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播學視域下的《黃帝內經》醫學人文精神英譯探析

摘要：中醫文化博大精深，包含醫學科學精神和醫學人文精神，兩者相互統一、有機融合。中醫文化要“走出去”，中醫典籍的翻譯至關重要，不僅要重視醫學科學精神的對外傳播，同時不能忽視醫學人文精神。通過文獻研究發現，《黃帝內經》蘊含“以人為本”“醫者仁心”“醫患和諧”“未病先治”等豐富的醫學人文精神內涵。該文在傳播學5W模式指導下，對比吳連勝、吳奇父子和李照國兩個《內經》譯本，探討醫學人文精神相關譯文的譯介策略和譯介效果，通過分析提出建議：在中醫典籍翻譯中，譯介內容需要從“重科學輕人文”到“科學和人文并重”的轉換；譯介主體需要兼備“古漢語—現代文”“漢語—英語”兩種語際翻譯能力；譯介策略選擇上需要靈活變通、有機互補。

關鍵詞：中醫文化；醫學人文精神；《黃帝內經》；內涵；5W模式；翻譯

中圖分類號：R221"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3（b）-0059-05

Analysis of Translation of Medical Humanity Spirit in Huangdi Neij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mmunication Studies

Abstract：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ulture is extensive and profound， and it is consisted of medical science spirit and medical humanity spirit， which are closely related and organically integrated. To make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ulture \"go out\"， transl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lassics plays a critical role， which should attach equal importance to the external communication of medical science spirit and medical humanity spirit. According to literature study， Huangdi Neijing has abundant connotations of medical humanity spirit， such as \"the idea of people oriented\"， \"a caring heart of physicians\"， \"a harmonious doctor-patient relationship\" and \"preventing diseases before occurrence\". Under the 5W model of communication studies， the essay compares two translation versions of Huangdi Neijing by the two Wus （Wu Liansheng and his son Wu Qi） and Li Zhaoguo and explores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applied and the translation effect achieved respectively. Based on analysis， the essay proposes： to translate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lassics， translators should attach equal importance to science and humanity; translators should be able to translate both ancient Chinese into modern Chinese and Chinese into English;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applied should be flexible and complementary.

Key words：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ulture; Medical humanity spirit; Huangdi Neijing; Connotation; 5W model; Translation

國務院《中醫藥發展戰略規劃綱要（2016—2030 年）》提出大力弘揚中醫藥文化、積極推動中醫藥海外發展，“推動中醫藥文化國際傳播，展示中華文化獨特魅力，提升我國文化軟實力……把中醫藥打造成中外人文交流、民心相通的亮麗名片”。中醫典籍的翻譯和傳播對于當今傳承振興中醫藥、傳播中國文化具有重要意義[1]。作為中國醫學史上的一顆璀璨明珠，《黃帝內經》（以下簡稱 《內經》）為人類積累了豐富的防病治病的醫學知識和博大精深的人文精神。因此，《黃帝內經》的翻譯成為傳播中醫藥文化的重要載體。

然而，受醫學實踐中“重科學輕人文”思想的影響，目前《內經》翻譯主要集中于醫學科學領域，對人文精神重視不足，限制了中醫藥文化的弘揚和傳播。本文通過整理文獻探究《內經》的醫學人文精神內涵，以拉斯韋爾傳播學5W模式為理論框架，比較吳連勝、吳奇父子和李照國兩個《內經》譯本，分析醫學人文精神相關文本的翻譯，探討譯文的譯介策略和譯介效果，并提出服務于中醫典籍醫學人文精神翻譯的建議。

1 醫學人文精神

醫學人文精神，廣義上是指固化于人腦中的醫學人文價值觀念；狹義上是指對于人類生命的敬畏與關愛[2]。醫者行醫救死扶傷，不僅需要扎實的醫學知識和技術，同時還要有一顆對病人的同情關愛之心。西方醫學奠基人希波格拉底為醫生這一職業確立了道德規范，“我將牢記盡管醫學是一門（嚴謹的）科學，但是醫生本人對病人的愛心、同情心及理解有時比外科的手術刀和藥物還重要。”

