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一氣周流”理論探討腸道菌群失調與動脈粥樣硬化的關系

黃永福 黃飛翔

【摘要】 “一氣周流”是對氣機循環的高度概括，即脾胃居中，肝木左升，肺金右降，一身之氣周流不息，這對于維持腸道菌群的平衡具有重要意義。若“一氣周流”不暢，則氣血津液運行失常，腸道菌群失調，火、痰、瘀等病理產物叢生，激活炎癥反應，損傷動脈血管，進而導致動脈粥樣硬化（AS）的形成。注重和中氣、熄陰火、調腸態，以恢復“一氣周流”、消除炎癥反應、調節菌群平衡，是治療AS的首要任務。文章以“一氣周流”理論為切入點，旨在探討腸道菌群失調與AS的關系，以期拓寬AS的臨床治療新思路。

【關鍵詞】 一氣周流 腸道菌群 動脈粥樣硬化 脾胃

Discussion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testinal Flora Dysregulation and Atherosclerosis Based on "One Qi Circulation" Theory/HUANG Yongfu， HUANG Feixiang. //Medical Innovation of China， 2024， 21（12）： -173

[Abstract] The "one Qi circumference" is a high generalization of the Qi movement circulation， that is， the spleen and stomach are in the middle， the liver wood rises to the left， the lung gold falls to the right， and the Qi of the whole body is endless， which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maintaining the balance of the intestinal flora. If the "one Qi circumference" is not smooth， the Qi， blood and fluid run abnormally， intestinal flora dysregulation， and the pathological products such as fire， phlegm and blood stasis are cluster， which activates the inflammatory reaction， damages the arterial blood vessels， and then leads to the formation of atherosclerosis （AS）. The primary task of treating AS is to pay attention to harmonizing middle Qi， extinguishing Yin fire and regulating intestinal state， so as to restore the "one Qi circumference"， eliminate inflammatory reaction and regulate the balance of flora. Based on the theory of "one Qi circulation"， this paper aims to explore th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testinal flora dysregulation and AS， in order to broaden the new ideas of clinical treatment of AS.

[Key words] One Qi circulation Intestinal flora Atherosclerosis Spleen and stomach

First-author's address： Department of Cardiovascular Medicine， the Second People's Hospital Affiliated to Fujia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Fuzhou 350003， China

doi：10.3969/j.issn.1674-4985.2024.12.039

動脈粥樣硬化（atherosclerosis，AS）是指在多種因素的參與下血管內皮細胞受損導致脂質沉積到內膜下形成斑塊的病理過程，是多種心腦血管疾病的病理基礎。AS在中醫學上并無專門的病名，但根據其臨床表現可歸屬于祖國醫學“眩暈”“胸痹”“脈痹”等范疇。目前，大多數醫家認為AS的基本病機為本虛標實，多因中氣虧虛，樞機不利，升降失司，導致一身之氣周流不暢，氣血津液運行失常，陰火、痰濁、瘀血等病理產物相互膠結，損傷脈道，引發AS[1-2]。近年來，研究發現AS的形成與腸道菌群失調關系密切，其發病機制可能與炎癥反應[3]相關。另一方面，氣機循環通暢對于維持腸道菌群的平衡有著重要意義，而“一氣周流”則是對氣機循環的高度概括，其理論的核心即為脾胃是氣機升降的樞紐。若中氣虧虛，斡旋失常，則氣機逆亂，菌群失調，脈道受損，這與AS的基本病機相符。基于此，文章從“一氣周流”角度入手將中醫古籍文獻與現代醫學研究相結合，旨在探討腸道菌群失調與AS的關系，以期為中醫藥治療AS提供臨床新思路。

1 “一氣周流”的理論概述

“一氣周流”理論最早可追溯至《黃帝內經》中的五臟氣機升降運動，《素問·禁刺論》載：“肝生于左，肺藏于右，心部于表，腎治于里，脾為之使，胃為之市”，黃元御在此基礎上將“中土五行”融入其中，進而提出了“左路木火升發，右路金水斂降，中焦土氣斡旋”的氣機運行模式，即“一氣周流”[4]。《四圣心源》云：“土者，四維之中氣也……脾陽左升，則化肝木……胃陰右降，則化肺金。”實際上，脾升清陽、胃降濁陰是整個氣機運轉的樞紐，進而帶動肝木左升、肺金右降，成為一氣，形成完整的一周流。故黃氏認為“一氣”的源頭是“中氣”，是指人體內渾然一體的土氣；而“周流”則是指人體氣機左升右降，如環無端，周流不息[5]。綜上所述，“一氣周流”理論實則是對氣機循環的高度概括。

