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藝術運動與山水城市自然觀對比探析

摘 要：新藝術運動追求的是“師法自然”，使用自然元素作為裝飾材料，賦予建筑藝術的美感，影響著現代主義建筑乃至當代建筑的美學形式。當代建筑設計中以馬巖松為代表的建筑師追求山水城市的設計理念，同樣講究設計向自然學習。分析新藝術運動主張的“師法自然”理念及山水城市中的“師法自然”理念，對比二者的自然觀，總結建筑設計領域“師法自然”觀念形成的機理，獲得對未來設計的啟示。

關鍵詞：“師法自然”；新藝術運動；山水城市；自然觀

一、中西自然觀

中國的道家哲學是最早論述“自然”的。莊子認為自然具有兩種含義：一種是人類無法改變自然，只能順從自然，不去干預它，這正是“道”的本質；另一種是文人雅士心中優美的自然環境，即可安放身心的居所[1]。“道法自然”是道家哲學的核心思想，它不僅揭示了天地萬物之間的自然規律，而且對文化藝術領域產生了普遍的影響。

19世紀末，新藝術運動興起，極度推崇對自然形態的學習與參考，拋棄傳統的裝飾風格，將自然的形態運用到設計中，大量借鑒哥特式、洛可可式和日本藝術。新藝術運動其本質上表現為一種線條裝飾傾向或潮流。其中，曲線派以法國、比利時為代表，將曲線廣泛應用到自己的設計中，并且創造出大量的設計作品；直線派以英國的麥金托什與格拉斯哥派、奧地利分離派為代表。新藝術運動的興起說明，西方社會同樣認識到了自然在藝術創作和設計創新中的重要性。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以自然為師”的觀念體現在“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等思想上。而新藝術運動所提倡的“師法自然”理念則是主張將大自然作為一個學習、研究和探索的對象，并通過對自然界中元素的觀察、分析和思考來達到藝術創作和設計創新的目的。此外，由于新藝術運動以追求自然與藝術的融合為目標，其所強調的自然觀與當代城市空間環境建設中人們期望的人與建筑共存的愿景——山水城市相契合，因此這一主張對于當代城市發展建設具有深刻影響。

二、新藝術運動中的“師法自然”

（一）新藝術運動社會背景

19世紀末，新藝術運動開始蔓延，持續時間長達十多年。從法國開始，這股強大的國際藝術力量迅速擴散至荷蘭、比利時、意大利、西班牙，甚至還滲透至美國，形成一場具有深遠影響的藝術運動。從建筑物、家居、產品、首飾、時裝、平面設計、書籍插圖，一直到雕刻與美術等藝術領域均深受其影響。但就其本質而言，這是一場“裝飾藝術”的運動。它的核心思想是將美學融入實用主義，以簡潔的線條來展示美感。

（二）新藝術運動中“師法自然”的理念

在西方，雖然沒有“師法自然”這樣的表述，但在藝術創作中，藝術實踐與自然之間的聯系卻是密不可分的。19世紀中葉，英國美術理論家約翰·拉斯金將“向自然學習”的口號引入了設計界。他將“自然”“率性”“精致”等概念融入了當時的工藝美術運動，并且進一步指出，設計深植于森林之幽、泉水之側、苔蘚之上。新藝術運動的興起表達出人們對自然的熱愛，對回歸自然的渴望。從外觀、功能到紋樣，新藝術運動的設計實踐都充分展示出自然的美，讓人們感受到它無處不在。英國藝術家威廉·莫里斯曾說過：“要達到美，就必須使藝術貼近自然，順應自然。”[2]在新藝術運動的推行下，他們的嘗試也證明了他們的成功。他們的作品在百年后仍被廣泛認可和效法，這得益于他們把大自然的優秀特質融入了當時的科學和工業化的環境。

（三）新藝術運動“師法自然”的設計實踐

縱觀新藝術運動設計大師的作品，自然中的曲線元素多被他們用于建筑裝飾和室內設計。比利時建筑師維克多·霍塔（Victor Horta）所做的室內設計最能反映這場運動中的曲線風格。霍塔的室內設計作品——塔塞爾公館，充滿了活力和創造性。各種裝飾元素被巧妙地融入建筑中，就像植物的根系一樣，讓空間充滿了自然的美感。霍塔以其精致的裝飾，把建筑的細節完美地掩藏起來，使得它的外觀更加精致而又不失優雅，給人一種獨特的視覺享受。同樣，作為西班牙新藝術運動領軍人物的安東尼·高迪（Antoni Gaudi），將曲線貫穿到近乎所有的設計中，從室內到室外無一不體現他獨特的設計理念。高迪認為大自然界是沒有直線存在的，直線屬于人類，曲線屬于上帝，一切靈感都源自自然和幻想。他設計的巴特羅公寓以獨特的弧線設計，呈現出富有趣味的視覺效果。而好像一個正在融化的冰激凌的米拉公寓更是將這種曲線美發揮到極致。

