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玲

去年,安徽省安慶市宿松縣的一所鄉村小學因招生不足十人,教育成本過高,宣布停辦;2023年11月30日,湖南省教育廳發布《關于應對學齡人口變化調整優化中小學幼兒園布局的通知》,提出農村地區原則上不再新增幼兒園……鄉村的教育布局正在主動或被動縮減。隨著教育發展程度提高和城鄉人口流動,鄉村小學持續減少將是必然嗎?
鄉村百萬小學過往
早在20世紀初,我國的小學教育就已經被重視起來,即使時局動蕩,校數整體也呈上升趨勢。統計顯示,20世紀初,我國有小學3.465萬所,至新中國成立之時,我國小學總數量達到34.68萬所,達到超9倍增長。當年,80%左右的人口是文盲,我國提出“要有計劃有步驟地實行普及義務教育”,僅三年后我國小學總數量就增幅52%,達到52.7萬所。“村村有小學”(行政村)的教育格局從此時開始。
彼時我國城鎮化率低,鄉村是人口的主要聚集地,也是初等教育普及的重點區域。農村地區群眾辦學、私人辦學等行為在社會主義初期被予以大力支持,在這樣的背景下,全日制小學,半日制、早班、午班、晚班、識字班等耕讀小學紛紛開辦,鄉村小學一度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超百萬所,最高達162.5萬所(1965年)。
改革開放后,“普及初等義務教育”的要求還在繼續,除教育部規定的教學計劃外,鄉村小學也可辦只開設語文、算術、常識、思想品德謀,或者是主要學好語文、算術的簡易小學或教學班組。不過,從20世紀90年代后,耕讀小學慢慢退出歷史舞臺,大量學校撤離鄉村。小學教育愈發規范,不僅僅承擔著普及義務,還成為輸送人才的起點。
但在“一村一校”急速擴張的同時,分散辦學為主的農村義務教育格局,也帶來了師資力量不足、辦學經費不夠等困難。另外,對于農村地區來說,人均教育消費支出偏低,學費同樣成為阻攔部分學生上學的門檻。
21世紀以來,平均每天約有46所鄉村小學消失
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我國流動兒童數量快速增長,從1990年的459萬人增加至2000年的1982萬人,增加了3倍以上;2000年—2010年繼續快速增加,2010年增加至3581萬人,增幅高達40%以上,全國兒童中流動兒童的占比上升至12.8%。表現在小學招生人數上則為,在鄉村小學數量、招生人數逐年走低之時,城鎮小學招生人數呈上升趨勢,2016年城區、鎮區小學招生人數均超過鄉村。
在農村學齡人口減少、教育經費短缺、城鎮化進程等多種因素的綜合影響下,2001年5月國務院頒布《關于基礎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農村學校布局調整政策正式啟動。大量小規模鄉村小學解散,2001年我國鄉村小學有41.62萬所,而到了2012年,鄉村小學僅有15.5萬所,減少了62.76%。與此同時,中國的自然村數量由2001年的362萬減少到2010年的271萬。
在此趨勢下,鄉村小學數量減少看似并無不妥,但落在許多鄉村孩子身上,卻是每天十幾公里的上學路程,大大增加了農村中小學生的上學距離和上學難度,交通安全隱患也成為了農村中小學校合并調整后的嚴重威脅。
據2010年9月—2011年9月在湖南、貴州兩省35所農村中小學開展的一項調查,有59%的學生經常乘坐拖拉機、摩托車、三輪車等安全系數很低的交通工具上學;2011年國家統計局黑龍江省調查總隊對黑龍江省5縣(市、區)的調查結果顯示,學生上學距離在3~5公里的占28%,距離在5~10公里范圍內的占22%,超過10公里的占34%……另外,鄉村小學學生的午餐也一度成為農村家庭頭疼的難題,從能吃飽到“兩免一補”再到有營養的“免費午餐”,許多地方用了十余年。
2012年9月,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規范農村義務教育學校布局調整的意見》,明確表示暫停農村小學“撤點并校”。鄉村小學的消失速度有所減弱,過度撤并的勢頭趨緩,有的省市甚至恢復了已撤并的學校,發展寄宿制學校。然而鄉村小學的發展受地區經濟、社會發展、教育價值取向等客觀因素影響,整體上看依舊難掩消退之勢。2021年,我國鄉村小學數量僅有8.14萬所,較20年前減少了80.44%,平均每天約有46所鄉村小學消失。
鄉村小學“城市化”
在城鎮化加速發展階段,城鎮人口勢必會越來越多,逐步成為人口密集區域;同時,鄉村人口大量減少,普遍變為人口“過疏”區域,并因此走向衰落。當城鎮化率達到一定水平,城鄉人口比例會相對穩定下來,鄉村小學、城鎮小學數量也會因此變得更加穩定。
被稱為“中國最美鄉村小學”的淳安縣富文鄉中心小學,曾作為電影《我和我的家鄉》拍攝地出現在大眾視線中。通過這樣一個縮影,我們可以明顯看到我國鄉村小學近40年來的顯著變化。從土房到磚房再到樓房,鄉村小學的變化同時也是我國鄉村的變化。
教材中的“農村”印象除了美麗的自然外,主要就是“偏僻”“貧窮”“不發達”“政府援助”等等。近年來,隨著鄉村振興計劃等國家戰略的有序推進,鄉村學校在硬件設施上得到普遍改善。與此同時,鄉村校舍在基礎建設與互聯網接入等方面也得到了較好的改善。隨著國家先后實施了“農村中小學危房改造工程”“中西部農村初中校舍改造工程”“薄弱學校改造工程”等改進學校辦學條件的重大工程,全國鄉村學校的校舍條件逐步趨好。
此外,鄉村學校網絡環境也有較大提升。農村小學和初中學校互聯網接入比例與城市并無明顯差距。但另一方面,新建鄉村小學教育硬件設施相對完善,過往早已成立的鄉村小學信息化水平依舊較弱。即使一些學校有了多媒體教室,教師的數量卻相對較少,特別是部分年紀較大的鄉村教師操作多媒體不熟練,習慣采用常規的教學方法,導致部分學校信息化教學設施的利用率低。
我國財政資金的投入不僅體現在教育硬件設施上,也體現在師資上。2018年到2023年,中央財政累計安排855億元資金引導教師扎根農村、服務基層。特崗教師成為農村地區教師培養補充的重要渠道;“三區”人才支持計劃教師專項計劃和“銀齡”講學計劃的實施,引導了一大批優秀教師和退休教師到脫貧地區、民族地區、革命老區、邊疆地區支教講學;鄉村教師待遇全面提升,“下不去”“留不住”的問題得到明顯緩解。
在城鎮化和“少子化”的背景下,鄉村學校布局調整仍將是一定時期內無法回避的現實問題,農村教育也亟需解決根本性的發展方向與道路問題。換個角度想,小班化、小規模的鄉村小學或許更適合開展個性化教育。即使美如富文鄉中心小學,全校學生總人數也僅有一百多名,而這一百多名小學生就是鄉村小學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摘自微信公眾號“黑板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