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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法則

2024-05-22 09:32:23童江
天津文學(xué) 2024年5期

夏日正午,太陽似火團(tuán)子懸在頭頂。大地被烤得燙手。我所在的山林也失去了往日的涼意。我是一名護(hù)林員。和我做搭檔的另一個男人叫順哥,他還有個顯赫身份——場長。前面的場長被狼吃了,上面也沒見再派人來,他鉆空子成了這片林子的頭兒。順哥的權(quán)力大得很,一切他說了算,就連我晚上幾點(diǎn)上床都得看他的臉。跟順哥在一起久了就沒臉見人了。但這份維持生計的工作因?yàn)闆]多少技術(shù)含量很適合沒出息的我。現(xiàn)在,順哥又午睡了,依舊挺尸一樣。從他體內(nèi)竄出的各種聲響能把房頂掀翻。雖是惡心,我卻可以趁此機(jī)會在外面走走吸點(diǎn)新鮮空氣,也算是自欺欺人的工作巡查吧。

三間小平房隱藏在密林深處,灰頭土臉,像坨不值錢的古物,那是我們吃喝拉撒的窩。一間廚房,一間順哥和我的臥室,兩張床中間用一堵薄墻隔開。還有一間,前半截辦公室,后半截是常年鎖著的白天比夜黑的黑庫房。斧子、鋸子,各種手握刀具,以及從偷樹賊手里沒收的像樣的木頭都在里面塞著,鑰匙在順哥腰上別著,閑人免進(jìn)!旁邊一片玉米林,我耕種的,那是我倆全年喝粥的依靠。這點(diǎn)自力更生的小希望,我每天都要磕頭作揖求老天保佑。順哥每天都要午睡,說是為了長命百歲。我從來不睡午覺,我這小命,燈盞似的,老天爺想要就還回去。其實(shí)我巴不得順哥睡午覺,我和動物們一聽見他那炸雷般的鼾聲,就暫時放下懸著的心了。我也逮此空隙得點(diǎn)自由,順道看看玉米。

嗖的一下,眼前閃過一縷白影。奇怪了,野豬變色了?還竄得生快,眨個眼不見了。“畜生,偷玉米吃嘚瑟有勁了,逗我玩呢。”我一邊嘟囔,一邊貓著身子尾隨。那團(tuán)白色又出現(xiàn)了,兩只眼睛在暗處閃著藍(lán)光。咦?這不是狼,也不是野豬,地上的蹄印子、拉出的糞便以及尾巴的形狀,都有些不同尋常。再看過去,那束藍(lán)光并沒有離開,它還在看我,似是和我有緣。猛然間,我身子一顫,狐貍!是狐貍!一只罕見的白狐!

沒多想,我邀功似的進(jìn)屋搖醒順哥,順哥閉著眼睛很不耐煩,一抬手就給我鼻梁一拳:“去去去,一只破野豬,叫老子干啥?”

瞅著他閉眼躺著的霸道樣,我捂著鼻子在心里咒罵:“奶奶的!老子不是你兒女,張口即罵,伸手就打。要真是破野豬,用叫你這禿驢嗎?”

在林子里出沒多年,我閉著眼睛都能判斷野豬的公母,眼前這團(tuán)白咋能跟丑陋的野豬扯上關(guān)系?于是我悄悄躲到暗處,伺機(jī)觀察。

看清了!我即刻像打了雞血上下興奮。天啦!稀罕了,是只狐貍,白雪團(tuán)子般。不到兩尺長,該是個狐崽,多么可愛,仙子般呦!

附近沒有養(yǎng)狐的,難不成這是野生的?

啪!我捂住頭啊呀一聲。轉(zhuǎn)眼卻見順哥站在身后。他總是神出鬼沒。他的嗅覺比狗靈敏。他怒睜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前面。

“順哥。”我敏感地叫道。

“愣著干嘛?拿槍呀,最近我忙,狗娘養(yǎng)的野豬鉆空子偷吃,不消滅咱喝西北風(fēng)去!”他憤憤地說。

“啥野豬?是狐貍,白色的狐貍。”

“啥?你說啥?白色狐貍!我的天呀!”

“沒嘛噠,是只狐貍,這周圍沒有養(yǎng)狐的,我敢肯定是個野生的。”我這張臭嘴噴毒一樣嘟嘟著。

“什么?野生的!天啦!野生白狐皮,那可是金珠珠,價錢驢打滾式翻倍。瓷這干啥?老子憋屈二十年,還沒遇過上等貨。”順哥一下子激動了。

說著,他大跨步回房拿出一支短桿子槍。他總共有兩支槍,一長一短,級別不一樣。長桿子對準(zhǔn)四條腿的獵物,短桿子藏在大腿對付上山賊。可見這白狐跟人一個檔次。

“順哥,拿槍干啥?可不敢再殺生了,動物保護(hù)法饒不了咱。”

“砰!”我的右半邊腦袋重重挨了一槍把。“娘個臭屁,殺不殺生,犯不犯法,你不言我不語,平日里又沒人敢上山,你知我知鬼知不就完了。”

白狐瞅著我們,覺察到了威脅,噌一下蹦到別處,順哥命令我:“快!堵住,別讓溜了。”

我當(dāng)然知道順哥的意圖,但我不敢違抗。我和他的關(guān)系如同小鼠和貓,我怕他。

順哥四十出頭,行伍出身,十年前我第一次來森林報到,他正在一塊兒原木上剁母雞頭。砰一聲刀落,母雞身首異處,旁邊湊熱鬧的麻雀瞬間飛竄。見我木樁子一樣發(fā)怵,他哈哈大笑。他讓我叫他順哥并且告訴我,在林子里沒兩下就得給動物當(dāng)孫子。他壯得人高馬大,脊背大菜板一樣寬,長滿橫肉的臉像個肉梯子,浮腫垮塌的眼瞼遮住了大半拉眼球,只留下兩條縫子瞄人。他是個禿子,整個腦袋就像倒扣的尿壺。本來只是頭頂禿了,后來他把周邊剩余的幾撮毛一根根拔了,說光頭能快速散發(fā)人肉味,能快些引起動物的欲望。這倒也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凡是對他的禿瓢舔牙卷舌的動物,大都沒活過一周。

現(xiàn)在,他命令我看他手勢行動,在確定了白狐的方位后,他畫了個癟三癟四的圓,我隨即撅著屁股哈巴狗一樣在玉米林周旋。

狐貍聰明名不虛傳,幾個來回,我已累得吁吁了,白狐依然時隱時現(xiàn)。順哥又氣又急,門板一樣的身段碰得玉米稈東倒西歪,我的胳膊被玉米葉子割得生疼。一眨眼,這小東西不見了,心灰了,它突然又露面了。唰唰聲響個不停。順哥用黑乎乎的指甲摳著臉上的汗,罵著:“該死的妖精,敢涮老子!”

