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翔 雷紹方 張樹含



摘 要: 現實中企業技術效率存在粘性效應,具體表現為企業在產業升級、技術改進等方面具有反饋、積累和鎖定效應,進而促進企業長期高質量發展和經濟持續性增長。基于轉移矩陣分析檢驗企業技術效率的粘性效應,同時基于回歸分析檢驗企業數字化轉型與技術效率粘性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研究發現:技術效率粘性普遍存在于我國上市公司中,且企業數字化轉型與企業技術效率粘性存在倒U型關系,融通創新與企業技術效率粘性呈現倒U型關系,數字化轉型與融通創新正相關,融通創新是數字化轉型影響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的重要機制?;诋愘|性分析發現:不同產權性質和規模的企業,數字化轉型會對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產生差異化影響。研究結論對企業利用數字信息技術進行融通創新以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關鍵詞:數字化轉型;融通創新;技術效率;粘性效應;中介效應
中圖分類號:F273.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3851 (2024) 04-0145-12
Digital transformation,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and the stickiness effect of technological efficiency of enterprises
LI Xiaoxianga, LEI Shaofanga, ZHANG Shuhanb
(a. School of Business; b. Economics School, Anhui University, Heifei 230601, China)
Abstract:There is a stickiness effect in the technological efficiency of enterprises, which is manifested in the feedback, accumulation, and lock-in effects of enterprises in industrial upgrading, technological improvement, and other aspects, thereby promoting the long-term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and sustained economic growth of enterprises. Based on transfer matrix analysis, we examine the stickiness effect of technological efficiency and the impact of enterprises′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n technological efficiency stickiness and its mechanism. It is found that the stickiness effect of technological efficiency generally exists in listed companies in China, and there is an inverted U-shaped relationship between enterprises′ digital transformation and enterprises′ technological efficiency stickiness,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and enterprises′ technological efficiency stickiness present an inverted U-shaped relationship, whil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is positively correlated with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which is an important mechanism for digital transformation to affect the stickiness of enterprises′ technological efficiency. Based on the heterogeneity analysis, it is found that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enterprises with different property rights and scales will have a differentiated impact on the stickiness of enterprises′ technological efficiency. The research conclusions have important guiding significance for enterprises to use digital information technology for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to promote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enterprises.
Key words:digital transformation;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technology efficiency; stickiness effect; mediation effect
隨著中國經濟發展方式步入高質量發展階段、國際貿易摩擦日益升級,我國資源紅利消失、內部升級緩慢等問題逐漸顯現,以粗放型經濟為主的發展模式已難以突破產業鏈“卡脖子”技術難題,也無法適應新常態下經濟發展的需求[1],而推動生產效率的持續性增長是擺脫中國經濟困境的主要途徑[2]。隨著新一代數字信息技術的創新發展與應用,數字化轉型帶來的經濟效應成為我國可持續發展的一項關鍵議題。在此背景下,研究數字化轉型對生產效率的影響具有重要意義。
數字化轉型是企業以提質增效為目標導向,將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與企業生產要素、復雜生態場景全方位深度融合以改變傳統技術支撐、生產經營系統、管理模式和業務活動的過程[3]??v觀已有文獻,有關數字化轉型與生產效率的研究主要探討數字化轉型與全要素生產率的關系。在宏觀經濟層面,Pan等[4]提出數字經濟可通過推動增長型戰略、改善組織結構帶來地區經濟效益;在微觀企業層面,趙宸宇等[5]和Cheng等[6]指出數字化轉型可通過提高創新能力、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優化人力資本結構來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另外,王曉紅等[7]認為過度依賴數字化可能擠占大量生產資源、造成資源錯配,反而抑制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但相較于全要素生產率,技術效率的粘性效應作為在一定時間維度中循環反復地加強產業升級和技術改進的良性效應,其憑借持續性優勢的積蓄促進現有技術范式向新技術范式的跨越與轉變,更能反映企業對現有資源的有效利用。因此,一些研究開始關注體現企業技術效率良性循環反饋的粘性效應。張帥等[2]研究表明,持續性技術效率增長停滯是造成實體經濟總效率增長停滯和區域差異的主要原因,實體經濟的轉型升級離不開技術效率的可持續增長;李明珊等[1]指出政府補貼能夠加速高技術效率企業的高端化發展,存在強者愈強的粘性效應??v觀現有研究,針對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的研究相對匱乏,尚未出現針對數字化轉型影響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的效果的系統研究。
綜合來看,現有關于數字化轉型對生產效率的研究尚存在以下研究空間:首先,數字化轉型能夠對企業技術升級改造和資源利用效率產生重要影響,而技術效率粘性能夠在原有的資源優勢下實現技術效率的良性循環反饋,因此有必要研究數字化轉型對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的影響。其次,數字化轉型能夠激發各個環節的數據價值鏈節點的交織匯聚,更有效地集聚創新智慧和力量構建創新共同體網絡[8],融通創新作為一種資源高度融合、協作高度暢通的合作創新模式[9],一方面能夠對資源進行有效配置,實現技術升級改造,對企業生產效率產生影響,另一方面也會帶來資源壓力和溝通協調成本,造成生產效率停滯。然而以往文獻僅重視數字化轉型與企業生產效率之間的線性中介機制作用[6],忽視了融通創新在其中扮演的非線性中介作用。
