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渡邊洋三 著 宋海彬 譯
(帝京大學 法學部,日本 東京 173-8605;西北政法大學 國家安全學院,中國 陜西 西安 710122)
男女平等問題就是長期以來持續進行的婦女解放斗爭問題。雖然婦女地位從近代開始一步步提高了,但眾所周知,在各個方面都還存在差別。這些差別廣泛存在于家庭生活、雇傭勞動、政治權利,以及其他社會生活領域。但它們無非是資本主義階級差別所帶來的各種形式的差別罷了。因此,要求從這些差別當中解放出來的婦女解放斗爭,就構成階級斗爭的一個環節。但有的人卻不從這種階級觀點看問題,而把婦女解放斗爭歪曲為女性針對男性的斗爭。男性的差別意識不是沒有問題,但那種差別意識本身也是階級社會的產物,包含男性在內的工人解放與婦女解放是表里一體的。不從階級斗爭整體當中把握婦女解放斗爭所處的位置,而是把它偷換為針對男性的斗爭,這完全是一種小市民式的構想。①
一般地說,整個19世紀對女性工人的剝削是資本主義剝削最醒目的印記。由于產業革命與技術革命,導致資本主義對非熟練工人的大量需求,婦女、兒童被卷入勞動力市場,他們的低工資和惡劣勞動條件,構成整個工人階級低工資和惡劣勞動條件得以維持的重要支撐因素。②因此,婦女、兒童勞動條件的改善同樣是全體工人階級的要求。在自由競爭階段,在男性及成年工人的保護立法尚未出臺的情況下,婦女兒童勞動保護立法的出現,在一個方面也是包含婦女在內的全體工人的階級斗爭的產物。③然而,這些婦女兒童勞動保護立法只不過是帶來了部分程度的改善,女性工人的地位在整體上仍舊還是極其低下的。
整個19世紀,與女性工人的這種低下地位相呼應,她們在社會上和政治上的地位也就很低。家庭當中妻子的地位與丈夫之間完全不對等,尤其在財產上更是受到大量制約。在政治上,盡管有些人很早就提出了婦女參政的要求,但一直沒有形成大規模的社會運動,所以歷經整個19世紀,最終都沒能實現。④
婦女運動的正式展開與提高婦女地位立法的正式出臺乃是進入20世紀之后,尤其是“一戰”以后的事情。最直接的原因在于代替“一戰”當中服兵役的男子,大量女性成為工人,女性工人的發言權提高了,其社會貢獻也得到了廣泛認同?!耙粦稹币院?國際勞工組織(ILO)成立,其訂立了各種保護女性工人的條約,宣告了女性勞動條件的國際標準,女性工人的力量成長起來了。作為對女性工人地位上升的反映,她們的政治地位也提高了,“一戰”之后認可女性參政的國家也逐漸增多了。
第二次世界大戰由于是比第一次世界大戰規模更大的國民總動員的戰爭,女性代替男子走向職場的狀況被進一步確定下來,而且戰爭結束以后也并沒有退出,女性就業在社會上確立下來了。在此基礎上,從信息、出版、教育等領域開始,新的專門職業種類的出現極大開拓了女性勞動市場。避孕技術的進步,育兒所的完善,家務勞動的社會化等等,這些對女性就業的進一步促進,更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在這樣的背景下,二戰以后,致力于女性地位與權利狀況提升的國際組織的發展也達到了一個全新的階段。被聯合國經濟社會理事會的婦女地位委員會、國際勞工組織(ILO)、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 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等國際組織通過的條約、宣言,不管是數量還是質量,與戰前相比都有了跨越性的發展。從內容上看,從禁止人口買賣及賣淫條約⑤、婦女參政條約、婚姻登記條約、消除對婦女歧視宣言,到改善勞動條件和社會保障、禁止就業及待遇上的不平等、保護婦女生育、反對教育上的差別對待等條約,確實包含了大量的內容。⑥[1](P233)這些國際條約和宣言的制定,促進了婦女解放斗爭,成為促使世界各國的婦女運動面對實際生活當中還廣泛存在的男女差別的制度、習慣和意識而更加高漲的重要因素。