對!哪有動物敢戲弄順哥的?這么些年來,他就是森林魔頭。順哥給我顯擺過,林場里的動物,都是他的下飯菜。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把晚上要吃的一碗老鼠崽腌好了。他捕到過黃皮子,絆住過兔子,踏死過蛇。他還徒手抓過一只正在啃玉米的野豬,嗖一把提起后腿,照著石頭嗵嗵兩下,野豬的嘶吼聲就停了。

我一時間恨起自己。背過臉,我一巴掌扇在嘴上:“你這臭嘴,哪天就挨上狐貍報仇把你摳成肉渣渣!為啥獻(xiàn)殷勤告訴順哥?扔幾個泥巴疙瘩嚇走白狐不就完事了?”

現(xiàn)在,神出鬼沒的順哥右手握槍,左手摸個石子,咚一聲扔出二米遠(yuǎn)。小白狐果然上當(dāng)。大概以為順哥扔來了好吃的,它禿嚕一下跳出來。這邊順哥一個馬步跨向前,用槍口頂住了白狐。

“搞定!”順哥叫道。

那白狐嚇得一雙前腿顫巍巍給順哥跪下,眨巴著藍(lán)眼睛祈求饒命。

偏偏這時我的胳膊上傳來一股鉆心的疼,我“啊呀”一聲,順哥唰地轉(zhuǎn)過頭,白狐噌一下趁機(jī)逃脫,躍過地坎沒入了樹林。

我定睛一看,是葉子上的“洋辣子”蜇了我,割肉般疼。“疼得好!”我咬著牙在心里叫道。

“死娘的喊啥?到手心的鴨子飛了!死去吧!”我的屁股重重挨了一腳。我一個趔趄倒地。可憐三株玉米,被我攔腰碾斷。

“起滾!”順哥吼道,“畜生,你敢壞老子好事,我一槍崩了你。”話未落地,他就把槍口對準(zhǔn)我。我眼明手快撲通一聲跪下,哀求:“順哥,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敢了,疼死我也不叫了。”

“快!追!”順哥又一腳踢在我的大腿上,我捂著大腿叩頭:“是,是,是!”

茫茫森林無邊,唯有的光線,是陽光鉆過樹梢灑下的斑駁影子。腳下灌木荊棘齜牙咧嘴,每走一步都是趔趄,要找到一只逃跑的小動物猶如沙中淘金。我使著吃奶的勁把瞳孔鼓圓,又蹲下身子將腰彎成吃屎樣。明明在極力搜尋卻又做著強(qiáng)烈的思想斗爭:多么希望它逃了,可它逃了,我就沒命了。

突然,腳下刺啦一聲,一縷黑影擦地而過。我驚出一身冷汗。原來是一條罕見的草灰蛇正沖向一塊長滿苔蘚的石頭,石頭的上方橫著幾片碩大的葉子,一片葉上端坐著一只粉色青蛙。

平時對林場的巡查我們有固定的路線,走的時間長了,地面自然有了路。現(xiàn)在我在林子里亂竄,越走越深,越暗越心慌,看起來幽靜但耳畔總響起各種各樣的廝殺聲,成群結(jié)隊的螞蟻和蜈蚣仿佛能將我活吞。在這茫茫林海里,體型大的野物除了野豬,還有狗熊和豺狼,弄不好就把自己交待了。

“順哥啊順哥,放過這只狐貍吧,說不定是狐仙下凡專門考驗(yàn)咱的,別惹火燒身。”我在心里祈求著。有靈性的動物不敢招惹。我們村的朱四毛在黃河邊撈到一只烏龜,回家三下五除二架火上烤了。那年三十兒晚上他家房子意外著火,他被燒成了焦蛋蛋,就跟烤熟了的烏龜一個樣。老人們也常常講起狐貍報復(fù)人的詭異事。我心里頓生內(nèi)疚和恐懼,眼睛也花了,仿佛前方幽深處,有位身著白紗的小姑娘,扇著翅膀向我招手,給我歌唱,但那可愛的小臉蛋,很快就布滿了淚痕。

我正迷戀這份天倫之樂,兩聲尖利的口哨就鉆進(jìn)了耳。這是我和順哥平日巡查時的接頭暗號。吹兩次說明他那里有情況,我立即轉(zhuǎn)身朝口哨處靠近。

在一處懸崖下,順哥直挺挺地端著槍,他瞇著眼睛瞄準(zhǔn)前方,前方一處陡峭的石縫里,堵著一團(tuán)白,是白狐。

看順哥勢在必得的手勢,子彈八成上了膛,就差扣扳機(jī)了。

那一刻,我有種頭疼欲裂的感覺。小時候和伙伴們藏貓貓我就喜歡鉆石頭縫,看著把頭偶爾轉(zhuǎn)一下的白狐,突然覺得那就是當(dāng)年的我。跟著順哥,殺生的場面見多了,這一天卻似世界末日惶恐不安。

生死時刻,一只鳥兒撲棱一聲,不偏不倚,一泡鳥屎吧嗒落在了順哥黑森森的腦門上。人常說:“鳥屎打頭,災(zāi)難進(jìn)門。”但順哥不是一般人,他的腦瓜依然石墩子樣穩(wěn)著。

“甭開槍!我去抓活的!”我突然一聲吼。事后我都不知道當(dāng)時哪來的勇氣。我正要抬腿跑向白狐,卻撲通一聲摔個狗啃泥,嘴角立即傳來劇痛。我抹一把嘴,發(fā)現(xiàn)手心是血,嘴角被腳下的枝杈戳裂了。使陰招的是順哥,他一個掃堂腿將我撂倒。他太霸道,看都不看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吼:“娘的,腚子一抬我就知道你拉啥。活膩了,敢攪?yán)献拥暮檬拢 ?/p>