自古以來，中國的醫學人文精神蘊藏于“懸壺濟世”“神農嘗百草”“杏林春暖”等醫學典故中。歷史上許多著名的醫學家不僅醫術精湛，同時醫德高尚。神醫華佗不為功名為百姓，遠離“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的官場，長期堅持在民間行醫；醫圣張仲景仁術濟世，“上以療君親之疾，下以救貧賤之厄”，給皇帝或是普通老百姓看病，均一視同仁；藥王孫思邈兼備仁心仁術，一生踐行“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醫之大者，救世濟民”。

2 《內經》醫學人文精神內涵

《內經》是先秦至西漢各時期醫學理論與實踐的整理和匯總，不僅享有“醫家之宗”的美譽，還是中華文化的“活化石”[3]。《內經》深受諸子百家、尤其儒家和道家思想的影響，具有豐富的醫學人文精神內涵。

2.1 以人為本

“以人為本、生命至上”是《內經》的基本精神，在《素問·寶命全形論》中得以集中體現。“天覆地載，萬物悉備，莫貴于人 ”，強調天地萬物之中人最寶貴。“人生于地，懸命于天，天地合氣，命之曰人”，生命是天地間的自然之氣相互作用所成。“且夫人者，天地之鎮也”（《靈樞·玉版》），表明人作為天地萬物中最具靈性的生物，其生命和價值最應該得到尊重和珍視，體現了“人本至上、生命無價”的思想[4]。

2.2 醫者仁心

《內經》以為民治病、拯救蒼生為宗旨，將“醫者仁心”融入醫學實踐中。《素問·疏五過論》和《素問·征四失論》分別確立了“五過”“四失”行醫道德準則。《素問·寶命全形論》說“余念其痛，心為之亂惑”，表明醫生要感同身受、對病人具有同情關切之心。《靈樞·癲狂篇》說：“治癲疾者，常與之居，察其所當取之處。”在給癲狂病人治病時，為方便觀察病人發病病癥，醫生經常與病人居住在一起，體現了醫生具有仁愛之心，才能“上以治民，下以治身，使百姓無病，上下和親，德澤下流”（《靈樞·師傳》）。

2.3醫患和諧

“醫患相得，其病乃治”，醫患彼此信任和理解，才能帶來良好的治療效果。《素問· 湯液醪醴論》提到“病為本，工為標，標本不得，邪氣不服，此之謂也”，表明病人為本，醫生為標，醫患雙方相互配合，疾病才能痊愈。《靈樞·師傳篇》提到“入國問俗，入家問諱，上堂問禮，臨病人問所便”，指出醫患溝通時醫生要體恤病人。《素問·五藏別論》提到“病不許治者，病必不治，治之無功矣”，說明病人不可諱疾忌醫，主動配合，治療才有效果。

2.4 未病先治

“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此之謂也”（《靈樞·逆順》），高明的醫生在疾病沒有發生時便采取措施。《素問·四氣調神大論》說：“夫病已成而后藥之，亂已成而后治之，譬猶渴而穿井，斗而鑄錐，不亦晚乎！”疾病已經生成才治療，為時已晚。《素問？刺熱篇》提到“病雖未發，見赤色者刺之，名曰治未病”，指出病雖未發作，但面部已出現赤色，就應采取刺治。《內經》強調預防疾病的重要性，并提出養生防病的方法。

3 5W模式下的《內經》翻譯

現代傳播學先驅之一、美國著名學者哈羅德·拉斯韋爾在《社會傳播的結構與功能》一書中提出“5W傳播模式”，即誰（who）、說了什么（says what）、對誰說（to whom）、通過什么渠道（in what channel）、有什么效果（with what effect）[5]。翻譯是兩種語言和文化之間的信息傳播行為，本質上也屬于傳播學范疇。以“5W模式”為理論框架，翻譯可分為譯介主體、譯介內容、譯介受眾、譯介傳播途徑、譯介效果。

3.1譯介主體

譯介主體即譯者，是譯介效果的重要決定因素。《內經》的對外傳播效果，很大程度上決定于譯介主體的中醫學理論素養、典籍理解能力、漢英兩種語言和文化的掌握程度。

吳連勝、吳奇父子移居美國并開辦中醫診所，具有豐富的中醫臨床實踐經驗，深刻理解中醫知識。在美國生活和工作多年，熟練掌握英語的日常應用，了解英語國家的社會文化。然而，由于缺少系統語言學習的經歷，英語語言規范性掌握稍顯不足。

