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升上初中,浩然成了我的同班同學。他生得高且瘦,頗有些像校園里的竹子。浩然似乎天生是讀書的料,而非運動的料,但是每逢體育課,他總是熱情地投入羽毛球運動,盡管他的球技毫不出眾。
浩然的腦袋仿佛一個橢球體,在臉頰處略鼓起來,至下巴處又往回收了。浩然的眉毛濃而粗獷,如國畫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平添了幾分陽剛,卻掩蓋不了他那淡淡的書生氣。一副金邊圓眼鏡架在他的鼻梁上,鏡片背后的那雙眼睛格外好看:這是一雙長頸鹿的眼睛,泛著點棕色,又大又亮,看不到半分陰影。浩然的鼻梁并不太挺,再加上那個小而圓的鼻頭,反而顯出幾分謙虛可愛來。浩然的那副面孔,幾乎是為他那有趣的靈魂量身打造的。
浩然課后頗善問。他的思維在緊蹙的眉頭后無限發散,幾乎像是光在蟲洞間飛速跳躍。浩然腦后那幾撮翹起的頭發充當了天線,將他無窮無盡的問題輸出到老師或同學那里。倘若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他便猛地拍一下腦門,仿佛大夢初醒,豁然開朗。浩然會將眼睛狠狠地眨兩下,雙手合十,朝你點頭行禮,帶著真誠的謝意??捎袝r他完全顧不得這些禮數,對題目本身的癡迷使他無法移開視線,只是將頭點得快些,再快些。我們常常嘲笑他的聒噪,卻忽略了聒噪背后的執著精神。
浩然安靜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思考者。他常常是一邊研究問題,一邊將頭埋得更深,甚至直接將下巴擱在桌上——似乎離問題越近,越能將它看個明白。對于任何問題,他都必須想通才放手,哪怕這浪費了他許多休息時間。不過在解決完困惑后,他也不會暢快多久,只是臉頰上帶點笑,旋即便奔著下一個問題去了。
浩然極愛國。提起那些革命歷史,他的情緒會不受控制地激動起來,活脫脫一個熱血青年。有時他干脆振臂高呼,哪怕我們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許異樣。的確,浩然的愛國有點兒偏執,可這種不摻雜質的情感卻是大多數少年沒有的——浩然是個純粹的人,他眼里有光芒在閃耀。
浩然是個直率的人。他真糊涂了,也敢于在眾人面前說出自己所有的困惑,不管這個問題是否顯得可笑。他就像個未經世事的“傻子”,信任我們每一個人。正是由于這種信任,他對所有人都無比友好。有時候他和女生聊得很開心,就會一直聊下去。自然有人在背后議論,他聽到了也從不放在心上——他只把肩一聳,繼續聊他的。
浩然是個嚴肅的人。在課堂上,我們往往因為一句玩笑話而樂得無法自制,而他卻從不為之所動,目光堅定,牢牢凝視著黑板的方向。有時候,他實在無法理解我們不知所云的快樂,便微不可察地皺一下眉,嘴唇緊抿。他的思路,大概跟不上我們的腦回路。
我常??匆姾迫慌跻槐緯?,靜靜讀著。有時候,專注閱讀的他會戴起外套上的兜帽,將面容隱沒于深藍色兜帽的陰影中。似乎只要戴上帽子,外界就通通與他不相干了。深藍色的帽影,如海水一般將他的腦袋包裹著,讓他得以在書海中下潛得更深一些。讀完了,浩然就將頭一仰,將帽子猛然甩下,把書“砰”一下合上,用力握一握書脊,半瞇著眼,不知在回想什么。
浩然學習成績優異,所有人都看得到。每天有那么多夸贊向他涌去,但他并不驕傲,甚至有一點不好意思——他學得越多,越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無知。正是這點讓他更謙和了,盡管他比別的同學都厲害。
運動會時,在偌大的賽場上望到浩然——我們兩個志愿者,在不同組別無所適從。他沖我極快地揮了揮手,那一刻像在異地遇到老鄉,莫名生出親切感來。
回想起來,我和浩然的交集并不多,頗有點古人那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浩然真如那校園里的竹子,有著君子的節操。無論風怎樣吹,他只會晃一晃頭,決不被吹倒。他永遠是向上長的,向著陽光,向著未來,向著明亮的遠方。
歲末天寒,浩然的熱情絲毫不減。我突然想到了“歲寒三友”的說法。竹子明明是草本植物,卻與松梅這樣的樹木并列而毫不遜色。加油呀浩然,瘦瘦的你也一定會成為國之棟梁的。
在我胡思亂想之際,轉頭發現浩然又在看書了??粗烈话?,他抬頭一笑。是因為那本書,還是因為愈加坦蕩的自己?
指導老師:余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