我抖著手捂著流血的嘴唇不敢反抗,唯有用帶著利刃的眼光射殺他。

砰!槍響了,小白狐潔白的身子淌出了血。

順哥沖向前,一把抓起白狐的后腿將其從石縫里扯出來。白狐嗚咽著掙扎。那嗚咽聲很像孩子哭,我的心臟立即有了不適感,我趕忙把手從嘴唇上取下來捂在胸口。順哥每天都在上演殺生劇,小白狐凄楚的哭聲并沒喚來他的丁點(diǎn)同情,順哥反而將它上下禿嚕著閃幾下。他經(jīng)常用此法耗掉動物反抗的氣力。如果是蛇,他狠狠抖幾下,蛇會因骨節(jié)錯位脫落當(dāng)場斃命。可憐的小白狐,很快就沒了力氣,頭朝下直條條吊著。

順哥這才捋下一把樹葉抹掉頭上的鳥屎,本來一槍斃命對他來說小菜一碟,可他每次都是打個半死慢慢折磨,還嚼舌根,說帶血的皮毛軟和成色好,多賣一分是一分。

我很想讓這只白狐活著。即便落在順哥手里只有萬分之一的活命希望,即便我也是順哥菜板上的一條魚。

“回!”順哥一聲怒吼,我打一寒顫,躡手躡腳尾隨。順哥在前面扎個狼狗式,邁著狂妄的大踏步,一手獵槍一手白狐,像個自以為是的黑幫老大,和電影里看到的無惡不作的海盜相比就差一頂綠帽子。

回到住處,順哥把白狐扔進(jìn)籠子,又特意把籠子放在門外。

我捂著爛嘴似懂非懂地看著他,他揚(yáng)起鄙夷的臉色諷刺我:“樣!剛才我捏它的后腿,發(fā)現(xiàn)肉質(zhì)酥軟,蹄子上也沒啥硬繭,是只母狐崽。哈!這皮毛,軟得像面團(tuán)團(tuán),晚上它娘一定找來,到時候把娘倆一并收拾。”

難怪,一開始我就覺得和小白狐特有緣,果然是個仙女。我一直盼望有個女兒,莫非這小精靈在我面前現(xiàn)身是來找我的,而我卻一手將它推向了地獄。我悄悄在胸口狠狠擰一把,罵自己畜生不如。

至于順哥,呸!什么東西!也配說娘字,就不怕老天爺把舌頭給裁了?

我上輩子定是缺德事做多了,這輩子遭遇了這么個毒物。

順哥把動物分成三六九等,檔次越高,他下手越慢越狠越刁,說是活剝出完好的皮毛才值錢。剛在樹林里他打中的是白狐的左前腿。白狐把身子縮在石縫里,要打中左前腿可是高難度,這樣的招數(shù)得多久才能練成?

我盯著可愛的白狐,不由想起了一刀一刀的凌遲,我的心扭成一團(tuán)。順哥這樣的嗜血狂魔,才該千刀萬剮。

“老天爺想我了,送我這么大個肉餅,今兒個的收獲一天頂一年。”

順哥得意忘形。他并沒有急著休息,而是突然解開褲帶,掏出那坨牛糞一樣的東西往一只生銹的洋瓷碗里尿,再撂進(jìn)去半截火腿,然后給小狐貍端去。沒想到,碗一靠近狐貍嘴,小狐貍立即側(cè)過頭去,他連著重復(fù)了幾次都如此。我一陣得意,不是每種動物都會為一口吃食降低自尊。小白狐屬于天使級別,咋會吃下流的東西。

順哥惱羞成怒,他這么牛逼的人誰敢不給面子?于是他彎下身打開籠子,一把捏住小白狐的脖子,借著籠子生銹的鐵絲,將小白狐的嘴巴嗑開,一抬手灌下去。可憐小白狐嗆得沒命地掙扎,越掙扎腿上的血流越快,頭上,胸脯上,潔白的毛都給浸成了一綹一綹。

那些臟東西一咕嚕滾進(jìn)了小白狐的喉嚨,順哥放開手,哪知小白狐突然一甩頭,尿水甩了順哥一臉。順哥怒目圓睜剛要抬手抹一把,半截火腿又噴上來。

我正得意,就見順哥兩步跨進(jìn)廚房,拿起菜刀。我緊張得撲上去求情:“順哥,順哥,算了,你現(xiàn)在把它砍了,它媽晚上還能來嗎?這不雞飛蛋打嗎?”順哥彎過頭,橫我一眼,隨后照著白狐的頭,用刀背咣咣砸兩下,小白狐痛苦得幾聲慘叫,瘸著腿在籠子里縮成了點(diǎn)。

整整一宿,我翻來覆去像躺在錐子上,可愛的小白狐像極了我的孩子,我愧疚得把身子也縮成了點(diǎn)。

感謝老天爺,順哥的如意算盤落空了。整個晚上,除了小白狐斷斷續(xù)續(xù)的呻吟,滿耳朵都是房頂上怒吼的狂風(fēng)。沒什么特別動靜。我突然擔(dān)心起來,老狐貍怎么了?糊涂了?沒發(fā)現(xiàn)孩子丟了?是不是也出事了?

第二天蒙蒙亮,順哥就提著褲子迫不及待地來到籠子邊,除了奄奄一息的狐崽,就是吶喊的鳥蟲,沒什么特別跡象。

憑多年相處,我知道順哥不會再忍。果不其然,他大手一揮,沉重而有力地叫著:“娘的,不等了!趁著沒死,剝!”

護(hù)林員這份不是工作的工作,一般人不屑一顧,老婆嫌棄,孩子沒面子。但順哥打來這里就不愿意下山了,整座林子都是他的搖錢樹。他經(jīng)常給我開導(dǎo)壯膽:“老祖宗說了靠山吃山,犯啥法?我恨不得把這里的草都拔吃了!”

可這一次,我的心很沉。我看著籠中的白狐,它的前腿結(jié)了血痂,白羽紗般的身子被染得烏七八糟。現(xiàn)在它并不看我,它半睜著眼睛絕望地看著綠油油的樹林。

順哥是剝皮老手。他把狐崽倒掛在樹上,四肢分開綁緊固定,又拿出那把瘆人的剝皮彎刀。

“順哥……”我失聲喊道,順哥聽出了我的異常,他陰森森地盯著我:“娘娘的,少來這套,看你那驢樣!”