三、山水城市中的“師法自然”

（一）山水城市的提出

20世紀末以來，環境與發展是全世界共同關注的重大問題。這直接關系到人類的生存和地球的前途，影響到世界的每一個國家、每一個民族乃至每一個人。城市的發展關乎國家社會和經濟的發展，因此處理好城市問題是解決當時困境的關鍵。

為找到突破口，錢學森院士提出了建立山水城市的構想。山水城市是一種將傳統的山水詩詞、園林建筑以及山水畫整合為一體的創新思路，旨在探索一種新的視角，來解決城市建設所面臨的挑戰。錢學森深刻地指出：“應該用園林藝術來提高城市環境質量，要表現中國的高度文明，不同于世界其他國家的文明，這是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大事。怎樣才能使人體會到中國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呢？我認為要重視并搞好環境美，要充分應用祖先留下來的園林藝術珍寶。”[3]城市發展的根本目的在于創造一個更適合人類生存和生活的環境，而非簡單地追求發展。因此，我們在自然中尋找發展空間的同時，也要保護好自然之物，即保護好生態環境。

（二）山水城市的實踐探索

建筑是建筑物與構筑物的總稱，是人們為了滿足社會生活需要，利用所掌握的物質技術手段，并運用一定的科學規律、風水理念和美學法則創造的人工環境。著名建筑師馬巖松的山水城市實踐就是在建筑與自然之間建立緊密的聯系，將依托于建筑空間的現代生活與自然山水中的體驗關聯起來。當代社會正面臨城市高密度人口所帶來的關于人際關系及生活方式的一系列問題。人們生活在各種各樣的方形空間中，從小巧的水泥盒到巨大的鐵盒，再到高聳入云的玻璃盒。這些空間把人們和自然隔離開來，使得人們在節假日迫切地想要尋求自然風光，欣賞美麗的風景。

馬巖松以一位建筑家的視野，深刻地探索建筑的未來之路，巧妙地將建筑融入周圍環境，營造出渾然天成的視覺效果。他認為其實現代生活與高密度的城市本身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在高密度城市里的高速的低級復制[4]。他的作品通過獨特的設計風格展現出自然與人造的和諧共生，倡導以人為本、以自然為本、以環境為本，遵循可持續發展的原則。他提出一種全新的、可持續的、具有活性的、能夠實現多元文明的構想，旨在建造以人的精神和文化價值觀為核心的未來城市。

四、新藝術運動與山水城市自然觀之比較

（一）對自然的尊重和借鑒

新藝術運動以自然為靈感，強調藝術作品中自然元素的再現，通過植物、動物等自然形態的表達展示對自然的尊重。新藝術運動的一個顯著特點，便是將各種植物或動物形態融入其設計之中。它不存在統一風格，單純從形式上來講，就有“面條風格”“女性風格”，還有“波浪風格”“鰻魚風格”“百合風格”等。新藝術運動的設計師認為，人們需要從自然界獲取靈感，通過創作來表現它們。他們的作品通過對自然界的觀察、描繪、總結，來展示人類的思維方式。其“師法自然”的過程就是將對自然形態探索的過程轉化為具有生命力的形式。

在山水城市的設計中，經常在城市規劃和建筑設計中融入自然元素，體現對自然的尊重，并通過模仿自然形態來提高城市環境的質量。山水城市致力于打造充滿東方文化氣息的城市，指引著人們走向一個更加和諧的城市，而不是僅僅依靠山脈的存在。《管子·五行》曾寫道：“人與天調，然后天地之美生。”意思是人類的生產生活要與自然界保持協調，然后自然界才會有美好的事物產生。山水城市強調城市與自然交融共生，讓自然景色、建筑之間相互滲透、彼此交融，形成城市與自然相互依存的格局。

（二）對藝術性和創新性的追求

新藝術運動注重藝術性，強調對傳統規范的突破，追求獨創性和獨特的藝術表達方式。新藝術運動鼓勵人們使用先進的技術和材料，從而創造出獨特的設計風格。它開創了新的設計風格，并在不同的國家得以重組和新生。正如英國學者邁克爾·蘇立文（Michael Sullivan）所言：“當外來的藝術可以滿足某種需要，并且接收這外來藝術的藝術家也已充分認識到這種需要的時候，也就是藝術家有意識地朝著特定方向進行探索的時候，他們接收外來藝術的影響便最富有成果。”[5]

