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受英國脫歐、特朗普上臺、新冠疫情肆虐、俄烏沖突和中美大國競爭等因素的影響,地緣政治經濟走上歷史舞臺。這一新型地緣關系是傳統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的發展和交織,反映了當前世界經濟因全球供應鏈快速擴張而深度融合背景下,大國競爭更為復雜、多維和復合的典型特征。這種背景下,以美國、歐盟為代表的發達國家以維護國家安全和經濟自主性為目標,采取產業政策、投資審查機制、出口管制以及進口限制等政策措施,試圖以此設計并重建所謂彈性、安全的全球供應鏈。全球供應鏈未來會向何處發展,主要取決于大國地緣政治經濟與全球自由市場力量的博弈,以及各國政府干預與企業應對的動態變化。我國需要在保持戰略定力,扎實推進雙循環發展戰略順利實施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快開放進程,深化和提升區域經濟合作水平,理性面對和化解美國及其西方盟友的地緣政治經濟挑戰,以此保證我國參與其中的全球供應鏈穩定發展與有序調整。
關鍵詞"地緣政治經濟"國家安全"經濟自主性"全球供應鏈重構"中美大國競爭
全球政治經濟秩序在經歷了20多年的新自由主義擴張之后,如今正在發生深刻轉變。雖然看上去新自由主義全球化安然度過了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但其許多特征在危機之后逐漸被異化。英國脫歐、特朗普上臺、新冠疫情大流行、俄烏沖突和中美大國競爭都導致了傳統全球治理模式的衰落。英國脫歐證明了人們對歐盟自然發展到更緊密、更深入、更廣泛的一體化集團的想象是錯誤的。特朗普民粹政策說明,廢除世界貿易組織或世界衛生組織等看似穩定的全球機構并非不可能。新冠疫情大流行表明,高度相互依存但不平等、不穩定的全球政治經濟只會加劇而不是減緩致命病毒的傳播。俄烏沖突和中美大國競爭預示著,地緣政治正再次走上歷史舞臺。總之,自2016年以來,曾長期主導國際政治經濟的新自由主義全球化正在加速瓦解,世界正進入一個越來越復雜、動蕩和對抗的不穩定階段。如果說20世紀90"年代帶來的是所謂“歷史的終結”,那么21世紀20年代則標志著“歷史終結的終結”
Ben"Zissimos."The"End"of"the"End"of"History:"A"PoliticalEconomy"Perspective[J]."Intereconomics,"2022,"57(6):372376.。與傳統地緣政治不同的是,當前的大國競爭越來越具有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的混合性質,這意味著,除了以國家為中心的“硬”權力(如軍事)爭奪,當今的全球格局更多受到以經濟和網絡為中心且包含對抗、競爭與合作的復合關系的支配。因此,將權力、競爭、相互依賴、相對收益等概念結合起來,從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融合的視角對國家間(特別是大國)的競爭與沖突進行分析,對于理解未來十年全球政治經濟的走向至關重要。本文將以全球供應鏈重構為分析對象對此進行討論。
一、從地緣政治到地緣政治經濟的歷史演進
所有概念都有其歷史和地理屬性,“地緣政治”也不例外。這一概念最初由瑞典政治學家魯道夫·契倫(Rudolf"Kjellén)于1899年提出,主要強調要從地理和空間的角度對一個國家所處的環境進行分析。
[美]"索爾·科恩."地緣政治學:"國際關系的地理學[M]."嚴春松,譯."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1:"14.不過,經歷漫長而多變的20世紀,這一概念早已遠遠超出契倫最初的定義,其內涵隨著歷史時期和世界秩序結構的變化而不斷變化。
目前在學術界,地緣政治通常被定義為國家權力在海外的投射。參見:"J"N"Markowitz,"C"J"Fariss."Power,"Proximity,"and"Democracy:"Geopolitical"Competition"in"the"International"System[J]."Journal"of"Peace"Research."2018,"55(1):7893.
(一)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研究的演變歷史
在20世紀早期,以阿爾弗雷德·馬漢(Alfred"Mahan)、弗里德里希·拉采爾(Friedrich"Ratzel)、哈爾福德·麥金德(Halford"Mackinder)等為代表的地緣政治學家,通常將地緣政治理解為西方帝國知識的一部分,認為地緣政治是一種與推進國家擴張和確保帝國安全有關的權力/知識形態。
Gearóid""Tuathail."Thinking"Critically"about"Geopolitics[C]//"Gearóid""Tuathail,"Simon"Dalby,"Paul"Routledge,"eds."The"Geopolitics"Reader."London:"Routledge,"1998:114.他們試圖以自己的方式,用各自特定的民族國家來解釋和證明帝國擴張的正當性。1904年麥金德認為,歐亞大陸內部區域(歐亞大陸低地國家),以內陸或極地干地以及海上力量不能滲透為特征,是世界政治的“樞紐區域”和“心臟地帶”,并進而提出了“誰統治了心臟地帶就統治了世界島”的著名論斷。這些思想后來被德國法西斯主義利用,與臭名昭著的納粹外交政策目標“生存空間”(Lebensraum)聯系在一起,成為其侵略擴張的基石。
[美]索爾·科恩."地緣政治學:"國際關系的地理學[M]."嚴春松,譯."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1:"1620.由于這個原因,二戰結束后“地緣政治”一詞在很長一段時期遭到了學者們的排斥、否定、非議與冷落。
韓銀安."地緣經濟與地緣政治芻議[J]."國際關系學院學報,"2005(2):"913.
美蘇冷戰的爆發為“地緣政治”這一概念的復興提供了新的契機。與20世紀早期的帝國主義地緣政治傾向于強調自然地理對外交政策和全球戰略的制約或決定性影響不同,圍繞美蘇對抗而產生的冷戰地緣政治則將地理與意識形態緊密交織在一起。
Gearóid""Tuathail."Thinking"Critically"about"Geopolitics[C]//"Gearóid""Tuathail,"Simon"Dalby,"Paul"Routledge,"eds."The"Geopolitics"Reader."London:nbsp;Routledge,"1998:114.不同于麥金德僅從地理的視角將俄羅斯大陸的一部分描述為“心臟地帶”,美國戰后“遏制”蘇聯政策的設計師喬治·凱南(George"Kennan),不但從領土視角將蘇聯視為一個不斷擴大的威脅,而且還將其描繪成“東方大國”,是西方的鏡像。
Gearóid""Tuathail."Thinking"Critically"about"Geopolitics[C]//"Gearóid""Tuathail,"Simon"Dalby,"Paul"Routledge,"eds."The"Geopolitics"Reader."London:"Routledge,"1998:114.用羅納德·里根(Ronald"Reagan)總統的話來說,蘇聯是“邪惡的帝國”。
President"Reagans"Speech"before"the"National"Association"of"Evangelicals[EB/OL]."(1983)[20131122]."https://web.archive.org/web/20040609055415/http://www.presidentreagan.info/speeches/empire.cfm.東歐的地區和民族則被稱為“東方集團”。所有共產主義政府的國家都被認為屬于“第二世界”,與“第一世界”(即西方)形成鮮明對比。除了上述兩大陣營,由中東、非洲、印度支那、加勒比地區、中美洲等眾多落后國家組成的松散“集團”,則被定義為“第三世界”,是西方和東方激烈競爭的區域。
在這種冷戰背景下,20世紀70年代,美國前國務卿亨利·基辛格(Henry"Kissinger)幾乎以一己之力幫助復興了“地緣政治”這個概念,他將地緣政治視為超級大國在全球政治版圖上進行的權力平衡政治游戲的同義詞,
Leslie"Hepple."The"Revival"of"Geopolitic[J]."Political"Geography"Quarterly,"1986,"5(4):S21S36.結果就是,戰后世界逐步演變為相互對立的地緣政治格局,而這種對立的兩極地緣政治結構,“往往賦以陸權和海權、心臟地帶和邊緣地區、東方和西方、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集權政治’和‘自由世界’、帝國主義和民族解放、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和華沙條約組織、美國集團和蘇聯集團等等,反映彼此之間的裂痕與全方位的對立”。
王恩涌,"等."政治地理學——時空中的政治格局[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294.自那以后,在全球范圍內人們重新燃起了對地緣政治的興趣。學者們都希望通過將地方和區域動態與整個全球系統聯系起來的方法,能夠找到真實洞察世界政治未來版圖和世界新秩序的“水晶球”。
Gearóid""Tuathail."Thinking"Critically"about"Geopolitics[C]//"Gearóid""Tuathail,"Simon"Dalby,"Paul"Routledge,"eds."The"Geopolitics"Reader."London:"Routledge,"1998:114.
