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商環境如何影響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

康煒健 鄭康澤 戴永務 陳建鈴

摘要：出口多元化戰略是中國對外貿易發展的基本戰略之一，營商環境優化是從制度改革層面提升中國企業國際競爭優勢的重要探索。文章基于地級市營商環境觀測數據和木材加工企業2008—2016年的非平衡面板數據，采用系統GMM等方法，評估營商環境對樣本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1）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具有顯著正面效應，區域營商環境每提升1個單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水平可分別提升1.5176個單位和10.9525個單位。（2）異質性檢驗發現，營商環境對木制品及木家具制造企業、規模較小企業、運營能力較弱企業和東部地區企業出口多元化正面效應強于其他類型企業。（3）影響機制檢驗發現，區域營商環境優化通過促進技術創新、降低經營成本而提升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水平。相比現有文獻，文章使用的數據更利于評估營商環境影響企業出口多元化的真實效應，補充了營商環境優化助推出口多元化戰略的微觀證據，完善了營商環境對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機制?；谘芯拷Y論，提出政策啟示：加快推進林業領域營商環境優化進程；繼續推動地方政府深化營商環境優化工作；重視不同類型企業對營商環境的差異化訴求；夯實激勵木材加工企業科技創新的營商環境，增強木材加工業新質生產力。

關鍵詞：產品多元化；市場多元化；影響機制；系統GMM方法

中圖分類號：F426.88； F752.6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338X（2024）1-032-25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項目“制度質量對木材加工企業國際競爭力的影響研究”（71973027），福建省社會科學研究基地重大項目“全球價值鏈綠色化重構下民營企業出口競爭力培育路徑研究”（FJ2023JDZ028），福建省財政廳專項基金項目“制造業雙循環研究”（閩財指[2021]848號）。

How have urban business environments affected export diversification of wood processing enterprises？

KANG Weijian1， ZHENG Kangze1， DAI Yongwu2， CHEN Jianling3

（1. College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Fujian Agriculture and Forestry University， Fuzhou 350002； 2.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Fujian Agriculture and Forestry University， Fuzhou 350002； 3. College of Finance， Fujian Jiangxia University， Fuzhou 350108）

Abstract：Export diversification strategy is one of basic strategies of Chinas foreign trade development， while improvement of business environment（IBE）is an important exploration to enhance Chinese enterprises inter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through institutional reform. Based on the business environment observation data of prefecture-level cities and the non-balanced panel data of wood processing enterprises（WPEs）from 2008 to 2016， by using sys-GMM and other methods， this paper evaluated the impacts of business environment（BE）on sample enterprises export diversification. The results showed that：（1）The BE had a significantly positive effect on the WPEs export diversification. For every 1 unit of improvement in the regional business environment， the WPEs export products and market diversification level would be increased by 1.5176 units and 10.9525 units， respectively.（2）The heterogeneity tests found that the BEs positive effect on export diversification was stronger for wood products and wood furniture manufacturing enterprises， smaller enterprises， enterprises with weaker operation capacity and enterprises in eastern China than for other types of enterprises.（3）The inspection of influencing mechanism found that regional IBE promoted WPEs export diversification level by promoting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nd reducing operating costs. Compared with existing literature， the data used in this paper was more conducive to assessing the BEs real effect on enterprises export diversification， which added a micro-evidence that the IBE could boost export diversification strategy， and improved influence mechanism of business environment on export diversification. This paper put forward policy implications： Firstly， to accelerate efforts to improve business environment in forestry field. Secondly， to encourage local governments to optimize business environment. Thirdly， to pay attention to different types of enterprises differentiated demands on business environment. Fourthly， to consolidate business environment of encouraging WPEs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nd enhance the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of wood processing industry.

Keywords：product diversification；market diversification；influencing mechanism；sys-GMM method

1引言

出口多元化是中國政府和企業為分散國際市場風險、抵御外部沖擊、實現出口穩定增長而提出的重要對外貿易發展戰略，可獲得“干中學”動態技術溢出的好處（Hausmann et al.， 2007），從而促進出口產品技術水平提升（胡緒千等，2020）。根據國家海關統計數據在線查詢平臺收集的數據，2022年中國對美國、歐盟、日本、韓國、澳大利亞、英國6個發達國家或地區的出口額占出口總額的46.25%，俄羅斯、印度、拉丁美洲和非洲分別僅占2.12%、3.30%、6.37%、7.85%①，表明出口多元化仍有提升空間。本文木材加工樣本企業2016年的出口產品種類數量和出口市場數量分別為6.18個、11.71個，出口多元化水平依然較低。在中美貿易脫鉤、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等悲觀預期下，中國木材加工業出口市場過度集中于美國、歐盟、英國等國家或地區的風險隱憂更加凸顯。鑒于企業是微觀貿易行為主體，識別影響企業出口市場和產品多元化的關鍵因素，尋找幫扶企業提升出口多元化水平的政策突破口，具有重要的決策參考價值。

區域營商環境可能是影響企業出口市場或產品多元化的重要因素之一。2020年1月1日施行的《營商環境優化條例》指出，營商環境是指企業等市場主體在市場經濟活動中所涉及的體制機制性因素和條件，包括市場主體保護、市場環境、政務服務、監管執法、法治保障五大模塊，涵蓋基礎設施等“硬環境”以及強調市場化、法治化、便利化、國際化的“軟環境”（鄧慧慧等，2021）。古典貿易理論和新古典貿易理論基于“制度既定且不存在交易成本”的假定進行模型構建與理論剖析（孫杰，1997；陳和平等，2016），忽視了營商環境等制度因素對地區或企業出口貿易的影響。例如，中國木材加工企業受環保監管、安全生產監管、木材采伐許可證、木材經營加工許可證、可供木材資源證明等制度因素影響較大（江秀奎等，2016；劉璨等，2019），若企業需要與地方政府部門頻繁聯系甚至通過“尋租”以獲取各種審批和監管手續，可能會降低企業成本優勢，制約國際市場開發和出口多元化。區域營商環境提升是否是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的驅動因子？2013年11月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首次正式提出“營商環境”的概念，為檢驗營商環境的出口多元化促進效應提供了經驗研究機會。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營商環境優化經歷探索起步、全面實踐和提升優化的過程，取得顯著成效。2019年10月世界銀行發布的《2020年營商環境評估報告》顯示，2019年中國營商環境總體評價的位次比2013年累計上升65位、升至全球第31位（臧姍，2022）。木材加工業同樣得益于營商環境優化，如中央政府2013年取消進口原木加工鋸材出口試點企業備案核準等27項審批權限，國家林業和草原局于2019年11月發布《關于深入推進林木采伐“放管服”改革工作的通知》。但是，各省份優化營商環境的廣度、深度和速率存在地區差異（丁鼎等，2020），是否對企業出口多元化產生影響，需要基于客觀數據進行科學的、系統的實證分析才能確定，進而為地方政府提供可靠的決策依據。