2 從“一氣周流”論AS的中醫病機

“一氣周流”理論認為脾胃為氣機轉樞之官，脾胃之氣的升降帶動肝肺的左升右降，使得一身之氣周流不息，進而保證氣血津液得以正常運行。若“一氣周流”不暢，則脾胃、肺、肝氣機升降失調，氣血津液運行失常，內生陰火、痰濁、瘀血等病理產物，三者之間相互轉化而呈現陰火內擾—痰濁凝結—痰瘀互結的病機演變，這與AS的進行性病理改變（炎癥反應—內皮損傷—斑塊形成）有著相似之處。在AS發展的過程中始終有痰濁、瘀血的存在，痰瘀既可獨立為患，又能互結為病。現將“脾胃—陰火”“肺—痰濁”“肝—瘀血”這三組因臟腑氣機失調而導致AS的中醫病機展開闡述。

2.1 脾胃氣虛，陰火上乘

現代醫學將AS定義為一種慢性炎癥性疾病，且炎癥反應介導了AS形成的各個階段[6]。目前，大多數醫家認為“炎癥”相當于中醫學上的“火熱之邪”。然而，火熱又有“陽火”與“陰火”之分，“陽火”多見于實熱證，與AS的臨床癥狀不相符。因此，從臨床表現上看，“陰火”似乎更加符合AS“炎癥”的特點。《脾胃論》言：“脾胃氣衰，元氣不足，而心火獨盛。心火者，陰火也。”若脾胃氣虛，元氣虛損，則中氣斡旋失司，脾不升清，胃不降濁，清濁相干，菌群失調，陽乘陰位，最終導致陰火上乘，損傷脈道，引發AS[7]。

2.2 肺失肅降，痰濁阻滯

肺為水之上源，能夠通調水道，調節水液代謝。《素問·經脈別論》載：“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并行”，肺氣清肅功能正常，則水隨氣降，化為津液，輸布全身，滋養機體。另《嚴氏濟生方》云：“人之氣貴乎順，順則津液流通，絕無痰飲之患”，肺氣以肅降為順，若肺失肅降，則水道不調，水隨氣逆，停于脈中，化為痰飲，日久就會出現如《醫學正傳》中所述：“津液稠黏，為痰為飲，積久滲入脈中，血為之濁”的病理狀態，即痰濁阻滯。林敏等[8]發現痰濁與心腦血管疾病之間的聯系最為密切，可作為主要病理產物參與AS的形成。

2.3 肝失升發，瘀血阻絡

木曰敷和，性喜條達，其氣主升。肝秉乙木之性，應陽升之方，行春升之令，故其氣當以升發為順。肝氣升發，既可以調暢全身氣機，又可以促進血液運行，正如唐容川在《血證論》中所言：“肝屬木，木氣沖和條達，不致遏郁，則血脈得暢。”氣為血之帥，氣行則血行，而《類證治裁》曰：“凡上升之氣，皆從肝出”，若肝失升發，則無力推動血液運行，導致血流緩慢，血行滯澀，最終產生瘀血，阻于脈絡。現代醫學指出瘀血多反映血液黏稠度增高和血小板凝集的病理狀態，是導致AS形成的主要因素[9]。

3 “一氣周流”與腸道菌群

中氣周流，肝肺協同，陰平陽秘，則水谷精微輸布有序，氣血津液運行有常。腸道菌群是保證人體臟腑功能和氣血津液代謝二者之間穩態的重要部分，氣機循環通暢對維持腸道菌群的平衡起著關鍵作用[10]。因此，“一氣周流”理論與腸道菌群具有共通之處，此為淵源。脾升胃降是調控“一氣周流”的樞紐，而腸道是脾胃功能發揮的場所，腸道菌群是脾胃功能實現的中介，其對人體的重要性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中土思想”，并且脾胃的升清降濁對于腸道菌群具有一定的調節作用，故脾胃與腸道菌群的關系最為直接[11]。另一方面，肝、肺協助調暢脾胃氣機，脾氣隨著肝氣的升發而上升，胃氣隨著肺氣的肅降而下降，故肝、肺二臟可通過促進脾升胃降而對腸道菌群失衡進行精準協調[12]。