山水城市設計強調創新性，期望營造充滿藝術氣息的城市環境，讓這座城市更加迷人。山水城市的理念能夠打造讓人們安心居住的環境，并且更加深入地理解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錢學森認為，山水城市的設計應當以大自然環境為基礎，充分考慮環境承載能力，并且將人、植物、動物、氣候等要素作為重點，以此來構建一個具有綜合性的城市。城市規劃應當綜合考慮城市、自然風光和周圍環境的協調發展，對于城市中各物質與精神要素亦不能孤立對待。山水城市的創新性在于并不僅僅以一個城標、一座建筑來談論，而是提升到整體素質與自然特色的層面上來。

（三）藝術表達形式的差異

新藝術運動傾向于裝飾藝術和抽象表達，注重在建筑和藝術品中體現藝術家獨特的審美。藝術家在“師法自然”的過程中尋找一種抽象形態，將對自然形態的探索轉化為具有生命力的形式。法國設計師勒內·拉里克（René Lalique）的蜻蜓胸針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它使用了一個完整的女性身體造型來作為裝飾，并通過富有動感的線條來展現出獨特的形式美。

山水城市設計更側重于實用性和功能性，追求藝術與實用的平衡。山水城市是一種崇高的理想目標，但在實踐中需要提出較為切合實際的階段目標。如“園林城市”“山水園林城市”等概念就是根據城市規劃中的實際情況調整布局。山水城市設計應考慮到城市居民的實際需求，如住房、交通、教育、醫療等。因此，在規劃城市布局和功能區域時，需注重滿足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和工作需求。這種設計理念強調建筑和城市環境的功能性，即建筑和規劃應當具備實際的功能，而不僅僅是裝飾性的藝術品。

（四）對自然的理解和運用的區別

新藝術運動主要通過藝術品中對自然形象的再現來表達對自然的理解，注重藝術作品中的自然靈感。新藝術運動興起的時期正值工業化的高峰，藝術家們對于機械化和標準化帶來的結果感到不滿，于是試圖通過藝術的手段回歸自然，反對過度的機械化。因此，自然形象的再現成為藝術家們對工業化時代的反抗方式，體現了他們對自然和手工藝的渴望。通過在藝術品中再現自然形象，藝術家們試圖表達對生命力和多樣性的追求，強調個性化和獨特性。同時，新藝術運動還倡導藝術與生活的融合，試圖將藝術融入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自然元素的再現被視為讓藝術更加貼近生活的手段。

而山水城市設計更側重于城市規劃中對自然環境的整合，強調城市與自然的和諧共生，通過實際建筑和規劃手段來實現對自然的理解和運用。錢學森曾說過，山水城市應當具有好的物質基礎，而這種物質基礎的前提就是對生態環境的保護。在保護的過程中，秉持可持續發展的理念，既要滿足當前需要，又不削弱、損害子孫后代需要的自然資源，同時必須與城市所處的環境容量、資源相適應，不能過度耗費或開采。實施可持續發展就是要求我們在進行前期的規劃設計時就充分考慮好自然資源的使用與消耗，在全過程貫徹這個理念，強調城市與自然環境息息相關、密不可分。這才是城市與自然的共生之道。

五、結語

自20世紀90年代起，各種摩天大樓拔地而起，城市的面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經濟高速發展，城市化的速度也在逐步加快，社會和空間結構發生了深刻的變革。新的時代應當關注自然，關注人類本身。隨著現代主義藝術的興起，曲線仍然是較受歡迎的裝飾元素。在今天依舊有很多設計師在以曲線形式進行設計。不過因為所處時代不同，他們面臨的任務和難題也會有所不同。可以確定的是，從古到今，人們始終沒有忘記向自然學習，保持與自然的和諧共生。現代建筑為了適應現代化生活，很難回到古代那種隱居山林的環境中，不過我們可以通過設計手法，讓人們能夠近距離地感受自然氛圍。新藝術運動中出現的曲線造型和體現的自然觀將繼續影響未來的設計。

參考文獻：

[1]張野.天人合一思想影響下的中國傳統設計觀[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2）：156-159.

[2]呂少華.論安東尼·高迪建筑藝術中“師法自然”的設計觀[J].建筑設計管理，2018（6）：76-78.

[3]傅禮銘.錢學森山水城市思想及其研究[J].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3）：65-75.

[4]劉文杰，Gooood.馬巖松：山水城市的意境與語境[J].廣西城鎮建設，2015（1）：76-79.

[5]周波.新藝術運動的本土特征和異域風情[J].鄭州輕工業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4）：28-32.

作者簡介：

王勇，上海理工大學出版印刷與藝術設計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環境藝術設計及其信息傳播、建筑藝術及其理論、建筑歷史及其理論、環境景觀規劃設計。

馮敬國，上海理工大學出版印刷與藝術設計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環境藝術設計、環境景觀規劃設計、城市規劃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