已有學者基于跨國數據、國家和產業層面數據，評估制度環境（易先忠等，2014）、知識產權保護水平（祝樹金等，2018）、政府干預程度（胡緒千等，2020）、政府質量（Giri et al.， 2019）、進出口貿易審批程序（Rémy et al.， 2020）等營商環境構成要素對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的影響效應，但未能體現地級市間制度環境的異質性以及對微觀企業出口多元化影響的異質性，存在誤判風險。部分文獻關注營商環境對微觀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的影響（卞澤陽等，2018；張鵬楊等，2019；胡緒千等，2020），主要基于中國企業2007年以前的經驗數據評估單一政策（如外貿經營“登記制”）的出口多元化促進作用，研究結論的時效性不足，且難以識別區域營商環境優化的實際效應。為此，本文以木材加工企業為研究對象，匹配地級市營商環境觀測數據和木材加工企業2008—2016年的非平衡面板數據，評估區域營商環境對樣本企業出口市場和產品多元化的影響效應，同時識別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業出口市場和產品多元化的影響機制，豐富營商環境影響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微觀證據。而且，鑒于中國木材加工企業存在出口市場和產品多元化程度較低的現實，基于木材加工企業的經驗研究成果具有代表性和普適性。

本文可能的學術貢獻包括三個方面：第一，研究內容方面，嘗試完整評估區域營商環境對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效應。已有文獻多關注營商環境的某項內容（如外貿經營“登記制”等）的貿易效應，少有完整評估區域營商環境對出口多元化的促進效應。本文采用木材加工企業2008—2016年的非平衡面板數據，嘗試性地評估區域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效應，增加營商環境與企業出口多元化尤其是出口市場多元化之間關系的理論研究成果。第二，相比現有文獻，本文使用的數據更利于評估營商環境影響企業出口多元化的真實效應。基于中國背景的微觀文獻主要采用僅涵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數據的《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且研究期未覆蓋營商環境概念首次正式提出的年份（2013年）；本文使用的《全國稅收調查數據庫》包含規模以上企業和中小微企業數據，是目前能獲取的、時間距今最近的、樣本量最大的企業數據庫，且時間跨度覆蓋2013年，因此本文研究結論更具代表性、時效性和決策參考價值，更能準確檢驗營商環境對不同規模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第三，嘗試性識別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路徑。驗證營商環境優化可通過降低經營成本、促進技術創新2條路徑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產生間接影響，挖掘出更多有價值的決策依據。

2文獻回顧與評述

常被用于衡量省域制度質量的所設省份市場化指數測度指標體系（王小魯等，2017）和政府治理質量測度指標（Cabral et al.， 2010）與營商環境構成內容十分接近。由于直接研究區域營商環境影響國家、產業和企業出口多元化的文獻鮮見，將制度環境等與營商環境相似范疇的變量對出口多元化影響的研究文獻納入評述范圍。此外，企業出口多元化包括兩個層面涵義：出口產品多元化和出口市場多元化，出口多元化水平提升直接體現為出口產品種類和出口市場數量增加，因此，將營商環境等相似變量影響出口擴展邊際（即出口產品種類增加）、出口市場數量的相關文獻，視同為影響出口多元化的研究文獻納入評述范圍。

已有文獻從國家層面、基于跨國數據、評估制度環境等與營商環境相似變量對出口多元化的影響，研究對象涉及發展中國家、轉型國家和發達國家，研究結論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Cabral等（2010）研究發現政府責任、法治環境、政治穩定、行政效率和腐敗控制的改善能顯著提升一國出口多元化水平，Elhiraika等（2014）的研究再次印證行政效率的正面效應；易先忠等（2014）基于160個國家的數據研究表明，法律環境、有限政府、管制效率和開放市場等制度環境因素對出口產品多元化具有顯著正面效應；Giri等（2019）基于92個國家的研究發現，治理質量（腐敗治理、法律和秩序、政府機構質量）越高，一國的出口產品多元化水平越高。已有文獻考察營商環境的某一要素對國家或產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如熊俊等（2014）研究發現，契約制度好的國家契約密集型產業出口產品多元化水平更高；Balavac等（2016）驗證了國內市場進入成本降低會促使一國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水平提升；而祝樹金等（2018）研究發現，中國制造業行業知識產權保護水平提高可促進制造業出口產品多元化。

以上文獻主要從跨國、產業層面展開研究，忽視企業間異質性對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的影響，未提供基于中國背景的經驗證據和政策啟示。一些文獻將研究視角轉向中國微觀企業層面。如卞澤陽等（2018）轉向微觀企業層面，以2004年7月1日外貿經營由“審批制”改為“登記制”為實驗機會，基于2000—2007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研究發現，“登記制”帶來的國內出口市場供給推力顯著增加出口企業的出口產品數量擴張，有助于提升企業出口多元化水平；張鵬楊等（2019）以設立出口加工區表征產業政策，基于2000—2006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研究發現，處于出口加工區無助于企業開拓出口新市場，但可顯著提升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水平。兩篇文獻均基于單一政策的經驗研究，對當前政策設計者的決策參考價值較為有限，抑或無法表征營商環境的總體效應。胡緒千等（2020）基于2003—2011年中國出口企業數據研究發現，市場化程度較低和政府干預程度高的地區會抑制當地出口企業開拓新出口市場，即不利于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Fontagné等（2020）采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 OECD）編制的貿易便利化指數和法國2010年出口企業的數據發現，貿易便利化措施優化顯著增加歐洲小規模出口企業的出口產品多元化。兩篇文獻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單一政策效果評估文獻的不足，但以上微觀研究文獻均存在研究數據過于老舊、未覆蓋我國首次正式提出營商環境概念的年份（2013年），研究結論對當前政策設計與完善的參考價值有限，基于中國背景的研究文獻無法展現2013年正式提出的營商環境優化對出口多元化的促進效應。

