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遇？挑戰(zhàn)？當代風景園林行業(yè)面臨的困境與希望

作者：李相逸" "深圳大學建筑與城市規(guī)劃學院/亞熱帶建筑與城市科學全國重點實驗室" 副教授，研究生導師

李昭君" "深圳大學建筑與城市規(guī)劃學院" 碩士研究生

劉育辰" "深圳大學建筑與城市規(guī)劃學院" 碩士研究生

葉楓（通訊作者）" "深圳市北林苑景觀及建筑規(guī)劃設計院有限公司" 院長

摘要：風景園林經歷了多年的發(fā)展，已經從專注于園林和美學發(fā)展成為一個包含多領域內容的學科，通過不斷地融合創(chuàng)新，嘗試解決生態(tài)、社會和文化方面的問題，并在建筑環(huán)境塑造、可持續(xù)發(fā)展和彈性景觀方面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近年來，風景園林專業(yè)取得了巨大的進步，但在當前的時代背景下，景觀設計師仍面臨著許多挑戰(zhàn)。新時代背景下，我們所面對的問題更加復雜，針對目前的困境及相應的問題，詹姆斯 · 海特教授和布魯諾·馬奎斯主席與七位來自深圳的優(yōu)秀風景園林規(guī)劃設計師分別就風景園林學與其他學科發(fā)展聯(lián)系、人工智能影響、城市公共空間與公眾服務、國內外風景園林項目同質化問題、風景園林師面臨的機遇和挑戰(zhàn)以及IFLA競賽等議題展開了深入討論，為當今時代風景園林從業(yè)者提供了發(fā)展的方向和思考。

關鍵詞：風景園林；IFLA；新時代；跨界合作；人工智能；人才培養(yǎng)

在過去的75年時間里，我們生活的世界發(fā)生了一系列巨大的變化。IFLA作為一專業(yè)合作、知識共享的平臺，在這75年里持續(xù)推動著景觀設計專業(yè)的發(fā)展。如今面對全球化和城市化的壓力，對可持續(xù)性和糧食安全的威脅，氣候變化和海平面上升帶來的危害，人工智能以及新興技術興起帶來的壓力和沖擊，現(xiàn)代生活對人們的身心健康以及社會正義帶來了不小的負擔。面對未知的未來與挑戰(zhàn)，我們有幸邀請到了詹姆斯 · 海特教授和布魯諾·馬奎斯博士以及國內風景園林領域的知名專家和從業(yè)人員，針對上述時代背景帶來的改變和行業(yè)沖擊進行深刻的思考和討論。論壇由深圳市北林苑景觀及建筑規(guī)劃設計院有限公司葉楓院長主持，深圳大學建筑與城市規(guī)劃學院李相逸副教授翻譯。深圳翰博設計股份有限公司秦操董事長、深圳市北林苑景觀及建筑規(guī)劃設計院有限公司池慧敏副總景園師、深圳市朗程師地域規(guī)劃設計有限公司陳侃董事長、中國城市規(guī)劃設計研究院深圳分院四所副所長/文化遺產中心主任白晶、深圳市蕾奧規(guī)劃設計咨詢有限公司張一康副總景園師七位嘉賓共同參與圓桌論壇討論。

詹姆斯 · 海特教授是阿德萊德大學、謝菲爾德大學和哈佛大學的畢業(yè)生，他擁有全面的戰(zhàn)略、超前概念和過硬技術能力。當前，詹姆斯 · 海特教授是國際風景園林師聯(lián)合會（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Landscape Architects，以下簡稱IFLA））的前任主席，也是南澳大利亞阿德萊德的風景園林設計工作室Oxigen的創(chuàng)始董事，被認為是澳大利亞景觀建筑和城市設計領域中最受尊敬的設計專家之一。他專注于改善城市的健康和生產力，這在他所參與的實踐項目中得到很好的體現(xiàn)。他的實踐項目很好的反映了全球新景觀建筑的運動，這將積極地改變當今城市的規(guī)劃和居住方式。他堅信，通過良好的設計，我們可以通過集中精力保護和管理自然環(huán)境，使城市化的影響（包括對自然系統(tǒng)的破壞）變得人性化，使我們的世界更加美好。

