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行為研究文獻綜述

摘要：自嘲作為一種言語現象，在不同文化背景下，既可以造成群體間的分裂也可以建立包容性。自嘲行為的使用可以構建積極的自我形象，促進團結。該研究從自嘲行為入手，基于中國知網（CNKI）收錄的核心期刊、CSSCI期刊和Web of Science數據庫中的期刊論文，對國內外2003—2023年自嘲行為的研究進行述評。研究發現：該研究雖然已經受到國內外學者的關注，但國內研究成果較國外研究成果明顯不足，且專門研究較少，存在研究對象覆蓋面有限、研究樣本量過少、研究方法單一等問題。基于研究現狀，未來研究選題可以考慮深化相關研究并擴大研究的樣本數量和范圍，完善研究方法并運用新的研究理論，豐富自嘲行為的本土化研究，尋求新的研究視角，最終獲得對自嘲行為更全面的認識。

關鍵詞：自嘲；語用功能；面子；禮貌；文化；文獻綜述

中圖分類號：G253"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3（b）-0026-05

A Literature Review on Self-Mockery

—An Analysis Based on Research from 2003 to 2023

Abstract： Self-mockery， as a linguistic phenomenon， can cause division between groups or establish inclusiveness in different cultural backgrounds. Besides， users of self-mockery can construct a positive self-image and promote unity through this behavior. This article reviews research on self-mockery both domestically and internationally from 2003 to 2023. Based on core and CSSCI journal papers published on the China National Knowledge Internet （CNKI） and journal papers in the Web of Science database， this paper reviews and analyses relevant research on self-mockery both domestically and internationally. The finding shows that although research on self-mockery has received attention from scholars both domestically and internationally， domestic research is significantly insufficient compared with the foreign research， and there are few specialized studies on self-mockery， with the problems of inadequate coverage of research subjects， small sample size and single research methods. Based on the current research status， the following suggestions are proposed： in the future， it is necessary to deepen research on self-mockery and expand the sample size and scope of research， improve research methods for self-mockery and apply new research theories， enrich the local research of self-mockery and seek new perspectives of research， thus obtaining a more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of self-mockery ultimately.

Key words： Self-mockery; Pragmatic function; Face; Politeness; Culture; Literature review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關注語用學領域內各種語言現象的研究，在這種浪潮下隨之興起的是對具體情境或不同文化背景下各種能揭示文化印記的普遍遵循性和地區文化獨特性現象的研究，如自嘲（self-mockery）行為。盡管專門研究自嘲行為的文章較少，但由于對各種行為界定的差異、語言現象之間的相互關聯性，以及如今跨學科、多學科的趨勢，自嘲行為在許多文章中被涉及，如玩笑式調侃（jocular mockery）、幽默（humor）等，或作為一種策略被研究。鑒于此，本文力圖爬梳自嘲行為在語用學及相關領域的研究脈絡，通過索引近20年來國內外核心期刊中關于自嘲研究的相關文獻來分析該語言現象的重要研究問題和相關成果，以期拓展自嘲研究的廣度和深度，為未來研究提供啟示。

1 自嘲的概念及界定

各種行為之間的差別極其細微，界定角度的不同和概念界定的模糊會直接導致對各種言語現象分類的差異和分析的雜糅，因此，自嘲的概念界定非常重要。在以往專門研究自嘲的文章中，自嘲指的是說話者而不是聽眾成為幽默的對象（Zajdman，1995[1]；Schnurr amp; Chan，2011）。Haugh（2010）將自嘲定義為一種對話者中的某一方諷刺、言語或非言語模仿的行為。Andeweg等（2011）將自嘲視為一種非正式意圖下對自己社會、行為、生理方面缺陷的調侃[2]。在這些表述中，學者雖使用了不同的詞項來表述自嘲行為，如self-denigrating humor、self-deprecating humor 或 self-mockery（Ervin-Tripp amp; Lampert，2009[3]； Yu，2013），但可以發現，它們都指向同一種行為，即在一種幽默的框架下，說話人將自己作為嘲弄的對象以減少雙方面子威脅的行為。

除此之外，自嘲行為還被放在更包羅萬象的詞項下研究，如玩笑式調侃。玩笑式調侃指一些言語或非言語行為，即說話者在非嚴肅或戲謔的框架內，以某種方式削弱了與自己、他人或非共同存在的第三方的相關性（Haugh，2010）。正如Haugh（2010）所指出的，玩笑式調侃可以由說話人針對他或她自己（自我導向的），針對另一個共同在場的參與者（其他導向的），或針對非共同在場的第三方（第三方導向的）。而自嘲正屬于第二種——自我導向的玩笑式調侃（self-directed jocular mockery）。Haugh amp; Bousfield（2012）、 Haugh（2010，2014）、 Maíz-Ar？伢valo（2015）都采用了Haugh提出的玩笑式調侃的定義和分類方式對各種情景中收集到的話語進行處理和分析。

