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房顫動的中醫藥治療研究進展*

唐榮辰 宮麗鴻

（1.遼寧中醫藥大學，遼寧 沈陽 110847；2.遼寧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遼寧 沈陽 110032）

心房顫動簡稱房顫，以心悸、乏力、胸悶、運動耐量下降等為主要癥狀。全球疾病負擔（GBD）數據庫顯示，截至2019年，全球約有房顫患者5 970萬。房顫常合并心衰、冠心病、高血壓病、卒中及認知障礙等，有較高的致殘率及致死率，嚴重影響患者的生活質量［1］。目前，現代醫學對房顫的治療以預防卒中、節律控制和心室率控制為策略，通過藥物和手術等方式治療。但現代醫學治療房顫也有著一定局限性：抗心律失常藥物同時也有著致心律失常作用，抗凝治療增加出血風險，以及導管消融術后易復發等問題［2］。而中醫藥在房顫的治療中，有著療效顯著，副作用小，患者依從性高等優勢，越來越得到臨床的認可。

1 中醫學對房顫病因病機的認識

中醫學典籍中并無房顫病名的記載，根據其癥狀與體征，應歸屬于中醫學“心悸”病范疇。古代醫家多認為心悸以氣血陰陽虧虛為其本，在此基礎上又可見痰飲、血瘀、火熱等實邪。現代醫家在總結前人經驗的基礎上，對房顫的病因病機認識不斷完善，各有心得。劉超峰針對西醫房顫的臨床分類，分別總結其中醫病機，認為首診和陣發性房顫以陰陽失衡、心失所藏一類虛證為主，治療上強調預防；持續性房顫心率慢者屬心陽虧虛，治以溫通心陽，養心安神；心率快者其病因以“熱”為主，治以滋陰清熱，調整陰陽；永久性房顫屬陰陽兩虛［3］。宮麗鴻認為房顫的病機是由氣血陰陽之虧虛，進而產生痰濁、血瘀之實邪，痰瘀互結于脈道，日久化熱生風，擾動心之脈絡，故而發為房顫。治療上以溫陽定悸為要，再辨證分別給予息風、活血、降火及清化痰濁之法，同時重視疏肝解郁、暢達氣機［4］。李明軒等［5］從“脾胃生風”理論論治陣發性房顫，認為脾虛不得運化，精微津血不得化生，則出現氣虛、血虛、陰虛、痰瘀等病理狀態，進而生風擾心。治療上以恢復脾胃功能為出發點，對虛性病變辨證給予補益，對痰瘀互結之實性病變給予祛痰化瘀。張軍茹［6］認為房顫由內風引起，因現代人的各種不良生活習慣，多易導致陰虛，進而陰陽失調，氣機升降失常，發為內風，侵擾心神。治療時在滋陰的基礎上，調整陰陽、重視祛痰化瘀，并靈活運用風藥。

2 中醫學對房顫的辨證分型

目前對于房顫各組織、專家對證型分類認識有所不同，但大都以氣虛、血虛、陰虛、陽虛、痰濁、血瘀、水飲為主要證素并以此為基礎辨證。國家中醫藥管理局于2019 年發布的《心房顫動分級診療技術方案》將房顫分為氣陰兩虛、心虛膽怯、痰熱內擾、氣虛血瘀4 個證型。張馳等［7］認為非瓣膜性房顫患者證型分布以氣虛血瘀、痰熱內擾為主。付明朝等［8］將房顫分為氣陰兩虛證、心陽不振證、痰濁阻滯證、心脈瘀阻證和心腎陽虛證。林冰等［9］通過對廣東中山地區的2 100 例房顫患者進行證候統計，分析得出濕阻證（79.9%）、實火證（53.3%）、氣虛證（43.9%）、陰虛證（22.5%）、血瘀證（38.6%）、陽虛證（11.8%）、血虛證（10.2%），并認為嶺南地區房顫患者證型分布具有一定規律。余志華等［10］將房顫分為心虛膽怯、心脾兩虛、陰虛火旺、心陽不振、水飲凌心、痰火擾心、心血瘀阻7 個證型，認為心血瘀阻證占比最多。

3 中醫學對房顫的治療

3.1 經典方劑

3.1.1 炙甘草湯 《傷寒論》中記載“傷寒，脈結代，心動悸，炙甘草湯主之”，該方滋陰養血，益氣溫陽，復脈定悸，氣血陰陽并補，為治療心悸之常用方。臨床研究表明炙甘草湯聯合美托洛爾治療房顫患者，可有效控制心室率，改善臨床癥狀且安全性良好［11］。陳婷等［12］同樣采取炙甘草湯聯合美托洛爾的治療方案，通過比較治療前后高敏C 反應蛋白、N 末端B 型利鈉肽前體、醛固酮水平的變化情況，認為其作用機制可能與抑制炎癥反應、影響心房重構相關。