貿易便利化措施是世界銀行營商環境調查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會影響企業出口固定成本與可變成本而受到學術界廣泛關注，研究貿易便利化影響國家、地區、產業出口多元化的文獻也較為豐富。一方面，已有文獻構建貿易便利化測度變量并檢驗其對一國出口多樣化的影響。Feenstra等（2010）基于Blonigen等（2008）開發的方法測度一國港口效率并發現，其對出口多元化具有顯著正面效應；Wilson等（2010）從港口效率、海關環境、監管環境和服務部門基礎設施4個維度測度一國貿易便利化指數并發現，其數值提高可降低出口固定成本和可變成本而促進出口產品數量增加；Rémy等（2020）研究發現，進出口貿易審批程序簡化有助于提升一國出口產品多元化水平。另一方面，有些學者采用不同機構發布的國家層面貿易便利化測度的二手數據進行研究。Kamuganga（2012）基于世界銀行營商環境調查數據中的貿易便利化數據和非洲49個國家的研究發現，出口成本、出口時間（出口產品完成清關平均所需天數）、經營成本、出口程序、薄弱的出口支持機構和制度質量對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均呈現顯著負面影響，該文獻的另一個重要邊際貢獻是增加了對出口市場的考量；汪戎等（2015）基于2011年85個國家對美國96個8位碼產品的出口數據、Persson等（2016）基于發展中國家的出口數據均發現，節約出口時間顯著促進一國出口產品多元化；Beverelli等（2015）采用OECD編制的貿易便利化指數研究發現，貿易便利化對一國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具有促進作用。然而，以上文獻均是基于跨國數據的定量研究，一些學者轉向中國背景的研究。呂波等（2019）利用美國傳統基金會（Heritage Foundation）提供的貿易自由度指數表征中國貿易便利化水平研究發現，貿易便利化提升可顯著推動中國出口產品多元化；段文奇等（2019）更進一步從省域視角出發，計算中國31個省份貿易便利化指數研究發現，省份貿易便利化提升顯著促進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但是，省級層面度量貿易便利化，無法反映省內地級市、縣（含縣級市）級之間的制度異質性，如福建省自由貿易試驗區內外在行政審批效率、通關便利化等方面存在差異，無法準確評估營商環境或制度改革的貿易效應。

通過對國內外相關文獻的梳理發現，鮮有文獻直接檢驗營商環境對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效應，無法明確營商環境對中國出口多元化戰略推進的貢獻情況。而從國家、省級和產業視角研究貿易便利化、政府治理效率、法治環境、產權保護等相似變量對出口多元化的影響效應的研究文獻，主要以出口產品多元化為研究對象，對出口市場多元化的研究較少，而出口市場分散化在應對地緣政治風險等不確定性中更具戰略位置。此外，現有基于中國背景的研究文獻存在研究數據過于陳舊、未覆蓋我國首次正式提出營商環境概念的年份，無法準確呈現區域營商環境影響本地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實證依據。鑒于此，本文通過引入新的數據來源，研究期包含營商環境優化被正式提出年份的前后年份，能更準確地考察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的影響效應與作用機制，理論層面和政策參考價值層面均具有顯著的邊際貢獻。

3理論分析框架、研究方法與變量選取

為探究營商環境對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基于新—新貿易理論、“貿易由制度啟動”理論（North，1990）等理論，系統剖析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的直接影響和間接影響機理，在此基礎上進一步闡釋本文的研究方法和模型構建。

3.1理論分析框架與研究假設

結合營商環境的主要內容、中國木材加工企業經營成本等實際情況，本文從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含出口產品和出口市場多元化）的直接效應、間接效應兩個方面進行理論論述，并提出研究假設。

3.1.1營商環境的直接影響分析

North（1990）從歷史演進角度考察制度對貿易的作用，認為更為復雜的組織形式的內部聯系發展是歐洲長距離貿易發展啟動的根本原因，繼而提出“貿易由制度啟動”的命題，認為新古典貿易理論將制度排斥在其假定條件之外是存在缺陷的（孫杰，1997）。改革開放以后、尤其是加入WTO之后，中國木材加工業乃至中國經濟高速發展，正是得益于改革開放釋放制度紅利使低廉要素稟賦的比較優勢得以充分發揮，成功幫助中國木材加工企業基于成本比較優勢不斷拓展出口市場（周其仁，2017）。第一，地區營商環境越好，往往意味著通過市場配置資源的機制越完善，企業生產效率越高（李宏等，2018），越可能進入新的出口市場（Melitz，2003），提升出口市場多元化水平。此外，當地企業越能夠在價值鏈的不同階段推動長期合同的執行，越有利于精深加工產品的開發、生產與出口，助力木材加工企業改變“只能出口初級產品和粗加工產品”的境地，實現出口產品多元化（Martincus et al.， 2009）。第二，服務和監管企業的政府部門均可成為優化營商環境的踐行主體，如外商投資審批減少和審批便利化、出口業務相關審批減少和審批便利化、海關的通關效率提升、國際市場信息供給和海外市場推介等方面的市場環境改善和政務服務優化，可大大降低木材加工企業初次開展出口業務和開拓新市場的難度和成本，促進木材加工企業提升出口市場多元化水平。第三，假冒偽劣、衛生安全、產品質量等領域“雙隨機、一公開”監管制度的實施或監管質量改進①，再加上司法質量、知識產權保護、市場糾紛處理速度等方面的服務改進，讓假冒偽劣產品的市場空間越來越小、違法成本越來越高，促使木材加工企業更加注重自身產品質量改進和新產品的開發與資源投入，可能促進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種類數量增加，提升出口多元化水平。綜上，提出假設H1。

H1：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具有直接正面效應。

3.1.2營商環境的間接影響分析

盡管假設前提不同，但古典貿易理論和新—新貿易理論均認為：只要A國企業在某產品的出口價格比其他國家低，就能進入出口市場與其他國家進行貿易；而且，只要國際上出現新的國家對該產品有需求且該產品的國內價格高于從A國企業進口的價格，A國企業就存在進入新出口市場的可能；低價格來自低成本，較高生產效率或較豐富且廉價的要素資源稟賦是A國企業獲得低成本的重要原因（Melitz，2003）。因此，降低成本成為企業進入新出口市場的重要前提之一，而更好的營商環境有助于降低企業經營成本。中國仍有很多木材加工企業基于資源稟賦優勢而選址于鄉村地區，運輸成本、商務交流成本等方面處于劣勢，改善營商環境可能從各種途徑幫助本地木材加工企業建立成本優勢。改善營商環境如簡政放權、減少對市場經濟活動的干預、提高政務服務效率等，能夠幫助木材加工企業減少辦事證明多、辦證難等問題，清理煩擾企業的各種證明、材料和繁瑣手續（彭云等，2020），降低行政審批時間和成本、規費支出等制度性交易成本（鄧悅等，2019），彌補木材加工出口企業進入新出口市場的固定成本和可變成本，降低市場開拓失敗后的沉沒成本，可能鼓舞木材加工企業基于價格優勢嘗試開拓新出口市場（許和連等，2018），提升出口市場多元化水平。此外，傳統粗放生產模式下，木材加工企業常追求“少批次、大批量”的規模生產方式以獲取成本優勢，繼而采取“產品種類少、單一產品出口數量大”的出口策略。而營商環境較好的地區，可幫助木材加工企業節約經營成本，可能增加木材加工企業新產品開發的資金來源，為產品創新提供更好的資金、人才、信息、平臺等要素支持和知識產權保護環境，幫助木材加工企業加快新產品生產與供應速度，增加出口產品種類，轉向“多批次、小批量、出口產品種類多”的經營方式，提升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水平。綜上，提出假設H2。