幽默，是自嘲行為經常被提及的另外一個領域[4]，也是語用學界耳熟能詳的話題。Martin等人（2003）將幽默分類，其中親和型幽默（affiliative humor）指的是個體傾向于說有趣的事情、講笑話，自發地開詼諧的玩笑來逗樂他人，促進人際關系，并減少人際關系壓力[5]。為了讓其他人感到放松，他們還可能進行自嘲式幽默，說自己有趣的事情，不把自己當回事，與此同時保持自我悅納的感覺[6]。根據定義，可以發現自嘲行為被包括在親和型幽默下。Hoption、Barling、Turner（2013）參考了Martin等人（2003）的研究，認為自嘲式幽默是一種“非敵對、寬容的、肯定自己和他人的幽默”。

綜上所述，自嘲研究主要聚焦于自嘲者是如何在非嚴肅框架下通過這一行為舒緩緊張氛圍、建構自我身份和保護交際雙方面子的，下面將從研究內容、理論基礎、研究方法、研究發現及成果四個方面分析自嘲研究的相關進展。

2 自嘲的相關研究

自嘲行為的研究主要在人際語用和文化語用兩個研究領域下進行。本文以CNKI數據庫收錄的核心期刊、CSSCI期刊、Web of Science數據庫為數據來源進行高級檢索，檢索主題為“自嘲”“self-mockery”或“self-denigration”，時間跨度為2003—2023年，檢索時間為2023年5月25日，在檢索結果中，剔除不相關文獻后，最終得到有效文獻21篇。本節將從理論基礎、研究內容、研究方法、研究發現及成果四個方面梳理自嘲行為近20年的研究狀況，以期提供自嘲研究的整體框架。

2.1 理論基礎

基于對以往相關文獻的回顧，自嘲行為分析的角度多樣，如身份（Moody，2019）、意圖（Haugh，2016）等，但大多集中在禮貌和面子等角度，還有部分研究更關注其在新聞傳播學、市場營銷等領域的作用，因此引入了其他領域的理論和視角，但本文基于語言學視角對自嘲進行分析，因此只涉及相關研究并做簡略分析。

很多研究并非從單一的理論入手，而是在一個理論的基礎上，結合其他理論或語用詞項對自嘲進行分析。從禮貌視角出發，大部分研究基于Brown and Levinson（1987）的禮貌理論，如Holmes（2000）。除此之外，部分學者在研究玩笑式調侃（jocular mo-ckery）時，會涉及調侃對象是說話者本人的情況，即自嘲，如He、Chen amp; Dong（2023）。

面子，是自嘲研究的另一個切入點。Arundale（2010）的面子建構論將面子概念化為“參與者在談話或互動中共同構成的對關系聯系和分離的理解”[7]。許多研究以面子建構論（Face Constituting Theory）為理論基礎進行研究，如Haugh（2010）、Yu（2013）、Zare（2016）。不難發現，大多數語用學理論以西方語言使用特點為中心，因此更適用于西方行為的分析，近幾年，隨著越來越多的學者關注中國本土語用現象，很多本土理論和術語應運而生，如中國面子（Chinese face）。Chen（2001）提出在中國文化中，面子與公眾意識有關，它與個人建立的受人尊敬的身份或地位有著內在的聯系[8]，Yang amp; Ren（2020）在解構中國某一檔真人秀節目——《笑傲江湖》中的幽默框架時，結合Brown amp; Levison（1978）的面子理論和Chen（2001）的面子分析了自嘲等行為。He、Chen amp; Dong（2023）也運用中國面子對《脫口秀大會》中選手的幽默嘲笑進行了分析。除此之外，有研究采用了Spencer- Oatey的人際關系管理理論（rapport management）對自嘲行為進行分析，如Schnurr amp; Chan （2011）。

在語用學外的其他領域中，學者將自嘲看作一種策略或手段，探究使用自嘲幽默能否提高企業信譽（朱華偉，張艷艷，龔璇，2017），扭轉輿論壓力（Kim，Zhang X A amp; Zhang B W，2016；Kong amp; Chen，2022），塑造良好的個人形象（Dewberry amp; Fox，2012[9]； 黃敏學，姚舜禹，劉茂紅，2018）等。總而言之，自嘲行為的研究有很多不同的視角，最常見的是基于禮貌和面子視角，但根據不同的研究目的，學者們將不同的理論結合，找取新的切入點來研究不同情境下自嘲行為的特殊性，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2.2 研究內容