針對上述研究局限,本文選取2012—2020年我國所有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探討數字化轉型對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的影響。本文預期的邊際貢獻主要有:首先,通過轉移矩陣分析檢驗了我國企業技術效率存在“成功者越成功”的粘性效應。其次,將數字化轉型對企業生產效率的研究視角拓展至技術效率粘性這一可持續發展指標上,發現數字化轉型與企業技術效率粘性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并進一步探討了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大企業和小企業數字化轉型對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的差異化影響,加深對數字化轉型與企業生產效率的理解和認識。另外,本文探討了融通創新對技術效率粘性的倒U型關系,以及數字化轉型、融通創新與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的非線性關系路徑,有助于深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和技術效率粘性之間關系的理解。
一、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企業技術效率的粘性效應
技術效率粘性是企業在產業升級、技術改進等方面具有反饋、積累和鎖定效應,本質是當前技術效率與過去技術效率呈正相關關系,即高技術效率的企業能夠獲得一定的有利條件和獎勵,將其優勢進行積累,進一步獲取更高的技術效率。
本文在國內外研究的基礎上,從企業優勢積累角度提出形成技術效率粘性的兩大根源。首先,知識資源積累優勢。知識資本的快速累積有助于企業縮短原始創新與技術突破的周期,其產品問世及其占據市場的速度也會領先[10]。以往處于高技術效率的企業擁有更多創新知識的積累,面對激烈的市場競爭能夠在更短的周期內運用更低的成本去占據市場,形成良性循環。同時,基于資源配置的優勢,企業的生產要素資源得到合理配置時,會降低企業的生產成本,實現規模經濟效益,進一步實現技術升級改造,對現有資源進行有效利用,保持高水平的技術效率。其次,聲譽積累優勢。從信息經濟學角度來看,企業過去獲取的高技術效率可以當作一種信號傳遞出去,在政府R&D補貼分配機制中,政府傾向于選擇那些能夠有效完成其社會目標和經濟目標的企業,此時企業基于良好聲譽散布的信息可提高其獲得政府R&D補貼的概率[11]。同時,企業的經濟效益和政府R&D補貼也會向外界釋放“技術認可”“發展認可”以及“監管認可”的信號,從而有助于獲得外部認證融資,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12]。企業所獲得的外部資金可進一步優化要素配置、降低生產成本以刺激現有技術范式向新技術范式轉化,進而提升自身技術效率,獲得長久競爭優勢。據此,本文提出假設H1:
H1:企業技術效率存在粘性效應。
(二)企業數字化轉型與技術效率粘性
數字化轉型能夠提高企業技術效率粘性,原因在于成本效應和能力效應的改變。在成本效應方面,數字化轉型一方面可促使企業信息獲取更加便捷,降低企業與外部的協調成本,促進組織的高效管理和運轉[13],另一方面能夠提高企業信息資源的可利用度,企業可以借助數字技術將內外部海量信息資源進行結構化、標準化處理,以服務自身生產決策過程,優化企業資源配置效率[3]。在能力效應方面,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將數字化技術引入創新活動、經營管理等各個環節,優化企業資源配置,提高市場支配能力。具體而言,數字技術可促使創新知識要素在部門間、企業間加速流動,借助工業互聯網可實現跨地區、跨行業協同研發[6],并通過企業間的知識溢出改善工業設計落后和研發效率低等問題,促使企業探尋研發資源邊界以獲得更高的產出績效。根據“成功者孕育成功”機制,數字化轉型助力企業獲得一定的規模經濟優勢,憑借高水平利潤為企業累積下階段技術革新資源,進而對技術效率粘性產生促進作用。
盡管數字化轉型能夠從成本效應和能力效應方面來提高企業技術效率的粘性效應,但過度提倡數字化轉型而忽視現有管理模式、運營體系的融合,可能導致技術效率粘性的降低。企業數字化轉型不僅需要數字技術的推動,也需要企業管理和運營水平的適配,在數字化轉型初期對技術人才和組織協調的要求相對較低,而隨著數字化轉型的深入,企業的管理模式和運營體系可能越來越難以適應數字化轉型需求[14],反而會減損企業技術效率粘性。首先,數字化轉型后期對管理模式提出更高的要求,即數字化轉型增加了企業的復合型人才需求,一味地推進數字化轉型會導致轉型過程中數字技術應用與組織管理能力之間產生匹配性失衡,誘發“IT效率悖論”[8],造成創新邊際績效降低,對企業技術革新的鎖定、反饋效應產生消極影響。另外,過度的數字化轉型需要投入高額的固定資金,而且數字技術會持續拓展信息渠道,形成信息負載,對原有的運營體系造成破壞,增加企業協調成本,擠占生產資源,造成資源配錯,導致企業難以發揮累積的資源優勢,對技術效率粘性造成消極影響。故過度的數字化轉型會弱化企業累積優勢的能力,對技術效率的正反饋效應表現出抑制作用,使得技術效率粘性效應降低。