順哥歪著嘴角走向小白狐,小白狐頓時呼吸急促,那被血跡污染的肚皮急速地上下回旋。我悲傷而又麻木地看著它做死亡掙扎。它幾次想折過頭看看,但每次都被順哥用刀背不輕不重地打回去。不能打死,順哥說過斃命的皮毛不值錢。

一想起這個過程,我就有股剜心的痛,每一件毛皮大衣里,都裹著動物們被千刀萬剮的仇恨。活著剝下的皮毛,血脈流暢,彈性飽滿,刁鉆的買家才肯出高價。據(jù)說一件像樣的毛皮大衣動輒幾萬元,要活剝幾十只動物才夠。

順哥曾讓我學(xué)剝皮。當(dāng)我割開第一刀時,涌出的血液瞬間糊了我的眼。刀子滑落,我的手顫抖胳膊痙攣,無法再進(jìn)行下去,順哥哈哈大笑。

現(xiàn)在,我緊緊地盯著小白狐,祈求它快點(diǎn)死,一了百了,也就再沒了痛苦了。奇怪的是,這次順哥的手法似乎沒有以前利索,就在它提起刀準(zhǔn)備下手第二條腿時,耳邊突然傳來唰唰聲,我們同時轉(zhuǎn)過頭,草叢明顯在晃動,卻沒出現(xiàn)任何東西。順哥說有白影閃過,且說那就是老白狐。他放下手里的剝皮刀,眼光突閃:“哈!老東西終于來了,財神爺敲門了。”

“給我看好了,老子追那大的去!”順哥朝我低吼,“有半點(diǎn)差錯,小心你的皮!”他一抬手把刀扔來,又警告:“不敢動,你沒那本事,免得把這寶貝給我剝壞了。我捉了那老的馬上回來。給你刀子是讓你對付人的。最近林子茂密,說不上有膽大的上來偷呢。”

我哈拉著腰桿向他點(diǎn)了頭。派順哥來護(hù)林,就像派來了惡魔,哪個敢上來?

疼痛給了白狐應(yīng)激能量,它那寶石般的藍(lán)眼睛充滿了不甘和絕望。血一滴一滴往下滴,地面的血色在擴(kuò)大。它偶爾彎過頭看著做幫兇的我,那眼神充滿了不解和死亡前的凄楚。這讓我無地自容,我只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四周一片死寂,黑壓壓的樹木變成了動物們的冤魂,它們向我怒吼討債。我是它們的敵人。我蜷著腰抖著腿,雙眼淚目。

白狐再一次掙扎著看我,它的命拴在我的手里。從小就聽大人們說,狐貍是有靈性的,尤其白狐,更是仙中之仙。難道……難道這是上天賜予我洗刷罪孽的機(jī)會?

那一刻,勇敢和善良還沒掌控我,我還是個十足的混蛋。是為順哥給的那點(diǎn)小錢?還是怕順哥?還是麻木?我理不清頭緒。順哥長著一雙毒手,在他的眼里,我這條賤命不如一只下飯的老鼠,他可以輕而易舉讓我蒸發(fā)。我們睡房后面有一棵不大不小的絲綿樹,順哥經(jīng)常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那棵樹,我知道絲綿樹全身都值錢,于是我常常討好他夸獎絲綿樹長勢如何如何壯。有次他打斷我:“少廢話,你懂個屁!這樹吃肉,能不和我一樣壯嗎?”我似懂非懂,此后就裝聾作啞,再也不敢多問了。

對不起,小白狐,我膽小自私,我哪敢斷了他的財路。我立即自欺欺人地想:“我是否可以用三寸不爛之舌,斬斷順哥那一雙死有余辜的爪子?”

我蹲下來進(jìn)入了恍惚狀態(tài)。可愛的小白狐正在被逼進(jìn)閻王殿,它半睜半閉的眼睛正在消失光芒。地上的血液變成了野獸,野獸齜著牙向我撲來,周圍是鋪天蓋地的紅……

我咬著牙不看它,它一定覺察到了我的內(nèi)心,孩子一樣咿呀著。

汗水從百會穴涌出,有聲音從頭頂傳來:“放了它!放了它!”。聲音過后,我的眼前現(xiàn)出一個扭曲的孩子,孩子艱難地仰著頭沖著我叫:“爸爸,爸爸……”

“呱,呱……”一只老鴉擦著我的耳輪飛過。烏鴉叫喪,要死人了!我抖得厲害,清醒了。

天變了,烏云滾滾,隱隱約約地轟鳴,老天爺在哭。

我敢放嗎?放走一只黃鼠狼,順哥都會拿刀尖頂住我下巴。我知道他上有老下有小,他母親腦出血變成了啞巴,他媳婦嫌棄他扔下老小跑了,他兒子生下來就是豁嘴,再多的錢也堵不住無底洞。但這能怪別個嗎?

天色很快黑將下來。一時間閃電弧光四射,一聲霹靂炸得我汗毛豎立,我本能地站起來。

小白狐還在微弱地掙扎。它的生命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倒計時。我沒多想,我再也不能多想了,我啥也不想了!我握起刀沖向小白狐。

四根繩索瞬間斷落。我一把抱起小白狐沖進(jìn)屋里,它全身冰涼,我心疼地將它放在胸口,它應(yīng)是太餓了,我趕緊給它沖了紅糖水,又將省下的兩根火腿,毫不猶豫地喂給它。

閃電亮如白晝,雷聲滔天。狐崽餓了,它忍著疼痛一點(diǎn)一點(diǎn)吃喝了我的善意,然后它伸出粉潤的舌頭舔著嘴唇感謝我。我拿出酒精給它消毒,貼上十幾個創(chuàng)可貼,在創(chuàng)可貼外面纏上布條。還是不放心,怕雨水感染,又在布條外面綁上塑料紙。暴雨像鐵條扎向地面。不行,就這樣把小白狐放進(jìn)雨里會死的,我把它放在廚房的柴草里藏起來。

不行,順哥的嗅覺跟狗一樣,他會發(fā)現(xiàn)的。我趕忙跪下給老天爺磕頭,小白狐造化高,命大,大雨真停下了。我迅速將小白狐放在林子邊,做手勢示意它快逃。它瘸著腿一步三回頭,我目送著它消失在林子里。大約十分鐘后,雨點(diǎn)再次襲來,但我不擔(dān)心。小白狐是有靈性的,只要它進(jìn)入樹林里,一定會活下來。況且這樣的天氣眼睛都睜不開,誰也別想再加害九死一生的小白狐了。

