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建立完整體系，培養“21世紀技能”

楊敏 鄭鋼

進入21世紀，全球化、信息化的浪潮催生了一系列新興產業。為了應對新時代勞動力市場的需求，2002年美國教育部聯合包括微軟、思科、IBM在內的十余家知名企業和美國圖書館協會在內的多家民間組織以及相關研究者共同成立了“21世紀技能合作組織”（以下簡稱“P21”），并提出了面向未來的人才所需要具備的核心能力——“21世紀技能”，包括學習與創新技能、生活與職業技能和信息媒體與技術技能。P21認為，在過去的工業化社會中，從業者只要掌握“3Rs”（Reading、Writing and Arithmetic，讀寫算），就能就業和生存；而在今天扁平化和智能化的現代世界，未來社會不是用知識去就業，而是用技能去創造工作。

2007年，美國教育部進一步發布了《“21世紀技能”框架》的修訂本，從宏觀體系上做了調整和完善，共包含21世紀三大技能、核心科目與五大主題，以及四個支持系統，更進一步地明確了“21世紀技能”實施的載體和生態環境。三大技能里，“學習和創新技能”尤為重要，包括學生四大關鍵能力的培養——創造性和創新能力（Creativity and Innovation）、批判性思維和問題解決能力（Critical-thinking and Problem-solving）、交流能力（Communication）和合作能力（Collaboration），統稱為“4Cs”；“生活和職業技能”，包括靈活性和適應性、主動性和自我導向、社會和跨文化技能、領導力與責任等能力；“信息媒體與技術技能”，包括信息素養、媒介素養、ICT（信息、通信和技術）素養。核心科目包括英語、閱讀和語言藝術、外語、藝術、數學、經濟、科學、地理、歷史、政府與公民等，目標是使學生掌握核心學科的基礎知識。五大主題包括全球意識、理財素養、公民素養、健康素養及環保素養，著重培養學生適應未來的生存能力和發展能力。四個支持系統，旨在從標準與評價、課程與教學、教師專業發展和學習環境四個維度來支持和推進21世紀核心技能的培養。

在“21世紀技能框架”下，三大技能是教育目標，核心科目與五大主題是教育內容和載體，四個支持系統是實施保障和輔助，共同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生態體系。

將“21世紀技能”融入課程標準

課程標準如何呼應核心技能的培養？2010年，美國首次頒布了英語和數學兩個科目的國家級課程標準《共同核心州立標準》（CCSS），2013年又頒布了《下一代科學課程標準》，注重在課程標準中結合學科和年級的特點，落實素養和技能要求，使得課程改革真實在課程標準中體現。比如在科學課程標準中，要求一年級的學生可以簡單地計劃和實施調查、分析和解釋數據、設計解決方案等；對于三、四年級的學生，則要求能夠提出問題及定義問題，開發并使用模型，并在此基礎上實施調查，最后還要求學生從證據出發，選取有效的材料對解決方案進行論證，有意識地培養學生的推理論證能力及批判性思維。課程標準與素養標準對接，以目標標準的形式牽動整個學科教育的嬗變，在學科深處發生改革的效應。

P21還發布了《21世紀核心技能實施手冊》，詳盡提煉了與學科對接的素養體現，對素養要求進行了可操作性的界定，并強調了課程的統整性。比如，《共同核心英語語言與藝術》課程標準不僅規定了英語學科的教學目標和要求，還對歷史/社會、科學、技術學科中的讀寫標準也提出了要求。這樣一來，學生語言能力的培養便成了所有學科教師的責任。

除了國家層面的課程標準外，各州也依據自身情況，或采納或在全國性課程標準的基礎上進行一定的修改，制定了符合各州實際的州立課程標準，使得各州在實施和推進的過程中更具針對性。