冷戰結束后,軍事力量在世界事務中的重要性不斷下降,越來越多的人相信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Fukuyama)所謂歷史終結的可信性,新的環境下,商業邏輯開始取代軍事邏輯成為國家間權力關系的主導力量。西方國家的領導人和學者,以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和世界貿易組織的專家,樂觀地支持“跨國自由主義”或“新自由主義”學說,認為貿易、生產和市場的全球化已經取代地緣政治,成為世界事務中的核心議題。
J"Agnew,"S"Corbridge."Mastering"Space:"Hegemony,"Territory"and"International"Political"Economy[M]."London:"Routledge,"1995:188205.然而,愛德華勒特韋克(Edward"Luttwak)卻堅信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他認為,國際舞臺仍然主要由國家和國家集團占據,它們為達到各種目標而廣泛介入經濟并展開激烈競爭。因此,后冷戰時期國際秩序的主導邏輯仍然是沖突邏輯,只是現在的沖突主要不是地緣政治沖突,而是商業沖突。為描述這種沖突,勒特韋克創造了“地緣經濟”這一新的概念,以替代“地緣政治”。
Edward"N"Luttwak."From"Geopolitics"to"GeoEconomics:"Logic"of"Conflict,"Grammar"of"Commerce[J].The"National"Interest,"1990,"20:1723.
(二)全球供應鏈、大國競爭與“地緣政治經濟”的興起
2008年之后,世界政治經濟格局出現了兩個巨大變化:一是全球經濟進入了所謂的“全球價值鏈世界”
Frederick"W"Mayer,"Nicola"Phillips,"Anne"C"Posthuma."Thenbsp;Political"Economy"of"Governance"in"a"“Global"Value"Chain"World”[J]."New"Political"Economy,"2017,"22(2):129133.,二是中國作為新興大國的迅速崛起以及由此引發的中美相對權力的轉移。全球價值鏈作為20世紀90年代以來超級全球化
Dani"Rodrik."The"Globalization"Paradox:"Democracy"and"the"Future"of"the"World"Economy[M]."New"York:"W."W."Norton"amp;"Co.,"2001:"200201."的一個結果,它既是全球生產分工形態日益網絡化和復雜化的體現,也表現為一種新型的產業治理模式,決定了價值鏈中誰擁有控制權以及價值和財富如何分配。
Mark"P"Dallas,"Stefano"Ponte,"Timothy"J."Sturgeon."Power"in"Global"Value"Chains[J]."Review"of"International"Political"Economy,"2019,"26(4):"666694.日益復雜的全球價值鏈大大增強了各國經濟的相互依賴性和競爭性,同時也成為脆弱性的根源。
"Milan"Babic',"Adam"D"Dixon,"Imogen"T"Liu."The"Political"Economy"of"Geoeconomics:"Europe"in"a"Changing"World[M]."Cham:"Springer,"2022:127.
作為跨國公司的主要來源地,發達國家,特別是美國,是全球價值鏈快速發展的主要受益者。與此同時,借助于后發優勢和強大的國家能力,中國等少數新興工業化國家也充分享受到了全球價值鏈的紅利。
劉洪鐘."全球價值鏈治理、政府能力與中國國際經濟權力提升[J]."社會科學,"2021(5):320.在此過程中,中國迅速崛起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而且與美國的差距不斷縮小。20世紀90年代和21世紀初,中國的崛起并未引起美國的擔憂,相反,中國甚至還被美國視為一個潛在的盟友。
"Milan"Babic',"Adam"D"Dixon,"Imogen"T"Liu."The"Political"Economy"of"Geoeconomics:"Europe"in"a"Changing"World[M]."Cham:"Springer,"2022:127.然而,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隨著中美相對權力的快速變化,美國的擔憂開始與日俱增,其對華政策也逐漸從此前的“接觸+防范”,演變為特朗普政府以來的“脫鉤+遏制”。美國發起的對華貿易戰,以及新冠疫情和俄烏沖突期間西方社會對中國的污名化進一步強化了中美兩國的對立,中國也從以前的潛在盟友而變成西方國家眼中的系統性競爭對手。
S"Kennedy,J"Blanchette."Chinese"State"Capitalism:"Diagnosis"and"Prognosis[R/OL]."(2021)[20231120]."https://csiswebsiteprod.s3.amazonaws.com/s3fspublic/publication/211007_Kennedy_Chinese_State_Capitalism.pdf?34C5XDb775Ws8W6TZ6oMGPlWhIY8Z.rf.由此,地緣政治再次回歸。
不過,與冷戰時期不同的是,當前的各國經濟由于經濟全球化和全球價值鏈的緣故而深度融合在一起,地緣政治更多地體現為地緣經濟的特征。與此同時,與冷戰后新自由主義時期的地緣經濟也不相同,當前地緣經濟的本質已經出現了變化。作為一種分析框架,現在必須納入安全和戰略的角度,
A"Roberts,"H"Choer"Moraes,"V"Ferguson."Toward"a"Geoeconomic"Order"in"International"Trade"and"Investment[J].Journal"of"International"Economic"Law,"2019,"22(4):nbsp;655676.這在勒特韋克的概念中是并不存在的。換句話說,在世界經濟因全球供應鏈快速擴張而深度融合的當下,地緣政治與地緣經濟已深度交織在一起,這一背景下的大國競爭正日益跨越國際政治經濟學和國際安全視角之間的鴻溝,呈現出復雜、多維和復合的典型化特征,成為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的復合統一體。本文將這一新的地緣關系現象概括為“地緣政治經濟”。
國際政治經濟學處理的是“超越單一國家范圍的經濟與政治之間的聯系”,但國際政治經濟學學術議程的重要部分側重于解釋社會經濟發展,而不是安全動態;國際安全研究則幾乎完全專注于解釋與安全相關的結果。國家安全的概念圍繞著軍事力量的使用,而不太關注經濟力量的戰略用途。但對于勒特韋克來說,地緣經濟學意味著國家將尋求在經濟領域超越其他國家。參見:"B"Cohen.""International"Political"Economy—An"Intellectual"History[M]."Princeton:Princeton"University"Press,"2008:1;Edward"N"Luttwak."From"Geopolitics"to"GeoEconomics:"Logic"of"Conflict,"Grammar"of"Commerce[J]."The"National"Interest,"1990,"20:1723.以中美大國競爭為例,兩國經濟高度融合,中國是美國最重要的全球經濟伙伴,但美國依然將中國視為其唯一的戰略或安全競爭對手,試圖通過“經濟實力的地緣戰略運用”達到全面遏制中國的戰略目的。
