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林的葬禮》中楚雁潮人物形象解讀

許麗君

回族女作家霍達《穆斯林的葬禮》講述了梁家三代人的愛情、生活和宗教信仰，并在1991年榮獲茅盾文學獎。書中韓新月和楚雁潮的純真愛情，可以說是無數人的向往。正是這段純潔無瑕的愛情，使人們關注到了楚雁潮。而楚雁潮看似是書中的次要人物，實際上他身上所代表的意義十分豐富，推動了全文的發展。以往關于《穆斯林的葬禮》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女性人物、愛情、悲劇這三個方面，關于楚雁潮這個人物的研究并不多，但這個人物在作品中可謂是相當重要，他是韓新月的知己，也是一個有教育智慧的師者，還是一個現代思想的追求者。因此，本文聚焦于楚雁潮這個人物，從多個方面對他進行解讀。如此不僅可以豐富這個人物的內涵，也可以推動對該小說的多角度解讀。

楚雁潮生活的時代背景

《穆斯林的葬禮》這本書一共講述了三代人的故事，其故事發生背景也不一樣。楚雁潮與韓新月之間的故事發生在20世紀60年代，那個年代的人們對政治身份與階級地位可謂是十分敏感。下面就兩個主人公分開來說，韓新月是回族人，其父親韓子奇在當時被認定為無產階級，而其名義上的母親梁君璧卻是一個虔誠的“回回”，其還有一個哥哥韓天星，可以說，韓新月的成長深受回族文化的熏陶。而楚雁潮則是一個漢族人，其因為父親的失蹤而變得政治身份不明，因此從小到大都被他人用異樣的目光看待。但是他并沒有因此自暴自棄，反而是自立自強，以優異的成績從北大西語系畢業，并在其恩師嚴教授的挽留下，留在北大任教。這兩個人按當時的社會背景來說，是怎么也不會相識的。但是由于女主人公韓新月高考考上了北大西語系，于是《穆斯林的葬禮》這本書“月”線的故事就開始了，而楚雁潮這個人物對于這個故事的推動作用也是不可替代的，也正如霍達所說：“這種撞擊和融合是痛苦的，但又是不可避免的，中華民族的歷史就是這樣發展下去的，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楚雁潮人物形象分析

一、有教育智慧的師者

楚雁潮這個人物在書中的出現時間是在韓新月入學第一天報到的時候。“這是個很樸素的青年，穿一條灰咔嘰布長褲，白襯衣，面孔顯得文質彬彬，戴一副玳瑁邊眼鏡。”便是楚雁潮一出場的形象，甚至讓韓新月一開始都沒有認出他是她的老師，同時這段描寫也在側面體現出了楚雁潮的平易近人，這種平易近人在日后他與同學們的相處中也有體現。

楚雁潮不僅是一個關愛學生的老師，而且他愿意走近學生，了解學生并幫助學生。在開學之初，身為班主任的他對全班十六個同學的情況便有了大致了解，由于自己任教的學科是英語，于是同學們的英語學習情況便成了其重點關注的方面。大部分學生的基本功都很扎實，在發音方面沒有任何問題，比如謝秋思和韓新月。鄭曉京的社會工作比較多，雖然在學業上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但也不算太差。只有羅秀竹有些吃力，需要幫忙。文中的這段描寫不僅是楚雁潮關愛學生的表現，而且還是其對工作有極其強烈的責任心的表現。在我們當代社會中，一般的老師可能上完課就走了，至于有關課程其他方面的事情可能也不會多問。但楚雁潮做到了至善的仁者之師這一點，他關愛學生，否則也不會想拿自己的課余時間來幫學生趕一趕功課。同時，楚雁潮也欣賞有才能的學生，譬如謝秋思與韓新月。韓新月和楚雁潮交談時，楚雁潮勸她不要拘泥于書本，要多練習、多讀英文經典等方面。在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出楚雁潮是一個惜才之人。

楚雁潮是一個善于有藝術地幫助學生解決問題的師者。韓新月在燕園中被謝秋思諷刺為“少數”時，困惑不得其解，楚雁潮也明白她的困擾，她希望楚雁潮能有鮮明的立場，甚至能批評謝秋思和鄭曉京，可是楚雁潮說種族不分等級，靈魂不分貴賤，兩者相等。“真正的勇敢的人，是不會被人忽略的”拜倫說的。別人的誤解和偏見不可怕，最怕的是喪失信心。真理總是最簡單，最簡單，無需對其進行更多的說明，就像一個真正的美麗的人，再多的珠寶也是多余的！這段話讓新月頓悟，懂得了“天比海寬，人的心要寬過天！”楚雁潮就是這樣一個良師，在一霎那就可以使人茅塞頓開。