李照國先后獲得英語語言文學學位、語言學與應用語言學碩士學位、中醫翻譯研究博士學位，在中醫理論理解、英語語言運用方面均具有專業水平。李教授長年投身于中醫英語教學與中醫翻譯研究，具有扎實的語言和中醫理論基礎。

3.2譯介受眾

譯介受眾是指翻譯實踐中信息和文化傳播的接受者，其接受度是衡量譯介效果的重要指標。在翻譯實踐中，譯介主體需要了解譯介受眾的身份、語言習慣、文化背景等。

吳氏父子在美國從事中醫臨床和教學工作多年，發現國外很多學生及各界人士對中醫具有濃厚興趣，想系統學習中醫。因此，為了方便國外學生和中醫愛好者了解和學習中醫，1997年吳氏父子將《內經》翻譯成了英文。

本科畢業后，李照國到陜西中醫學院從事英語教學。教學之余，他開始學習中醫，并致力于中醫典籍的研究和翻譯工作。為了向國外介紹中醫，讓國外更多的人了解《內經》的魅力，李照國翻譯了全版《內經》。

3.3譯介內容

譯介內容指“譯什么”。《內經》包括《素問》《靈樞》兩大部分各81篇。目前，海內外只有三位譯者全譯了此書。其中，吳連勝、吳奇父子的譯本是中國大陸出版的第一個《內經》全譯本，而李照國的譯本是國內學者唯一一部《內經》全譯本。

3.4 譯介傳播途徑

譯介傳播途徑是翻譯活動的載體和手段，包括圖書、雜志、出版社等傳統媒介和互聯網等現代媒介。傳播途徑的權威性、廣泛性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譯介效果。吳氏父子譯本由中國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前后經過7次重印，獲得第三屆世界傳統醫學大會最高榮譽金獎[6]。李照國的《素問》和《靈樞》譯本分別于 2005 年和 2008 年由世界圖書出版公司出版，后來被“大中華文庫（漢英對照）”收錄，2011年5月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會議上入選《世界記憶名錄》[7]。

3.5 譯介效果

吳氏父子翻譯《內經》是為了方便國外學者和人士學習中醫，減少傳播障礙，增強譯文的可讀性，主要采用歸化策略，搭配釋譯等，利于國外讀者閱讀和理解。然而，迎合讀者的歸化策略也導致《內經》無法原汁原味地傳播。釋譯也造成部分譯文繁復多余，影響了原文的交際意圖[8]。此外，英語語言規范方面錯誤較多，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譯本的可讀性和可信度[9]。

李照國的翻譯秉承“譯古如古，文不加飾”的原則。為使譯文在形式和風格上盡量靠近原文，原汁原味地呈現中醫文化，翻譯多采用異化策略。由于深厚的語言和中醫理論基礎，其譯本在對外傳播中更具還原性與專業性。然而，譯本中括號使用得太多，一定程度上影響譯文的流暢和閱讀體驗。此外，音譯的過多使用，給外國讀者帶來閱讀障礙，降低閱讀興趣。

4 醫學人文精神譯介分析

本文摘取《內經》中講述醫學人文精神的部分文本，對比吳氏父子和李照國譯本的譯文，分析譯介主體采用的譯介策略和取得的譯介效果，重點關注譯文是否準確、完整地傳遞了原文的醫學人文精神內涵。

例1：岐伯曰：病為本，工為標，標本不得，邪氣不服，此之謂也。（《素問·湯液醪醴論》）

釋義：岐伯回答說：病人是本，醫生為標。這標本之間如果不能配合，即使是高明的醫生，病邪也不能被制伏的。這說的就是你詢問的情況了。

吳版：Qibo said： \"The patient is the root and the physician is the branch， they must be compatible. Of course， the cooperation of the patient is necessary， but only the cooperation of the patient without a good physician is not enough， it also called incompatible of the root and the branch， and the evil can not be removed either.\"

李版：Qibo answered：\"Diseases are Ben （root） and [the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doctors are Biao （branch）. [If] Biao （branch） and Ben （root） do not agree with each other， Xieqi （Evil-Qi） cannot be eliminated. That is why [diseases cannot be cured].\"

該句論述醫生和病人、疾病和治療之間的標本關系。“以病者和醫者論之，則病者為本，醫者為標。”醫生須根據病人的病情采取合適的治療措施，而病人需要信任醫生、遵守醫囑，方能取得好的治療效果。在治療過程中，病人對醫生的信任、配合至關重要，故為本，醫生的治療方法相對處于次要地位，而為標。