因此,企業數字化轉型低于某個臨界值時能夠對技術效率粘性呈現促進作用,但高于這一臨界值時,企業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呈現抑制作用,即企業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產生倒U型影響。據此,本文提出假設H2:
H2:企業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存在倒U型影響。
(三)數字化轉型與融通創新
融通創新是指為融合暢通各類創新資源、推動大中小企業良好互動而構建創新共同體網絡的平等合作型創新模式[15]。相比于傳統技術創新,融通創新具有三方面特點:一是強調各主體在創新鏈條中聯系的緊密性;二是強調風險共擔的多元性;三是強調創新主體間知識分享的動態性[16]。目前我國創新主體存在壁壘,供需信息不對稱,創新資源不能廣泛共享,阻礙了融通創新的發展,而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緩解融通創新的發展困境。
一方面,數字化轉型緩解了融通創新的成本效應。數字技術通過克服空間、資源限制,增強了企業的數據搜集能力和分析能力,以獲取科技資源優勢,并對資源進行深度分析、挖掘和關聯,有效鏈接其他創新主體,促使創新鏈的各鏈條間相互融通結合以構建高效聯通、深度融合的創新網絡共同體。另一方面,數字化轉型強化了企業進行融通創新的必要性。為實現創新要素的加速流動、精準匹配,企業可通過融通創新打破創新主體間的壁壘,從而促進多元主體間的知識流動,推動技術、人才、信息和資本等要素高效資源整合[17]。隨著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新興技術的發展,信息資源的快速更迭加強了企業對知識流動的需求,同時因為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的存在,企業間競爭越發激烈[18]。為了抵御外部競爭力、鞏固自身競爭優勢,企業須與不同創新主體深化創新合作,通過知識流動獲取異質性資源,形成高效的融通創新模式。據此,本文提出假設H3:
H3:企業數字化轉型對融通創新存在正向影響。
(四)融通創新與技術效率粘性
適度的融通創新水平對企業技術效率粘性具有促進作用。首先,融通創新能夠形成企業間優勢互補、資源共享的良好局面。企業在創新過程中會出現創新動力不足、資源緊缺等問題,而進行融通創新能夠打破組織邊界并共享資本、技術、人才等創新要素,實現創新資源的高效利用和跨界融合。如上海市為構建龍頭企業孵化體系而激勵不同規模企業加入融通發展聯盟,以在新一輪科技革命中提高企業持久的技術創新能力。其次,融通創新打破數據壁壘,促進知識溢出以實現創新價值的最大化?;A研究和應用開發的斷裂使得我國關鍵技術受制于人,而企業進行融通創新能夠緊密地鏈接各類創新主體,通過知識外溢促使基礎研究、應用研究和產業化研究的深融合,進而有效實現科技成果的轉化[15],提高現有資源利用率,有利于技術攻關持續發展。因此,高效貫通、深度合作的融通創新為技術發展緩解了交易成本和尋租成本,通過資源優勢積累的良性循環對技術效率粘性效應產生正反饋。
然而過度的融通創新水平也會對企業技術效率粘性帶來負面影響。融通創新作為一種資源高度融合、協作高度暢通的深層次的合作創新模式,相較于其他創新模式,企業需要廣泛地與多個外部創新主體深度合作,同時需要占用更多的研發資源[9]。因此,當企業融通創新水平過高時,會產生資源壓力,造成生產經營的資源配置紊亂,同時也會增加企業與其他創新主體的溝通協調成本,降低運營效率,反而對企業技術革新的鎖定、反饋造成消極影響,弱化技術效率的粘性效應。
綜上所述,企業數字化轉型低于某個臨界值時能夠對技術效率粘性呈現促進作用,但高于這一臨界值時,企業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呈現抑制作用,最終體現了企業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的倒U型影響。據此,本文提出假設H4:
H4:企業融通創新與技術效率粘性存在倒U型關系。
(五)融通創新的中介效應
融通創新是為探索關鍵核心技術與“卡脖子”技
術的全新創新范式,通過匯聚各類創新主體、創新要素、創新制度與政策體系以實現資源的高度融合協作,有助于提升企業資源利用能力,達到價值最大化,刺激企業技術創新的持續性。缺乏數字技術的企業與不同創新主體進行高度協作面臨諸多阻礙,融通創新是基于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活動,強調創新要素流通的暢通、創新鏈條間緊密的鏈接以及創新主體間的風險共擔。而企業通過改造網絡基礎設施能夠加速知識要素的流動,借助工業互聯網平臺匯聚創新鏈條的不同創新主體[6],依托人工智能可合理評估創新成果價值[19],進而實現多方共贏,達到融通創新。如果企業僅進行傳統范式創新,無法實現各類創新主體創新要素的融合互補,在面對關鍵核心技術的突破過程中存在難以避免的重大缺陷,影響企業的技術效率的持續性。通過傳統要素擴張提升績效的方式已難以滿足企業獲取持久經濟效益的需求,數字化轉型帶來的資源、機會為高度協作的融通創新提供了發展條件,融通創新成為充分利用數字化技術以保持微觀經濟主體持續提高技術效率的關鍵程序。據此,本文提出假設H5:
H5:融通創新在企業數字化轉型和技術效率粘性之間存在中介作用。
二、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和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12—2020年所有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并按照以下原則進行篩選:剔除非正常上市狀態、所需數據缺失、金融和保險行業、所需數據不足兩年的觀測值,同時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1%水平的縮尾處理,最終獲得11198個樣本觀測值。本文所采用的微觀數據來自CNRDS數據庫、Wind數據庫和馬克數據網。
(二)變量定義
a)被解釋變量。本文研究的是技術效率粘性,具體衡量指標為企業技術效率的持續性。本文借鑒李明珊等[1]、孫治宇等[20]的研究用隨機前沿分析方法對技術效率進行度量,并采用考慮時間因素的超越對數生產函數建立如下模型:
其中:yit表示企業i在t時的產出,本文采用營業總收入測量;Lit表示勞動投入,以企業員工總數表示;Kit表示企業資本投入,用資本總額測量;時間t衡量技術變化。vit代表隨機擾動項,反映隨機的系統非效率,且vit~iddN(0,σ2);uit是對技術無效率進行預測的技術損失誤差項。
企業i在t時的技術效率(ET)可以表示為:
同時參考柳卸林等[21]和Triguero等[22]的研究,用企業當期的技術效率乘以技術效率的環比增長率來測度企業技術效率粘性(PT),即:
b)解釋變量。本文借鑒吳非等[3]和袁淳等[13]研究以“人工智能技術”“大數據技術”“云計算技術”“區域鏈技術”和“數字化技術應用”等數字化相關詞頻在年報MDA語段長度的占比來表述企業數字化
轉型程度??紤]到回歸系數量綱,本文將數字化轉型乘以 100,但這種倍數的擴大不影響最終的關系描述,最終得到數字化轉型指標(Digital)。
c)中介變量。本文借鑒張樹含等[23]從融合度和創新度兩個維度對融通創新進行測量,具體測量指標如表1,同時采用熵值法測試各個指標的權重,得到融通創新指標(COinn)。
d)控制變量。本文選取以下指標作控制變量:用董事會人數取對數表示董事規模(Board);用當前年份與公司上市年份差值的對數表示企業年齡(Age);以年末總負債與年末總資產的比值衡量資產負債率(Lev);用本年營業收入與去年營業收入的比值減1測量企業成長能力(Growth);用企業月均超額換手率衡量企業流動性(Liquid);用獨立董事占董事會人事的比例衡量獨董占比(Indep);用第一大股東占比來表示股權結構(Top1)。同時設置年度虛擬變量和行業虛擬變量以控制行業和年份。
(三)模型設計
本文為研究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的影響,根據上述理論與假設部分,借鑒李奎等[24]、李明珊等[1]的研究,構建如下模型:
PT=α0+α1Digital+α2Digital2+α3∑Controls+ε(4)
COinn=α0+α1Digital+α2∑Controls+ε(5)
PT=α0+α1COinn+α2COinn2+α3∑Controls+ε(6)
PT=α0+α1Digital+α2Digital2+α3COinn+α4COinn2+α5∑Controls+ε(7)
其中:Controls代表影響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的其他控制變量,ε隨機擾動項。式(4)為基準回歸,式 (5)—(7)旨在進一步驗證融通創新的中介效應。
三、實證結果
(一)描述性統計
表2顯示了所有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的最小值為0,最大值為6.070,均值為4.641,表明不同企業的技術效率粘性具有明顯差異;上市公司年報中數字化轉型詞頻占比的平均值為0.062,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為0和0.645,這表明企業間數字化轉型程度存在顯著差異;融通創新的均值為22.160,最大值為52.119,與熵值法計算的融通創新取值范圍上限100相差較大[25],表明企業融通創新能力有待加強。另外,其他控制變量的取值均分布在合理的范圍內。
(二)相關性分析