H2：營商環境通過降低經營成本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產生間接正面效應。

“貿易由制度啟動”理論認為，制度質量改善至少可通過促進技術創新、人力資本開發和積累、規模報酬遞增3條路徑對貿易產生促進作用。中國木材加工企業正在經歷一場“成本的詛咒”（即成本下降到一個最優點后，開始不可抗拒地掉頭往上升），成本優勢不斷喪失，必須尋求技術積累以開發出獨創性的產品，實現“人無我有”，或尋求用同樣的成本做差異化的產品、做更好的產品，實現“人有我優、人有（優）我廉”，以求鞏固和提升國際競爭優勢，優化營商環境可為技術創新和品質提升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Nunn，2007）。第一，較好的營商環境可降低新企業的市場準入門檻、進入時間和成本，更容易使木材加工業的競爭者數量增長，涵養市場競爭，能刺激木材加工企業持續開發新產品或開拓新市場以尋求生存與發展（張杰等，2015），可能幫助木材加工企業提升出口市場和產品多元化水平。第二，較好的營商環境為木材加工企業提供公平、自由的市場競爭環境，壓縮同質產品或模仿產品的市場和利潤空間，促進科技和創新“自然生長”出來，有助于開啟多元化產品“自我發現”的經濟發展過程（Hausmann et al.， 2002），促使木材加工企業以差異化產品產量擴張的方式滿足市場需求（易先忠等，2014；高遠等，2023），支撐差異產品進入國際市場的臨界經濟規模和生產率水平，進而提高木材加工企業的出口市場數量和出口產品種類。第三，良好的營商環境如廉潔高效的政府職能部門能夠減少木材加工企業面臨的不確定性，有助于減少市場中剽竊、侵權等事件的發生，降低企業知識產權被侵犯的風險（尹華等，2022），促進資金、技術、人才等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能夠促使企業著眼長遠發展來釋放現有能力和積累新的能力，減少迎合式的策略性創新、增加實質性創新，構筑生產率提升和產品多元化的技術多元化基礎，可能幫助木材加工企業沿著多元化的方向進行貿易擴張。綜上，提出假設H3。

H3：營商環境通過促進技術創新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產生間接正面效應。

3.2研究方法

根據研究假設，結合本文非平衡面板數據，以及為捕捉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行為的慣性特征，構建動態面板數據模型，采用系統GMM方法以克服模型內生性問題，檢驗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以及滯后效應、異質性影響；在溫忠麟等（2014）提出的三步法、Sobel檢驗法、Boostrap檢驗法中，選擇適合的方法檢驗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機制。

3.2.1系統GMM方法

基于木材加工企業2008—2016年的非平衡面板數據，使用面板數據模型來評估營商環境對樣本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相比時間序列模型或截面數據模型，面板數據模型充分利用數據的時間和空間特征，緩解模型參數估計時地級市異質性問題和變量間多重共線性問題，提升模型估計結果的穩健性。此外，各地級市具有諸多獨特且不隨時間變化的因素，這些因素可能影響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程度的變化，但無法觀測，可通過面板數據模型中的個體效應進行控制，弱化遺漏變量對模型估計穩健性的影響。鑒于企業的出口行為具有較強的持續性特征（林偉明等，2019），如國際市場開發的廣告費和渠道建設投入具有連續性，即某一企業當期出口多元化水平可能受到自身上一期的影響。靜態面板模型無法反映這一動態屬性，且控制變量中省略被解釋變量的滯后項，可能因遺漏變量而出現模型估計誤差。為此，借鑒Marrero（2010）的做法，在面板模型中加入出口多元化測度變量的一階滯后項來反映其動態變化，構建動態面板模型如式（1）所示。

式（1）中，diversityit為被解釋變量，即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測度變量，包含出口產品多元化、出口市場多元化的測度變量，diversityi（t - 1）為被解釋變量滯后一期值；fgfit表征營商環境，ψ為其對樣本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效應；jsjbit、yycbit分別表征樣本企業技術創新、經營成本，β1、β2為2個變量對樣本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效應；Xit為企業規模、員工數量等樣本企業特征變量；τi、μt、εit分別為個體固定效應、時間固定效應和誤差項；σ為常數項；λ為被解釋變量滯后一期值對其當期值的影響效應；δ為控制變量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效應。

因diversityi（t - 1）的非隨機性，式（1）引入該變量后，采用普通面板模型進行估計會導致內生性偏誤；動態模型未消除無法觀測的企業異質效應，且技術創新、經營成本等非核心解釋變量可能存在內生性問題，采用固定或隨機效應面板模型將導致模型估計偏差；由圖2、圖3可知，被解釋變量和核心解釋變量的觀測值未滿足正態分布，基于普通最小二乘法（Ordinary Least Squares， OLS）的普遍面板回歸模型無法適用。綜上，選擇Arellano等（1995）、Blundell等（1998）提出的系統GMM方法（Generalized Method of Moments， GMM）對式（1）進行擬合，理由為：通過差分來控制未觀察到的個體和時間效應，使用前期的解釋變量和滯后的被解釋變量作為工具變量以克服內生性問題，使用差分項的滯后項作為水平項的工具變量以解決水平滯后項的弱工具變量問題；系統GMM的適用條件為滿足矩條件，無需變量觀測值滿足正態分布。

3.2.2間接影響機制檢驗模型

結合前文提出的研究假設，需檢驗營商環境能否通過降低經營成本、促進技術創新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產生間接影響。根據溫忠麟等（2014）的研究，構建檢驗營商環境間接影響機制的模型形式，如式（2）至式（4）所示。以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pquan）為例，解釋變量（fgf）為營商環境，中介變量包括技術創新（jsjb）、經營成本（yycb），被解釋變量為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水平。式（2）中的系數φ為jsjb對pquan的影響系數（即總效應），式（3）至式（4）中的α1、α2分別為fgf對jsjb、yycb的影響系數，式（1）中的ψ是加入中介變量jsjb、yycb后fgf對pquan的影響系數（即直接效應），式（1）中的β1、β2是jsjb、yycb對pquan的影響系數，α1×β1、α2×β2為fgf的間接效應。