M"Wigell.Conceptualizing"Regional"Powers"GeoEconomic"Strategies:"NeoImperialism,"NeoMercantilism,"Hegemony,"and"Liberal"Institutionalism[J]."Asia"Europe"Journal,"2016,"14(2):135151.源于上述地緣關系特征變化,最近的許多研究通過各種概念來描述這些新出現的沖突形式,例如“武器化的相互依賴”
H"Farrell,"A"L"Newman."Weaponized"Interdependence:"How"Global"Economic"Networks"Shape"State"Coercion[J]."International"Security,"2019,"44(1):"4279.“經濟治國之道”
V"K"Aggarwal,"A"W"Reddie."Economic"Statecraft"in"the"21st"Century:"Implications"for"the"Future"of"the"Global"Trade"Regime[J]."World"Trade"Review,"2021,"20(2):"137151.“地緣經濟競爭”
G"Gertz,"M"M"Evers."Geoeconomic"Competition:"Will"State"Capitalism"Win?[J]."The"Washington"Quarterly,"2020,"43(2):"117136.等。簡而言之,全球秩序正從相對穩定轉向更加動蕩。
二、維護國家安全與經濟自主性:全球供應鏈重構的基本邏輯
傳統的地緣戰略研究主要強調一國基于地緣政治的考慮,通過各種軍事手段和外交行動以化解任何性質(政治、軍事、經濟、意識形態等)的現有或即將發生的沖突,進而保護領土主權,維護(或阻止)霸權。
[美]茲比格紐·布熱津斯基."大棋局:美國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緣戰略[M]."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34.然而,在如今全球化和全球供應鏈深度發展的時代,這一分析范式無法捕捉到大國戰略競爭中一個新的重要變化,即這種競爭主要是通過經濟手段而非政治或軍事手段來發揮作用的。在這場新的權力政治博弈中,各國的主權本身并未受到威脅,政策制定者們真正擔心的是,如果本國在全球供應鏈上對其他國家的外部依賴度過高,可能會損害本國的經濟自主性或者說獨立行動的能力。
自主性與主權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主權是一個絕對概念,一個國家要么擁有,要么失去,不會存在中間狀態。自主性則不同,它是一個相對概念。按照安德魯·赫里爾(Andrew"Hurrell)的定義,自主性是指一個國家有效獨立的程度;而主權則是指一個國家對獨立的正式訴求,而不管它在實踐中能夠實現這一訴求的程度。
Andrew"James"Hurrell."The"Quest"for"Autonomy:"The"Evolution"of"Brazils"Role"in"the"International"System,"19641985[M]."Brasília:"FUNAG,"2013:"38.在聯合國的框架內,所有國家都擁有獨立主權,但是,基于國內決策受制于外部干預的程度,事實上各國都會發現本國處于完全自主性和對外完全依賴光譜中的“某一點”。因此,為在全球供應鏈條上占據更有利的地位,各國都會努力降低對他國的依賴程度,同時強化他國對本國的依賴程度。
全球供應鏈快速擴張主要始于美國推動新自由主義全球滲透的后冷戰時期。美國的跨國公司基于自身強大的技術實力和市場權力在全球供應鏈上處于絕對的壟斷地位,它們有能力通過調動和利用自身與供應鏈上其他行動者之間不對稱的權力關系,來達到決定如何、何地、由誰創造價值,以及如何、何地、由誰獲取價值的目的,
Nicola"Phillips."Power"and"Inequality"in"the"Global"Political"Economy[J]."International"Affairs,"2017,"93(2):"429444.從而最終將發展中國家的企業鎖定在全球供應鏈的低端環節。這一背景下,以新自由主義為基石的華盛頓共識就成為美國主導處理全球事務和各國經濟問題的主要理念。許多國家雖然并不滿意這種教條式的經濟治理范式,但在美國單極霸權、新自由主義以及經濟全球化一路高歌猛進的后冷戰時代,各國的政策選擇都會受到巨大的外部壓力。1997年東亞金融危機即是一個典型例子,為換取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救助,陷入危機的東亞國家都不得不實施激進的銀行和金融市場開放等新自由主義改革,但最終換來的是經濟和社會的巨大陣痛以及經濟自主性的下降,比如到2006年時,韓國國內的7家主要銀行中有6家都被外國投資者控制。
Insill"Yi,nbsp;Stephen"M"Miller,"Yongil"Jeon."The"Effects"of"Increased"Foreign"Ownership"on"Korean"Domestic"Banks[J]."The"Journal"of"the"Korean"Economy,"2009,"10(1):127150.
不過,正如羅伯特·吉爾平(Robert"Gilpin)在分析20世紀70年代以來美國霸權衰落的必然性時指出的,作為支撐美國霸權基石的跨國公司,其對外直接投資在增進國家利益的同時,從長遠來看,卻有可能由于資金、技術和管理技能向外輸出加速外國經濟發展,反過來侵蝕美國自身的經濟增長和生產力,
[美]羅伯特·吉爾平."跨國公司與美國霸權[M]."鐘飛騰,"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11:"146150.進而最終削弱美國的霸權地位,從而形成所謂的“吉爾平困境”(Gilpin"Dilemma)。
Giorgio"Romano"Schutte."The"Challenge"to"US"Hegemony"and"the"“Gilpin"Dilemma”[J]."Revista"Brasileira"de"Politica"Internacional,"2021,"64(1):"e004.全球供應鏈的發展和深化同樣也會導致“吉爾平困境”的出現。它在幫助發達國家跨國公司擴大全球市場規模的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制造著自己未來的競爭對手。劉洪鐘從后發優勢和國家能力的視角,分析了崛起大國如何能夠利用市場邏輯和國家扶持的有機結合,通過技術撬動、制造能力提升和市場權力俘獲而實現本國在全球產業鏈上地位的不斷提升與超越,并最終改變全球產業鏈中的單極權力結構,進而形成與主導國家的權力平衡和對稱性競爭。
劉洪鐘."霸權護持與超越:高科技產業全球價值鏈競爭的政治經濟學[J]."世界經濟與政治,"2023(2):"128154;"劉洪鐘."全球價值鏈治理、政府能力與中國國際經濟權力提升[J]."社會科學,"2021(5):320.
