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五·一”勞動節的到來,勞動者權益保護再次引發社會熱議。屈指數來,勞動法作為勞動領域的基本法,出臺至今已歷30年之久,其間除了兩次呼應機構改革等情形的技術性修正,從無實質性修改。在立法不斷更新升級的時代大勢下,勞動法守成不變數10年實屬罕見。近年來,要求大修勞動法的呼聲正不斷高漲,勞動法如何突破滯后僵局,已成為勞動法制建設的緊迫議題。
追溯起來,改革開放后我國勞動立法的系統性構造,正是以1994年出臺的勞動法為起點。勞動法不僅確立了勞動權利的具體類型、勞動關系的調整模式,也為各項勞動制度奠定了基本框架,成為日后多層次勞動立法不斷演進的源頭所在,并由此開啟了勞動制度日趨法治化的進程。勞動法的歷史貢獻,堪稱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然而,勞動法誕生之際,正值我國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起步階段,勞動力市場亦發育伊始、開放不足。因而,勞動法盡管扮演了推動改革的法制先鋒角色,卻難以對改革轉軌期的諸多變遷作出全面清晰的預判,這就難免埋下制度設計過于原則、適用范圍覆蓋不足等先天不足,施行不久即已暴露立法空白、立法沖突等問題。而這種立法滯后性,又伴隨著用工方式的日益多元化、勞動關系的日趨復雜化不斷加劇。比如,我國勞動法的設計基礎和適用對象,是以工廠勞動為模型的典型勞動關系,但近年來蓬勃興起的平臺用工等新就業形態,以及共享用工、遠程辦公等新工作模式,往往并不具備勞動法所規定的傳統勞動關系的全部要素,大批從業者因此游離于勞動法的保護羽翼之外,頻頻陷入勞動權益受損的困境。
與勞動法停滯不前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自勞動法出臺后,職業教育法、職業病防治法、安全生產法、勞動合同法、就業促進法、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社會保險法等勞動領域單行法及相關法相繼問世,細化勞動法原則規定的同時,也極大彌補了其立法缺陷,但隨著勞動合同法等單行法成為高頻適用的主角,本應位居核心地位的勞動法卻日漸虛置。另一方面,勞動法經年不修所固化的基礎性制度規范,以及相關單行法不得與之抵觸的禁忌,又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了勞動立法的變革,難以解決制度供應與現實需求之間的矛盾。比如,面對新就業形態下的勞動維權難題,目前主要依賴政府指導意見等政策性規范加以應對,但問題的最終解決,還得回歸更具強制力的法律層面,而這首先取決于勞動法能否突破傳統勞動關系的局限。
當下,我國勞動立法已迎來第二輪高潮,勞動合同法等既有法律面臨修法調整,勞動基準法、集體合同法等立法短板亦已提上補齊議程。在此進程中,勞動法不應再沉默失語,而是應當盡快啟動大修步伐,擔負起勞動領域基本法的應盡使命,拆除舊制障礙,開辟創新通道,進而為未來勞動立法提供基礎支持和方向導引。
具體而言,勞動法修改應當立足現實變遷,進一步細分勞動關系,明晰認定標準,并在此基礎上重構保障勞動權利、協調勞動關系、處理勞動爭議等各項制度的頂層設計。尤其是針對新就業形態勞動者、超齡勞動者及各類靈活就業勞動者等群體,有必要區分用工類型等要素,設立分類分層的權益保障機制,最大程度地將更多的勞動者納入勞動立法的保護之列。
除了具體制度構架,勞動法修改還應在宏觀層面塑造勞動立法的原則、理念和精神。比如,勞動立法在傾斜保護勞動者與合理平衡勞資利益之間,如何把握恰當的尺度?勞動立法兼容公法與私法、實體與程序規范,如何真正融合成社會法的品質?勞動立法盡力回應當下勞動關系變遷的同時,又該如何為未來的制度創新預留足夠的空間等等,都有待勞動法以基本法的姿態,提供清晰的答案和范本。
勞動法能否打破滯后僵局?可資參照的是,1989年出臺的環境保護法作為環保領域的基本法,曾因20多年未曾修改而幾近廢棄,直到2014年大修后才活力復蘇,并引領了其后環保立法的深度變革。有理由期待,勞動法也能復制同樣的重生之路,再現歷史的榮光。說到底,勞動法的修法改造,不僅是保護勞動權益、調諧勞動關系的責任擔當,也是完善勞動立法、編纂勞動法典的關鍵環節。從這個意義而言,勞動法的再出發,既時不我待,更前景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