在這些成果的促動下,進入20世紀60年代以后,各國陸續開啟了旨在提升婦女地位和確認婦女權利的法制改革,形成了一個世界潮流。在家事法領域,夫妻問題在很多方面都受到各自國家及文化圈所固有的宗教傳統或文化傳統的限定,很難為其確立共通的基準,但即便如此,在各國圍繞夫妻財產制度、離婚制度等的法律改革上,仍然可以看到共通的方向。而且不限于家事問題,各國都開始著手確立各種法律保障措施,普遍禁止各個領域的性別歧視。作為這些動向的總體匯聚,1975年被設定為國際婦女年,世界婦女運動迎來了新的時代。
以上,我們回顧了戰后婦女解放運動所取得巨大進步和在其推動之下婦女法律地位提高的情況。盡管如此,婦女解放在實際上獲得了多大程度的實現——各個國家自然會有不同——卻仍然還是難以確定的。雖然對其進行實證分析不是本書的課題而在此不得不略而不談,問題在于,盡管有了法律上的規定,而由于對現實社會當中妨礙婦女解放的各項因素并沒有進行充分的科學分析,所以也難以從理論上對婦女解放斗爭的前景做出多么清晰的展望。
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婦女解放斗爭在階級斗爭當中所具有的意義并不清楚。這一點,我們從社會運動的層面就可以看到,現在的婦女運動不再像以往那樣與勞工運動和社會主義運動緊密聯結在一起了。反過來說,現在婦女解放斗爭的嚴重缺陷就在于,不能自覺地把自己定位到工人階級解放斗爭的一個環節上去。那種把婦女解放斗爭消解到一般工人解放斗爭當中的做法當然是錯誤的,但婦女解放乃是包含男性在內的人的解放這一政治課題的一種特殊形態,忘記了這一點同樣是錯誤的。在我看來,婦女問題如果不能被設定為包含婦女在內的全體工人的政治任務,那么到頭來,婦女解放斗爭就無非是一部分拘泥于兩性差別現象的小資產階級的運動罷了。
就世界范圍而言,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及帝國主義國家的婦女運動與發展中國家的婦女運動,在國際婦女年上都提出了各自的構想和目標。從這些構想和目標的巨大差異當中,我們同樣可以看到上述問題的表現。比如,美帝國主義是人的解放的障礙,而美國的婦女運動注意同美帝國主義的斗爭,這樣就能夠與同樣受到帝國主義壓迫的發展中國家婦女運動擁有共同的基礎。但在美國的女權運動那里,由于對這一問題的關注不夠充分,尤其在人的解放這一普遍立場上并不明確,所以與發展中國家的婦女之間無法形成共鳴——她們在面對性別差異之前,不得不首先面對民族差別問題。但我們又完全可以說,這些不同構想的斗爭彼此共存的狀況,恰恰又為發達國家的婦女提供了一個學習契機,讓她們能夠重新看到婦女解放斗爭乃是世界范圍內階級斗爭的一個環節。
日本戰前的女性工人處于日本低工資勞動的末端,正如女工血淚史所典型反映的那樣,在封建身份性的勞資關系的媒介作用下,資本主義剝削得到了進一步的強化。在家庭中,在“家族制度”的壓迫之下,婦女的自由和人權是無從談起的。至于其政治地位,不享有參政權是當然的事情(連男子也并非能夠普選),而且在治安警察法之下,一切政治自由都被剝奪了,不能參加政治結社,就連政治集會也都一概禁止參加。哪怕我們說,戰前的日本資本主義完全是在婦女在一切方面的無權狀態和男女等級差別之上建立起來的,這樣的說法也都是不過分的。
