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阮璐翹　郟耀鵬

人 物

母親、女孩（網名昵稱“良夜”）、男孩，以及歌隊若干

[燈光在舞臺上打出不同分區，母親查看女孩的網絡聊天記錄。

母 親 你為什么要叫“良夜”？

女 孩 因為那句詩——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男 孩 我聽過，但一直不太明白這句詩的意思。

母 親 良夜，不是美好的夜晚嗎？

女 孩 但在這首詩里，它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母 親 什么？！

女 孩 死亡。

男 孩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女 孩 你看，好多星星，多美的夜呀。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母 親 良夜……

女 孩 謝謝你陪我。

男 孩 良夜！

[女孩縱身躍下深淵，獨留母親在臺上。

[母親看著擺在面前的調查結果，努力克制情緒。

母 親 我不相信。我女兒從來都是開朗活潑的孩子，她不會的……我女兒不會自殺的，絕對不會！一定是有人害了她！我會親手抓到兇手！

[母親隱去。

[男孩出現，他剛從噩夢中驚醒，再次嘗試聯系女孩，卻始終無法取得聯系。

男 孩 接電話，你接電話啊……良夜。

[男孩查看手機上的信息，看到了越來越多網上的言論。

[歌隊上，包圍著男孩。

歌隊A 不是說好了一起去死嗎？你怎么還活著呢？言而無信，膽小鬼！

[男孩趕緊用手機解釋回復。

男 孩 不，不是的，你聽我解釋……

歌隊Ｂ 慫貨！別解釋了，就是你害死了良夜，兇手，你這個殺人兇手！

男 孩 我和她后來沒有……我和她……

歌隊Ｃ 你這種人活著就是禍害，趕緊消失吧！

男 孩 不，不……

歌隊D 他敢嗎？他不敢！他就只會口嗨而已，嘴炮誰不會啊！

男 孩 別說了，別說了……

歌隊E 垃圾！不服啊，有本事出來單挑啊！

男 孩 你們別說了！

歌隊F 都是你造成的，這些都是你造成的！

男 孩 不是我，不是我！不，不是我……

歌隊A 言而無信，膽小鬼！

男 孩 你們為什么不相信我……

歌隊B 慫貨！滾，我們可不想看見你！

男 孩 你們為什么不相信我……

[一個QQ信息打斷了這一切，歌隊消失。男孩害怕地拿起手機，卻看到信息來自女孩。

[女孩出現，她像提線木偶一般被身后的母親操控，原來是母親在用女孩的QQ號和男孩聯系。

女 孩 你好。

[男孩難以置信地看著手機中的信息。

男 孩 良夜……

[女孩沉默。

男 孩 良夜，是你嗎！

女孩/母親 是我。

[母親一臉陰沉，繼續盤問。

男 孩 良夜！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

女 孩 你……為什么那么高興？

男 孩 我，我以為你，你已經……他們說的都是騙人的！

女 孩 他們？

男 孩 你知道的，就是網上那些人……

女 孩 他們說什么？

男 孩 他們說你……說你自殺了……

[母親情緒激動。

母 親 她才不會自殺！她不會自殺！

男 孩 你怎么不說話了？

[母親克制情緒，繼續用女孩的QQ號回信息。

女 孩 怎么會呢？我才不會做這么傻的事呢。

男 孩 我找你好幾天了，你都沒回復，我真怕你出事……你真的沒事對嗎？

女 孩 真的，你要是不信的話，我們約個地方見面吧？

男 孩 好啊！

女 孩 現在你有空嗎？

男 孩 現在？

女 孩 或者我去找你！

男 孩 好，就現在，馬上。

女 孩 約哪兒？

男 孩 還是那家路邊攤，我今天發工資了，這次我請你！

女 孩 好，到時候見，我還有事先下了。

男 孩 等等，良夜，你真的沒事對嗎？

女 孩 我真的沒事。

男 孩 那你為什么還寫那樣的信給我……

母 親 信？

[男孩拿出那封信，信被折疊保護得非常好。

男 孩 你不會忘了吧？就是這封……

[男孩將信舉起來。

[母親開始閱讀這封信。

母 親 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

女 孩 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誰能想到這一天會是這樣的呢？

[男孩繼續絮叨著他和“良夜”那一天的經歷。

男 孩 我們約好了一起走上天臺，一起看生命中最后一次霓虹燈火……可到了最后那一步，我卻根本不敢。明明每天被人欺負，卻連一丁點的反抗都做不到。

女 孩 我覺得你已經很了不起，至少比我勇敢多了。

母 親 出什么事了？有人欺負你嗎？

女 孩 （深呼吸）被一個男人……我都快記不清多少天，多少次……

[歌隊出現，沖上去將女孩包圍住，束縛住，肆意凌辱女孩。女孩拼命掙扎，力竭倒地。

母 親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歌隊化身母親和女孩重現往事，女孩奔跑追逐，乞求母親聆聽，但都遭到拒絕。

