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太極頂

太極頂位于哀牢山脈頂端，因特殊的地理位置，成為了哀牢山、蒼山動物南遷北移的通道，兩山新老植物區(qū)系匯集的搖籃。據說此山因形似太極圖而得名，在25.43平方公里茂密的林海里，孕育著大自然的無限神奇。我心中對太極頂向往已久，在一個初春的早晨，我與愛人加入名為“太極之光”的戶外團隊，徒步太極頂。

太極頂，也稱“太極山”“太極峰”，抑或是“太極頂山”，位于大理州境內，地處彌渡、巍山、南澗三縣交界。到太極頂成熟的旅游路線僅有一條：從彌渡密祉鎮(zhèn)駕車到達太極頂山腳停車場，沿人工石階棧道攀爬向上，約有2000多級石階。我們此行的領隊大哥曾多次徒步太極頂，熟悉路線，經驗豐富。所以，我們沒有選擇走石階，而是從巍山古城出發(fā)，駕車到達梯子坡村東，再徒步沿山箐、順著蜿蜒的山脊攀爬數座山峰，最終登上最高峰，到達太極頂。從地圖上看，太極頂距離巍山縣巍山古城直線距離約16公里，步行路線彎彎繞繞約有20來公里。

初春的早晨，天氣依然有些寒冷。太陽還藏在東山背后，僅露出一線微光為薄霧中的我們指明前進的方向。隨著腳步的加快，我們漸漸遠離了城市煙火，走進舒展靜謐的山野。

山腳風景絕美，一大片草甸上開著不知名的細碎的小花，或粉或白或紫，在枯黃與綠意隨意渲染的大地上，無聲展示著早春的風景。灌木叢里，許多半吐的花苞，頂著晶瑩的霜花在微風中搖曳。從梯子坡東山腹地源源不斷地流出清澈的箐水，沖洗著水溝兩側綠意盎然的水草和光潔的石子。山坡上大片茂密、挺拔的云南松在風的吹動下，陣陣松濤聲不絕于耳，與山箐中的流水潺潺，琴瑟相和，恍如一曲天作而成的“高山流水”。隊伍沿山箐蜿蜒而上。太陽仿佛于瞬間一躍而出，從山凹露出臉來，透過薄霧照耀著我們。明媚的陽光驅散了早春的寒冷，也把我們的隊旗——“太極之光”照得紅艷艷的，隨微風飄揚。陽光與野外飽含負氧離子的清新空氣形成合力，為我們注入強大的能量。大家情緒高漲，步履輕松，說笑聲在山谷里久久回蕩。

從草甸繞過山脊，從山谷緩坡攀爬至山頂，再順著山梁轉向另一座山峰……

忽然聽到前方傳來隊友洋溢著喜悅的歡呼聲。我把手握成個喇叭對著前方喊：“是發(fā)現新大陸了嗎？”山谷里開始回蕩：“新大陸……新大陸……”我快步向前，便知道了喜悅的由來：在萬丈陽光照耀著的山坡、山凹和山脊處竟然覆蓋著皚皚白雪！晶瑩的雪花靜靜地躺在草地、樹梢、樹枝和山峰上。周圍的一切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南方冬天少有下雪，更別說在春季。此時已是二月末，即便無數次到過這里的隊長和隊友們，也是第一次在這里遇上雪景。大家興奮地捧起雪花，撒向天空，拋向隊友，歡呼著、高聲笑著，都手捧雪花駐足拍照。全然忘了身體的勞累。白雪之下，山坡上的薄荷草蓬勃生發(fā)，我用手撫摸過它密密排列的細小紫色花朵，在指尖嗅到葉片清涼的氣味。雪水清冽，潤澤萬物，每一片葉子、每一棵小草，宛如遺世存在，萬物兀自生長。

地面濕滑，隊伍緩慢前行，我們夫妻二人第一次進行這樣的長途跋涉，雖氣溫很低，卻已是汗流浹背。

隊友們在前方圍坐歇息。待我們幾個在隊伍末端到達后，領隊大哥告訴我們，腳下正是此行的目標山體：太極山。據說太極山共有十三峰，太極頂正是在十三峰的最高峰。

仰頭可見太極山巔的古寺，而到達卻還有3個多小時的路程。愛人體力消耗很大，背包里裝滿了各種食物和一個灌滿了開水的水壺，身上負重過大，當聽到路途還那么遙遠，情緒有些低落。悄悄跟我說：“要不你跟大家去吧，我往回走在停車場等你們。”大家看出他的沮喪，說了很多鼓勵的話。我也很想讓他堅持，又怕他身體真的吃不消，便決定跟他一道中途折返。聽到我要跟他一起返回，他二話不說，隨即打消了返回的想法，決定跟大家繼續(xù)前進直到到達太極頂。他知道我此行期待已久。我們把水壺里的開水分給隊友們，大家又把他包里的東西一一分了，減輕他身上的負重。在隊友們的鼓勵和幫助下，我們跟隨隊伍繼續(xù)前行。