隨著全球供應鏈越來越多地向中國等新興市場經濟國家轉移,發達國家的產業空心化日趨嚴重。盡管大多數產業的全球供應鏈仍然由美國等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控制,但從產品制造的視角看,發達國家開始更多地對中國等新興國家形成依賴。新冠疫情全球蔓延期間發達國家在疫苗、口罩、食品等商品上的短缺,進一步加劇了他們對供應鏈外部依賴的擔憂。中國的經濟崛起、技術水平的迅速提升以及對全球供應鏈制造端的控制,還引發了美國對中國挑戰其全球霸權的擔心。與傳統上主要聚焦國防領域的安全不同,現在美國開始將經濟安全的內涵不斷泛化,更多地關注新興和基礎技術領域的經濟安全。
在這種背景下,通過加強經濟自主性來降低自身在全球供應鏈中對其他國家的依賴程度,就成為各發達國家在新的地緣政治經濟時代的戰略選擇。美國約瑟夫·拜登(Joseph"Biden)總統上臺后簽發的第一份有關美國供應鏈的行政命令的第一句話就提到,“美國需要有彈性、多樣化和安全的供應鏈,以確保我們的經濟繁榮和國家安全”。
The"White"House."Executive"Order"on"Americas"Supply"Chains[EB/OL]."(20210224)[20231123]."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presidentialactions/2021/02/24/executiveorderonamericassupplychains/.歐盟的《2020年貿易政策評估》同樣強調:“加強歐盟經濟及其供應鏈的彈性和可持續性是歐盟推動開放戰略自主的支柱。”
Michael"Taylor."EU"Endeavors"to"Secure"and"Strengthen"its"Supply"Chain[J]."MRS"Bulletin,"2023,"48:441446.
三、全球供應鏈重構目標下美國及其盟友的治國之道
從上述美國及其盟友不斷將國家經濟安全內涵泛化的做法可以看出,美歐重構全球供應鏈的目標就是要確保全球供應鏈的安全和本國的經濟自主性。此外,美國為維持其霸權,還要阻止外國參與者(主要是中國)在美國技術領先的領域超越美國并成為新的領導者。
Henrique"Choer"Moraes,"Mikael"Wigell."Balancingnbsp;Dependence:"The"Quest"for"Autonomy"and"the"Rise"of"Corporate"Geoeconomics[C]//""Milan"Babic',"Adam"D"Dixon,"Imogen"T"Liu,eds."The"Political"Economy"of"Geoeconomics:"Europe"in"a"Changing"World."Cham:"Palgrave"Macmillan,"2022:"2956.為達到此目的,美國及其歐洲盟友開始試圖通過積極的政策工具組合推進所謂的生產回流、近岸外包和友岸外包,以此重新設計供應鏈,構建一套新的安全、有彈性的全球供應鏈體系。
(一)美國和歐盟在戰略及敏感產業全球供應鏈上的外部依賴
2021年6月在布魯塞爾舉行的美歐峰會上,美國—歐盟貿易和技術委員會(TTC)成立,旨在協調解決全球貿易、經濟和技術關鍵問題的方法,并深化跨大西洋貿易和經濟關系。TTC成立了10個戰略合作工作組,其中第三工作組聚焦供應鏈安全,重點是提高半導體、清潔能源、制藥和關鍵材料等關鍵部門的供應鏈彈性和供應安全。
2021年春季,歐盟委員會和美國發布了對各自供應鏈的評估報告,確定了對外存在高度依賴的領域以及降低潛在脆弱性的政策。在歐盟報告中,有137種產品被認定為屬于高度依賴從第三國進口的產品,主要的依賴對象分別是中國、越南和巴西。其中,從中國的進口占上述產品進口總額的比重高達52%,而且相比其他地區,歐盟對中國進口高度依賴的產品更難替代(見表1)。美國的報告則重點集中在半導體、活性藥物成分、電池和關鍵材料四大行業,它們被認為是供應鏈高度集中依賴少數外部供應商的最為脆弱的戰略行業。這四大行業同樣也被歐盟視為最脆弱的行業。
(二)美歐重構全球供應鏈的主要政策工具箱
為通過重構全球供應鏈而達到實現經濟自主性和國家安全的目標,美國和歐盟采用的措施極為廣泛,比較典型的政策工具包括:
一是產業政策。產業政策曾是所有發達國家在其經濟崛起和趕超過程中采用的重要手段。
[英]張夏準."富國陷阱:發達國家為何踢開梯子?[M]."肖煉,"倪延碩,"等,"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20世紀80年代后,在新自由主義成為全球主流意識形態的背景下,這一概念一度從西方國家的公眾意識中消失了20多年。但近年來,隨著逆全球化潮流的不斷加強,特別是在地緣政治沖突和疫情沖擊的雙重影響下,產業政策突然卷土重來,成為發達國家各界“新寵”。
正如德國2019年發布的《2030年產業戰略》所言,“在世界許多地區,產業政策戰略正在復興”。參見:"Federal"Ministry"for"Economic"Affairs"and"Energy."National"Industrial"Strategy"2030:"Strategic"Guidelines"for"a"German"and"European"Industrial"Policy[Z/OL]."(2019)[20231123]."https://www.bmwi.de/Redaktion/EN/Publikationen/Industry/nationalindustrystrategy2030.pdf?__blob=publicationFileamp;v=9.拜登總統上臺的第一年就推出了旨在推動“購買美國貨”的《基礎設施投資和就業法案》。該法案被形容為將美國拉回到了產業政策的新時代。
Laura"Tyson,"Lenny"Mendonca."Americas"New"Era"of"Industrial"Policy[EB/OL].(20230102)[20231123]."https://www.projectsyndicate.org/commentary/bidenindustrialpolicyrenewablessemiconductorsgoodjobsbylauratysonandlennymendonca202301."2022年8月,拜登政府則連續通過《芯片與科學法案》和《通脹削減法案》,向芯片、電動汽車、清潔能源等戰略產業提供總共超過4000億美元的稅收抵免、贈款和貸款,以期將這些產業回流到美國。效仿美國,歐盟也加強了產業政策的使用。2021年5月,歐盟委員會發布了最新版本的歐洲新產業戰略報告,強調投資于歐洲技術主權和加強歐洲產業自主的重要性。
Alessio"Terzi,"Aneil"Singh,"Monika"Sherwood."Industrial"Policy"for"the"21st"Century:Lessons"from"the"Past[J]."European"Economy"Discussion"Papers,"2022,"No.157.2020年年底通過的“下一代歐盟”(Next"Generation"EU)項目是歐盟產業政策的集中體現。這是第一個由歐盟共同債務提供資金的基金,籌集了超過7500億歐元的資金,旨在幫助成員國發展太陽能和風能、電動汽車和互聯汽車、大容量電池等產業。為支持清潔技術產業發展,2022年2月和3月,歐盟委員會陸續提出《綠色協議產業計劃》以及與其相配套的《凈零工業法案》和《關鍵原材料法案》。
European"Commission."Critical"Raw"Materials:"Ensuring"Secure"and"Sustainable"Supply"Chains"for"EUs"Green"and"Digital"Future[EB/OL]."(20230316)[20231123]."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presscorner/detail/en/ip_23_1661."2022年3月,歐盟委員會出臺了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歐洲芯片法案》,計劃在現有300億歐元公共投資基礎上額外增加150億歐元,目標是到2030年歐洲半導體產量翻兩番,將芯片制造全球占比從9%提高到20%。
Alonso"Campos."New"European"Industrial"Policy,"Part"IIA"New"Paradigm"Emerges?["EB/OL]."(20221129)[20231124].https://www.thenewfederalist.eu/neweuropeanindustrialpolicypartiianewparadigmemerges?lang=en.