但是,為使婦女從這種無權狀態解放出來的斗爭卻絕非不存在。女性勞工運動在明治10年以后就已經出現。以紡織、制絲女工的罷工為中心開展以來,從大正到昭和,掀起了大量紡織斗爭風潮。明治末年逐步發展起來的社會主義運動,站在婦女解放的條件在于實現社會主義的立場上,開始處理婦女問題,要求保護女工。勞工運動和社會主義運動實現的一個目標就是工廠法的制定(明治44年,公元1911年),其后在大正15年(1926)又被修訂。眾所周知,雖然修訂后的工廠法,在改善婦女的低劣勞動條件方面比修訂前更向前邁進了一步,但與其它國家相比,卻仍然還是非常有限的。大正末年組建的日本工會評議會重視女工問題,要求制定進一步推進女工保護的法律,不但最終未能實現,反而在昭和時期戰時體制之下,連工廠法規定的權利也都被剝奪了??紤]到“一戰”后國際勞工組織的保護規定已經在世界范圍內得到確立,我們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日本戰前的婦女保護立法與他國相比是何等落后。這種狀況當然也是戰前嚴苛條件之下階級力量關系的反映。
女性工人的這種低下的地位,與支撐著無償農業勞動的農村婦女的低下地位是相互規定的,二者合起來共同展示了日本婦女在資本主義與地主制度的雙重壓迫之下所具有的階級地位。作為對女性工人和女性農民進行階級統治提供支持的意識形態,“家族制度”得到強化,“賢妻良母”成為對婦女的要求,而其政治自由則被剝奪了。“家族制度”上婦女的無權利以及政治自由被否定的狀態,并不僅僅只是女性工人和女性農民的問題,而是與包含小資產階級在內的所有婦女的市民自由廣泛關聯的問題。因此,從家族制度和政治無權利狀態下解放出來的斗爭,就成為比女性工農運動或者社會主義運動范圍更廣的一般婦女斗爭的課題。也就是說,要求獲得個體的自我確立、戀愛自由、政治自由等等,不僅僅只是社會主義者或工人的要求,同樣也是那些屬于小資產階級、中產階級的婦女,以及立足于自由主義和個人主義思想的知識女性的要求。
這樣一來,在工人團體或社會主義組織之外,“青鞜”社、新婦女協會等婦女解放組織就產生了。在其運動的最高點上,終于贏得了部分的政治自由(大正11年《治安警察法》的修改)。但最終在整個“二戰”之前,都沒有獲得加入政黨的權利,而且盡管其后斗爭不斷,但還是沒有獲得參政權。就掙脫“家族制度”獲得解放而言,盡管在實質上已出現“家族制度”解體的傾向,而且在其決定下,已經出現了判例法上的拓展以及立法上的部分修改,但從根本上看,還是沒有實現解放。
在以天皇制國家和婦女勞動為基底的日本戰前落后的資本主義條件下,婦女解放斗爭道路艱險,相比之下,斗爭主體力量弱小,那時的斗爭只不過是為了從國家權力當中贏得部分內容而做出的讓步罷了。因此,自下而上的解放斗爭一直都沒有取得多大的成果,最終在法西斯階段,婦女們就被卷入到愛國婦女會、國防婦女會等自上而下的運動里面去了。
戰后改革當中有關婦女解放的一系列措施,即日本國憲法對人權和平等權的規定,以及在此前提之下對家族制度的取締,政治自由和參政權的獲得,勞動基本法上男女同酬和保護女工規定的完善,男女同校的實行等等,都毫無疑問地具有劃時代的意義。⑦[2]僅就法律制度而言,日本婦女此時在男女平等方面所獲得的保障,放諸世界也都是高水準的。但這是一場自上而下的改革,現實社會的水準尚且還趕不上法律的水準。因此,戰敗之后不久的婦女運動都以法律為武器,其目標就在于把現實社會的水準提高到法律水準的高度。在我看來,尤其是在戰后頭十年左右,婦女運動的主要目標就是要從“家族制度”當中解放出來。此外,由于參政權和政治自由得到了保障,婦女的政治自覺意識疾速增長,加上政治結社已經解禁,各種婦女團體一時間噴涌而出,婦女運動也就不再是狹義的婦女解放運動,從和平運動開始擴展到各種政治運動、生活運動。在這些運動的共同作用之下,最終迎來了1955年的日本母親大會。⑧[3]