布魯諾·馬奎斯博士于2022年9月當選為IFLA主席，同時也是惠靈頓維多利亞大學（Victoria University of Wellington）建筑與設計創(chuàng)新學院副院長和“治療+康復設計環(huán)境/Taiao + Tumahu”研究實驗室 （Therapeutic + Rehabilitative Designed Environments， TRDE）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他重點關注社區(qū)的健康福祉、毛利部落、康復景觀以及社區(qū)參與式風景園林設計的方法與實踐，也致力于發(fā)展循證研究，以展示建筑、景觀和技術如何支持醫(yī)療健康的相關實踐。他認為，景觀設計是一門專注于設計、規(guī)劃、以及戶外空間的管理藝術，將藝術、科學和環(huán)境融為一體創(chuàng)造功能性和美觀是景觀設計的原則。作為專業(yè)人員，他認為景觀設計師在塑造建筑環(huán)境和增強建筑環(huán)境方面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訪談人：第一部分的問題有關時代背景下解決復雜問題時行業(yè)之間的跨界合作。近年來，國內舉辦了許多風景園林相關的國際競賽和一些國際合作項目，使得國內的景觀設計從業(yè)者跟其他行業(yè)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多。想請教一下兩位主席，有沒有一些以景觀設計與其他專業(yè)之間的合作經歷可以跟我們分享？或者兩位主席在帶動跨界合作方面有哪些經驗？亦或者兩位主席有無讓跨行業(yè)者更契合的跨界合作方式推薦？

Bruno Marques主席：其實許多國家也已經注意到了跨界合作這方面的問題。景觀設計能否在項目中發(fā)揮主要的作用，景觀設計師在對自然環(huán)境的理解方面的這種技能，以及他對于建筑環(huán)境和景觀設計等方面的考慮已經受到建筑環(huán)境學科的高度贊賞。其實在澳大利亞或者是新西蘭有很多這樣的跨界合作的例子，景觀設計師實際上是這些項目的領導者，引領設計團隊，將建筑師、規(guī)劃師和工程師聚集在一起，因為景觀設計師受到的專業(yè)培訓能使我們在談判桌上了解不同的專家，讓彼此作有效的溝通，這將是景觀設計的其中一種發(fā)展方向。如果你想真正解決氣候變化和生物多樣性問題，我認為世界迫切需要景觀設計師在設計空間時考慮自然和生態(tài)因素。所以我相信景觀設計師具有上述這些技能，并且能夠領導這樣跨界合作的項目。

James Hayter教授：在全球范圍內，我們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當我們試圖采用某種表達方式將景觀專業(yè)和學科從“孤島”中解脫出來。作為一名景觀設計師，它有一個廣為人知的定義，在實踐中發(fā)現(xiàn)，我們試圖打破那些孤島、專業(yè)壁壘的時候，才意識到面臨的問題是如此復雜和困難，以至于我們需要很多人一起努力才能行得通，而不是說明星建筑師或明星景觀設計師可以一個人解決世界所有的問題。我們的培訓應該轉向學習如何與其他人合作，與其他社區(qū)合作，如Marques教授解釋的那樣，也與建筑師、研究金融的人、研究健康科學的人、其他很多領域的人進行跨界合作。所以，在實踐時，我們要意識到景觀設計師無法做到解決所有問題，這一點非常重要。而我認為，可以采取的有效的方法是與很多其他專業(yè)人士一起合作，可以從改變我們的城市開始，但是你不能孤軍奮戰(zhàn)。這是我們建筑行業(yè)真正的好處之一，也就是它對其他專業(yè)具有很強的包容性。

訪談人：這個問題可能有些尖銳，是關于“景觀復制”的問題。當今國內有許多大型的、非常有顯示度、非常有野心的項目，這些項目基本上都是需要進行國際競賽來競標設計方案的。在業(yè)主的角度，他們都是希望由國際團隊跟本土團隊來一起攜手共建這些項目，但在這個過程里，會面臨兩位主席談到的 “景觀復制”、本地文化缺失等等各方面的問題。想問一下兩位主席對于“景觀復制”的看法和解決思路。

Bruno Marques主席：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我認為作為景觀設計師，要始終牢記人們的需求。我們是正在為他們做設計，要讓他們了解這些空間，并把這些空間當作快樂的地方。這是一個嘗試，我們也將在包括新西蘭在內的任何地區(qū)中進行嘗試。如果我們不欣賞當?shù)氐沫h(huán)境和當?shù)氐奈幕⒗斡洰數(shù)貎r值觀，人們將很難理解我們?yōu)橹O計的那些景觀的用途。所以在設計構思時，我們應該設想一些他們會與之聯(lián)系的東西，才會令人更樂意的去使用這些空間。這又是將我們在全球范圍內的實踐聯(lián)系起來的東西。我認為中國真的和其他任何國家一樣，在為空間的構思方式帶來密集的思考方向。謝謝你提出這個問題。

James Hayter教授：我認為中國文化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化之一。中國對于風景、和諧以及人與文化、自然之間關系的理解非常古老和深刻。當你看到一個國家的景觀設計思路被復制到許多其他國家的時候，在我眼里，這些是不好的設計。我很高興在中國能看到非常具有中國特色的景觀設計項目。