越往上行，原始狀態(tài)的森林和植被更顯茂密。從梯子坡步行開始，愛人便開啟了走路記步軟件。到達6公里后，我們走進了一條幾乎沒有海拔爬升的山脊叢林小路。平緩的道路和優(yōu)美的風景，讓大家腳步變得輕松，心情愉快。

濃蔭密林中，從半空中垂下綠色的長長的“樹胡須”， 在樹枝間悠然地飄來蕩去。樹木枝干覆蓋著厚厚的苔蘚，有的長出一叢一叢的“樹花”。路兩側生長著茂密的蕨類植物。四周靜寂。我們仿佛走進了侏羅紀公園，置身于奇妙的，探險的環(huán)境之中。當我們從狹窄的林間小路穿過，不時聽到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小松鼠在樹與樹之間自由穿梭，對我們探頭探腦。還有一些來不及看清就一閃而過的不知名的小動物。我們的到來，顯然成了這片寂靜林海的不速之客，讓生活在這里的“居民”們又是驚慌又是好奇。

林深草密，道路被雜草遮擋，辨識度降低。領隊大哥需要沖到隊伍最前頭確認行進方向，同時又要照顧落在最后的隊員不要掉隊迷路，便不斷在隊伍中來回奔跑。充沛的體力和極強的責任心很是讓人欽佩。路途中不斷有朽木和樹枝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形成路障，大家七手八腳清除后，在每個分岔路口拴上紅布留下標識，為后來人指引正確的道路。

前方有一大片竹林，我心中詫異，這里人跡罕至，生態(tài)環(huán)境原生狀態(tài)，怎么會有這么大面積排列整齊的竹林？從事新聞工作的隊友仿佛猜到我的疑惑，邊走邊向大家介紹：民國初年梁友檍編纂的《蒙化志稿》曾列出的蒙化十六景，太極頂“竹掃清塵”屬第九景。書中記載：“旁有石洞，洞中多石佛，歲旱則蒙人舁之城禱應，即還山洞，前皆竹樹，其稍掃地凈潔可愛，舊志列十六景之一，曰竹掃清塵。”大意是：太極頂上修建有竹掃寺，旁邊有石洞，洞里有很多石佛，遇上天干之年，蒙化人民都喜歡到這里求雨，多有靈驗。石洞前面有很多竹林，竹梢低垂，清風吹過仿佛在掃地……歷史上，這里曾是人們常來膜拜祈福的地方。

穿過竹林，眼前豁然開朗。從山坡往下看，身后的竹林在風的吹動下涌起綠色波浪，一浪推著一浪，一直涌到很遠。很難知道那一片嫩青和墨綠交匯層層翻滾的竹海有多深，只看到竹浪起伏的氣勢仿佛可以橫掃山嶺！

我們一面感受著從連綿起伏的山巒間吹來的陣陣涼風，一面繼續(xù)揮灑汗水向目的地攀爬。空氣中流淌著溫潤的香氣，循著香氣，我看到藏在密林中的乳白色的刺花和紅色的野生山茶花。此時，我們行走了4個多小時，已是正午。太陽暖洋洋照著生機勃勃的大地。只見遠處山地疏林中散落生長著眾多野生杜鵑。春風催生了大量的花苞，在潔白的雪花覆蓋下，露出點點殷紅。即便是風霜雨雪，也阻擋不了花朵在春天如期綻放。成片的杜鵑花的存在，讓這廣闊的綠色山野更加生動。領隊大哥說，要不了一個月，這里便是萬紫千紅，成為花的海洋。縱是無人欣賞，也會極盡生命的全部，展示最質樸、安靜、熱烈、芬芳和自然的美。

出發(fā)之前，我聽隊友說起山中有一道奇特的景觀：“怪樹林”。當領隊大哥指著一片被灌木叢包圍，僅留有一個小口子的路口告訴我們，里面就是“怪樹林”時，我心想，這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啊！