自嘲行為的研究，在國內外都有所涉及，國內外學者們多從語用視角出發，探究自嘲行為在大的文化背景下如何體現文化差異和地區的文化獨特性，或者探究具體語境下該行為的表現，分析其內因和驅動力，最終完善相關語用理論。近20年的研究取得了一定成果，其研究內容主要包括以下兩個方面。

大部分研究注重在互動視角下，自嘲在不同情境中是如何被用作一種溝通手段，以達到交際者的交際目的的。Holmes（2000）研究了工作場所中自嘲的功能。Yang amp; Ren（2020）解構中國的真人秀節目——《笑傲江湖》中的幽默機制時，發現自嘲行為作為一種策略引發了幽默效果，實現了喜劇人的幽默意圖。還有一些研究更加關注自嘲行為對個人形象（Dewberry amp; Fox，2012； Hoption，Barling amp; Turner，2013；Kim，Zhang" X A amp; Zhang B W，2016）、消費者感知（朱華偉，張艷艷，龔璇，2017；黃敏學，姚舜禹，劉茂紅，2018）、社會輿論（Kong amp; Chen，2022）的影響和作用。在這些研究中，交際者通過自嘲行為巧妙地創造了積極的自我形象，掌控了局勢。這種具有沖突面子需要、在互動中被交際者巧用以達到交際意圖的行為在以往的研究中備受學者關注。

部分研究關注自嘲的相關屬性，如自嘲的互動機制和互動功能、對自嘲的回應策略等。Schnurr amp; Chan（2011）研究了社會地位不平等關系下對自嘲的回應。劉濤、陳潔、韋俊龍（2016）探究了自嘲行為產生的前因。而在Yang amp; Ren（2020）的研究中，自嘲作為幽默機制觸發中的一部分被研究。除此之外，Haugh（2010）的研究發現自嘲被用作一種對別人夸贊的回應方式，這種方式將夸贊淡化。Zare（2016）研究了自嘲是如何產生、表現和回應的，以及自嘲在波斯男大學生日常互動中的互動功能。

在以往的研究中，專門針對自嘲的研究較少，大多數自嘲都被囊括在更加普遍的現象下研究，如幽默和玩笑式調侃，因此，自嘲常作為一個子類別或者語料分析的分類角度之一。可以發現，這些研究都著眼于自嘲在互動中的交際功能。同時，可以發現近20年內，相較于國外期刊，在國內發表的關于自嘲行為的語言學研究較少，但這并不意味著國內自嘲行為的研究停滯不前，相反，很多學者開始注意到國內環境和文化背景下自嘲行為的獨特性，試圖分析和解構國內的自嘲現象，以圖豐富自嘲的國內研究，如Yang amp; Ren（2020）及He、Chen amp; Dong（2023）。

2.3 研究方法

從近20年關于自嘲行為的研究來看，大部分研究都采用質性研究方法，如Haugh（2010）、Haugh amp; Bousfield（2012）[10]、Dewberry amp; Fox（2012）、Yu（2013）、Maíz-Ar？伢valo（2015）[11]、Haugh（2016）[12]、Zare（2016）、Moody（2019）、Yang amp; Ren（2020）、Kong amp; Chen（2022）[13]以及He、Chen amp; Dong（2023），研究者會對語料進行轉寫和話語分析，也有一小部分研究采用以質性為主、量化為輔的混合研究法，如Schnurr amp; Chan（2011）[14]、Haugh（2014）[15]以及Kim、Zhang X A amp; Zhang B W（2016），以圖收集到更全面的數據并對數據進行可視化呈現。除此之外，可以發現，僅有4篇文章采用了定量研究方法：Hoption、Barling amp; Turner（2013）；劉濤、陳潔、韋俊龍 （2016）[16]；黃敏學、姚舜禹、劉茂紅（2018）[17]；朱華偉、張艷艷、龔璇 （2017）[18]。這些研究從語言學以外的視角研究自嘲行為與變革型領導力、關系強度和情境開放性、媒體廣告營銷效果和消費者抱怨的關系，采用定量研究的方法能更好地展現相關性。因此，總體來看，相關研究大多數采用質性研究，僅有一小部分研究采用混合法。而在國內期刊上發表的文章還沒有在語言學視角下對自嘲行為進行研究，因此僅有的三篇全部采用了量化研究。

可見，量化研究數量極少，在語言學領域內的研究甚至沒有采用純量化研究的文章，雖然部分學者采用了混合法，但并未形成趨勢，且混合法中量化研究占比極少，只作為輔助，因此，質性研究是學者們研究自嘲行為時傾向于選擇的主流研究方法。