表3為相關性系數表,其中各系數的絕對值均小于0.5。另外,VIF值的均值遠低于臨界值10,這表明本模型中不存在共線性問題。
(三)技術效率的轉移矩陣分析
轉移概率矩陣能夠反映矩陣中各元素在一定條件下相互轉化的概率大小,可以用來分析企業在當期的技術效率與其他時期技術效率的轉移概率。本文參照朱桂龍等[11]的研究利用轉移概率矩陣分析企業技術效率粘性,同時參照周迪等[25]的研究,對上市公司2012—2020年連續9年間技術效率的情況進行分析,將上市公司劃分為4類,即高水平、中高水平、中低水平和低水平。其中,高水平企業是指當年技術效率高于當年平均水平的150%,中高水平企業的技術效率位于當年平均水平的(100%,150%]區間范圍內,中低水平企業的技術效率位于當年平均水平的(50%,100%]區間內,低水平企業則是指其技術效率小于等于當年企業平均水平的50%。
本文構建了4×4的轉移概率矩陣(見表4),表明了企業在當期技術效率對下一期技術效率的概率變動大小。對角線的數值表示各企業技術效率水平沒有發生變化的概率,該值越大表明企業技術效率的持續性越好。特別地,右下角的概率表示高技術效率的企業持續保持高水平的概率,這個數值能夠更鮮明地刻畫技術效率粘性。
由表4可知,技術效率存在明顯粘性。在(t-1)期獲得高技術效率的企業在t期仍保持高水平的概率為99.68%,而轉變成其他水平的概率僅為0.32%。這充分說明企業技術效率水平的轉移程度低,技術效率具有明顯的持續性,這種長期的持續性表現為企業技術效率極高的粘性,假設H1得到驗證。
(四)回歸分析與假設檢驗
本文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估計。模型1為基本回歸,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模型1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其二次項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且Utest檢驗P值為0.0001,拐點為0.285,說明拐點在數字化轉型的區間范圍內,且企業數字化轉型與技術效率粘性的倒U關系成立,即假設H2得到驗證。進一步計算得,模型1中數字化轉型拐點值0.285要遠高于樣本企業數字化轉型均值0.062,表明現階段大部分企業數字化轉型還處于較低水平,仍需憑借數字化轉型的成本效應和能力效應優化資源配置優勢,保障企業資源優勢的積累,形成規模經濟進而促進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的增長。但拐點值仍小于最大值0.645,表明有小部分企業盲目提升數字化水平,形成邊際效應遞減規律,造成管理體系失序,進而對技術效率的正反饋效應表現出抑制作用。另外,從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來看,董事規模、企業年齡、資產負債率和股權結構對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的提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獨董占比對企業技術效率粘性具有顯著的消極影響,而企業成長能力和流動性對技術效率粘性的影響不顯著。
模型2—4報告了中介效應檢驗結果。模型4中數字化轉型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企業數字化轉型對融通創新存在正相關關系,假設H3得到驗證。模型3中融通創新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其平方項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且Utest檢驗P值為0.0002,說明企業融通創新與技術效率粘性的倒U關系成立,假設H4得到驗證。進一步計算得,融通創新的拐點為39.092,仍在企業融通創新的區間范圍內,說明已有企業達到融通創新臨界值深度。模型2中融通創新平方項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且企業數字化轉型平方項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由此可見數字化轉型能夠加速資源要素流通,從而提升融通創新水平,進而企業融通創新在數字化轉型與企業技術效率粘性之間存在的中介效應,假設H5得到驗證。據此推測,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加速創新要素的流動,打破創新主體間的壁壘,加速企業開展融通創新活動。而融通創新在一定區間內能夠實現創新資源的高效利用和跨界融合,提升現有資源利用率,但隨著融通創新水平的提高,企業伴隨較高的資源壓力,同時缺乏時間精力處理復雜的合作伙伴關系,難以發揮資源累積優勢和聲譽累積優勢,反而對技術效率粘性造成消極影響。