女 孩 媽媽，我有話要對你說。媽媽，我有話對你說……

歌 隊 媽媽在忙，你有什么事回頭再說吧。

女 孩 媽，我就占用你兩分鐘。

歌 隊 寶貝兒，媽媽這邊有重要的事情在處理，晚一點再說。

女 孩 媽……

歌 隊 你稍微等等，親愛的。

女 孩 媽，這件事真的很重要。

[歌隊不理不睬，母親看著這些往事，情緒崩潰。

母 親 你能不能安靜地聽女兒說話！

歌 隊 （合）好，你說吧。

母 親 寶貝，你說，你說吧……

女 孩 我，我……

歌 隊 （逼問）到底什么事？

女 孩 媽，我沒什么事，你先忙吧……

[母親無力地看著歌隊四散離開，努力試圖挽留住歌隊。

母 親 別走，你別走，你來聽聽女兒的話，女兒需要你，她真的需要你……

[歌隊四散而去，母親跪倒在地。

母 親 對不起。

女 孩 媽媽一個人照顧這個家，已經很辛苦了，我想我可以一個人撐下去。只可惜還是沒能撐下去！

[男孩繼續絮叨著那天的經歷。

男 孩 兩個撐不下去的人就在天臺上坐著，看著月亮、星星升起來……

女 孩 你抱著天臺的柱子不肯松手，我怎么勸都沒用，直到……

男 孩 （笑著搶白）直到樓下的夜宵攤都開張了，你居然對我說——要不我們吃頓夜宵再回來？

[歌隊上，重現那天晚上經歷。歌隊A代表女孩，歌隊B代表男孩。

歌隊A 要不我們吃頓夜宵再回來？

歌隊B 吃，吃夜宵？

歌隊A 就當是滿足我的最后一個心愿嘍！哎呀，走啦！

歌隊B 你想吃什么……

歌隊A 燒烤呀！還有炒面，下面的餛飩可好吃了。

歌隊B 良夜，我不想吃……

[這組歌隊漸漸隱去，另一組歌隊出現。歌隊C代表男孩，捧著湯喝得心滿意足，歌隊D代表女孩，在旁含笑看著。

歌隊C 好好吃啊！

歌隊D 我沒騙你吧。

歌隊C 良夜，這湯喝著暖暖的，好幸福……

歌隊D 我沒有騙你吧！要不要再來點別的？

歌隊C 不要了吧？

歌隊D 那可是很好吃的東西哦！

歌隊C 是什么呀，是什么呀？你快說嘛！

[這組歌隊隱去。

[女孩出現，繼續讀那封信。

女 孩 你那么容易感到幸福，值得擁有更好的生活。如果我能早點遇到你，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再這么欺負你。請你好好活著，一定要活著，連帶著我的那一份活下去。就像今天一樣，吃完一整盤燒烤，會感到幸福；被暖暖的陽光照耀著，會感到幸福；有微風帶著花香拂過臉龐，會感到幸福。請你一定要這樣幸福地活下去，活下去才是真正的勇敢，哪怕幸福只是一盞小小的燭火，也一定要拼命去保護好這盞燭火才行！今天是我這幾年以來最快樂的一天，謝謝你！如果覺得孤單了，就抬頭望望天空，我會在天上繼續守護著你。我真的要走了。謝謝你，再見！

[母親泣不成聲。

[那封信從女孩手中經過歌隊的傳遞，像風中落葉一樣，從空中緩緩飄落在男孩手中。

男 孩 你要去哪兒？我們還能見面嗎？

[女孩望向母親，母親抹去淚水，調整情緒，用女孩的QQ號回復。

母 親 會的，我們會見面的。

[女孩淡淡一笑，重復母親的話。

女 孩 會的，我們會見面的。

[女孩、母親消失。

[男孩茫然地尋找著，再轉身時，舞臺上已是萬家燈火，歌隊扮演路上行人，行色匆匆，忙碌著，也生活著，這是最令人眷戀的人間煙火氣。

[男孩不經意間抬頭看見天上的月亮，行人也紛紛駐足，看向天空。

男 孩 多美的夜啊……

[母親出現，她也看向天空。

母 親 多美的夜啊，你看見了嗎？

[舞臺深處，一束光打亮女孩，她溫柔地看著整個世界，抬手仿佛想觸碰這美好的夜空，最后隨著燈光收束，徹底消失。

（作者單位：阮璐翹，浙江傳媒學院；郟耀鵬，浙江大學）

責任編輯 姜藝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