通過20世紀50年代后半期以降的日本社會近代化過程,從作為家族制度象征的前近代身份性的不平等當中獲得解放的任務暫且得到了實現,婦女解放運動開始面對從近代資本主義的不平等——即形式平等下的實質不平等當中獲得解放這一新的課題。在倡導夫妻平等的近代民法之下,夫妻在實質上果真平等嗎?在倡導男女同酬的勞動基本法之下,女工在實質上沒有受到差別對待嗎?諸如此類的問題,都屬于這樣的課題。
對前者而言,涉及妻子在家庭中的地位,特別家庭主婦的無償勞動問題。對后者而言,則存在女性工人在職場上的從屬地位和低工資問題。由于這些問題起初都是一個一個單獨提出來的,加上從婦女解放理論出發,看不到提高妻子地位與提高女工地位之間的關聯,甚至把它們對立起來,從而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婦女解放運動上的“混亂與迷?!薄"?/p>
但這些問題當中的任何一個都是具體社會生活場域里的婦女地位問題,從這一點來說,也就是同一個問題。由于不管是家庭主婦的無償勞動、還是女性工人的低工資,二者合在一起共同支撐著資本主義之下男性工人的低工資狀況,從而婦女——作為工人是直接地,作為家庭主婦是間接地——就被置于現代資本主義統治與掠奪的最底端。丈夫本身處在資本主義剝削之下的低薪狀態,主婦無償勞動的問題并不能歸結為要從丈夫的低工資當中拿回自己的那一份。相反,造成主婦無償勞動的是女性工人在工人工資結構上的低薪狀態。從對這種工資結構進行批判開始,家庭主婦無償勞動的問題就能夠與現代階級斗爭的一個特定形態——女性工人斗爭,進而也就與一般的工人斗爭結合到一起了。⑩[4]
從這種階級意識出發,婦女運動擺脫了暫時的“混亂與迷茫”,從20世紀60年代以后在各個領域當中普遍開展起來了。這一時期帶來了客觀條件上兩個新情況的形成,從而使婦女運動能夠超越諸如“是應該提高家庭主婦的地位,還是應該提高女性工人的地位”等抽象觀念論的形態而向前發展了。首先的一個情況在于,從20世紀50年代后半期開始,婦女勞動市場出現了結構性的變化,由此又進一步導致了婦女政策上的變化。經濟高速發展導致勞動力不足,被這種情況廣泛動員起來的婦女勞動,不管是數量還是質量上都發生了變化,出現了從傳統那種出嫁之前的臨時工作逐步向長期獨立工作轉化的傾向。與此同時,妻子參加工作、母親參加工作的人每年都在增加。在這種情況下,大量的婦女從現實出發,認識到家庭主婦或母親的地位與工人的地位本身就是緊密結合的,那些評論家和學者在頭腦中的爭論就已經被超越了。
另外一個情況在于,20世紀60年代以后,婦女運動在新的國民運動當中擔負的任務增加了。經濟高速增長導致國民生活當中各種矛盾激化,生活保障斗爭以及生存權捍衛斗爭遍布全國。在諸如與破壞生活環境斗爭的居民運動、保護消費者權利的消費者運動等國民運動當中,實際擔負著生活的婦女們就成為各種運動的重要主體。
就居民運動而言,外出工作的丈夫白天不在居住區域內(當然,伴隨工作圈的擴大,上班地點遠離家庭所在地,就可能造成他們被歸屬于其他自治地方的情況),無法成為家庭所在地的居民運動的主要擔當者。在這種狀況下,城市當中就客觀形成了這樣的條件,使每天的生活都在家庭所在地度過的家庭主婦成為居民運動的主力。再從消費者運動來看,由于日本不具有像外國那樣與勞工運動緊密結合的生活保障組織運動的歷史,工會對消費者運動的配合薄弱,以家庭主婦為核心的婦女團體就成為消費者運動的主要擔當者。