恐懼像剪刀絞著我,我知道闖大禍了。小白狐是珍禽異獸,我只是條爛命賤命渣渣命。順哥自小在打架堆里長大,而我是放牛娃出身。他劈我比劈柴還簡單。

我咬著牙沖進(jìn)雨里撿起了四根斷繩,地面的血水同往常一樣流進(jìn)了玉米地成了肥料。我喝的玉米糊糊,有一半是血。

大雨滂沱里,順哥回來了。他不是走回來的,是爬回來的。手里空空如也,整個人糊得五馬六道像只泡脹的狗熊。

我趕緊把他拖回屋里,他的眼皮垮塌著,毛草葉一樣的眼縫子透射著殺機(jī)。

他指著腿吼:“快!快……”我順著他的手,發(fā)現(xiàn)他的右腿鼓鼓的,還以為他跟往常一樣,樹林里走一遭,牛屎都要撿一坨。于是故作鎮(zhèn)靜地問:“啥寶貝?”

“臭嘴,拿剪刀,快!”

常說本性難移。都似狗爬了,說話還像吐刀子。

我剪開褲子,媽呀!他的右腿腫得瓦罐子一樣,膝蓋也脹得變了形。我抬起眼睛,非常意外地看著他。

“我去追老狐貍,踏住了一條蝮蛇。狗娘養(yǎng)的,折頭就是一口。娘的,它也休想活。”順哥喘著氣摸著褲腰:“快,取下來。”

我連忙揭開他的衣服。

“天啦!”我驚恐地吼著。順哥的腰里纏著條蝮蛇,那蝮蛇下半拉嘴唇紅赤赤耷拉著。我驚愕不已。

“瓷著干啥?快,取解毒藥!”順哥用胳膊肘戳著我。

森林里的草藥跟動物一樣多,平日里我們都備著點(diǎn)兒以防不測。解毒藥水是順哥用解毒草翻來覆去熬成的,密封在瓶子里,在他床頭柜鎖著。

我按順哥的提示揭開褥子找鑰匙。鑰匙緊緊地包在一張印有裸體女人的紙里。

“呸!流氓!”我心里罵著。趁他不注意,把那女人涂脂抹粉勾引男人的邪惡嘴巴戳了個洞。

床頭柜里亂七八糟,我告訴他找不見。他回答:“藥水瓶在一個小紙盒里。”我翻騰著,終于找出小紙盒。盒子上面,是一對閉著眼睛緊抱著的男女。我輕蔑一笑,活該他老婆跟野男人跑了,不正經(jīng)的東西,該!

藥水瓶是棕色的。我把它拿出來就著光一瞅,大半瓶,救這貨一命夠了。可我并不想立即救他,我從頭到腳似是灌滿了鉛,挪不動。

“快!”順哥怒吼一聲,用手掌啪啪拍著地面。看來這東西想活,都這樣了還有蠻勁。

我緩緩地將藥瓶子遞給他,他一把搶過去,罵著:“狗娘崽子,你故意慢騰騰想要老子命!”

癱坐在地上的順哥因?yàn)閯幼魈蜎]抓住瓶子,我手一松(我不是故意的),瓶子噔一聲掉在地上,他立即大吼:“啊呀!”

灰磚地面挺給人面子。藥瓶沒有粉身碎骨,但瓶底掉了,圓圓的一片玻璃很干脆地和身子分了家,藥水流了。順哥頓時萬念俱灰又用手狠命地打著地板。我突然開口,說:“瓶子里還有幾滴,喝一點(diǎn)算一點(diǎn)。”

順哥撿起沒有底的瓶子,用嘴吞著咂著。又用舌頭伸進(jìn)去舔,他的舌頭瞬間就流血了,是被玻璃碴割的。

我突然想起廚房墻上還掛著一把被野兔啃掉頭的解毒草。我迅速來到廚房,等我再返回時,順哥的舉動給了我一悶棍:他正握著沒有底的玻璃瓶,狠狠地扎向旁邊的死蛇。那動作又準(zhǔn)又狠,一點(diǎn)也不像中了蛇毒。我呆呆地看著他,他一把奪下解毒草,塞進(jìn)嘴里像豬一樣嚼著。

原來啊!根子上壞的人到死也不會善良。

“快!趕緊背我下山送醫(yī)院搶救,一會兒毒液竄到心臟,人就交待了。”

屋外已是狂風(fēng)暴雨,一陣賽一陣,密集的雨點(diǎn)恨不得把我們的屋頂戳穿。這樣的魔鬼天氣,上山的那條窄小的公路早被洪水淹沒。大晴天司機(jī)都不敢上山,要下山只能兩條腿顛簸了。可眼前的順哥像頭挨了刀的死豬,誰能背動?

我猶豫著,但又不得不走。這山里生活著大量的蝮蛇,它們毒液的毒性堪比眼鏡王蛇,且它們往往潛伏在人跡罕至的清冷角落,專咬那些不懂規(guī)矩闖入領(lǐng)地的動物。曾經(jīng)一只發(fā)情的公山羊胡亂竄被咬,沒到兩小時就掛了。人能扛多久?

“要么你在我傷口咂幾下。”順哥仰起頭,用眼縫子瞅著我,“下山路長,萬一毒液竄進(jìn)了心咋辦?”

我聞之一震,剛才還顯得悶熱的屋子,現(xiàn)在卻讓我打一寒戰(zhàn)。那幾個紅赤赤的牙口駭人又惡心。他其實(shí)可以自吸,卻把這個致命的任務(wù)派給我,我要還是做個土鱉對他唯命是從,蝮蛇的毒液就會鉆進(jìn)我的血液消滅我。

“你那心臟比鐵還硬,毒液就是拿鉆頭也鉆不破!”好幾年了,我第一次用話嚼他,痛快!