3.1 脾與小腸相通

《醫學入門》載：“脾與小腸相通”，是李梴對五臟與六腑關系更為廣泛的認識和更深層次的理解。脾主運化，布散水谷精微于周身；小腸受盛化物，對脾胃所運化之水谷精微進行泌別清濁，二者一臟一腑，一升一降，共同促進對飲食物的消化，正如《類經》所述：“脾氣化而上升，小腸化而下降，故曰化物出焉。”脾主運化，是新陳代謝的關鍵步驟；脾主升清，是營養供應的中心環節。腸道菌群作為人體“器官”之一，其生命活動所需要的營養物質均是來源于脾之運化，而人體三大營養物質的代謝也需要腸道菌群的參與[13]。因此，腸道菌群與中醫藏象中的“脾”關系密切，二者的生理功能也都極其相似。腸道菌群失調與脾氣虧虛、清陽不升互為因果，研究表明脾失健運的患者也常伴有腸道菌群失調[14]。

3.2 肺與大腸相表里

《靈樞·本輸》云：“肺合大腸，大腸者，傳導之府。”生理狀態下，二者相互協同。肺主肅降，輸送水谷精微于腸腑，是大腸傳導的動力源泉，同時也會影響腸道菌群的分布與功能；大腸為傳導之官，以通為用，以降為順，大腸傳導功能的正常有助于肺氣肅降。腸道菌群不僅是大腸內環境的組成部分，更是大腸主津及傳導功能發揮所依賴的物質基礎。腸道菌群維持自身穩態離不開肺與大腸功能上的相互協調。病理狀態下，二者相互傳變。若肺失肅降，氣血津液不能下輸于腸腑，大腸失于濡養，導致傳導功能失司，進而引起腸道菌群失調。現代醫學通過對比肺與大腸主要微生物的含量及種類后發現，肺病可對腸道菌群造成一定的影響，進而提出了腸道菌群可能在肺和大腸之間起到中介作用的觀點[15]。

3.3 肝寄腑于大腸

“肝寄腑于大腸”是由現代醫家陳英杰[16]首次提出，其在“肝與大腸相通”的基礎上將現代解剖學（肝與大腸通過肝門靜脈及腸系膜淋巴系統相互關聯）融入其中，進而提出了“肝寄腑于大腸”理論，其理論的核心為肝借腸道以降泄濁氣，通過大腸的傳導而排濁毒、升清陽；而肝氣升發反過來又可保證大腸的降濁通暢。正如《董氏奇穴》所述：“肝與大腸相通……實乃臟腑氣化相通”，肝與大腸氣化相通，若肝失升發，則脾氣升清亦會受到影響，屆時氣機紊亂，清濁難分，造成腸道內環境發生病理改變，引起腸道菌群失調。另一方面，大腸既能傳化糟粕，亦可降濁泄脂，若大腸傳導失司，則濁氣積聚，日久不化，由腸及肝，導致脂濁上伏于肝，影響肝氣升發。現代醫學表明肝與腸之間存在生理上的腸肝循環，肝病會導致腸道微生態失衡及腸道微循環障礙[17]。

4 腸道菌群失調與AS

腸道菌群是人體最大的微生態系統，已有研究表明腸道菌群可直接參與人體新陳代謝、生長發育、免疫應答及炎癥反應等生理過程和病理反應[18]。腸道菌群失調是AS的獨立危險因素之一，研究發現AS患者與健康人群的腸道菌群有所差異，具體表現為不同菌群之間的比例不同，即乳酸桿菌的減少與脫硫弧菌的增加[19]。AS是一種慢性炎癥性疾病，失調的腸道菌群將會引起代謝及免疫功能異常，使得機體處于慢性低度炎癥狀態，并誘發血管炎癥反應，導致巨噬細胞源性泡沫細胞在動脈血管內壁聚集，同時釋放大量的炎癥因子，加重局部病灶的炎癥反應，促進動脈粥樣斑塊的形成。在AS的病理變化中，炎癥反應是痰瘀相互膠結，痹阻血脈過程的微觀體現，其中炎癥細胞、炎癥因子及信號通路則起著重要作用。

4.1 炎癥細胞

研究證明單核巨噬細胞、平滑肌細胞、中性粒細胞、內皮細胞和淋巴細胞均有參與動脈血管壁的炎癥反應，而單核巨噬細胞在炎癥反應和AS形成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20]。炎癥反應下AS斑塊的形成主要取決于巨噬細胞的募集與活化，在AS發生的初期，當腸道菌群失調時，機體能量代謝發生異常，引起炎癥反應，損傷血管內皮，造成血管內皮功能障礙，大量的脂質進入內皮下，經氧化修飾成為氧化低密度脂蛋白（ox-LDL），并激活血液中的趨化因子及黏附因子，募集血液中的巨噬細胞識別并吞噬ox-LDL，形成泡沫細胞，并在動脈血管壁沉積，最終導致動脈粥樣斑塊的形成[21]。因此，巨噬細胞泡沫化是AS形成的關鍵環節。