這樣一來,曾經只是部分知識女性的運動,而且還受到那種概念化、公式化的婦女解放理論的貽害,現在已經不再區分普通家庭主婦和女性工人,而是將二者共同包含在內,扎根于各種各樣的生活體驗并與其密切結合,發展成為具有多種形態的大眾化的婦女運動了。
在這一運動擴大過程中,一方面女性工人的權利斗爭也一點點地向前發展。在立法斗爭上,抵制那些總想把勞動基本法往壞處修改的企圖,讓他們到現在也沒能實現,而且《勞動婦女福利法》(1972年)、《產假法》(1976年)等,雖說距離真正的勞動婦女福利還有很大的距離,而且也難以否認它們未嘗不是政府面對女性工人的要求所采取的粉飾門面的應對措施。但即便如此,這些法律還是反映了一定的斗爭成果,而且也為今后的運動指明了路線和抓手。在審判斗爭上,在抵制工資差別斗爭、特別是抵制離職差別斗爭(結婚離職制度、懷孕生子離職制度、一定年齡的退休制度,以及裁員及解聘臨時工等)等方面,扎扎實實積累了不少成果。此外,由于一些企業當中還單獨開展了要求懷孕、妊娠反應、產前產后、育兒等休假的斗爭,所以已經超過勞動基本法保障水準的地方也不在少數。
另一方面,在家庭主婦法律地位問題上,圍繞著主婦家務勞動的評價、妻子在夫妻財產制當中的共有權,繼承時的份額、離婚時的財產分割請求權,以及稅制改革等方面,慢慢出現了擺脫形式平等、努力實現實質平等的動向,并且在判例上已經有所體現,一部分內容還進入到了立法解決的籌備階段。
盡管存在這些運動成果,但就眼下所達到的水準而言,日本家庭主婦和女性工人的地位在全世界范圍內相比較來說顯然還是不高,而且通過戰后改革所獲得的法制保障,在很多方面都沒有在后續的改革中真正兌現,所以眾所周知,30年之后的今天放眼國際,日本的狀況依然還是發展遲緩的。如前所述,在單獨的問題上以及單獨的領域內,都存在各種各樣的斗爭并取得了成果,但盡管如此,婦女運動作為朝著一個共同目標前進的整體,卻只能說還沒有被充分地組織起來,而且發展緩慢。因此,不但達不到世界水平,甚至當前的“國內行動計劃”簡直是與“世界行動計劃”反向而行的,讓人擔心婦女地位的下降。但問題在于,面對這樣的現狀,我們卻完全看不出會有大規模的抗議和批判運動的開展。
在我看來,之所以會出現單個領域內婦女解放運動有著諸多方面的進步,而作為整體的婦女解放運動卻處于停滯狀態的情況,是因為對于婦女運動在整個階級斗爭當中所占有的地位尚缺乏明確的展望,不能把一個個的單獨斗爭放在斗爭整體之中,從而作為與之相聯結的諸環節來加以把握。因此,不管是在密切聯系生活開展斗爭方面,還是在超越概念性的斗爭公式方面,盡管都取得了扎實的成果,但是確實還存在著斗爭被身邊眼前的經驗主義事物矮化的傾向??缭讲煌A級、階層,彼此生活條件存在差異的婦女作為一個整體所具有的地位問題,必須要重新加以審視。在這一點上,尤其是那些連工會都沒有的零細企業里的女性工人,家庭主婦出來做兼職的臨時工,與此相同的受雇在別人家做家務勞動的家庭主婦,個體經營戶、小店鋪里家庭主婦兼女工的情況,以及農村婦女等,這些在資本主義最底層勞動的廣大婦女的法律地位問題,可以說一直是被婦女解放運動拋在腦后的。從階級斗爭的觀點來看,這些身處底層的勞動婦女的解放運動恰恰是非常重要的。