“算了算了,我倒霉了,你上面不笑下面笑。快,背我下山!”順哥用眼睛橫著我。

我瓷愣愣站著并不動彈,說實(shí)話這些年他對我九分差勉強(qiáng)一分湊合,我不想背他下山。

順哥很快意識到我的變化。他用不自信的著急表情看著我。他的眼里極力地表現(xiàn)出懇求和恓惶。他居然有些緩和地問我:“你真不愿意背我下山?我要死了,我怕你脫不了干系。”

是啊,林子里只有我和他兩個,小白狐走了,一場雨澆滅所有的證據(jù)。他死了我真撇不清干系。這份工作要養(yǎng)家糊口,我丟不起。

于是,我不知揣著怎樣的心情給順哥換了衣服,再給他披上一件黑色雨衣,我使出吃奶的勁兒背起他。他像個墜向地獄的惡靈將我的頭壓向地面,我背著這毒物晃悠著身子在雨里像蝸牛一樣挪動。雨點(diǎn)像密集的鐵釘,狠狠地扎著我的頭和四肢,閃電和雷聲撕扯著森林。這鬼天氣救人,老天壓根就不成全。

昏天地暗里,順哥把求生的希望綁在我身上。我淋得像只拔盡毛的火雞,他還是那樣狡猾,怕雙手淋濕了被雷劈,就把一雙爪子埋進(jìn)雨衣,像個縮頭烏龜趴在我背上。“媽的,還是那么狡猾,怕死。我們現(xiàn)在是一條藤上的倆螞蚱,我若被雷劈死了,你還能活嗎?”

我猛然想起了白狐,小白狐肯定安然無恙了。白狐是天使,它不可能殺人。是那條蝮蛇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順哥常常慘無人道,毒蛇看不慣了,來取他的狗命的。

大雨聚集的泥水像無數(shù)條蛇爭先恐后向山下竄。我踩著冒出的石尖,一步一個趔趄向前挪。四周草木昏暗陰冷,似乎藏滿了動物的眼。脊背上的順哥像一具死尸,越背越重。一聲炸雷從空中劈來,我本能地抓住旁邊一根濕漉漉的小樹。咔嚓一聲,可憐小樹被我斜劈著扳斷了。我即刻咒罵順哥為何這輩子沒變成豬。他貪婪的雙手浸滿鮮血,他要是豬,我一刀把他解決了。

順哥沒有忘記小白狐,他問我:“那小畜生咋沒見了?哪去了?我就知道你幫我收著呢。把命吊著,等我腿好了再剝。”

“順哥,咱把小白狐放了吧,怪可憐。”擱在以前,我是斷然不敢求情的,但現(xiàn)在,順哥的大半條命拽在我手里,他敢怎樣?

“去你娘的,靠那點(diǎn)鳥工資能干啥?白狐值錢,你敢給我放了,老子好了剝你!”

我的腿肚子咯噔一下軟了,我一屁股癱坐在泥水里,順哥的手像鐵爪子,摳著我的肩膀不放,我只能隨勢向后倒去。他“哎喲”一聲,罵聲頓起:“你他娘,疼死我了。不敢在這耽擱,泥水會要老子命。”

雨下得正緊,雨滴從樹枝間飛流直下,落在臉上就像錘砸。我頂著罵聲弓著腰,準(zhǔn)備再次將死豬般的順哥背起,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腿肚子一個勁兒打顫。順哥怒了,一拳頭砸在我的太陽穴:“反了是不?吃我的喝我的,把勁兒喂狗了,像個病懨懨的林黛玉,故意拖延時間整老子是不?”

這一刻,我的腦子轟隆一下,真像遭了雷劈。我立馬放開手,并且故意將身子一搖,順哥嗵的一聲掉進(jìn)了泥水。

非常意外的是,順哥只是叫喚一聲沒有咒罵,破天荒了。他知道我是故意的。停了幾秒,他居然頭一次用巴結(jié)我的口吻問我:“你有沒有摔著?我是將死之人摔了沒關(guān)系,把你摔了我心疼。”

呸!狡猾的食人鱷,一肚子壞水,居然也配說“心疼”。蝮蛇啊蝮蛇,你咋沒一口把這禿驢咬死呢?哦,也對!為什么要一下子咬死?為啥讓他痛快地死呢?這樣更好,慢慢地折磨,好!

無邊無際的憤怒,從無邊無際的四周卷來,我很快被憤怒包圍。

跟這禿驢在一起,我受夠了。盡管剛來的時候,他在吃喝拉撒方面給我伸過手,但那是籠絡(luò)我的一種手段,因?yàn)榻酉聛硭o我傳授“護(hù)林秘籍”的時候,咬牙切齒地交代:“在這里想混到退休金,得聽我的。”我當(dāng)時云里霧里,不曉得他為啥對剛來的我提幾十年后的退休金?后來我明白了,在這里我必須做孫子,否則就活不到拿退休金的那天。

在這林場里,他仗著場長身份和一點(diǎn)狠功夫動不動給我當(dāng)爺控制我,我被他罵著訓(xùn)斥著還時不時被他舉著黑洞洞的獵槍指著。我真嚇破了膽。他的生活跟惡鬼一樣,不是殺生就是走在殺生的路上。他愛錢不要臉。他講過很多不堪入耳的黃段子。還時常捏著我的臉蛋,說我細(xì)皮嫩肉。我們倆臥室中間的薄墻形同虛設(shè),斷子絕孫的下流事他在我身上做了不少。我的男子漢氣概就是被那種膽戰(zhàn)心驚的日子抹殺的。我看上了林場機(jī)關(guān)總部的姑娘,人家嫌我娘娘腔。后來,父母怕斷了香火,給我娶了個又聾又啞的農(nóng)村姑娘。我曾經(jīng)受不住折磨反抗過,差點(diǎn)被他打折雙腿。他還警告我管住眼和嘴,不該看的、不該說的少輕舉妄動。

我除了淚汪汪地答應(yīng),別無他法。我需要這份工作,我沒本事把工作從樹林里調(diào)出去,而順哥卻像死狗一樣賴在山頭。他每年匯報工作都要提前打點(diǎn),匯報現(xiàn)場他人模狗樣口水亂濺,每年不是個人先進(jìn),就是場子先進(jìn)。人家都夸我跟了個了不得的師傅。有誰知道我活得不如狗呢?