當韓新月知道她的病難以治愈時，陷入渺茫。楚雁潮知道再也隱瞞不住，便采用了一種直接的攻勢，告訴韓新月：“無論強弱，都要為自己的真正處境而慶幸，因為這樣才能認識自己！自古以來，成功的人都會先了解自己。認清自己的缺點，然后再去克服，去戰勝，去掌控自己的命運！不管前方會遇到什么困難，什么困難，他都無所畏懼。人生之路，永遠都是坎坷與挫折，避之不及！”多么深刻的雄辯！這段話讓新月身冒冷汗但確切地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就是需要和病魔斗爭，必須有一種“屈而不屈”的意志，后來新月戰勝病魔的勇氣有一部分就是來自這個“自知”理論。楚雁潮不僅是一個良師，還是一個嚴師。

楚雁潮也是一個熱衷于參與學生活動的師者。《哈姆雷特》本是學生們為校慶晚會排演的一出話劇，當鄭曉京來找楚雁潮出演話劇里的哈姆雷特時，楚雁潮不僅答應了，并且還陪學生們一起排練，只為了話劇能呈現出一個好的效果，為班級爭光。楚雁潮從始至終都是把自己與學生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并在教師崗位上盡責、奉獻，巧妙地應對學生們出現的各種問題，比如起外號等等，可以說是一個有教育智慧的師者。

二、現代思想的追求者

楚雁潮是一個現代思想的追求者，這一點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他熱衷于中西文學之間的互譯工作；二是他勇于沖破宗教與世俗的壁壘，敢于表達自己的愛情。

楚雁潮對新月是一見鐘情的，但由于師生囹圄的限制，他隱藏并壓抑自己的感情。當鄭曉京說出同學們之間流傳“說您——在和學生談戀愛！”的謠言時，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對新月的感覺：“也許很早就發芽了，也許會保存很長時間，也許會在一瞬間成熟，也許會在漫長的痛苦中枯萎。愛是一種神圣的東西，在合適的時候，它是不會顯現出來的，甚至會讓人覺得它是對的。等他覺察到自己的存在，那才是真正的成熟。”之后與鄭曉京關于這個問題的交談是不歡而散的，但旁觀者的介入讓楚雁潮明白了自己對新月的感情，已然是那么深了。這段關于愛情的論述非常精彩，印證了“當局者迷”的朦朧，但愛情就是這樣一種存在，仿佛虛無縹緲但又時刻拷問著人的內心。此時的楚雁潮是一個面對自己的感情有點驚惶無措的年輕人。

當楚雁潮在盧大夫處得知新月的病無法進行手術只能保守治療的時候，他猶如雷劈，他在感嘆命運壓迫年輕生命的無情的同時，又覺得他的“自知理論”對新月是殘忍的，“以前，他用一種鼓舞戰士的方式，來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讓她掌控自己的命運。在過去的數千年里，人們一直在用語言書寫著自己的命運，但他們的命運卻始終沒有被耗盡，也許命運的奧秘是永遠不會被解決的，沒有人能夠完全理解和控制自己的命運，他們只是在不同的道路上與未知的命運進行著斗爭，他們要么是逆來順受，要么是努力，他們的努力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知識，更是因為他們的想象力。”他愛新月，這種愛深入骨髓，這種愛讓他明白命運不僅需要自知，更需要幻想，對命運的求索是無時無刻且沒有正確答案的，這種自我推翻的過程讓他下定決心，以他的愛，以他們的愛情，戰勝摧殘著新月的病魔！面對前路茫茫的人生，感性戰勝理性的時候其實比比皆是。此時的楚雁潮，不再嚴厲，是一個陷入愛情內心不能再柔軟的給予者，哪怕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