對于上述婦女解放運動的各項課題,馬克思主義法學必須做出回答。毫無疑問,截至目前一直為致力于確立婦女法律地位的各項運動提供支撐的,正是立足于馬克思主義法學和民主主義法學立場的勞動法學和民法學上的各項學術成就,并且這些成就的取得也是在為這些運動提供法律理論武器的過程中累積起來的。但這些都只不過是一個個單獨問題的處理而已,并不能夠對整個運動提供藍圖展望。例如,勞動法學看到的是無法獲得財產的女性工人的地位問題,民法學看到的則是家庭當中婦女的財產地位問題,至于這二者的理論關系問題,卻顯然是不清楚的。在我看來,只有構筑一種能夠把它們統一起來的法學理論,才可以從法學上為婦女解放斗爭提供理論武器。這又是馬克思主義法學的一個重要課題。
注釋
① 過去的女權主義者所發起的運動雖然在婦女解放方面實現了一定的歷史任務,但根本上還是一種小市民的運動。而在現在所謂的女權運動那里,雖然變換了形態,但還是能看出其中的小市民性質。
② 這些情況在馬克思的《資本論》、恩格斯的《1844年英國工人階級狀況》等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當中都有論述。
③ 例如,在發達國家當中的英國,1846年制定了10小時工作制的法律。在美國,眾所周知,雖然州政府制定了限制女性工人勞動時間的法律,但聯邦法院卻一再做出該法律違憲無效的判決。
④ 近代社會為什么無法實現男女平等,對于這一問題尚無充分的理論說明。關于這個問題,必須從勞動和家庭兩個方面進行多角度的、綜合性的研究。
⑤ 原文如此,當指1949年12月2日聯合國大會通過的《禁止販賣人口及取締意圖營利使人賣淫的公約》,譯者注。
⑥ 關于這一點,參見野田愛子《聯合國、世界勞工組織當中的婦女問題》,載田中美壽子、日高六郎主編《婦女政策、婦女運動》(“現代婦女問題講座”第1卷),亞紀書房1969年版,第233頁以下。
⑦ 有關戰后改革與婦女地位,特別是與家族制度的關系問題,截至目前已有大量的文獻,近期的研究成果可參見依田精一《戰后家族制度改革與新家族觀的確立》,載東京大學社會科學研究所編《戰后改革Ⅰ》,東京大學出版會1974年版。
⑧ 日本母親大會是從那時起直到今天,顯示戰后婦女運動發展水平的大會。只要看一看每年母親大會的記錄,就能夠明白日本的婦女運動在關注什么問題,這些問題每年又發生了哪些變化。有關戰前、戰后的婦女運動,特別是政治運動的軌跡,可參見日本婦女團體協議會《婦女走過的100年》,大月書店1978年版。
⑨ 所謂“混亂與迷茫”,是當時新聞媒體行業的用語,在昭和30年代前半期,圍繞著石垣綾子的《家庭主婦第二職業論》(載《婦女公論》昭和30年2月號)、梅棹忠夫《妻子無用論》(載《婦女公論》昭和34年6月號)、磯野富士子《主婦家務勞動再評價》(《朝日雜志》昭和35年4月10日號)等提出的問題,在于婦女解放的關系上,家庭主婦問題受到熱議。其后的婦女問題研究者也從各種各樣的角度對這一問題展開了論述(參見下一條注釋)。
⑩ 在前面注釋中提到的當年磯野提起家務勞動評價問題的論文中,就可以看到這一思路的指向。在其后的論爭中,又出現了從各種立場出發的觀點。可查看竹中惠美子、廣田壽子、伊藤セツ、毛利明子、高木督夫等人的研究成果。此外,作為整體綜述性的作品,可參看神田道子《家庭主婦論爭》,載青山道夫等主編《講座:家族8》,弘文堂1974年版。這些議論涉及的是從社會科學立場出發,如何看待婦女解放與家庭主婦參加工作組之間的關系問題,這與在法學的框架中應當如何對家務勞動進行法律評價的法律理論,毫無疑問是兩個不同的問題。雖然將兩者混為一談的看法是錯誤的,但是如果認為法學框架中的法律理論與社會科學上的認識是沒有關系的,那么就會用家庭主婦替代婦女,為家庭主婦的地位問題所束縛,最終陷入人為縮限婦女解放視野的小市民傾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