二是投資審查機制。以國家安全為由審查外國投資的情況并不鮮見。許多國家在其投資法中都會使用關于國家安全的一般保障條款,為拒絕不受歡迎的外國投資提供充分的法律依據。但專門以國家安全為由新增投資審查法規,或對既有投資審查法規進行大量修訂以擴大審查范圍,則是2016年以來出現的一種新現象。
據聯合國貿發會議的統計,截至2014年,共有17個國家將投資審查納入其國家投資政策。在2016—2022年,則有高達72個國家新增或修訂了既有投資審查法規,其中18個為新增,54個為修訂。改革的高峰時期是2020年和2021年,分別有17個和12個國家對其審查制度進行了修訂,另各有5個國家新增了投資審查法規。參見:"UNCTAD."The"Evolution"of"FDI"Screening"Mechanisms"—Key"Trends"and"Features[R/OL]."(202302)[20231125]."https://unctad.org/system/files/officialdocument/diaepcbinf2023d2_en.pdf.這些調整主要集中在發達國家特別是歐洲,1995—2022年引入新投資法規的37個國家中,有22個都是歐洲國家。改革內容主要包括擴大篩選機制針對的部門范圍,以便將那些日益被認為是戰略性的新活動囊括進去;降低觸發外國直接投資審查的門檻規則等。
UNCTAD."The"Evolution"of"FDI"Screening"MechanismsKey"Trends"and"Features[R/OL]."(202302)[20231125].https://unctad.org/system/files/officialdocument/diaepcbinf2023d2_en.pdf.比如,德國于2021年5月通過的《對外貿易條例》就將審查范圍從之前的11類擴大至27類,其中包括了大部分新興技術類交易;同時降低了審查門檻,此前規定只有收購德國目標公司的表決權達10%以上的投資項目才需要審查,此次修改后則明確,即使通過正式表決權以外方式獲得的控制權,也可觸發審查。意大利、法國、西班牙、英國等國家也同樣紛紛修改法規,擴大了投資審查范圍,降低了審查標準。區域層面,歐盟于2019年3月通過了針對外國直接投資的第2019/452號審查條例,以此確立了歐盟成員國之間就外國直接投資進行審查協調與合作的制度框架,進而達到“在保證歐盟對外國直接投資流入的普遍開放與確保歐盟基本利益不受損害之間取得平衡”。
European"Parliamentary"Research"Service."EU"Framework"for"FDI"Screening[R/OL]."(2019)[20231125]."https://www.europarl.europa.eu/RegData/etudes/ATAG/2019/633165/EPRS_ATA(2019)633165_EN.pdf.在美國,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是負責審查外國企業收購美國公司是否影響國家安全的最重要的機構。在2018年唐納德·特朗普(Donald"Trump)總統簽署《外國投資風險審查現代化法案》之前,CFIUS的審查僅涵蓋控股收購,但該法案擴大了CFIUS的覆蓋范圍,將涉及關鍵技術、關鍵基礎設施和敏感個人數據的非控制性投資也包括在內。隨著CFIUS地位的持續上升,近年來美國對外國對美投資審查案件的數量大幅增加。2008—2016年審查案件的總量為415件,年均46件;而2017—2021年僅5年就達到661件,年均132件,幾乎是之前的3倍。
根據CFIUS歷年年度報告整理得到。
三是出口管制。通過出口管制保持在先進技術領域對崛起國的領先地位,是美國政府采取的一項關鍵戰略。冷戰結束以來,美國的出口管制主要局限于軍事和軍民兩用產品,出口管制的主要目的是防止某些國家或非國家行為體發展或獲得可能威脅美國重要國家安全利益的軍事能力。
Hamed"Alavi,"Tatsiana"Khamichonak."EU"and"US"Export"Control"Regimes"for"Dual"Use"Goods:"An"Overview"of"Existing"Frameworks[J]."Romanian"Journal"of"European"Affairs,"2017,"17(1):5974.但近年來隨著中美地緣政治競爭的加劇,美國政府對高技術產品的出口管制有意模糊了其對軍事對抗和經濟競爭的擔憂之間的界限。特朗普執政后,2018年美國國會通過了《出口管制改革法案》,對14項新興技術和基礎技術實施額外的出口管制措施。特朗普總統在2017年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的發布會上就明確表示,“美國的戰略第一次承認經濟安全就是國家安全”。
Jim"Garamone."Trump"Announces"New"WholeofGovernment"National"Security"Strategy[EB/OL]."(20171218)[20231125]."https://www.defense.gov/News/NewsStories/Article/Article/1399392/trumpannouncesnewwholeofgovernmentnationalsecuritystrategy/.拜登上臺后,更是將這一理念推向了極致,美國日益加強的出口管制不但是為了控制先進技術的輸出,更是為了盡可能擴大與崛起國中國的技術差距。
John"Krige,"Mario"Daniels."Change"and"Continuity"in"US"Export"Control"Policy[J]."Issues"in"Science"and"Technology,"2023,"39(2):"2426.
與美國相比,雖然近年來歐盟也越來越重視對高新技術的出口限制,但至少在法規層面,歐盟仍然是強調出口管制產品的軍民兩用性質。比如2021年5月20日歐洲議會和理事會通過的《歐洲議會和理事會條例(EU)2021/821》,核心就是為應對不斷變化的安全風險和新興技術而升級的出口管制工具箱,提供一個包括共同的出口管制規則和評估標準以及雙重用途物品清單的框架。2023年1月11日,歐盟委員會還發布了歐盟軍民兩用出口管制清單的年度更新,將用于環繞柵極場效應晶體管設計的電子計算機輔助設計等新興戰略產品和技術加入受管制清單。在歐盟框架下,該條例還允許會員國以保障“公共安全”和人權為由限制出口任何具有雙重用途的產品,從而為成員國實施國家出口限制以應對當前嚴峻國際秩序下的一些新挑戰提供了巨大空間。荷蘭政府決定限制向中國出口未列入條例清單的先進光刻機,事實上就是以“公共安全”為由行使國家權力的典型例子。
Tobias"Gehrke,"Julian"Ringhof."The"Power"of"Control:"How"the"EU"Can"Shape"the"New"Era"of"Strategic"Export"Restrictions[EB/OL]."(202305)[20231125]."https://ecfr.eu/wpcontent/uploads/2023/05/ThePowerofControlHowtheEUcanshapetheneweraofstrategicexportrestrictions.pdf.