(五)穩健性檢驗
1.替換核心解釋變量
參考吳非等[3]的做法,本文對區塊鏈技術、大數據技術、人工智能技術、云計算技術和數字技術等數字化轉型指標的綜合頻次進行對數處理來衡量企業的數字化轉型程度。因此,本文替換核心解釋變量再次檢驗企業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的影響,所有回歸結果與前文保持一致。具體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
2.采用聯合固定效應
為了緩解行業中隨時間變化的遺漏變量帶來的偏差,本文參考武常岐等[26]的研究,在回歸中控制行業和年份的交互固定效應,具體結果如表7所示。結果顯示,控制聯合固定效應后,模型1中企業數字化轉型二次項的系數仍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基準回歸依舊穩健。模型2、3、4的回歸結果與前文回歸結果仍保持一致,表明融通創新對數字化轉型與企業技術效率粘性關系間的非線性中介效應具有穩健性。
3.工具變量法
為了解決內生性問題,本文采用工具變量法進行兩階段最小二乘估計(2SLS)。本文參照已有研究[23],以同行業同地區數字化轉型均值作為工具變量,第一階段回歸的F統計量的值分別為1296.21、1055.59和768.20、824.77,均遠大于臨界值10,進而可認為工具變量與內生變量具有較強的相關性。另外,表8中Cragg-Donald Wald統計量同樣表明本文工具變量通過了相關性檢驗,且Anderson canon. corr. LM統計量顯示工具變量通過了識別不足檢驗。因此,本文的工具變量是有效的。表8顯示了處理內生性問題后的兩階段回歸結果,結果表明,企業數字化轉型與技術效率粘性仍呈現倒U型關系,結果依舊穩健。
(六)異質性分析
不同屬性差異的企業具有不同的能力稟賦和組織戰略,在此客觀條件下數字化轉型程度對不同類型企業的技術效率粘性的影響具有一定差異性。上述實證檢驗了企業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存在倒U型關系,本部分按企業產權性質、企業規模進行分組回歸進一步探究不同類型企業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是否存在差異化影響,以更好地促進不同類型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1.企業性質的影響
相對于受市場邏輯和擴張動機主導的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具有較強資源稟賦和保守的戰略目標,對于前沿數字化轉型技術關注較弱,缺乏對需求變化響應的敏銳性,易形成技術效率的鎖定效應,弱化企業技術效率粘性。因此,本文認為在數字化轉型戰略中,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持續性生產效率會呈現不同規律。本文根據企業是否為國有企業進行分組回歸,回歸結果如表9所示。模型1中數字化轉型程度的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其二次項的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負,且拐點為0.237,Utest檢驗P值為0.0004,則表明當企業為國有企業時,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呈倒U效應。模型2中企業數字化轉型在10%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當企業為非國有企業時,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呈正向關系。因此,本文發現國有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呈倒U關系,非國有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效應呈正向關系。
2.企業規模的影響
企業的數字化轉型需要整合大量資金、成熟的知識技術基礎以及高度敏捷的反應能力等多方面要素。大規模企業雖在融資、知識信息獲取和政策扶持力度方面享有一定優勢,但過高的數字化轉型也易造成戰略不穩現象,且相較于小規模企業企圖利用數字技術實現市場追趕的強烈動機,大規模企業易呈現組織惰性、缺乏靈活性的現象,對技術效率粘性造成消極影響。本文按照企業規模的平均值將企業劃分為大規模和小規模企業,回歸結果如表9所示。模型3中數字化轉型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其二次項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且拐點0.242在數字化轉型指標取值范圍內,在1%顯著性水平上通過Utest檢驗,說明大規模企業的數字化轉型與企業技術效率粘性呈現顯著的倒U型關系,模型4中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系數在10%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小規模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對技術效率粘性存在正相關關系。因此,本文發現大規模企業的數字化轉型與技術效率粘性效應呈倒U型關系,小規模企業的數字化轉型與技術效率粘性呈正相關關系。