3.1.2 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 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全方僅4 味藥，藥簡效宏，方中龍骨、牡蠣收斂浮越之心陽，桂枝、甘草辛甘化陽，為治療心悸心陽虛損之代表方。竇金金等［13］經過臨床研究表明，對于持續性房顫證屬心陽虛的患者，在西藥治療基礎上加用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能夠進一步減輕患者臨床癥狀、改善生活質量、調整心室率。

3.1.3 柴胡加龍骨牡蠣湯 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出自《傷寒論》，具有和解少陽、瀉熱化痰、鎮心安神之功效，臨床上對于高血壓病、中風、失眠、焦慮抑郁等多種疾病均有療效。研究發現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可有效改善房顫患者心悸、頭暈、頭痛、失眠等臨床癥狀［14］。郭中建［15］研究發現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可改善房顫伴失眠患者的血清多巴胺、5-羥色胺、P 物質水平，其療效優于艾司唑侖聯合谷維素，且不良反應更少。

3.1.4 定心湯 定心湯出自《醫學衷中參西錄》，該方以龍眼肉補心血，酸棗仁、柏子仁補心氣，龍骨牡蠣安魂定魄，山茱萸肉收斂心氣，乳香沒藥流通氣血，主治心悸怔忡。呂艷芳［16］研究發現定心湯可有效降低房顫患者心室率，降低左心房前后徑并提高f 波振幅，認為定心湯對延緩心房壁重構有積極作用。

3.1.5 其他 丁書文在臨床實踐中發現汗證與房顫的關系密切，認為其原因是陰虛火旺，病在心腎，選用當歸六黃湯為主方，取得了較好療效［17］。顧晶［18］發現心悸患者證候集中于“虛、瘀、痰”等方面，認為痰瘀互結，郁而化熱，痰熱擾心是其發病機制，采用清心化痰之黃連溫膽湯進行治療，取得了顯著療效。胡晴等［19］臨床研究表明，血府逐瘀湯可改善非瓣膜性房顫患者的微循環及血栓前狀態，抑制炎癥反應，認為血府逐瘀湯對非瓣膜性房顫并發栓塞有預防作用。

3.2 自擬方

黃瑤等［20］總結前人治療經驗，提出“益氣養陰、活血祛風”法治療氣陰兩虛證之陣發性房顫，創立定悸方（黃芪、葛根、麥門冬、益母草、川芎、徐長卿、苦參、瓜蔞等），發現其具有改善臨床癥狀、抑制血清炎癥因子及逆轉心房重構的作用。唐蜀華自擬復方關白附湯（黃芪30 g，麥冬20 g，關白附5 g，五味子10 g，甘松5 g），可有效地減少房性期前收縮、陣發性心房顫動的發作次數，縮短發作的持續時間，改善患者癥狀，且安全、毒副反應小［21］。張京春觀察到現代社會的期前收縮、心房顫動等快速性心律失常患者普遍存在急躁、焦慮、緊張等癥狀，提出“百病從肝”“心病多氣郁”理論并自擬調肝益氣定悸方（甘松15 g，延胡索15 g，仙鶴草15 g，白蒺藜10 g，煅牡蠣30 g，酸棗仁15 g，炙甘草12 g，黨參15 g，麥冬10 g，白芍15 g，桂枝6 g），并通過臨床觀察發現調肝益氣定悸方能預防房顫復發、減少房顫發作頻率及縮短持續時間，改善心率變異性時域指標，改善臨床癥狀［22］。戴小華在臨床診療中發現房顫患者多伴有心悸、胸悶氣短、倦怠懶言、納呆等癥狀，治以益氣健脾、寧心定悸之參術寧心方（黨參12 g，白術12 g，酸棗仁20 g，麥冬15 g，丹參15 g，陳皮9 g，炙甘草6 g等），并研究證明在西藥治療基礎上加用參術寧心方可以顯著改善患者的臨床癥狀［23］。