3.3變量選取

鑒于本文旨在探究營商環境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效應與作用機制，參考已有文獻，設計地級市營商環境測度指標體系，如表1所示。同時對企業出口多元化、中介變量以及其他控制變量進行闡述，變量解釋如表2所示。

（1）被解釋變量。如前文所述，企業出口多元化包括出口產品多元化和出口市場多元化。為確保計量分析結果的穩健性，從產品和市場2個維度測度中國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水平，最簡單、最常用的度量方法是統計出口產品種類數目、出口市場數量（汪戎等，2015），可直觀反映企業出口產品在全球市場中的分布廣度（沈國兵等，2023）。一是根據國際通用《協調商品名稱與編碼體系》的HS八分位數編碼產品統計企業出口產品種類數量，即基于HS八分位數編碼加總計算木材加工企業各年度出口商品分類代碼數目來測度出口產品多元化（Dennis et al.， 2011）；二是根據出口目的國代碼信息統計企業出口市場數量，即加總計算木材加工企業各年度出口目的國代碼數目來測度出口市場多元化（錢學鋒等，2014；邱斌等，2021）。2個指標的數值越大，代表企業出口多元化水平越高。

（2）解釋變量。借鑒趙建梅等（2023）的做法，參照和改進王小魯等（2017）設計的省份市場化指數測度指標體系構造來測度地級市營商環境，指標包含政府與市場的關系、非國有經濟的發展、產品市場的發育程度、要素市場的發育程度、市場中介組織發育和法治環境5個維度（表1）。一方面，營商環境的內容與市場化指數測度指標具有相通之處。營商環境包含市場主體保護、市場環境、政務服務、監管執法、法治保障五大模塊，涵蓋內容豐富，市場化指數每一測度指標幾乎都能在《營商環境優化條例》找到對應內容。例如，《營商環境優化條例》第十二條“國家保障各類市場主體依法平等使用資金、技術、人力資源、土地使用權及其他自然資源等各類生產要素和公共服務資源”可與表1中“市場分配經濟資源的比重”匹配；第十九條“國家持續深化商事制度改革，統一企業登記業務規范，統一數據標準和平臺服務接口，采用統一社會信用代碼進行登記管理；政府有關部門應當按照國家有關規定，簡化企業從申請設立到具備一般性經營條件所需辦理的手續”與表1中“減少政府對企業的干預”匹配；第二十條“國家持續放寬市場準入，并實行全國統一的市場準入負面清單制度。市場準入負面清單以外的領域，各類市場主體均可以依法平等進入”與表1中“減少商品市場上的地方保護”匹配等等。另一方面，對王小魯等（2017）的市場化指數的指標構造進行適當補充，即在市場中介組織的發育和法律制度環境的維度中，增加“成立行政服務中心”，以成立行政服務中心的縣（區、市）數量占本市所轄縣（區、市）總數的比例進行測度，主要考慮到“進一扇門、辦所有事”“一件事一次辦”“商事集成服務”等《營商環境優化條例》第四章“政務服務”提及的部分優化內容，主要通過行政服務中心完成，某個地級市所轄縣（區、市）行政服務中心成立情況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政府服務的供應情況。最后，數據處理方面：對基于抽樣調查獲得數據的指標，各地級市用所在省份的數據進行替代；對可獲取統計數據的指標通過Wind數據庫等途徑收集；指標數值處理與王小魯等（2017）的做法完全一致，最終數值范圍為[0， 10]，數值越大代表地級市營商環境越好。

（3）中介變量。為檢驗理論分析部分提出的假設H2、H3，即檢驗捕捉營商環境是否通過降低經營成本、促進技術創新2條路徑對企業出口多元化產生間接影響，需設計經營成本、技術創新的測度變量。其中，經營成本以企業營業成本率即營業成本與營業收入之比×100%進行測度（黃勃等，2022）。經營成本幾乎伴隨營業收入增長而增長，但營商環境突出的城市，可能因降低本地企業的制度性交易成本而助力企業實現營業收入增速快于經營成本增速，制度紅利引致的成本優勢助力本地企業更好地開發新產品和拓展新的國際市場。此外，將經營成本納入控制變量，以考察企業自身成本控制或經營效率對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的影響。測度企業技術創新的方法主要包括OP（Olley-Pakes）法和LP（Lucas-Pigou）法（劉維剛等，2018）、數據包絡分析法（Data EnvelopmentAnalysis， DEA）或隨機前沿分析法（Stochastic FrontierAnalysis， SFA）（湯吉軍等，2022）、索洛余值法（何小鋼等，2019）計算的全要素生產率以及研發費用占銷售收入比重（羅翔等，2014）、企業專利申請數量和技術引進支出（卿陶等，2022）等。其中，OP和LP方法需要中間投入品數據，但研發投入數據缺失嚴重，最終選擇索洛余值法進行測度：以企業營業收入對數值為因變量、員工人數對數值和固定資產總額對數值為自變量，并控制城市效應、時間效應和企業個體效應，基于面板固定效應模型估計得到的模型殘差項，以此表征木材加工企業技術創新（綦建紅等，2018）。