“21世紀技能框架”下的課程改革

基于新課標的課程改革必須在課程建設和教學模式兩個方面去落實。只有當課程改革真正在課堂上發生，才能真正達成課程目標?！?1世紀技能”的培養更注重課程的跨學科性、實踐性和情境性，比如跨學科的STEM課程；反映在教學模式上，很多學校采用項目制教學法、逆向設計教學法、布魯姆目標教學法、實證教學法等。

STEM課程：培養核心技能的主流路徑。將“4Cs”技能融入STEM課程，是美國教育最重要的戰略之一。STEM課程有三大特點，首先是對跨學科知識進行整合，并突出設計和工程的元素；其次，注重學習與現實世界的聯系，學習任務與現實生活關聯密切；最后，不以考試成績作為唯一的評價標準，而是以最后成型的“產品”為基礎，教師從各個維度對學生作出評價。

以美國格倫中學的一個STEM項目——制作紙塔為例。教師為了激發學生的興趣，首先讓學生畫埃菲爾鐵塔，使其對鐵塔結構有基本的了解。然后在閱讀相關資料之后，教師帶領學生討論：如果要建造塔的話，如何防震。第三個環節是手工實踐環節，教師提供了報紙、膠帶、剪刀等材料，并發給學生一張學習單“如果我是設計師”，單子列出六項任務，包括寫出建塔的基本條件、寫出防震建筑要考慮的因素等，并提供了一座塔的制作過程。第四個環節是學生將做好的塔向全班進行展示，并解釋設計的要素，然后教師會移動或搖晃桌子，測驗紙塔的抗震能力。第五個環節是反饋和評估，教師會根據量規評價表（會提前告知學習目標和任務的一種評價方式）對學生作品進行評分，這一成績也就是他們這個單元的學習成績。制作紙塔是一節科學課，也是一節典型的STEM課堂，充分運用了地理、數學和物理等學科知識，并最終以作品的方式完成任務，鼓勵學生“像科學家一樣思考”“像工程師一樣實踐”，培養他們手動實踐、創新思維和解決問題的能力。

基于STEM課程的重要性，美國政府于2015年12月正式頒布了《STEM教育法案》，兩年后，又撥款2億美元加大STEM專業教育，將STEM素養視為中小學階段的教育目標之一。2018年12月，白宮發布了STEM教育的五年戰略計劃——“北極星”計劃，這成為驅動美國國力發展、科技創新和全球競爭力的重要因素。

項目式學習：跨學科的教學模式。紀錄片《極有可能成功》（Most Likely To Succeed）講述了美國加州圣地亞哥的高科技高中集團學校的教育實驗。這所學校打破了傳統的按學科分類的教學模式，以項目化方式組織和實施教學，教師和學生協同確定研究主題，開展探究活動。學習結果不是通過考試或書面作業來呈現，而是以項目化學習產生的作品以及學生在展示或匯報中的能力來呈現。比如該校11年級的法語課的一個項目是制作法國“百科全書”，要求學生通過宣傳手冊、視頻創作、戲劇表演等方式，全面展示法國的歷史、地理、文化、文學等方面。比如：戲劇表演的學生選擇法國歷史或者文學中典型的故事來創作劇本，進行角色表演，演繹和詮釋故事的主題；制作宣傳手冊的學生選擇法國某個地區的風土人情、歷史文化、地理風貌等，用圖片、表格和文字等諸多形式組織展示……在這個過程中，學生必須運用多種學科的知識，對知識進行深度理解、科學性解釋及遷移運用，其批判性思維、問題解決能力等關鍵能力都得到充分的培養。該學校的網站上展示了約120個實施成熟的項目，包括為國家歷史博物館設計一條線路、如何基于殘疾兒童的需求設計一個玩具、如何繁殖拯救海岸珊瑚礁等。從項目議題即可看出學校對學生跨學科融合能力、社會責任感、環保意識的重視，以及在學科與社會問題結合的過程中，建立學生思考和探索人類命運的意識和能力。

