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豹治鄴

鄭植

時間

戰國時期

地點

魏國鄴縣，漳河河邊

人物

西門豹? 鄴縣縣令，聰明機智

老? 婦? 五十多歲

老? 翁? 五十多歲

侍? 衛? 西門豹的侍衛

老? 巫? 女，七十多歲，給河神娶親的巫婆

反串扮演的假新娘、小巫三人、官紳三人，衛士、圍觀群眾若干

第一場

[起光。

[西門豹和侍衛身著百姓服裝上。

[老翁扛著一把鋤頭，老婦拎著一小袋糧食，兩人鬼鬼祟祟地走到臺中，欲埋。

老 婦 （四下張望，催促）哎呀快點，你快挖啊，動作麻利點！

老 翁 這……這土太干太硬，翻不動。

老 婦 （提老翁耳朵，老翁疼得齜牙咧嘴）哎呀！你這臭老漢，前天小花不是給你蒸了個粗面饃饃嗎，咋吃了飯還沒力氣？（作捶老翁肚子狀）你給我吐出來！

老 翁 （連滾帶爬）哎喲，疼死了，別打了，別打了！（發現遠處的西門豹與侍衛，驚慌）哎！哎！那……有人！

老 婦 （著急）哎呀，來人了！快……快快快挖！

[老婦接過鋤頭挖起地來，老翁用手扒拉著土，使勁將那袋糧食往地里埋，老翁與老婦配合默契。

侍 衛 （對西門豹作揖）大人，此處便是鄴縣了！

西門豹 （邊巡視邊搖頭嘆氣）分明是秋收時節，鄴縣莊稼的長勢怎么這樣的差？

侍 衛 （對西門豹作揖）回大人的話，腳下這片土地已干裂了，似乎是久旱無雨。

西門豹 （點頭）確實如此。在府里你稱我為大人，如今出門在外，你只當我是個普通人吧！

侍 衛 （作揖）是，大人！抱歉大人，小的叫您大人叫慣了，一時改不過來！

西門豹 （擺擺手）無妨，一會若是見到人時就莫要叫我大人，你我皆穿百姓服裝，免得露餡。（四下張望）路途奔波，天氣炎熱，我甚是口渴。想尋碗涼水來喝，這四下也不見人，人呢？百姓都到哪里去了？

老 婦 快點！（慌張地邊挖地邊觀察著西門豹的動向，鋤頭不小心砸了老翁的手）

老 翁 哎喲喂！

[老婦慌忙去捂老翁的嘴，西門豹和侍衛聞聲回頭，四人對視。

[西門豹欣喜地走上前，侍衛緊隨其后。老翁老婦嚇得連連后退，老翁一屁股坐到地上，手腳并用向后退，用身體擋住那袋糧食。

老 翁 你……要干啥？

侍 衛 大爺，我們想向您求碗涼……

老 婦 （大驚）什么糧？沒有糧！

老 翁 對，沒有！

西門豹 不是什么糧，我說我渴了，想尋碗涼水。

老 婦 （松了口氣）嗐，你說涼水啊，（指著遠處）那邊不就有一條河嗎？

西門豹 是漳河嗎？

老 婦 就是啊。（警惕地打量西門豹和侍衛）你們是外鄉人？

老 翁 聽口音不像本地人。

侍 衛 太好啦！那邊有條河，我去為您打碗水來吧，大……大伯。

西門豹 （略一思索，作揖）大爺大娘，晚輩名叫西門豹，（介紹侍衛）這是……我侄子。我們叔侄連夜趕路，途經于此。

老 婦 （拍拍老翁）他們是外鄉人，不識路，你去給他打碗水來。

老 翁 （抗拒）我，我不去，那條河有河神。

老 婦 （捏老翁耳朵，老翁疼得直叫）怕什么，好像你真見過河神似的！再說了，就是去打碗水，河神還能把你吃了不成！（對西門豹說）小伙子你等著，我去給你打碗水來。（下）