（4）其他控制變量。為進一步提高模型估計結果的準確性，根據克魯格曼的國際貿易理論和新—新貿易理論等理論，參考卞澤陽等（2018）、張鵬楊等（2019）、胡緒千等（2020）等的做法，將可能影響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因素——企業規模、員工工資等9個方面變量作為控制變量。一是企業規模?？唆敻衤膰H貿易理論和新—新貿易理論認為，規模越大的企業產品開發能力和國際市場投資能力越強，且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是規模較大企業能實現更低的單位研發成本、生產成本、營銷成本等，相應的研發投入、產品開發和工藝改進等方面的投資力度越大，越有助于提升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水平，以企業營業收入的對數值進行測度。二是員工工資。在成本加成定價法的規則下，企業員工工資越高，可能使其在激烈的存量市場競爭中失去成本和價格優勢，進而制約企業國際市場開發。成本劣勢可能促使企業為提升規模效應而縮減出口產品數量，通過“少批次、大批量”的生產模式提升成本和價格優勢。但是，員工工資越高，越可能幫助企業吸引和保留高素質、高技能和高創新能力的員工，進而幫助企業推進產品開發和拓展國際市場。本文以企業年平均員工人數的對數值測度企業規模。三是稅收負擔。稅收是企業成本的重要構成，稅收負擔越重，企業在國際市場上的成本和價格優勢越弱，國際市場拓展能力受限越大，同時新產品開發投入也相應受限，最終可能降低企業出口市場和產品多元化水平，以營業稅金及附加的對數值測度企業稅收負擔水平。四是財稅扶持。包括企業獲得的財政補貼收入以及稅收返還，這是對企業成本的補償，尤其是產品創新補貼、出口退稅、境外展銷會參展補貼等與產品開發和國際市場開拓相關的補貼，可能促進企業強化出口產品開發和國際市場開拓而提升出口多元化水平，故設計補貼收入與收到的稅收返還金額的對數值進行控制。五是融資成本。財務費用包括利息支出、匯兌損益及金融機構手續費等融資過程的全部費用支出，比利息支出更能反映企業因融資而產生的費用，因而選擇財務費用與營業收入的比值進行測度，觀測值越高，代表企業的融資成本越高，可能弱化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開發的投入能力。六是資產周轉率。為營業收入與總資產的比值，可反映企業資產周轉的優劣狀況，窺探企業營運效率、內部經營管理水平和資源配置能力，數值越高表示企業經營管理能力和資源配置效率越高，可能助力企業實施有效的出口產品開發和國際市場開拓。七是銷售費用率。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企業是否為營銷導向型經營方式，也可反映企業與營銷資源配置有效性，對精準識別客戶需求信息、產品開發調研和市場開拓可能產生影響，以銷售費用與營業收入的比值進行測度。八是廣告支出。國際市場銷售需要參加展銷會、開辟線上和線下銷售渠道、新產品推介、品牌推廣、促銷等營銷活動，廣告費支出越多，國際營銷活動的覆蓋面和力度越大，可能提升企業出口市場和產品多元化水平，以企業廣告費支出的對數值來控制廣告支出的影響。九是省域森林蓄積量。木材作為木材加工企業的重要生產原料，各省森林蓄積量多寡影響轄區內企業原料易得性與采購成本、倉儲成本（侯方淼等，2023），進而影響木材加工企業在國際市場的成本優勢和價格優勢，可能最終影響出口多元化水平。本文選取省域森林蓄積量的對數值進行控制。

4數據來源、描述性統計分析與典型事實分析

為驗證理論分析中提出的三個研究假設，介紹被解釋變量、解釋變量、中介變量和控制變量及其測度方法，并基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海關進出口貿易數據庫》《全國稅收調查數據庫》等數據來源收集相關原始數據，匹配地級市層面數據與木材加工企業微觀數據，以企業所在地級市營商環境作為該企業面臨的營商環境，最終形成木材加工企業2008—2016年的非平衡面板數據，共有20687個觀測值，地域范圍覆蓋239個地級市。

4.1數據來源

測度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的原始數據來自《中國海關進出口貿易數據庫》。參考黃先海等（2020）的做法，剔除貿易中間商、出口數量小于1、出口金額小于50美元、出口目的國數目只有一個的企業記錄，同時剔除企業名稱、產品編碼、出口目的國等變量缺失或異常的記錄。

企業規模、財務費用、技術創新、經營成本等變量測度所需的原始數據來自《全國稅收調查數據庫》，該項調查2008年后年度抽樣調查涉及企業超60萬戶，是距今最近的企業大樣本數據庫。該數據涵蓋大中型、小微型企業，樣本量大、代表性強，且80%的企業屬于重點調查對象，可構建（非）平衡面板數據。原始數據處理包括：剔除違背會計原則和存在明顯邏輯性錯誤的樣本，如固定資產大于總資產、利潤總額大于營業收入、營業收入和主營業務收入小于0、研發費用大于管理費用、年末總資產金額為負、年平均員工人數和工資及獎金支出為負值等的樣本；剔除營業收入和主營業務收入均為0的樣本；剔除營業成本、年末總額和年平均員工人數為0的樣本；財務費用、銷售費用、政府補貼收入、收到的稅收返還金額、營業稅金及附加、廣告費支出和凈現金流的數據缺失時，將該數值假設為0。

測度地級市營商環境的原始數據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和Wind數據庫?；凇度珖愂照{查數據庫》提供的企業納稅人識別號，通過提取納稅人識別號前6位數識別企業所在城市的行政區劃代碼。然后，基于城市行政區劃代碼，將地級市營商環境數據與數據清理后的《全國稅收調查數據庫》中所剩有效企業觀測數據進行合并，以企業所在地級市的營商環境作為企業面臨的營商環境。

《全國稅收調查數據庫》更新至2016年，而《中國海關進出口貿易數據庫》2017年及以后年份未提供企業名稱，也無法進行基于企業名稱的數據匹配，因此將研究期確定為2008—2016年。該研究期跨越營商環境首次正式提出年份（2013年），地級市營商環境和木材加工企業也呈現不斷向好趨勢，可以確保研究結論的可靠性與代表性?；诖耍疚牡难芯繕颖緸?008—2016年開展過出口業務的木材加工企業。經過以上數據處理后，再經2個步驟識別研究樣本：（1）基于《國家經濟行業分類（GB/4754—2011）》，利用《全國稅收調查數據庫》提供的字母加行業四位碼，僅保留木材加工企業，即行業二維碼為C20木材加工和木竹藤棕草制品業、C21家具制造業、C21造紙和紙制品業；（2）基于企業名稱對數據清理后的《中國海關進出口貿易數據庫》和《全國稅收調查數據庫》進行匹配，刪除兩個數據庫中未能匹配的企業樣本、2008—2016年均未開展出口業務的企業樣本、企業名稱重復的企業樣本。

各省份森林蓄積量的原始數據為全國第七次至第九次森林資源清查數據，來自國家林業和草原科學數據中心（http：//www.forestdata.cn/index.html）。三次森林資源清查時間段為2004—2008年、2009—2013年、2014—2018年，數據發布時間節點為2008年、2013年、2018年。本文研究期為2008—2016年，2009—2013年省域森林蓄積量數據均采用2013年數據、2014—2016年均采用2018年數據。

《全國稅收調查數據庫》的調查地域未覆蓋臺灣、香港、澳門3個地區，西藏自治區、寧夏回族自治區未包含符合條件的木材加工企業樣本。經過一系列數據整理，構建木材加工企業2008—2016年的非平衡面板數據，共有20687個觀測值，地域范圍覆蓋29個省份的239個地級市，具有較強的代表性。非平衡面板數據產生的原因為：一是僅有部分木材加工企業在2008—2016年間均被納入全國稅收調查對象，樣本數據天然具有非平衡性特征；二是缺失的樣本不會對本文計量分析構成威脅，因為《全國稅收調查數據庫》為隨機抽樣調查，而隨機抽樣可確保將缺失視為完全隨機丟失（胡媛媛等，2021）。對模型中的連續變量在1%和99%位置進行縮尾處理，規避極端值存在引致的估計偏誤。