訪談人：這個問題是關于國內外風景園林設計項目之間的差異和特色。兩位主席到訪中國多次，見過不少城市的風景園林設計項目，想問一下兩位，站在國際視野上，從中國長沙一路走來，所見到的或參與過的項目中，覺得中國國內與國際層面的風景園林項目之間的差異到底在哪里？是技術上的差異、意識上的差異，還是存在系統(tǒng)性上的一些差異？

Bruno Marques主席：我們在深圳待的時間還不夠長，無法了解深圳園林景觀項目的全貌。但根據(jù)我在廣州和長沙的所見所聞和經驗，個人認為主要區(qū)別之一是：不論是結構的規(guī)模，還是景觀建筑的規(guī)模，中國的項目都無法與我們在新西蘭的項目相提并論，原因是中國的項目規(guī)模要小得多。但我卻認為兩者間有很多相似之處，因為我看到最近的項目，生態(tài)理念總是處于最前沿的位置。在城市結構中重視自然、擁抱自然，讓人們享受這些自然空間，就這一點而言，中國與國際項目的理念一致。

James Hayter教授：我注意到深圳這個地方的生態(tài)特征和植物類型，更重要的是深圳人們如何使用空間的特點。互聯(lián)網成為在設計、建造、運營、使用公共空間中最被廣泛使用的工具，這使得深圳成為世界科技都市之一。所以應該關注的是，我們景觀設計師如何與這種高科技進行契合與合作，這是未來的挑戰(zhàn)之一。無論現(xiàn)在提這個問題是否還為時過早，我都很想聽聽這里從業(yè)者的意見。這是我們專業(yè)領域中一個非常有趣和重要的部分。

訪談人：第四個問題從“公園”和“青年”兩個關鍵詞切入。正好我們做了深圳城市公園和公共空間的大數(shù)據(jù)調查，發(fā)現(xiàn)青年人似乎越來越少去公園，針對當今城市公園中青年缺失的現(xiàn)象及其背后可能的原因，想請教兩位主席，如何去發(fā)揮公園這種公共空間對青年的吸引力？

James Hayter教授：關于你的問題，我認為我們已經習慣的公園類型，可以追溯到18世紀的歐洲，公園的使用并沒有消失。這是不相關的，這就是為什么我們如此興奮地來到深圳，看看能否談談一個新的城市公園項目，它將會是什么樣子，因為它必然會與以往歐洲模式的公園非常不同。你說得很對，年輕人不想使用傳統(tǒng)意義上的公園。如果我們繼續(xù)以這種方式設計公園和海濱，一旦以這種方式進行，這些公園將成為未使用的空間，而不是有用的空間。

所以，如何在這個擴展的實踐領域中利用我們寶貴的開放空間，將它成為城市的綠肺，在這里收集雨水，利用開放空間來建造氫氣工廠，并從中產生能量。傳統(tǒng)的設計方法已經過時了，我們可以嘗試很多新的形式和模型，這就是我們的職業(yè)令人興奮的地方。

最近給大家看的很多公園都是開放空間的新類型。我們發(fā)現(xiàn)，路邊有大片開闊的空地，草坪更是大得多，周末時，許多家庭會去那里野餐。一些舊汽車廠的拋光混凝土地板非常適合輪滑等等，這些都是與傳統(tǒng)的城市公園設計不同的地方。

Bruno Marques主席：我認為一個完美的環(huán)境，在一個偉大的經驗之上，我們提出了以前沒有想過的計。就像James Hayter教授說的那樣，我們還沒有真正想過未來會是什么樣子，以及科技將如何發(fā)揮如此重要的作用來吸引年輕人參加戶外活動。也像教授現(xiàn)在提到的設計部分，這不是前進的方向。我認為應該考慮如何將技術、人工智能和數(shù)字孿生所知道的所有不同的東西引入。我們?yōu)槭裁磿玫竭@些資金，因為年輕人真的希望資金能夠積累到自己身上，并真正提供他們習慣的便利設施。

另一件事是重新思考一下我們在辦公樓里的工作方式。也許其中一些可以發(fā)生在戶外，以及我們還沒有真正考慮過的新空間。深圳有很大的潛力，可以在建筑技術方面成為領先的角色之都。

訪談人：第五個問題與當前人工智能的高速發(fā)展帶來的行業(yè)沖擊有關。剛才兩位主席在談的時候提到了深圳的高科技或者是人工智能，所以很想和兩位主席探討的一點是：當前景觀設計行業(yè)都受到了AI、chatGPT以及Midjourney這樣的一些新技術的影響，造成景觀從業(yè)者們心理上一定程度的焦慮彷徨以及一定程度上的專業(yè)人才流失。兩位主席也都是大學里的老師，希望兩位主席面向上述問題，對當前時代背景下年輕一代的園林景觀專業(yè)學生的培養(yǎng)和指導方面給予一些建議。