西門豹 漳河河神？大爺，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 翁 都、都是河神……

西門豹 河神怎么了？

老 翁 娶、娶……

侍 衛 取？

老 翁 娶媳婦！

西門豹 娶媳婦？是河神娶媳婦？

老 翁 而且每年都娶。

西門豹 （覺得可笑，搖搖頭）若是不娶會怎樣？

老 翁 那就發……

[老婦捧著水碗回來，遞給西門豹。

老 婦 （推開老翁）河神發水把地淹！

老 翁 （點頭）對，精辟！

侍 衛 （疑惑）這話是誰說的？

[響起一聲鑼聲。

老 婦 呸！巫婆！（輕蔑）那老婆子，年輕的時候不知怎么離開了這，再回來的時候就神神叨叨的，非說漳河里有個河神。

老 翁 （制止老婦）別瞎說！

老 婦 我瞎說？呸！那老巫婆才是瞎說！我看河神要是哪天真發了大水，第一個就得淹死她。

老 翁 （害怕的）噓——

西門豹 （點頭）大娘，看樣子您才是個明白人啊！

[仨小巫上場，他們都是小孩子。

小巫一 喜事，喜事到！

小巫二 河神娶親啦！

小巫三 新娘劉小花！

[老婦聽到新娘是自家閨女，險些暈倒。老翁、侍衛和西門豹急忙扶住她，喚她。

老 婦 （緩過神來，憤恨地問仨小巫）之前不是說娶老馬家的閨女嗎，怎么又要讓我的閨女去？

小巫二 大娘，老馬家那些人昨兒個就不見了。

小巫一 湊不夠錢吧？

小巫三 估計是跑啦！

老 婦 （癱坐在地上）哎呀，這可如何是好！（急忙拉著老翁挖出剛埋進地里的半袋糧食）老漢，快點！

[老翁老婦挖出地里的糧食，討好似的全部交給仨小巫。

小巫一 這是？

老 婦 今年地里收成不好，總共就收上來這么一袋糧食，還請小師傅帶回去給大師吧！

小巫二 （嘲笑）就這點兒？能值幾個錢？你們打發要飯的呢！

[老婦和老翁對仨小巫跪下。

老 婦 求求你們了！

老 翁

小巫三 （略帶同情的）唉，主要是就這點兒東西，我們也不好交差啊！

西門豹 小師傅們莫急，你們先將這些糧食帶回去，我們定會再想辦法湊錢親自給大師送去。

小巫二 （與另兩小巫竊竊私語）這人是誰，可不可信啊？（對西門豹）不管你是誰，咱先立個字據，今后好商量！

西門豹 小師傅，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寫好字據）我決不賴賬！

[仨小巫拿字據下，老翁老婦哭作一團。

老 婦 （大哭）這可怎么辦啊！老馬家的閨女跑了，小花才十三歲，他們竟也能盯上！今年統共就收上來這么一小袋糧食，都給了他們，我家三口吃什么啊？！

老 翁 關鍵他們還說不夠！

老 婦 小花，我的小花該咋辦啊！

西門豹 大娘，這河神娶親，怎么還要收你們的錢呢？

老 婦 （哭）小伙子你不知道，那老婆子讓這的官紳出面給河神辦喜事，硬逼著我們出錢！每鬧一次，都要收上數百萬錢，可辦喜事只花個二三十萬，剩下來的錢他們自己就和巫婆分了。

侍 衛 （憤憤不平地）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西門豹 荒唐，簡直是荒唐！怪不得鄴縣人煙稀少，田地荒蕪，都是因為老巫和官紳做的這謀財害命的勾當！竟不知已有多少百姓食不果腹，多少姑娘受人欺凌！大爺大娘先莫急，我其實是朝廷專門派來的。我西門豹治理鄴縣，必當懲治這群烏合之眾！