四是進口限制。通過關稅保護促進本國產業發展,是保證產業政策得以順利實施的一種重要手段。近年來歐盟對光伏、新能源電池等產業的進口保護就體現了這一點。2023年3月16日,歐盟出臺了《凈零工業法案》,規定如果一國綠色技術產品在歐盟市場占有率超過65%,那么使用該國產品參加公共采購投標就將被降級。由于在太陽能光伏技術及其組件方面,歐盟對中國的依賴程度超過90%,這項進口限制法案實際上就是針對中國的。此外,近年來中國新能源汽車的快速成長也引發了歐盟的擔心。2022年全球電動汽車的銷售總量中,中國所占份額已到578%(1020萬輛),遠遠領先于歐盟(194%)、美國(97%)和日本(10%)。
Chi"Hung"Kwan."Chinas"Auto"Industry"Catching"up"with"Japan"by"Leveraging"the"EV"Shift"—The"Emergence"of"Private"Carmakers"and"the"Modularization"of"Production"Acting"as"Favorable"Factors[EB/OL]."(2023)[20231125].""https://www.rieti.go.jp/en/china/23061901.html#:~:text=For%20the%20eighth%20consecutive%20year,of%20total%20global%20vehicle%20sales.在歐盟市場上,中國純電動汽車的市場份額從2019年的05%上升到2021年的39%,此后快速上升,2023年前8個月,中國在歐盟市場銷售了86萬輛純電動汽車,所占份額達到82%。
Jasper"Jolly."ChineseOwned"MGs"MG4"is"Britains"Bestselling"EV"after"Teslas"Model"Y"in"First"Seven"Months"of"Year[EB/OL]."(20230904)[20231125]."https://www.theguardian.com/business/2023/sep/04/chinaeuropeelectriccarmarketuksalesmgtesla.這種情況下,9月13日歐盟委員會主席烏爾蘇拉·馮德萊恩(Ursula"von"der"Leyen)在歐洲議會發表第四次盟情咨文時表示,歐盟委員會將啟動一項針對從中國進口的電動汽車的反補貼調查。根據歐盟規定,如果認定在區域外獲得補貼的進口商品以不公平的低價對歐盟區域內的產業造成損害,就可以對其征收關稅。
與歐盟相比,特朗普政府通過提高關稅限制進口而發起對華貿易戰的目的則主要是平衡對華貿易關系。從2018年7月到2019年5月期間,特朗普政府先后三輪對價值277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征收了75%—25%的關稅,
Congressional"Research"Service."Trump"Administration"Tariff"Actions:"Frequently"Asked"Questions[R/OL]."(20201215)[20231125]."https://fas.org/sgp/crs/row/R45529.pdf.使得美國的平均關稅達到了二戰結束以來的最高點175%。
Mary"Amiti,"Sang"Hoon"Kong,"David"E"Weinstein."The"Investment"Cost"of"the"U.S.China"Trade"War[EB/OL].(20200528)[20231125]."https://libertystreeteconomics.newyorkfed.org/2020/05/theinvestmentcostoftheuschinatradewar/.受制于國內極化政治和民眾反華情緒高漲的影響,拜登政府上臺后不但未取消進口關稅,而且還在部分高科技領域進一步加大了對中國的限制。其結果是,中國在美國進口貿易總額中的占比從2018年的216%降至2021年的185%,同期在美國中間產品進口總額中的占比更是從182%降至133%。
根據"OECDTiVA數據庫相關數據整理得到。參見:https://stats.oecd.org/Index.aspx?DataSetCode=TIVA_2018_C1.
除了上述措施,美國和歐盟為重構全球產業鏈采取的政策還包括對外投資限制、實體清單等。此外,美國以價值觀為準則,試圖聯合盟友和伙伴通過重塑全球貿易方式,構建一套由美國主導的所謂基于規則的,更具韌性、可持續的排他性全球產業鏈和價值鏈體系。比如,美國與歐盟合作成立的美歐貿易和技術委員會,與14個亞太經濟體組成的印太經濟框架(IPEF),與日本、韓國以及中國臺灣聯合組成的“芯片四方”(Chip"4),以及與日本和韓國合作形成的美日韓經濟安全三邊對話機制等。
(三)不同地緣戰略目標下美歐政策措施的特征差異
雖然美國與歐盟采取的措施看起來非常相似,但由于兩者在戰略目標上存在較大不同,其政策特點自然存在一定差異。美國主要強調通過追求國家自主性達到保持軍事和技術霸權的目標,歐盟則希望在中美大國競爭中通過開放的戰略自主政策實現自身的經濟自主性,事實上,歐盟并沒有將維護對中國的軍事優勢和技術領導權作為其安全或中國政策的目標。
Tobias"Gehrke,"Julian"Ringhof."The"Power"of"Control:"How"the"EU"Can"Shape"the"New"Era"of"Strategic"Export"Restrictions[EB/OL]."(202305)[20231125]."https://ecfr.eu/wpcontent/uploads/2023/05/ThePowerofControlHowtheEUcanshapetheneweraofstrategicexportrestrictions.pdf.換句話說,對于美國來說,經濟自主性是手段;對于歐盟來說,經濟自主性則是目標。因此,不同的戰略目標下,雖然他們的政策工具看上去有很大的相似性,但美國針對中國的政策指向性更加直接和粗暴,歐盟則更加強調在不違反現有國際貿易規則的框架下確保其經濟安全。
在維護全球霸權的戰略目標下,美國重構全球產業鏈的所有政策措施,其核心內容就是在關鍵技術上盡可能保持對中國的領先優勢,以此最大限度地遏制中國的崛起。因此,美國的政策措施往往直接針對中國,比如拜登政府明確將出口管制作為一種戰略工具。2022年10月美國商務部公布的對華半導體出口限制措施草案,就被一些專家視為美國對中國發起的新冷戰。
James"Andrew"Lewis."The"End"of"Export"Controls[EB/OL]."(20230928)[20231125]."https://www.csis.org/analysis/endexportcontrols.他們認為,這一前所未有的干預程度,表明美國政府不只是為了在先進半導體領域卡住中國的脖子,而且是要將中國科技產業的一大部分扼殺在搖籃之中。
Gregory"C"Allen."Choking"off"Chinas"Access"to"the"Future"of"AI[EB/OL]."(20221011)[20231125]."https://www.csis.org/analysis/chokingchinasaccessfutureai.拜登政府通過的《芯片與科學法案》和《通脹削減法案》也充滿了對中國的歧視,前者明確規定,禁止獲得聯邦資金的公司在中國增產先進制程芯片,后者則要求從2024年開始,在中國生產電池部件的汽車制造商將沒有資格獲得補貼。從特朗普時期開始不斷加強的投資審查機制看,中國一直是被重點審查對象。根據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經濟學家馬丁·喬爾澤帕(Martin"Chorzempa)的研究,2016—2021年期間,中國僅占外國在美并購交易的4%,受審查案例的占比卻高達15%,同時,中國的審查指數為37,表明其受審查份額幾乎是其并購份額的4倍。相比之下,法國、德國、加拿大和英國等西方盟友的審查指數平均得分不到"05。