4.2描述性統計分析

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3所示。2008年、2012年和2016年企業規模、員工工資、技術創新、財稅扶持、稅收負擔等變量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存在明顯差異，表明木材加工企業間的觀測值分布具有分散特征，這可能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差異產生影響，說明模型中納入這些變量具有可行性與必要性。

4.3典型事實分析

除了對營商環境等指標進行常規的描述性統計，本文還量化分析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與出口市場多元化的差異，基于核密度圖可視化呈現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地區差異，同時基于散點圖初步探索地級市營商環境與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正面關系。

4.3.1出口市場多元化優于出口產品多元化，東部地區企業出口多元化優于中西部地區

結合表2、表3的數據，2008年、2012年、2016年樣本企業的出口市場數量均值（分別為8.74個、9.53個、11.71個）大于出口產品種類數量（分別為4.85個、5.18個、6.18個），一定程度上表明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程度更高。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測度指標的核密度圖如圖1所示，地級市營商環境觀測值如圖2所示。

圖1顯示，出口產品種類數量和出口市場數量均集中在10個以下，表明樣本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水平仍有較大提升空間。圖2顯示，西部、中部和東部地區營商環境觀測值的峰值不斷向右平移，表明東部地區營商環境成效好于中部地區、中部地區好于西部地區。從圖1和圖2可知，被解釋變量和核心解釋變量的數值分布均未滿足狀態分布特征，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可能出現估計誤差，而系統GMM方法可規避該問題，再次印證本文所選計量分析方法的適用性與科學性。

4.3.2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與營商環境呈現同方向變動關系

從表2、表3的變量均值看，2008年、2012年、2016年中國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種類數量和市場數量呈現穩定增長態勢，研究期內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水平不斷提升；地級市營商環境均值由2008年的6.48升至2012年的7.53，2016年進一步提升至8.41，營商環境呈現穩定改善趨勢。以上結果表明，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與區域營商環境呈現共同向好的變化趨勢。營商環境與樣本企業出口多元化的散點圖如圖3所示。

圖3a、圖3b中向右上方傾斜的擬合值曲線表明，總體上說明營商環境越好的地區，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水平越高，初步判斷區域營商環境對樣本企業出口多元化存在正面效應。當然，營商環境的實際效應仍需計量分析進行科學檢驗。

5實證結果分析

基于理論分析框架、研究方法及樣本企業數據，對式（1）至式（4）進行擬合，評估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效應、滯后效應及內在機制，同時利用分樣本回歸檢驗營商環境對不同細分行業、不同規模、不同資產運營能力企業的影響效應的異質性，考察不同情境下營商環境的影響差異。

5.1基準回歸分析

GMM估計方法的有效性取決于殘差項是否存在序列相關以及工具變量選取是否有效。為規避工具變量過度識別或弱工具變量問題，采取折疊工具變量和限定滯后階數2個辦法來減少工具變量數量（Roodman， 2009）。營商環境對樣本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基準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從表4中差分GMM和系統GMM的檢驗結果可見，兩大方法的檢驗結果存在明顯差異，最終選擇系統GMM方法的估計結果進行后續分析，理由為：第一，表4第2列、第4列的結果顯示，差分GMM方法下的Hansen檢驗統計值的P值均小于0.05，說明模型存在工具變量過度識別問題，且第4列結果顯示殘差項差分序列二階自相關AR（2）統計量的P值小于0.05，拒絕“殘差項無自相關”的原假設，說明基于差分GMM的檢驗結果不可靠；第二，表4第3列、第5列的結果顯示，無論是出口產品多元化還是出口市場多元化的回歸模型，殘差項差分序列一階自相關AR（1）統計量為負且P值小于0.05、殘差項差分序列二階自相關AR（2）統計量的P值大于0.05，可知殘差項的差分序列存在一階相關但不存在二階相關，接受“殘差項無自相關”的原假設，可以使用系統GMM；Hansen檢驗統計值的P值大于0.10，說明工具變量不存在過度識別問題。以上結果表明，基于系統GMM的檢驗結果是可靠的。此外，表4第3列、第5列顯示，對于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市場多元化，被解釋變量滯后一期值的影響系數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樣本企業出口多元化的貿易行為具有慣性特征，選擇動態面板模型是可行的、科學的。

由表4可知，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出口市場多元化的影響系數為正，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表明區域營商環境優化可幫助本地木材加工企業提升出口多元化水平，假設H1得到驗證。改善營商環境可促進木材加工企業增加出口產品種類、推進差異化競爭戰略；同時幫助木材加工企業顯著降低新市場開發的固定成本和運營的可變成本，改善出口市場開發的邊際收益，實現進入新市場邊際收益大于零，以鼓勵企業拓展國際市場。

由表4可知，企業規模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的影響均顯著為正，規模擴張幫助企業更好實現產品和市場開發的范圍經濟、規模經濟，助推企業出口產品創新與國際市場開發。技術創新對樣本企業出口產品的影響系數并不顯著，表明技術創新對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無顯著影響；但技術創新對樣本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的影響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表明技術創新能力可提升木材加工出口市場多元化水平。經營成本、融資成本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水平均具有顯著負面影響，稅收負擔對樣本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產生負面影響，表明幫助企業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的重要性，可幫助木材加工企業降低新產品出口和進入新市場的邊際成本，可觀的貿易利潤支撐木材加工企業推出新產品和進入新的出口市場。員工工資、資產周轉率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呈現顯著正面效應，表明提高工資水平有助于木材加工企業吸引和保留支撐產品創新的高質量員工，企業經營管理能力和資源配置效率提升能助力企業實施有效的出口產品開發。財稅扶持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主要原因是政府補貼能部分彌補企業新市場和新產品開發的固定成本和可變成本，但對新產品開發的“成本補償效應”有限。廣告支出對樣本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具有顯著正面效應，銷售費用率對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均呈現顯著正面效應，表明增加廣告費、國際銷售渠道開拓等營銷活動支出，有助于企業提升出口多元化水平。省域森林蓄積量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具有正面效應，表明豐富的要素稟賦優勢和獲取便利性可促進木材加工企業增強國際競爭優勢而促進其拓展出口市場。

