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具象的體驗講抽象的道理

◎王 彤

小時候我害怕狗。記得有一回在新年里，我到二伯父家去玩。在他那個花園內，一條大黑狗追趕我，跑過幾塊花圃。后來我上了洋樓，才躲過這一場災難，沒有讓狗嘴咬壞我的腿。

以后見著狗，我總是逃，它也總是追，而且屢屢望著我的影子狺狺狂吠。我愈怕，狗愈兇。

怕狗成了我的一種病。

我漸漸地長大起來。有一天不知道因為什么，我忽然覺得怕狗是很可恥的事情。看見狗我便站住，不再逃避。

我站住，狗也就站住。它望著我狂吠，它張大嘴，它做出要撲過來的樣子。但是它并不朝著我前進一步。

它用怒目看我，我便也用怒目看它。它始終保持著我和它中間的距離。

這樣地過了一陣子，我便轉身走了。狗立刻追上來。

我回過頭。狗馬上站住了。它望著我惡叫，卻不敢朝我撲過來。

“你的本事不過這一點點。”我這樣想著，覺得膽子更大了。我用輕蔑的眼光看它，我頓腳，我對它吐出罵語。

它后退兩步，這次倒是它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它仍然汪汪地叫，可是叫聲卻不像先前那樣地“惡”了。

我討厭這種糾纏不清的叫聲。我在地上拾起一塊石子，就對準狗打過去。

石子打在狗的身上，狗哀叫一聲，似乎什么地方痛了。它馬上掉轉身子夾著尾巴就跑，并不等我的第二塊石子落到它的頭上。

我望著逃去了的狗影，輕蔑地冷笑兩聲。

從此狗碰到我的石子就逃。

——巴 金《狗》

巴金先生的《狗》，講述了自己從怕狗到不怕狗的體驗。他寫自己小時候“狗口脫險”的經歷，跑過幾塊花圃，直到跑上了洋樓，才躲過這場災難。他寫自己怕狗時最初的做法，是“逃”。而狗卻是人越逃，它越追，還會沖著人的影子狺狺狂吠。男孩兒巴金由此得出體會——“我愈怕，狗愈兇。”

等長大了一些，男孩兒巴金覺得怕狗很可恥，便勇敢地面對自己對狗的恐懼。于是，他又寫自己和狗的對峙：“我站住，狗也就站住。”狗用怒目看他，他也用怒目看狗。但他發現，狗雖然張大嘴，但也并沒有踏前一步，雖惡叫，卻也沒有撲上來。而當男孩兒巴金頓腳、吐出罵語，狗竟然還“后退兩步”“露出了害怕的表情”，連叫聲都不像先前那樣惡了。當自己拾起石子，對狗打過去的時候，狗“馬上掉轉身子夾著尾巴就跑”。從此以后，“狗碰到我的石子就逃”。

巴金先生以“狗”為題，寫的是狗，又不是狗。他借著寫自己從怕狗到不怕狗的生動經歷，寫出了狗欺軟怕硬的秉性，也寫出了男孩兒巴金直面自己怕狗的恐懼，轉而直面狗，進而擊退惡狗，獲得成長的體會。如果將這篇文章看作一個隱喻，你有沒有發現，巴金先生是在用這篇文章諷刺那些生活中“欺軟怕硬”的群類。他還在潤物無聲地告訴我們：面對這樣的群類，就應該像他一樣，敢于面對，敢于怒目，敢于拾起石子，丟過去……

瞧，當我們想講一個道理的時候，又不知該如何去說理，不妨從我們熟悉的事或經歷入手，講一件事，說一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