兩個譯本都能將醫患、治病的標本關系體現出來。吳本采用直譯，將“標本”譯成“branch”“root”。李版采用音譯加注釋，既能傳達標本的意思，又將原文的“Biao”“Ben”文化負載詞完好呈現。吳版的“compatible”和李版的“agree with”異曲同工表達醫患和諧關系的重要性。語言上，吳版略顯冗長拖沓，解釋性話語較多。此外，語言規范性欠缺，句法結構存在錯誤，如第一句缺乏連詞等。相對而言，李版符合英語語言表述規范。

例2： 病不許治者，病必不治，治之無功。（《素問·五藏別論》）

釋義：患了病卻不贊同治療的人，他們的病就一定不會痊愈，即使治療也沒有功效。[10]

吳版：...if the patient is reluctant to be treated， it is not necessary to treat him with difficulty. In such case， no expected curative effect can be harvested by any treatment.

李版：[Those who] do not want to receive medical treatment when ill are incurable. In this case， forced treatment is ineffective.[11]

該句論述了在疾病治療中，病人不可諱疾忌醫，必須配合醫生，治療才有功效。如果生了病而不信任醫生，內心不愿意治療，“強為之治，功必不成”[12]。

吳版采用意譯的方式，通過“reluctant”“no expected curative effect”基本表達出病人不愿意配合導致治療無效的本意。但是，對于“病必不治”的理解出現偏差。原文指患者不情愿接受治療，病肯定治不好，“必”指的是必定、必將。譯文譯成了“not necessary”，傳遞出“如果病人不愿意，那就沒有必要費力治療”的錯誤信息，造成讀者對醫生職業道德的誤解。相比之下，李版則將原文意思和內涵表達清楚，補譯的“forced”很好地強調了患者信任、配合的重要性。

例3 ：治癲疾者，常與之居，察其所當取之處。（《靈樞·癲狂》）

釋義：治療癲病時，醫生應當和病人同住一處，觀察決定應該取什么經穴治療。[13]

吳版：When treating the patient with dian disease， the physician should often live with the patient together to find out which are the proper channels and acupoints for treating.[14]

李版：To treat epilepsy， [the doctor]should stay together with [the patient]to observe [the manifestations during the attach and decide the Acupoints to be selected] for needling.[15]

該句除了明確“癲疾”的治療手段，還反映了醫生對病人的人文關懷。為了觀察癲病病人的發病情況，以便采取恰當的治療方法，醫生經常與病人生活在一起，體現出醫生的仁愛之心。

從人文精神內涵傳遞的角度看，吳版譯本優于李版。“常與之居”是體現醫者仁心的關鍵，吳版的“live”相對于李版的“stay”更準確地表達出醫生為觀察病情與病人“居住、生活”在一起。此外，相對于李版中對于“常”的漏譯，吳譯本中的“often”更能體現出醫生為救治病人持之以恒、全力以赴的精神。

5 結束語

《內經》吸收諸子百家思想之精華，具有豐富的醫學人文精神內涵。它提出“以人為本”的思想，倡導“醫乃仁術”的規范，強調“醫患和諧”的理念，奉行“未病先治”的原則。這些寶貴的醫學人文精神遺產給現代社會醫學實踐指明了方向。

本文圍繞《內經》醫學人文精神內涵的傳播，在傳播學5W模式指導下，通過對比分析《內經》兩個譯本的譯介策略和譯介效果，得出以下結論。其一，中醫典籍的翻譯應摒棄現代醫學“重科學、輕人文”的思想，重視醫學人文精神的弘揚和傳播，避免翻譯實踐中醫學人文精神的漏譯、誤譯。其二，譯介主體需兼備“古漢語—現代文”和“中文—英文”兩種語際翻譯能力。譯介主體對典籍原文的解讀有誤，在英譯階段將會傳播錯誤的信息，造成醫學人文精神內涵的曲解和誤讀。其三，醫學人文精神的翻譯應遵循異化為主、歸化為輔的原則，但需要有的放矢、有機互補。異化策略能更好地傳遞中醫文化，歸化策略能減少閱讀障礙、提高閱讀興趣，應靈活變通達到最佳傳播效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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