大雨轉(zhuǎn)成了暴雨,枝葉子絲毫擋不住雨滴的鋒芒,林子里轟隆隆一片。這樣的鬼天,背一頭死肥豬下去,上刀山一樣。我想過叫輛車,但根本不可能,除了路滑,還有一點(diǎn),順哥品德兇惡,大白天也很少有出租車愿意上來。有次我回家探親,據(jù)說上來一輛私家黑車,想掙順哥的錢。不曉得錢有沒有掙到,后來那司機(jī)只剩一只眼了,對外說是摔倒在樹茬上掛的。

惡貫滿盈的順哥不想死,他拼著最后的力爬進(jìn)了旁邊的石崖下。然后掙扎著扯開糊滿泥的雨衣,喊:“來,咱一起遮。”

天殺的,兩個人共用一件雨衣根本不行,我的頭皮被雨珠抽麻了。我頓覺世界末日來了,我快要死了。他被毒蛇咬還能奈何這么長時間,禿驢,生命力真強(qiáng)。好人命不長壞人活千年,這話真不假。我把自己的頭一縮再縮,我是烏龜王八。此時此刻,我只想起他的壞,腦子繼續(xù)嘩嘩地翻著舊賬。這些年所有對他的厭惡和憎恨一齊襲來,它們不斷聚集,像膨脹的正義之劍,刺向了順哥咽喉。

多虧了白狐,多虧毒蛇。現(xiàn)在,順哥這只落水狗捏在了我的手里,該我捏死他了。俗話說得太對,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

順哥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猥瑣樣讓我特瞧不起。他的瞳孔開始放大,我知道他不行了。蝮蛇的毒液正在攪和他的血管,很快他就要一命嗚呼。哈!該!該!

天色黑暗下來,濃濃的黑。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我抬頭盯著懸在頭頂?shù)氖^。那石頭像口倒扣的黑鍋,當(dāng)然,這口鍋不是真的,順哥的那口大黑鍋才是真的。

我們的廚房里放著口大鐵鍋,燉肉用的。拔去鐵鍋在灶膛里支上鐵架就能烤肉。善良的動物很多,它們愿意靠近人類,它們相信兩條腿的人是善良的。順哥不笑的時候賊眉鼠眼,皮笑肉不笑的時候竟然也有點(diǎn)狗熊的憨態(tài)。平日順哥坐在辦公室,門外的地上常常故意擱著帶肉絲的骨頭,也會撒些玉米顆粒。動物們經(jīng)不住誘惑就來了。順哥的獵槍、匕首、毒針和各種刀具本來放在黑屋子,為了獵殺方便,他拿幾件藏在辦公桌里;常見的鐵锨和鋼釬則明目張膽地立在門后。一旦有動物出現(xiàn),他會操家伙迅速沖出去。但凡他瞥見的動物,除非逮不住,基本不會留活口。反正他相信山高皇帝遠(yuǎn)。我曾經(jīng)寫好舉報信,裝在屁股兜里,結(jié)果夜里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他卡著我脖子,差點(diǎn)掐死我。自此后我再也不敢有啥動作了。我來這里已十年,房頂?shù)臒焽杳刻於几鹪釄鲆粯雍跓煗L滾,天天都在燉肉。順哥有吃腸子的癖好,他上輩子定是掏腸的鬣狗。動物斃命后的血血水水全部灌進(jìn)玉米地,玉米長得圓圓嘟嘟,很是招惹不要命的野豬,野豬來一個死一個。

動物肉吃太多會長出豹子膽。后來,順哥的膽子大到包天。在我之前有個老光棍護(hù)林員,眼看就拿上退休金了。某天在巡視森林時失蹤了,沒尸沒骨。我曾經(jīng)在順哥面前提起過這樁懸而未決的命案,沒料到他怒不可遏,說提起這事他就反胃,那老頭定是給狼吃了。

感謝毒蛇,否則下一個失蹤的就是我。失蹤了當(dāng)然拿不上退休金了。順哥一開始提醒得對。想到這,我立即生出了滅口的沖動:“掐死他!掐死他!”

“別愣在那,趕緊走,我腦瓜疼。”順哥喊了一聲。

我咬著牙穩(wěn)穩(wěn)地坐著,我蔑視他。他膨脹的眼眶子旋著憤怒。哈!他越這樣我越得意,我的眼睛同樣鼓得圓圓的。

“走!”順哥屁一樣命令著,而我的屁股卻是生了根扎進(jìn)了石頭。我救他越快,我的命越接近小白狐。

現(xiàn)在的我,會救他嗎?笑話!我的右手正摸著一個碗大的石頭,我只需要將它端起來,對準(zhǔn)他的禿頭,砰一聲,這個邪惡的流氓就會滾出人世。遺憾的是,我沒有握住機(jī)會,我搬起石頭在手里搓弄著,突然手一滑石頭順著雨水滾下了山。唉!唉!我這個窩囊廢!難怪是個伺候人的命。

黑色雨衣像口棺材框著順哥,他像一只被閻王嫌棄的小惡鬼。他掙扎著想靠一條腿站起來,那當(dāng)然是枉然。他眼下是“檣櫓灰飛煙滅”,而我正從奴隸轉(zhuǎn)向?qū)④姟N覑盒乃瑥念^到尾惡心,我一直用尖利的眼光射殺他。

中了蛇毒的順哥沒有迷糊,他的眼神變換出一種慈祥,我一點(diǎn)也不為所動,以他那個狡猾度,誰知道接下來又會整什么幺蛾子?現(xiàn)在,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用祈求的口吻說:“麻煩你下山給我叫出租車去,讓司機(jī)上來背我,到時我給司機(jī)雙倍的錢。”他看看木樁子一樣的我又絕望地補(bǔ)充:“林場里我床上蕎麥枕芯里埋著個棕色的皮袋子,里面有我的存折和現(xiàn)金,那是我攢著給我兒子矯正豁豁嘴用的,如果我住院了,你就先拿著這些錢去交定金。”我一愣,依然牛著不動彈。他看出了端倪,隨即補(bǔ)充道:“這些年我撈的這些外快沾滿了你的血汗,我的腿好了就分給你一部分。”我用鼻子輕蔑地一笑,隨即在心里咒罵:“狗東西,你很清楚,三袋子錢也保不住你的腿。自身難保,何必黃鼠狼給雞拜年哩!”