4.2 炎癥因子

研究證實炎癥因子可以通過誘導炎癥反應來調控AS的發生、發展，其中腫瘤壞死因子-α（TNF-α）和白細胞介素-6（IL-6）等炎癥因子的大量釋放將會引起繼發性動脈管壁的損傷，加重炎癥反應，進而促進AS的形成[22]。IL-6是誘發AS下游炎癥反應的重要上游炎癥因子，主要是由單核巨噬細胞分泌，通過促進血小板在血管內皮的聚集與增強纖維蛋白原的表達來參與AS的炎癥過程[23]。TNF-α也是一種非常重要的炎癥因子，通過誘導內皮細胞損傷使得黏附在血管內皮的單核細胞數量增加并轉移到內皮下，進而誘導脂質形成泡沫細胞，促進動脈粥樣斑塊的形成，從而引發AS[24]。而血管內皮的損傷會增加TNF-α對白細胞的趨化性，并促進IL-6的釋放，TNF-α與IL-6都是前炎癥細胞因子，二者共同參與炎癥反應并形成免疫復合物沉積于血管壁，這是導致動脈粥樣斑塊形成的病理基礎。

4.3 信號通路

核因子κB（NF-κB）是一種炎癥信號通路蛋白，可以在形成AS的多個環節中發揮作用。NF-κB的激活是血管內皮損傷的機制之一，通過上調多種黏附因子的表達，使得單核細胞黏附于細胞內皮并向內膜遷移，從而造成局部組織損傷程度增加[25]。而損傷的內皮細胞釋放單核細胞趨化蛋白-1（MCP-1）與單核細胞表面的趨化因子CCR2結合，促使巨噬細胞向泡沫細胞轉化的這一過程同樣也受NF-κB的調控[26]。另一方面，NF-κB的激活伴隨著TNF-α與IL-6的表達，NF-κB在炎癥因子的刺激下迅速活化并轉移到核內，加重炎癥反應；而活化的NF-κB反過來又會導致TNF-α與IL-6的增加，引發AS。腸道菌群失調可以通過激活NF-κB的途徑損傷血管內皮，生成泡沫細胞，調節黏附因子及炎癥因子的表達，促進AS的發生、發展[27]。

5 中醫治療——和中氣、熄陰火、調腸態

《四圣心源》曰：“脾以純陰而含陽氣，有陽則升，清陽上升，是以溫暖而善消磨”，故針對由炎癥反應（陰火）所介導的AS，當以甘溫除熱為治療大法，以甘溫之品升脾氣、降胃氣、熄陰火、調腸態。補中益氣湯正是甘溫除熱的代表方劑，李東垣專重升舉清陽，認為脾氣得升則胃氣自降，并非不重視胃降的功能。有研究表明補中益氣湯通過改變腸道菌群的結構和調節腸道菌群的功能來發揮抗炎作用，在治療腦AS方面效果顯著，不僅可以緩解臨床癥狀，還能改善血液流變學指標[28-29]。AS是本虛標實之病，中氣虧虛為本，痰濁、瘀血為標，治療上當遵循“虛者補之，實者瀉之”的原則。故針對肺失肅降，痰濁阻滯的病機，臨證時常輔以杏仁肅降肺氣，祛痰化濁，如《長沙藥解》所載：“杏仁……降沖逆而開痹塞。”研究證實苦杏仁苷可以抑制TNF-α與IL-6等炎癥因子的表達，并能減少動脈粥樣斑塊的形成[30]。而對于肝失升發，瘀血阻絡的病機，臨床上常佐以當歸、川芎升發肝氣，活血化瘀，如《圓運動的古中醫學》所述：“當歸、川芎溫暖升發，以培木之生氣。”趙國梁等[31]發現當歸、川芎可通過抗血小板聚集、降低血液黏稠度及抗炎等作用來延緩AS的進展。

6 結語

綜上所述，“一氣周流”正是對人體氣機循環的高度概括，脾胃居中為氣機升降之樞紐，左路肝木升發以助脾升，右路肺金清肅以助胃降，如此一身氣機循環通暢，這對于維持腸道菌群的平衡有著重要意義。因此，“一氣周流”理論可解釋腸道菌群失調導致AS的發病機制，即氣機周流不暢，則氣血津液運行失常，腸道菌群失調，火、痰、瘀等病理產物叢生，激活炎癥，損傷脈道，引發AS。故在“一氣周流”理論的指導下，應將和中氣、熄陰火、調腸態貫穿于治療始終，以延緩AS的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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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01-12） （本文編輯：陳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