果。由于HMGB1 復雜的生物學結構和功能,開發用于臨床的HMGB1 抑制劑的安全性也是一個關鍵問題,目前仍需更多的研究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