老 婦 （抹眼淚）小伙子，你當真能幫我們嗎？

老 翁 （欲給西門豹下跪）救救我們的女兒小花吧！

西門豹 （攙住老翁）請二老放心，我定當為你們出口惡氣！只是（靈機一動）我得要您二老陪我演一出好戲！

第二場

[鑼鼓聲起，這天是給河神送親的日子。

[漳河邊上站滿了圍觀的老百姓。老巫帶著手下的小巫布置好婚禮現場，等待著官紳的到來。

[西門豹身著官服上，后面跟著侍衛。幾個官紳上，見到西門豹打躬作揖。

官紳頭 （攜眾官紳）恭迎西門大人！

西門豹 （捋著胡須，緩緩踱步，咳嗽兩聲）什么時候送新娘子啊？

老 巫 （殷勤地上前，打躬作揖）回大人的話，今日正午三刻，正是河神娶親的好時候！

西門豹 （暗自松了口氣）差點來遲了！（對老巫）正午三刻……好時候，好時候！只是我初來乍到，并不曉得給河神送親的規矩，大師，您可否指點指點？

老 巫 （夸張地）這河神娶親可是門大事，大人您請聽我緩緩道來！

[官紳、小巫上前隨老巫的敘述做動作，西門豹退居舞臺左側的椅子上搖著扇子。

老 巫 （面向觀眾）這俗話說得好：天上要下雨，河神要娶親，若是不答允，（指指河邊）他就淹死你！這河神一發怒，連著一個月刮風下雨，河里便會發大水把田地全淹了，我們幾個倒是餓不著，只是這百姓沒得糧食吃啊！

眾官紳 （齊聲）哎呀！這可如何是好？您老必得想想辦法救救我們呀！

老 巫 大家莫慌，我自有辦法。首先，我們要在縣里選出個姑娘。

[小巫將侍衛扮做新娘，侍衛隨著眾小巫做動作。

老 巫 這姑娘必得美麗動人，端莊大方。選好姑娘后，我與徒兒們需要為其梳洗打扮，涂脂抹粉，再帶著她們全家人在家中日夜禱告，兩日后方可成婚。

西門豹 （合上扇子）禱告便禱告，怎么還要兩日？

老 巫 大人，這姑娘是我們選的，但也得問問河神的意思，河神也得思量些時日是不是？

西門豹 （打背躬）嘁，還問問河神的意思，只怕是給兩日時間讓人想法子湊錢吧！（對老巫點點頭）嗯，不錯，您說得有理！

老 巫（為侍衛蓋上蓋頭）到了送親當天，我命徒兒在河邊放一葦席，（牽著侍衛，侍衛做摸索狀）這新娘子與家人說完話后，就坐上這席子，（惡毒）我再這么一推！（將侍衛推走）這新娘子就送去河神那了，這親也就送完了。