在領隊大哥的帶領下，我們彎著腰從洞口進入地勢低矮的樹林。眼前的景致令我驚呆了：只見一群十分酷似動物形狀的鹿、龍、象……靜靜地立在雪地上，仿佛被我們這些忽然闖入的外來者驚嚇到，一動不動。這些奇特的各式形態(tài)的樹木，樹干覆蓋著厚厚的苔蘚，或虬曲或盤根，似游龍，或老態(tài)龍鐘。感覺有趣，更驚詫于形態(tài)與動物如此相似！我忽然有了一些奇思妙想：莫非是這些老樹變成了森林中的精靈，活成了動物的模樣？還是林中動物在神奇的大自然中，因為什么原因變成了樹木，成了活化石？我仔細觀察了樹林周圍環(huán)境，這里地勢低矮，在山的背面，僅有少量的陽光會透過葉子間的縫隙照射進來，植物為了光合作用，吸收陽光生長，而太陽不斷地變換方位，樹便長成了奇形怪狀。大家對我的觀點不置可否。奇妙的大自然中蘊藏著太多的奧秘，有待人類去探索和發(fā)現。

大家玩樂一番，意猶未盡地原路走出“怪樹林”。

從“怪樹林”出來，翻越最后一座小山，太極頂近在咫尺。大家圍坐一起，稍作休息。此時我們已徒步十多公里，攀爬數座山峰，再往前就是到達太極頂最艱難的“最后一公里”。確切的路程不足1公里，幾百米的陡坡，海拔將從2800米爬升至3000多米。領隊大哥說，有人稱其為“絕望坡”，是體力和毅力的雙重考驗體力的大量消耗會讓人有一種絕望的感覺。接著又說，到了這里的人，還沒有哪個放棄折返的，只要小心踩穩(wěn)，幾百米的距離差不多半小時就到了。

我們按領隊大哥的提示：小心地繞開雪地和荊棘，腳樁扎穩(wěn)，一步一步緩慢地向上爬。

山風疾馳，帶著化雪的寒意。爬了一小段，我已是汗流浹背。冰雪漸融，潮濕的地面變成泥濘，十分濕滑。很快，我的腳開始打顫，愛人緊隨我身后，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高度傾斜的山坡無可休息之處，我們只能抓住身邊的樹枝或雜草，趴在坡地上原地喘息。我轉頭瞟了一眼身后：東邊是云霧繚繞的山谷，一眼望不到邊綿延起伏的群山；西邊峰巒疊翠，密密匝匝的林木此時變得矮小。小鳥從我的頭頂飛過時清脆地叫了一聲，好像在為我們打氣。在山腰，我已經看到有別于山腳不一樣的風景。即便到山頂的路還遠還難，我也不會半途而廢。我隱約聽到高處有隊友到達山頂的歡呼聲，于是對身旁的愛人說：“走，加油，山頂不遠了！”一陣清涼的風將我們的衣服吹起，像是鼓起的風帆。我和愛人一鼓作氣，手腳并用，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不一會便到達山頂。

一棵蒼勁的老松立在雪地里，彎腰伸出虬曲蒼老的枝干，仿佛歡迎每一位客人不辭辛勞遠道而來。在如洗的碧空下，太極頂標志性建筑——轉石閣靜靜矗立。這是一座石頭屋，堅如磐石方可風雨不摧。我手扶石欄來到石閣背面，感受著無比強勁的風。廣闊的天地之間，萬物變得渺小。從來沒有離天空那么近過，離那片湛藍那么近。所有的辛苦與疲憊在那一瞬間得到補償。

午餐是帶上山的干糧。大家圍坐在石桌前，在大自然的環(huán)抱中盡情享受醬牛肉片加饅頭帶來的犒賞。返回的路是輕松和暢快的。所有人在有說有笑中大步前行。領隊大哥說，只要不掉隊，不迷路，我們約3個小時便可到達停車場。

然而，我和愛人在半路還是掉隊了，還差點迷了路。因為我們倆的原因，返回的時間比預計晚了一個多小時。到達梯子坡村停車點，已是下午6點。黃昏中的大草坪，如同一塊金色的、暖融融的熱毯子，與“太極之光”隊友一起，接納遲歸的我們夫妻倆。對于我們的遲到，沒有任何人表現出不耐煩和責備，一直等到我們做身體的拉伸、放松運動。太極頂之行順利完成，全部隊員安全到達，用時約9小時，全程約24公里。

太極頂的風貌百態(tài)千面，保存有原始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無論過去多少年，我仍會記得太極頂之行令人驚嘆的風景、可遇而不可求的雪花、高山上紅艷的杜鵑、密林中隱藏著的奇妙的“怪樹林”、站在轉石頭閣看到的那么近的天空、明朗的太陽以及從山谷吹來的強勁的風……仍會記得夕陽下那片金色的大草甸，以及在那等待我們的“太極之光”的隊友們溫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