把任何一部優秀的悲劇放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用歷史唯物主義觀點來分析，悲劇沖突的實質總是社會沖突。楚雁潮是地道的漢人，被韓夫人稱為“卡菲爾”，他希望通過愛來激發她對美好生活的渴望，但是梁君璧這個名義上的媽媽，怎么也不會明白。而且，楚雁潮對伊斯蘭教一知半解，根本不知道他和韓新月之間還有一層宗教隔閡。梁君壁是穆斯林，她覺得自己做任何事情都不能違背教規，就算是救人也不能違背。“我們回回是不能嫁給卡菲爾的！”她以宗教上的差異，拒絕了楚雁潮向韓新月的求婚。楚雁潮認為，如果他說“我尊重你的宗教，尊重你的生活方式”，那么他的這種觀點，就不符合《古蘭經》的規定，穆斯林只有在非穆斯林的情況下，才能和非穆斯林人結婚，或者愛上別人。楚雁潮不懂穆斯林的規矩，也沒想過要以穆斯林的身份來維持他的愛情。因為宗教信仰的差異，兩人的感情已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再加上韓新月穆斯林信徒的媽媽梁君璧的反對。這一切的不可能，都可能會讓他們的愛情提前結束。但他還是向新月表白，并爭取得到梁君璧這個“回回”的認可，還與自己的母親與姐姐說了有關于新月的事。這一系列的行動都體現了楚雁潮勇于沖破宗教與世俗的壁壘，對現代思潮的追求。

楚雁潮還熱衷于中西文學的互譯，這不僅緣于他接受過現代思想的洗禮，還出于他對現代思想的追求。他是個業余的翻譯，《鑄劍》的英文對他而言并不困難，但是他的要求卻更加嚴格，要把魯迅的風骨和魯迅的文采都表現出來，他要做到“信、雅、達”。要翻譯魯迅的迷茫、恍恍惚惚的詞句，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苦思冥想，遲遲不能完成，可見他對翻譯事業的看重。身為教員的他，還引領自己的學生也走上了翻譯的道路，并樂于與學生分享自己翻譯的作品，這些無不體現了他對現代思想的追求。

三、相知相伴的知己

作品中楚雁潮與韓新月的相識相知可以說是漢族文化與回族文化的一次碰撞與融合，且在作品中體現得淋漓盡致。韓新月最開始是從一些生活細節上了解并與楚雁潮相知的，比如巴西木、《梁祝》《鑄劍》等等。正是因為兩人在相處中逐漸了解對方，并發現彼此之間有這么多的共同愛好，才讓兩人互相欣賞，并迸發了相知的火花。文中多處也證實，楚雁潮的確是一個細心的人，也許正是這樣的他，才吸引了韓新月。韓新月患有心臟病，楚雁潮就在她18歲生日那天，給她一盆巴西木，以此來激勵她。

過年的時候，韓新月的病情突然惡化，現在還在醫院里。楚雁潮在探望期間，帶來了一份新年禮品——一部閃爍著幽暗光芒的全新留聲機。有一次，韓新月在楚雁潮的辦公室里，偶然間發現了一把琴。隨后，韓新月又說起了她最喜愛的一首《梁祝》。這一次，楚雁潮來看韓新月，帶著一張專輯，里面就有一首《梁祝》。這動聽的音樂，讓韓新月心中的郁悶一掃而空。新月聽著這首歌，整個人都被這首歌給吸引住了。

悲劇之產生主要在于個人與社會力量抗爭中的無能為力。新月歸西后，楚雁潮像行尸走肉一般地來送她，毫不猶豫地跳下墓穴替新月“試坑”，書中的描寫與場景屢次讓人淚眼婆娑，讀者的心也跟著楚雁潮如哀死一般。唯有陳淑彥那句“新月……你活得值啊！”讓人在悲慟之余有些許的安慰，一個歸天的靈魂帶著那么多的愛進了天堂，從此之后，即便陰陽兩隔，但有你的愛，她不再孤單，在天國中，她一定是最幸福的那一個！這也算是兩人天人永隔后以另一種形式的相伴。

相對于書中的其他人物，可以說楚雁潮是一個相對完美的存在。非要說這個人物經歷上的缺憾，便是文中他因父親失蹤而不明的政治身份問題。因為這個問題，他無緣于相關職稱的評定，但是他并沒有因此頹廢，而是全身心沉浸于自己喜愛的事業中去，這也體現了他身為一個積極向上的青年知識分子的形象。有人說，作者把楚雁潮這個人物形象塑造得過于理想化，但是楚雁潮身上的這些理想化的特質正是我們當代人所追求的。

（作者單位：長江大學人文與新媒體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