3.3 中成藥

3.3.1 參松養心膠囊 參松養心膠囊由人參、麥冬、桑寄生、山茱萸肉、酸棗仁、甘松、龍骨、丹參、赤芍、土鱉蟲、黃連、南五味子組成。全方以絡病理論為指導，通過“溫清通補，整合調節”治療心律失常，并首先在國內開展大規模循證醫學臨床研究，是經循證醫學研究證實的療效卓越的抗心律失常藥［24］。劉琰等［25］通過臨床研究發現，參松養心膠囊可顯著降低房顫患者P 波離散程度（Pd）和P 波最大時限（Pmax），改善臨床癥狀和生活質量。陳昇等［26］研究表明參松養心膠囊可顯著改善陣發性房顫合并心功能不全患者的臨床癥狀，提高心功能，認為參松養心膠囊對房顫的抑制作用可能與其調節血清超敏C 反應蛋白、腦鈉肽及血管緊張素Ⅱ水平相關。

3.3.2 穩心顆粒 穩心顆粒組方遵循《傷寒論》中炙甘草湯補益氣陰，陰陽兼顧的組方原則，方中黨參、黃精、三七、琥珀、甘松共奏益氣養陰、定悸復脈、活血化瘀之功效。李蘭等［27］使用穩心顆粒輔助治療老年慢性心力衰竭合并房顫，發現穩心顆粒對心功能指標、C 反應蛋白、胱抑素、內皮素-1 和腦鈉肽水平均有改善。王傳慧等［28］研究認為，穩心顆粒對陣發性房顫患者維持竇性心律有積極作用，能夠改善心功能，抑制心肌纖維化，并提出其作用機制可能與調節膠原蛋白含量有關。

3.3.3 養心定悸膠囊 養心定悸膠囊由炙甘草湯化裁而來，組成包括地黃、冬麥、紅參、大棗、阿膠、黑芝麻、桂枝、生姜、炙甘草。該藥具有益氣養血、復脈定悸的功效，可用于治療心律失常證屬氣虛血少、陰陽兩虛者。劉婷婷等［29］觀察養心定悸膠囊治療長RR 間期的房顫合并慢性心衰患者的效果，發現養心定悸膠囊能夠縮短最長間歇，減少長間歇發作次數并有效改善心功能。薛劍等［30］將小劑量胺碘酮聯合養心定悸膠囊與標準劑量胺碘酮進行對比，發現二者在維持竇性心律、改善心功能等方面療效相當，小劑量胺碘酮聯合養心定悸膠囊組發生的心律失常等不良反應更少。

3.3.4 注射用益氣復脈（凍干） 注射用益氣復脈（凍干）來源于生脈散，采用現代技術從紅參、麥冬、五味子中提取有效成分制成中藥凍干粉針。蒲強等［31］采用注射用益氣復脈（凍干）聯合重組人腦利鈉肽治療房顫伴慢性心衰患者，發現聯合用藥較單用西藥可進一步降低患者的腦鈉肽，提高左室射血分數，增加6 分鐘步行實驗距離。

3.3.5 寧心寶膠囊 寧心寶膠囊的主要成分為蟲草頭孢菌絲，冬蟲夏草具有滋補肺腎、益精補虛之功效。現代藥理表明其所含成分具有調節免疫、擴張動脈及改善心律失常等作用，臨床上可用于治療多種類型的心律失常［32］。有研究對口服寧心寶膠囊的房顫患者進行12個月的隨訪，發現服藥患者的內皮功能、凝血功能、心功能和生活質量均有改善，栓塞及出血風險也更低［33］。

3.4 針灸貼敷

除主流的中藥治療外，也有國內外學者通過針灸、貼敷等方法治療心房顫動，并取得了一定療效。殷均奎等［34］通過對房顫射頻消融術后患者進行針灸治療，觀察到針灸內關穴可以有效降低射頻消融術后早期復發率。Wei-Syun Hu 等［35］回顧了3 558 例房顫患者病例，發現接受針刺治療者的缺血性卒中和出血性卒中風險均低于未接受針刺治療者，認為針刺治療可以降低房顫患者發生卒中的風險。

4 討 論

現今房顫的發病率日漸增高，現代醫學的治療手段目前仍存在一定局限性，中醫藥在房顫治療中的價值正逐漸凸顯。中醫在房顫的病機理論上取得了豐富的發展，在臨床治療上有著療效顯著、不良反應少等諸多優勢。

中醫藥治療房顫有著廣闊的發展前景，但同時也存在著一定問題。目前對于房顫的辨證分型尚未形成統一標準，各醫家多通過自身臨床經驗進行分型。中藥的臨床研究多在西藥治療基礎上進行，使中藥處于輔助性地位，難以觀察到其單獨療效。現有中成藥如參松養心膠囊、穩心顆粒等，多用于治療氣陰兩虛證房顫患者，缺少針對其他證型的中成藥。今后需進一步規范辨證分型，制定統一辨證論治標準，擴大臨床研究樣本，開發針對各種證型的中成藥，更好地發揮中醫藥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