系統性地推進“21世紀技能”的培養

在“21世紀技能框架”里，P21還建構了多元的課程改革支持系統，強調改革系統的同頻共振、互為支撐，形成了較為完整和協調的運作體系。

建立與核心技能相適應的評價體系。為了保障新課標的實施，美國教育部資助PARCC和SBAC兩個評價聯盟研制基于“共同核心標準”的評價體系。無論是PARCC還是SBAC評價體系，都至少包含了總結性評價、形成性評價、中間性評價中的兩類評價，以實現多樣化的評價目的。其中，總結性評價通常是在學年或學期結束的時候進行，側重考查學生對概念、知識、技能的實踐應用水平和解決問題的思維能力；形成性評價是基于課堂教學活動建立起來的，因而也常被稱為“每分每秒”（minute-by-minute）的評價，包括課堂上非正式的測驗、課堂表現等；中間性評價的結果一般用于指導教師調整教學任務或教學方法，或者預測學生在學年或學期末總結性評價中的表現。

在形成性評價方面，許多州開發了可以編輯、創作和分享的數字化課程，系統可以實現很多互動：嵌入式任務、即時式反饋、開放式定級、分析式報告等，為教師評估學生和學生自我評估提供平臺。

此外，在很多項目制的學習中，教師會基于學生最終呈現的“產品”來對學習過程進行形成性評價。在“產品文化”下，課堂教學目標不是以學生掌握了多少知識為標準，而是以對于知識的理解和應用達到了什么程度為標準。知識是以附屬地位出現在教學設計的視野中。這樣的課堂文化是以實踐應用和創造創新為主要特征，知識的獲得由過去的回憶、復述，轉換成批判性思維、獨立判斷、問題解決和團隊合作。

PARCC和SBAC評價體系都重點考查學生的深度學習能力、問題解決能力和批判性思維能力。比如，PARCC強調以“證據”為中心的評價方法，要求學生不僅展示答案，還要展示他們的思維過程，即他們需要提供文本來支持和證明他們的答案，突破了原本局限于考查學生基本知識和技能的狹窄的評價取向。

提供豐富多樣的資源。美國很多州已經開發了極其豐富和完整的教學資源，如標準要求、教師引導、教學計劃模板、學習資料、課程地圖等。更具支持價值的是，提供了基于課程標準下的教學資源庫，使得教師能夠根據課程標準，確定和找到相應的教學設計、學習單以及學生在線學習資源等。

比如十二年級的社會學科教學設計讓學生們以小組為單位，調查當地青少年的娛樂生活，并以圖表的形式呈現，附帶注釋和分析，然后以此為基礎制定當地娛樂設施或俱樂部的商業方案，并與社區組織或公民委員會交流和溝通調查結果和方案，以此培養學生的創造性思維、合作交流能力以及解決問題的能力。

學區層面著力推進。美國教育治理和管理實行的是學區制，學區擔負著指導、監督和管理學校的職責。在課程改革推進中，學區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每年學區都會組織轄區學校教師進行統一培訓，確保教師真正理解課程改革，還會派遣學術教練深入各學校提供有針對性的培訓。比如加州阿卡迪亞學區規定，每年工作日期間有7天是供教師進行業務學習的，被稱為“聯邦核心課程培訓日”（Common Core Day）。每到這一天，教師們都會用半天的時間，圍繞課程標準和改革，學習和討論如何改進自己的課堂，以及為下一階段的教學任務制訂計劃。學區會派相關負責人員來校巡視，了解教師學習情況，也會參與教師的討論，甚至對教師進行輔導。

學區還會定期組織統一的評估和檢測，了解課程改革實施的情況。更為重要的是，學區會推薦與課程標準一致的教材以及相應的教學設計供學校使用，一方面給教師提供第一手的資源，確保課程改革以最直接的形式傳遞到課堂；另一方面，學校和教師可以根據學生實際情況，校本化地實施課程標準，使得課程實施更具活力和現實性。

（本文第二作者鄭鋼系上海進才中學東校校長，曾于2016年去美國訪學，出版《美國如何培養核心素養：走進美國校園與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