2.4 研究發現及成果

近20年的自嘲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本文主要從以下三個方面呈現相關研究結果：自嘲的功能、對自嘲的回應策略和自嘲的原因。

大部分研究關注自嘲的功能，其中很多學者將自嘲作為一種能夠修復形象、改善關系、樹立良好信譽和口碑的策略進行研究。Dewberry amp; Fox（2012）研究結果表明，自嘲作為一種形象修復策略可以展示自己的優勢和無懈可擊。Hoption、Barling amp; Turner（2013）發現自嘲式幽默會預測更高的變革型領導力評級且自嘲式幽默的個性化關懷感知度較高[19]。Kim、Zhang X A amp; Zhang B W（2016）發現自嘲可以作為一種解決社交媒體危機的策略[20]。也有學者關注自嘲在不同情境下或不同社會關系下的互動功能。Holmes（2000）發現自嘲在工作場所中可以用來保護說話者的積極面子需要[21]。除此之外，部分學者關注學生之間的自嘲，Haugh（2010）發現英裔澳大利亞大學生淡化別人對他們的欣賞和贊美，并通過自嘲來培養他們與贊美他們的人之間的人際關系[22]。Yu（2013）的研究揭示了自嘲的兩個主要互動功能，即挽回面子和為對話帶來共同的樂趣。Zare（2016）研究波斯男大學生日常互動中的自嘲后佐證了Yu（2013）的結論。在文化層面上，Moody（2019）的研究發現由自嘲和調侃引起的幽默突出了群體分裂并有助于潛在的邊緣化，但也構建了象征包容性的共同互動風格[23]。

除了對自嘲互動功能的關注，學者們進一步研究了對自嘲的回應策略。Yu（2013）的研究發現了被試者的三種應對策略，即：批評或糾正自嘲，用有趣的動作來回應自嘲，對自嘲者的幽默表示贊賞[24]。Zare（2016）的研究也表明回應策略的相對適當性可能取決于聽者希望實現的自嘲的互動功能[25]。

選擇自己作為嘲笑的對象，背后的原因和動機也受到了部分學者的關注。Yang amp; Ren（2020）發現社會地位和對說話人和幽默對象的權利和義務的認知可能會影響、詆毀幽默在公共場合的使用[26]。He、Chen amp; Dong（2023）發現參賽者會選擇自己或與自己親密的人作為嘲笑的對象，以期用一種幽默的方式來減輕嘲笑帶來的面子威脅[27]。

自嘲行為的回應策略和內在動因會受到文化和語境的影響，同時，說話者的意圖決定了不同互動功能的實現，在以往的研究中這些結果得以呈現，但仍有大量研究空白值得學者們探索。

3 結束語

本文主要綜述了國內外自嘲行為的研究現狀。目前對自嘲行為的定義和研究角度紛繁多樣，雖然專門研究自嘲行為的文章有限，但可以發現，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學者關注到這一現象。但是現存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本文綜合各家研究成果，總結出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大部分研究局限于工作場所和學生生活，其他場景鮮有涉及。研究語料往往被限定在某個文化背景內的某個特定場景，因此相關研究缺乏普適性。其次，數據較為單一且數據量有限。許多研究僅關注特定背景下的幾個被試，研究結果無法泛化。最后，研究方法單一。大部分研究采用質性研究方法，由于研究方法本身的局限性，研究過程極其復雜且研究發現僅適用于特定情境下的特定現象。

雖然現有研究仍存在不足，但這些局限性也為自嘲行未來的研究指明了方向。第一，深化自嘲行為的相關研究。未來的研究可以涉及不同文化背景下和不同情境中的自嘲行為。除此之外，未來的研究還可以關注不同因素，如年齡、性別和權力關系等對自嘲互動功能和回應策略的影響，研究不同性別、年齡段、教育水平階段獨特的自嘲模式和風格。第二，擴大自嘲行為的樣本數量和范圍。第三，完善自嘲行為的研究方法并運用新的研究理論。如語料庫的使用可以彌補以往自嘲研究語料有限且難以收集的缺憾，除此之外，可以采用訪談或者回顧性口頭報告的方式收集參與者對自嘲的感知，以提供更加深入的分析。最后，以往研究缺乏對長期使用自嘲行為會產生的影響的關注和其內在機制的研究，這些是未來學者們可以關注的研究點。

需要注意的是，在語言學領域內，相較于國外研究，國內研究較少。主流的研究理論也主要來自國外。因此，要加快本土化理論的建設，完善國內相關語境和文化背景下的自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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