Bruno Marques主席：我認為你對人工智能的看法完全正確。整個學術界都對人工智能進步的速度感到震驚。然而，我認為沒有什么能夠取代我們作為設計師的地位，因為AI并不能真正概括工作體驗。它不能告訴你要去這里填充哪些具體內容，所以我認為設計師仍然擁有能力去思考如何構思空間，如何設計空間，如何容納不同類型的人。不同以往的是人工智能可以為你提供信息，它仍然是一個有價值的工具。我們需要接受這一點，這也是無法避免的。

記得在GIS剛出現(xiàn)的時候，每個人都有一個關于巨人取代規(guī)劃者和景觀設計師的小恐慌時刻，然后它就像建筑信息管理一樣成為了一種工具。我認為人工智能只是我們要掌握的另一個技能，年輕一代需要非常注意，不能逃避，而是要去面對這一點。人工智能不會取代他們的大腦，它只會像我們使用的其他工具一樣成為一種新的工具。運用好了，它就可能很有價值，它可以是測試想法、集思廣益、提出有吸引力的解決方案的好方法。但我認為，沒有什么會危及設計師的技能和設計空間的方式。

訪談人：第六個問題是與專業(yè)人才培養(yǎng)有關。IFLA中國的風景園林成立已經有30多年了，許多中國的景觀設計師、老師和學生都在積極的登上IFLA的舞臺，參與很多的比賽和活動，獲得了不少獎項。想請兩位主席，根據(jù)您們與中國設計師、老師和學生的接觸經歷，談談對完善中國現(xiàn)有風景園林學科的教學體系和提升視野方面，有沒有一些更好的建議？

James Hayter教授：中國的學生已經在我們這池子里“舀了不少水了（獲得許多獎項了）”，所以我覺得他們已經很優(yōu)秀。

其實對于學生和設計師來說都是一樣的，我們需要去真正的了解這個項目的背景和這些空間是什么樣的人去使用它們。嚴肅點來說，確實有一些秘訣，那就是拓寬你的思維，跳出約束。一個好的園林設計其實就是擁有對場地的理解，理解項目的背景，理解是什么樣的人去使用這個空間。所以在我們的職業(yè)中，必須記住的是，我們不是單純僅做設計的人。如果回顧一下我在這個行業(yè)的工作經驗，我認為設計可能只占到15%到20%到25%。

所以景觀設計師也意味著是項目經理、施工經理或對文化景觀進行視覺評估的人，或是從事戰(zhàn)略、政府、政策工作的人，也是制定框架作品和編寫城市設計協(xié)議的人。所有這些都是景觀設計師的工作范疇，我們傾向于考慮模型。當你看到學生的項目說了一些軟件如地理信息系統(tǒng)，看起來像一個景觀規(guī)劃，斟酌細節(jié)。但實際上，從我的經驗來看，這只是景觀設計師實踐中很小的一部分，我們只需要承認、接受和接受政府中工作的人，他們在制定城市制定政策，就像有人能設計一個美麗的公園一樣重要。關于靈感的問題，只是冰山一角，我們的職業(yè)的可能性是巨大的，學到的東西可以用在很多不同的地方，這就是我們學到的，亦是我們的秘密技能。

Bruno Marques主席：說到問題中的教育部分。我認為最好的建議是繼續(xù)做你正在做的事情，因為你在做的事情很好。我認為這個方面實際上需要學習中國在教育方面的做法，因為在生態(tài)管理、設計解決方案和額外的基礎解決方案方面，這里有太多的前沿方法。我認為我們都需要從中國發(fā)生的事情中學習。我認為，作為大學的一部分職能，學者們保持國際聯(lián)系非常重要，因為我們可以從彼此身上學到很多東西。這對我們來說也是非常重要和有價值的，因為我們要跟上時代的步伐，并教導下一代景觀設計師。所以我認為IFLA絕對可以在那里為設計師提供舞臺、作為接口或中心，我們可以在大學城和從業(yè)者之間提供聯(lián)系。非常感謝。

兩位主席最后為我們今天風景園林專業(yè)青年學子們和專業(yè)設計師的寄語和期望：我認為這是適合21世紀的職業(yè)，因為如今有太多的關鍵問題需要景觀設計人的技能和知識來解決。我想他們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職業(yè)如此豐富。景觀設計將提供許多的機會，無論他們想去什么方向，例如設計、規(guī)劃或項目管理，我認為在景觀設計專業(yè)中有豐富的內容，學生們一定會找到他們感興趣的東西，他們會體驗到最令自己興奮的項目，這將定義一個人的職業(yè)生涯。所以，選擇學習景觀設計的決定是絕對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