不過,這倒是甩掉這禍害的好機(jī)會。我猛然站起來,屁滾尿流地滑下山。

山外不遠(yuǎn)處的公路上,出租車燈忽明忽暗。可我餓了,好餓。這些年我跟他啥沒學(xué)到,學(xué)會了自私。

從山頂?shù)缴较拢犙坶]眼都是他的罪行。不能再做東郭先生了。我毫不猶豫地朝著相反方向進(jìn)了飯館。順哥曾經(jīng)給這家飯館多次送過動物骨肉,廚師在背地里稍作加工掩飾,便美其名曰山珍野味。

因心理負(fù)擔(dān)太重,這一次,我沒有點(diǎn)肉包子。提起肉包子我就手抖。我端起茶杯,就著爽心的花生豆,眼前浮現(xiàn)出小白狐清晰的影子:它找到了媽媽,它們母女倆住在西方佛國。它們向我表示感謝。它們抓一把白云灑下來,大地就開滿了紅花,紅艷艷一片。它們向我告別,我有些不舍,它們安慰我會常常下凡來看我。我激動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道歉話,我由內(nèi)而外都被罪孽浸透,我不配接受它們的恩典!

這是我第一次因憐憫之心主動救下的動物。偷生人世三十多年,第一次酣暢淋漓地體驗(yàn)到了滲心滲脾的開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白狐和媽媽都成了佛,它們生活在鳥語花香的極樂世界,它們成了我的精神向?qū)А?/p>

吃飽了,雨也停了,我的心情敞亮了許多。天空云蒸霞蔚,太陽若有所思地探出頭,它一定在醞釀一道美麗的彩虹。我來到出租車旁說明情況,司機(jī)一聽是順哥,仿佛瞅見了獅子老虎,頭搖得撥浪鼓一樣,再怎么解釋情況危急也不頂事。無奈,我掏出了身上所有的口糧錢,才把一位新面孔的年輕司機(jī)支上山。

順哥在醫(yī)院整整耗了一個月,鋸掉了得勁的右腿,撈回了一條爛命。醫(yī)生每天都讓他享用一千元一支的進(jìn)口藥,說是排毒效果無與倫比。他把那個棕色的皮袋子都掏空了還不夠,他這些年賣皮毛的所有收入都撂給了醫(yī)院。

出院后的順哥執(zhí)意要返回林場。這一次領(lǐng)導(dǎo)說,除非他再長出一條腿。順哥聽了,幾天之內(nèi)真長出了一條腿,不過那是假的,是為了繼續(xù)能在林場混工資而裝的。然后他又托關(guān)系又撒潑耍賴,在領(lǐng)導(dǎo)辦公室鬧騰了一天一夜。所有的伎倆都用了,也不過是癩蛤蟆爬香爐碰了一鼻子灰,重返崗位之事不了了之。

后來他挺膽大先我一步去法院告狀,林場和狐貍都成了被告,他異想天開要把斷腿整成工傷,上面來人調(diào)查時,我推掉了他暗地里想塞給我的煙酒,一五一十地講述了小白狐的悲慘故事。這個利欲熏心的歹徒一門心思想占國家便宜的企圖,被我戳了個稀巴爛。

關(guān)于那個棕色的皮袋子,一直是扎在我心坎的硬刺,我給順哥說盡了好話賠盡了笑臉,直到拿出幾張硬嚓嚓的紅票子,才把那袋子弄到手。我很快就把它交給了公安。那是個真皮袋子,但是從皮膚的紋路和味道看,我覺得應(yīng)該鑒定深究,那不像動物皮。

以后的日子里,我自覺罪孽深重,念了佛。隔三差五空余了,我就到寺廟誦經(jīng)懺悔。

森林里的動物越來越多,我們和諧共處,各自安好。偶爾有野豬覬覦我的玉米,我則用稻草人虛晃一招嚇嚇?biāo)鼈儭N抑鲃雍蛣游锝簧狭伺笥眩鼈兣惆槲野参课摇N易叩侥睦铮鼈兌冀o我做警衛(wèi),我沒有了寂寞恐懼,比神仙快活。

我戒掉了血腥的肉食,素食讓我神清氣爽。老婆每個月都帶孩子來看我。我們擁抱樹林,我們愛護(hù)一草一木,幸福又快樂的我們感染了整片樹林。

順哥罪行累累,可他在最要緊的時候瘋了,據(jù)說在法庭上他一直東拉西扯。法官問他有沒有殺死保護(hù)動物,他回答“被窩黑”;法官問他被窩里是否有動物皮毛,他回答“水牛下蛋”。反正人問東他答西,嘴比鐵硬啥都不承認(rèn)。法院用儀器檢測,發(fā)現(xiàn)他的腦子真的不正常放電,因證人太少沒有實(shí)質(zhì)性證據(jù),只好暫時放了他。

順哥踏進(jìn)醫(yī)院就進(jìn)了吃錢的ICU。他那成了啞巴的母親去醫(yī)院看他,急乎乎上樓摔了跤,腦血管再次破裂直接要了命。最終醫(yī)院負(fù)責(zé)火化并拿出一部分喪葬費(fèi)才息事寧人。喪葬費(fèi)還是讓順哥排毒鋸?fù)然ü饬恕?/p>

順哥兒子找到了自己的親媽,逃命去了。

沒啥牽掛了,順哥現(xiàn)在比斷腿前還自在。他繼續(xù)保持瘋子作風(fēng)。他總是能鉆各種空子。他是個表演天才,每天都在山底下胡抓亂喊:“嚎……嚎……嚎……”偶爾下山和他照個面,我倒像個罪人主動和他打招呼。但他并不吭聲,只是歪擰著頭,用暗含仇恨的目光反復(fù)掃射我。然后呼啦轉(zhuǎn)過臉繼續(xù)語無倫次。有次我穿件白色衣服被他撞見,他便像瘋狗一樣一瘸一拐向我撲來,嘴里高高低低地喊著:“白……白……白……”但他又并非真正的瘋狗,他有節(jié)制,他并不撲上來撕扯亂咬。

據(jù)警方講,順哥自從腿斷不能再上山工作了,就有人舉報他了。一些陳年案件,雖苦于缺乏人證和物證,但警方仍在全力尋找突破口。關(guān)于那只棕色皮袋子的來龍去脈,警方把它列為重中之重。

童江,中國小說學(xué)會、散文學(xué)會會員,居西安。作品刊發(fā)于《作家》《天津文學(xué)》《連云港文學(xué)》《華山文學(xué)》《陜西詩歌》等雜志。

責(zé)任編輯:艾曉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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