四、結論與建議
(一)結 論
本文以2012—2020年我國所有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分析了企業技術效率粘性效應的內在機制,并探討數字化轉型與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的關系及引導作用,得出主要研究結果如下:a)企業技術效率因其優勢積累效應而存在一定的粘性,即企業技術效率具有持續性,表現為企業在產業升級、技術改進等方面具有反饋、積累和鎖定效應。b)企業數字化轉型與技術效率粘性存在倒U型關系。大多數企業目前數字化轉型程度較低,尚未達到臨界值,但仍有少數企業盲目進行數字化轉型,達到臨界值后對技術效率粘性造成消極影響。通過異質性分析發現,國有企業的數字化轉型與企業技術效率粘性呈倒U型關系,非國有企業中兩者呈現正相關關系;大規模企業的數字化轉型與企業技術效率粘性呈現倒U型關系,小規模企業中兩者呈現正相關關系。c)融通創新與企業技術效率粘性呈現倒U型關系,即企業應當保持適當的融通創新水平以保證企業獲得長久的競爭優勢和經濟效益。d)數字化轉型與企業融通創新水平呈現正相關關系。e)融通創新在數字化轉型與企業技術效率粘性的倒U型關系中起中介作用,說明融通創新是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與技術效率持續性的關鍵路徑。
(二)建 議
根據上述結論,本文提出五點政策建議:a)充分發揮技術效率粘性效應的內在機制,獲得長久競爭優勢。企業應合理利用技術效率的信息資源積累優勢和聲譽積累優勢,既要保證前期知識資源的合理利用和優化配置以為當期發展打下堅實基礎,又要保證企業信息披露的完整性,以吸引更多投資緩解融資約束。b)探討數字化轉型預警線,避免陷入“數字能力詛咒”當中。企業進行數字化轉型投資能夠發揮其所帶來的資源優勢和信息優勢,助力企業獲得一定規模經濟優勢。但是,數字化轉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企業需要綜合考慮自身資源稟賦和運營管理能力探索合適的數字化轉型水平,避免因盲目加大數字資源投資導致資源配錯,進而誘發“IT效率悖論”,對企業可持續發展造成消極影響。c)充分發揮融通創新的經濟效益,規避其帶來的資源壓力過載風險。政府可構建科技中介服務機構作為節點來連通各類創新主體,同時通過專利、研發獎勵等政策形成協同發展、融通創新的新局面。此外,政府可給予企業相應的資源支持,防止融通創新占用過多的創新資源對企業造成資源壓力;企業自身也要避免盲目開展融通創新活動,使融通創新水平保持在組織能力范圍內,進而促使企業有足夠的動力投身于長遠發展中。d)挖掘數字化轉型與融通創新的互動機制,提高經濟持續增長動力。企業可根據自身經營管理能力和內部資源水平探討合適的融通創新水平,充分利用數字化技術加強于外部創新主體間聯系,加速各類資源在不同創新主體間的流通,促進企業加入融通創新發展格局攻克技術發展瓶頸,獲取長久的經濟效益。e)打造定制化的數字化轉型戰略,提高不同類型企業的經濟效率。企業應當充分考慮自身的產權性質、規模大小合理探討數字化轉型水平的預警線,充分發揮數字技術對企業持續性發展的積極影響,同時也要防止數字技術過高陷入數字陷阱影響企業資源配置的效率。另外,政府應當積極鼓勵非國有企業、小規模企業推進數字化轉型,為生產要素市場創造經濟活力。
(三)研究局限與展望
本文也存在一定不足之處,未來可以針對這些不足深入研究:首先,本文從數字化轉型整體視角展開研究,而數字化轉型涉及底層技術運用和技術實踐運用兩個層面,不同的層級對技術效率粘性可能具有不同影響,未來可以數字化轉型不同子層級為側重點展開對技術效率粘性的研究。其次,本文僅通過轉移概率矩陣驗證技術效率存在持續性正反饋的粘性效應,但對其資源積累的內在作用機制缺乏檢驗,未來可探索其他方法對技術效率粘性的內在動力機制進行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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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麗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