西門豹 哦，我大概曉得了，多謝大師指點！

老 巫 （連忙對西門豹作揖）小的不敢當，不敢當。

西門豹 大師，時候不早了，新娘在哪？可別誤了吉時呀！

老 巫 （望望天）午時兩刻了，徒兒們，操辦起來，領新娘！

[老翁和老婦扛著滿箱子的嫁妝，簇擁著新娘上。

[新娘連連后退，卻被眾官紳拉上臺，只能微微啜泣著。

西門豹 （作疑惑狀）大喜之日，新娘子怎么哭得如此傷心？

新 娘 （啜泣，細聲細語）回大人的話，前幾月地里大旱，家中土地顆粒無收，家中境遇實在是怎么都湊不夠錢，沒法救我啊！

西門豹 大師，這好像不大對勁啊，難道是河神高興過頭了？他答應的是不發大水，怎么現在竟連一滴水也不給啦，這可如何是好？

老 巫 （略顯慌張）那倒無妨，（指著新娘）一會把她送到河神那里就好啦！（招呼著）徒兒們，吉時已到，快把新娘子送走吧！

西門豹 （伸手阻攔）且慢！為求辦事穩妥，我得看看這新娘能不能合河神的心意！

[老翁老婦帶著新娘走上前，西門豹一把掀開新娘的蓋頭，是一個穿著喜服的男孩子。

眾 巫 （大驚）怎……怎會如此？

西門豹 （大怒，摔了手中的扇子）荒唐！這就是你們選好的新娘？

眾 巫 大人息怒！

官紳頭 （作揖，撿起扇子交還西門豹）大人息怒啊！

西門豹 你們給河神送去這樣的媳婦，怪不得地里要大旱，河神定是發怒了！這新娘決不能送到河神那去！

老 翁 大人，那咋辦？

老 婦

西門豹 （焦急）眼看著午時三刻了，新娘不走，吉時耽擱了，河神肯定還要發怒的。（對老巫）大師，您和河神最親近，煩請您速去告知河神，說我西門豹明日定會尋個更漂亮的新娘給他送去！快去！

老 巫 （驚慌失措）我？不不不，我不去……

[西門豹對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架起老巫便走。

老 巫 （回頭求饒）大人，大人饒命啊！

[侍衛架老巫下。

[臺后響起落水聲。

西門豹 我既是新官上任，多問一二，幫忙操持也是應該的。（問群眾）箱子這樣沉，這嫁妝里都有什么？

群 眾 都是我們上交的錢！

西門豹 那老巫、官紳他們交了沒有？

老 婦 （憤恨）他們可不交，他們只顧著收！

西門豹 這可不合適！（掏出一錠錢）多虧河神，鄴縣平安無事。為求河神保佑，這禮我也要隨上一份。（欲打開箱子將自己的那份禮放進去）

眾官紳 大人，不必了！

西門豹 我得讓河神感知我的心意啊！

眾官紳 大人，不必了！

西門豹 （冷笑）什么不必了，我看分明是你們這群做官的心中有鬼吧！

眾官紳 大人，實在不必了呀！

[箱子被打開，全是些碎石頭。眼見事情敗露，眾官紳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跪地求饒。

西門豹 大膽！你們竟敢用些碎石頭糊弄河神，不怕河神降罪嗎？說，錢都去哪了？

眾官紳 （磕頭）在小的們手里。小的們錯了，求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西門豹 你們私吞財物，坑蒙拐騙，鄴縣子民受盡了你們的坑害荼毒，何須我來饒命？都說這新官上任三把火，我這第一把火就燒到這群貪官污吏身上，有你們做樣子，看以后誰還敢欺壓百姓！速去把收上來的錢連帶你們自己的錢全部分還給百姓，否則就都去見河神吧！

[眾官紳連連答應，慌慌張張地跑下。

[百姓們歡呼，鼓掌。

尾 聲

[又是一年秋收時，金燦燦的麥田掀起漣漪。

[西門豹在百姓簇擁中上。他的背微微有些弓了，胡子也變得花白。

西門豹 不知今年能不能得一個好收成？

群 眾 那還用說？自從您帶我們開鑿了十二條渠道，把這漳河的水引到田里，這糧食咱們就沒缺過，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西門豹 （捋著胡須）我放心，一百個放心，哈哈哈！

[燈光將舞臺渲染成喜慶的紅色，鑼鼓聲伴著嗩吶聲響起，送親的隊伍登場。與之前大不相同，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老婦攙著老翁，挪著小碎步走到西門豹面前。

老 婦 西門大人，西門大人，給小花送親的隊伍來啦！

[簇擁著新郎新娘的百姓讓開了一條道，一對新人登場，新郎正是西門豹的侍衛。

西門豹 （欣慰）這才是一段佳話，這才是真正的一家親啊！

老 婦 小花能有今天的大喜日子，全靠您當年的救命之恩。小花——（拉小花走到西門豹面前）給大人磕頭！

西門豹 （連忙扶起磕頭的小花）哎呀，快快請起！你們兩個孩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今日又成了美事一樁，我做你們的主婚人！

[眾人敲起鑼，打起鼓。

西門豹 請二位新人拜天地！一叩首……

[劇終。

（作者單位：上海戲劇學院）

責任編輯 姜藝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