審查指數指的是一國在美國并購價值中所占的份額與其在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提交的申請中所占的份額之比,數值越大表示審查越嚴。參見:"Martin"Chorzempa."US"Security"Scrutiny"of"Foreign"Investment"Rises,"But"so"Does"Foreign"Investment[EB/OL]."(20220901)[20231125]."https://www.piie.com/blogs/realtimeeconomicissueswatch/ussecurityscrutinyforeigninvestmentrisessodoesforeign。總的來說,美國試圖通過所有可能的政策措施,在遏制中國崛起的同時,重新構建一套不包括中國在內的全球產業鏈體系。
歐盟重構全球產業鏈的政策措施,某種程度上是效仿美國的結果。
比如2023年9月6日,歐盟委員會內部市場專員蒂埃里·布雷頓(Thierry"Breton)在布魯蓋爾年會(Bruegel"Annual"Meeting)上發表題為“歐洲式產業政策”的演講時就提到,“如果我提出以下雄心壯志:‘我們將在歐洲建立一個未來,用歐洲的工人、歐洲的公司、歐洲制造的產品。’毫無疑問,我會立即被貼上法國保護主義者的標簽。好吧,讓我告訴你,我只是轉述了拜登總統1年前在美國通過《通脹削減法案》后不久的一個聲明”。參見:"Thierry"Breton."A"Europe"That"Protects,"Transforms"and"Projects:"Industrial"Policy"the"European"Way—Speech"by"Commissioner"Thierry"Breton"at"the"Bruegel"Annual"Meeting[EB/OL]."(20230906)[20231125]."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presscorner/detail/en/SPEECH_23_4369.不過,歐盟的政策措施雖然在形式上與美國大同小異,但仍然具有兩個不同的特點:一是貿易保護指向更為多元。對于追求所謂開放戰略自主政策的歐盟來說,盡管其對中國經濟和技術政策的安全也存在一定擔憂,但總體來看,許多歐洲國家對美國的動機同樣存在著強烈的不信任。
Tobias"Gehrke,"Julian"Ringhof."The"Power"of"Control:"How"the"EU"Can"Shape"the"New"Era"of"Strategic"Export"Restrictions[EB/OL]."(202305)[20231125]."https://ecfr.eu/wpcontent/uploads/2023/05/ThePowerofControlHowtheEUcanshapetheneweraofstrategicexportrestrictions.pdf.歐盟的產業政策不但針對中國,
比如,由于當前歐盟在關鍵原材料方面對中國的依賴高達80%,因此其到2030年時從單一第三國進口的每種戰略原材料不能超過歐盟年消費量65%的《關鍵原材料法案》,明顯就是針對中國而制定的。而且也指向美國,比如2022年2月歐盟通過的《綠色協議產業計劃》就明顯是針對美國的《通脹削減法案》而提出的,因為后者被認為對歐盟國家的產業競爭力產生了巨大沖擊。二是政策措施相對溫和。比如歐盟提出《綠色協議產業計劃》時,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就強調,歐洲致力于尋求對《通脹削減法案》采取適當且經過精心調整的回應,但不會引發與美國的貿易戰。再看《歐洲芯片法案》,其特點具有明顯的“防守”性質,而不是以贏得半導體產業的競賽為目標。其核心是加強歐盟在芯片產業的制造能力,支持整個歐洲價值鏈的擴大和創新。該法案有三大支柱,分別是制定歐洲芯片倡議以支持整個歐盟的技術能力建設和大規模創新、通過擴大投資建立一個確保芯片供應安全的框架、建立一個協調成員國與委員會之間監督和危機應對的有效機制。
參見:https://www.europeanchipsact.com/.這與美國芯片法案以中國為直接競爭對手存在很大的不同。另外,在中美大國競爭態勢下,相對于美國,歐盟的出口管制措施范圍更為狹窄,執行更為謹慎。
美國和歐盟出口管制法規的制定都以瓦森納協議、核供應國集團、澳大利亞集團、導彈及其技術控制制度四個多邊出口管制制度為指導,但兩者在具有許多共同點的同時,也存在一些重大差異。從管制清單看,歐盟主要以四個多邊出口管制制度為基礎,美國的管制清單則包含了大量不在上述多邊出口管制名單上的產品。從具體執行看,美國經常使用長臂管轄等治外法權,歐盟法規則很少適用于歐盟以外的再出口和產品轉移。參見:"Scott"Gearity."A"Comparison"Between"U.S."Export"Controls"and"European"Export"Controls[EB/OL]."(20230707)[20231125]."https://www.learnexportcompliance.com/acomparisonbetweenusexportcontrolsandeuropeanexportcontrols.比如,美國的政策實施試圖在大部分高科技和新興技術領域拉開與中國的差距,而歐盟對其產業的保護主要集中在光伏、半導體、清潔能源和大容量電池等少數領域。
四、國家還是市場:全球供應鏈重構的未來展望
過去幾年以美國、歐盟為代表的發達國家,越來越多地開始以維護國家安全和經濟自主性為目標,采取各種各樣的保護政策措施,試圖以此設計并重建所謂彈性、安全的全球供應鏈。然而,這種戰略重構最終會將世界經濟帶向哪里,則取決于多種因素的綜合作用。其中,兩大因素尤其值得關注。
一是地緣政治經濟與“全球價值鏈體系”的角力。根據加里·杰里菲(Gary"Gereffi)的研究,當前世界經濟已經從20世紀90年代的“以國家為中心的華盛頓共識發展模式”進入發達工業經濟體和發展中經濟體在前所未有的程度上相互依存的“全球價值鏈體系”時代。
G"Gereffi."Global"Value"Chains"in"a"PostWashington"Consensus"World[J]."Review"of"International"Political"Economy,"2014,"21(1):"937.在這種相互依賴的世界經濟中,雖然存在許多學者所說的“武器化相互依賴”的安全認知,但各國之間實際在不同程度上都存在著可以“武器化”的反制措施。比如中美半導體爭端,美國試圖以技術壟斷以及長臂管轄方式遏制中國半導體產業崛起,但中國擁有巨大的半導體市場的結構性權力,中美之間實際上形成的是一種非對稱的相互依賴關系。
劉洪鐘."霸權護持與超越:高科技產業全球價值鏈競爭的政治經濟學[J]."世界經濟與政治,"2023(2):"128154.美國同意三星和海力士無須獲得美國政府同意就可以在中國持續經營,就是美國在中國強大反制能力下不得不選擇的妥協。再以中美經貿為例,因特朗普政府發起對華貿易戰而高企的關稅一直延續至今,但中美兩國貿易依然堅挺,從2018年的6335億美元增長到2022年的7594億美元,增長了199%。因此,僅以所謂保護國家安全和經濟自主性為由實施廣泛的保護措施,雖然短期內對“全球價值鏈體系”具有一定的破壞作用,但最終能在多大程度上取得實質效果,還取決于兩者之間的角力。因為在一體化的競爭市場中,企業成敗終究還是要由資本、價格、質量和服務決定,各國發展也終究還是要取決于自身的比較優勢和競爭優勢。因此,除非地緣沖突和世界撕裂成為一種持久的狀態,否則全球價值鏈仍將會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
與上述第一點相關,二是國家(政府)與市場(企業)的關系。打著保護國家安全和維護經濟自主性旗幟實施保護的政策措施,實際上違背了過去三十年來盛行的新自由主義秩序中以市場為主導、經濟和安全政策相對分離的基本理念。在自由市場資本主義制度下,企業能夠在政治干預最少的環境中追求其經濟目標,符合國家的戰略利益。然而,當前地緣政治經濟的興起,則要求以追求利潤最大化和全球市場份額擴大為目標的企業利益(經濟)必須服從于維護所謂經濟自主性甚至國家霸權的國家利益(戰略),從而忽視了兩者之間可能存在的利益不一致性問題。
[美]羅伯特·吉爾平."跨國公司與美國霸權[M]."鐘飛騰,"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11:"114116.如果企業利益與國家利益一致,那么兩者的合作將會起到力量倍增器的作用。
G"Gertz,"M"M"Evers."Geoeconomic"Competition:"Will"State"Capitalism"Win?[J]."The"Washington"Quarterly,"2020,43(2):"117136.但如果兩者利益不同甚至相互對立,那么政府試圖以戰略理由削弱和侵犯企業的自主權和全球影響力,則會遇到強大的阻力,這些企業可能會全力利用各種資源來尋求限制政府行為對其業務的影響。至于企業會采取哪些措施,則取決于其各自的特殊利益。在一個不斷變化的全球戰略環境中,某些情況下企業或許會選擇公開支持政府采取地緣經濟措施以保持本國在特定領域的領導地位,或者如吉爾平分析的,公司也可能會利用緊密的企業政府關系看到國家控制的機會。
[美]羅伯特·吉爾平."跨國公司與美國霸權[M]."鐘飛騰,"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11:"114116.但在自身利益因國家保護戰略而受到較大損害的情況下,企業更有可能的選擇是公開批評甚至抵制政府政策,或者通過適應性經營戰略調整,限制政府政策對自身的傷害。后者無論是哪種情況,都將會在一定程度上消解政府重構全球供應鏈保護政策的效果。
總之,以全球供應鏈為紐帶的世界經濟當前正在進入一個十字路口,未來會朝哪個方向發展,將取決于大國地緣政治經濟與全球自由市場力量的博弈,以及各國政府干預與企業應對的動態變化。在此過程中,各種“黑天鵝”“灰犀牛”事件會不時出現,給中國乃至世界經濟發展帶來巨大的不確定性。西方發達國家對華政策和全球治理理念的變化以及全球供應鏈“去中國化”重構的風險是尤其需要重視的兩個方面。
從前者看,上述美國及其盟友以實現經濟自主性和國家安全為目標的政策轉向表明,大國地緣政治經濟背景下西方國家的對華政策和全球治理理念已經發生根本改變。基于將中國視為“最重要的戰略競爭對手”的認知,美國政府已一改之前對華“接觸+防范”政策,轉而實施“脫鉤+遏制”戰略;與此相關,美國宣稱自由市場經濟和全球化在不公平地有利于中國的同時,卻“掏空”了美國,“削弱了‘民主’政體賴以生存的社會經濟基礎”,因此,以2023年4月27日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杰克·沙利文(Jake"Sullivan)在布魯金斯學會作“重振美國經濟領導地位”的演講為標志,美國已經完全放棄20世紀80年代以來基于新自由制度主義的全球治理理念(即所謂的“華盛頓共識”),并加速轉向強調現實主義和經濟民族主義的所謂“新華盛頓共識”。
劉洪鐘."“華盛頓共識”轉向與全球價值鏈重構:國際政治經濟學的視角[J]."拉丁美洲研究,"2023(4):"2955.這種國際秩序環境的變化,對于深度融入世界經濟和全球供應鏈的中國而言,意味著“全球化紅利”時代已經基本結束。中國需要在全面把握全球秩序轉型深刻內涵的基礎上,采取更加有效的政策措施調整與世界尤其是與發達國家的互動模式,給經濟全球化和自由市場經濟注入更多的穩定性和確定性,從而在動蕩的全球秩序環境變化中盡力為中國的可持續發展創造一種寬松的外部環境。
從上述美國及其西方盟友對華政策和全球治理理念變化出發,當前正在出現的全球供應鏈的重構是我國更需直面并加以應對的挑戰。美國拉攏西方盟友在先進技術和高科技產業領域對華脫鉤斷鏈以及強迫跨國公司離開中國的政策,在過去幾年已經對以往基于效率的全球供應鏈擴張形成巨大沖擊。全球供應鏈的短鏈化、區域化和集團化趨勢在紛繁無序的國家與國家、政府與企業博弈中漸露雛形。這種情況下,作為全球供應鏈的一個關鍵節點國家,防止全球供應鏈進一步“去中國化”和碎片化,就成了保證我國經濟穩定增長的不二選擇。雖然巨大的國內市場可以成為我國反制美國對華供應鏈脫鉤的一種重要“武器”,但在被動應對之外,更加主動地采取有效措施吸引外資,對于爭取跨國公司留在中國和穩定全球供應鏈,無疑具有決定性的戰略意義。
基于上述認知,本文提出以下四點政策建議:
一是保持戰略定力,以我為主,扎實推進雙循環戰略穩步實施。面對美國及其西方盟友全球供應鏈“去中國化”重構的挑戰,我們必須強化底線思維,努力解決各類“卡脖子”瓶頸問題,盡快形成國內大循環暢通運轉、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進而在更高水平上構建起完整的國民經濟發展體系。這既是我國成功應對外部沖擊的根本保證,也是與美國形成平等、穩定競合關系的重要基礎。
二是繼續加快開放步伐,不斷擴大和深化開放領域。強調國內循環的關鍵作用,并不意味著否定全球供應鏈的重要性,相反,是要通過促進國內循環的更好運轉,實現國內、國際循環相互促進的良性發展。為此,我們需要正視以往發展中還存在的種種不足和問題,采取更多有效措施推進和深化開放進程。特別是,我們要努力促進國內國際市場規則和標準的統一融合,加快制度型開放步伐,通過優化營商環境吸引外資來華投資,穩定外企在華經營信心,使其成為我國反對美國及其盟友對華脫鉤斷鏈的重要伙伴。
三是努力推進和深化區域經濟合作,保障全球供應鏈穩定發展。以RCEP和“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為平臺,不斷提升區域合作水平,對于瓦解美國對華脫鉤斷鏈戰略企圖、維護和保障全球供應鏈安全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的戰略支撐作用。當前中國經濟正經歷增長方式從以投資與出口推動為主向以國內需求拉動為主轉變,以及產業結構從低附加值生產向高附加值生產升級轉型兩大變化。這些變化在為亞太各國經濟發展和供應鏈合作提供更多空間的同時,也會對技術水平和產業結構相似的國家帶來一定的競爭性壓力。因此,為緩解各國競爭壓力,增強我國經濟增長的正外部效應,我們就更應該積極深化區域經濟合作,努力實現與各國經濟的正向聯動,從而為全球供應鏈穩定發展提供堅實的制度基礎。
四是保持大國理性、包容和自信心態,從容面對和化解美國及其西方盟友的地緣政治經濟挑戰。從過往人類發展的歷史進程看,經歷激烈調整和動蕩轉型的世界經濟和國際秩序,最終都會進入一種符合歷史大趨勢的新的平衡狀態,開放、公平、正義等價值觀會重新成為世界各國普遍接納的主流認知和行為范式。因此,從這個角度說,中國在努力保護本國國家利益的同時,對于美國及其盟友的非理性政策無須采取“以牙還牙”的應對方式,而是應以更加開放的胸襟迎接外國投資者,以更加自信和從容的態度面對西方的非議甚至批評,最終通過“四兩撥千斤”的靈活手段將外部壓力化解于無形之中。應在開放、包容的全球治理觀下,努力將習近平主席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愿景,化作各國的共同理念和行動指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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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思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