5.2滯后效應

前文已經證實營商環境當期值具有顯著的出口多元化促進效應?？紤]到營商環境優化涉及復雜博弈，且多以循序漸進方式開展優化工作，加上信息不對稱問題，營商環境優化的成效顯現可能存在時滯特征（李宏等，2018）。為此，參考王玉燕等（2023）的研究，為更準確捕捉營商環境正面效應的持續發酵特征，考察營商環境優化后隨時間推移對出口多元化促進效應的變化趨勢，設計營商環境滯后一期值、滯后二期值、滯后三期值，采用與基準模型一致的方法檢驗滯后值的影響效應，結果如表5所示。一方面，針對出口產品多元化，營商環境滯后一期值的影響系數為正，但并不顯著，滯后二期值、滯后三期值的影響系數分別在5%和1%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滯后期越長系數越大；另一方面，針對出口市場多元化，營商環境滯后一期值、滯后二期值、滯后三期值的影響系數分別在1%、1%和5%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滯后期越長系數越大。以上結果表明，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正面效應發揮延續至第3年，且隨時間推移其影響強度呈上升趨勢，再次印證區域優化營商環境的重要現實意義，假設H1再次得到驗證。

5.3異質性檢驗

考慮到營商環境對不同特征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可能存在異質性，從產業類別、企業規模、資產運營能力、地理位置4個維度進行分樣本檢驗。其中，產業類別分為木制品及木家具制造企業、造紙及紙制品制造企業；企業規模分為規模以上（2011年以前年營業收入超500萬元）和規模以下企業（2011年以后年營業收入超2000萬元）；根據企業資產周轉率50分位將企業分為資產運營能力強企業和運營能力弱企業；參照中國區域規劃標準，按木材加工企業所處地理位置分為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企業。異質性檢驗結果如表6所示。

第一，營商環境對木制品及木家具制造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的影響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表明營商環境優化對提升該類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水平具有顯著促進效應，但對紙及紙制品制造出口市場多元化無顯著影響；同時，營商環境對規模較大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無顯著影響，但對規模較小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呈顯著正面影響。紙及紙制品制造和規模較大企業在所在縣（區）是納稅大戶，更容易在審批、公共服務和市場監管等方面獲得政府“優待”，導致營商環境成效對兩類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甚微。但是，對于無法獲得政府“優待”的木制品及木家具制造企業規模較小企業，在較好的營商環境下更可能獲得公平的市場地位和競爭位勢，能夠激發這兩類企業的創新活力，助其降低經營成本，進而為企業產品和市場邊際擴張提供有益的支撐。

第二，營商環境對資產運營能力較強企業的出口多元化無顯著影響，但對資產運營能力較弱企業的出口產品多元化和出口市場多元化均產生顯著正面影響，影響系數分別在1%和5%的顯著性水平上通過了檢驗，以上影響差異的主要原因為：資產運營能力較強企業在技術創新、產品創新、管理創新和模式創新等方面更具優勢，資產利用效率更高帶來更低的運營成本，這些都幫助該類企業在出口商品結構擴張與優化升級、國際新市場開發等方面優于資產運營能力較弱企業，使其能夠較好地消化較差營商環境的負面影響。由上可知，營商環境能降低企業進入出口市場的“成本門檻”，而更好地幫助資產運營能力較差企業進行產品遍及和市場邊際擴張，這對提升行業出口多元化水平也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第三，從地理位置看，營商環境對東部地區、中西部地區的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均無顯著影響。營商環境對東部地區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呈顯著正面影響，對出口市場多元化無顯著影響。東部地區是中國木材加工業出口集聚區和優勢區，勞動力、環境保護等方面成本相較中西部地區更高，營商環境改善的制度紅利對該地區企業成本節約的邊際效應更為明顯。

5.4影響機制檢驗

基于前文提及的三步法、Sobel檢驗法、Boostrap檢驗法及其適用條件，選擇合適的方法檢驗營商環境能否通過促進技術創新、降低經營成本間接影響樣本企業的出口多元化，營商環境影響機制檢驗結果如表7所示。

首先，表7第3列顯示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的總效應顯著為正，第5列顯示營商環境對樣本企業經營成本呈顯著負面效應，第7列顯示經營成本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具有顯著負面效應。根據溫忠麟等（2014）提出的三步法，以上三步檢驗結果證實，營商環境可通過經營成本對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產生正面效應，即區域營商環境改善可幫助木材加工企業降低經營成本而促進其出口市場多元化水平的提升。表7第3列顯示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技術創新具有顯著正面效應，第7列顯示技術創新對樣本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也具有顯著正面效應，表明區域營商環境改善可通過促進技術創新對樣本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產生間接正面效應。其次，表7第2列顯示，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的總效應為正，結合營商環境對樣本企業經營成本的影響效應顯著為負、經營成本對樣本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的影響效應顯著為負（第6列），以上三步檢驗證實區域營商環境改善通過降低經營成本來促進木材加工企業提升出口產品多元化水平。因為技術創新對樣本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影響不顯著，率先選擇Sobel檢驗法繼續進行檢驗，發現Sobel檢驗的Z統計量并不顯著；繼而選擇Boostrap檢驗法進行檢驗，發現營商環境與技術創新交互項的影響系數為0.0350（標準誤為0.0030），達到1%的顯著性水平，表明優化營商環境可通過促進技術創新來提升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水平。

以上結果驗證假設H2、H3，營商環境變好會幫助木材加工企業降低經營成本，進而降低產品進入新出口市場的成本“門檻”或在國際市場上獲得價格優勢，促進木材加工企業向國際市場提供更多的新產品，實現出口產品差異化、分散化經營策略；同時，促進樣本企業技術創新以鎖定“資源位置”、識別“資源質量”，加快新產品開發的速度，防止特定技術的路徑依賴和負鎖定效應，提高業務革新和新產品領域探索的概率，促使企業沿著產品多元化的方向進行貿易擴張。

6研究結論、討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檢驗并分析了地級市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同時檢驗了營商環境影響樣本企業出口多元化的滯后效應、異質性效應，考察了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間接影響機制。在研究結論的基礎上，結合已有研究進行相關討論，并提出相應的政策啟示。

6.1研究結論

本文基于地級市營商環境數據和木材加工業企業2008—2016年的非平衡面板數據，引入系統GMM評估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并引入經營成本、技術創新2個中介變量，利用三步法、Sobel檢驗法、Boostrap檢驗法檢驗營商環境的影響機制，得出三個主要結論。

第一，中國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水平低于市場多元化水平，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具有顯著正面效應，營商環境每提升1個單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和市場多元化水平分別提升1.5176個單位、10.9525個單位。此外，營商環境滯后一期值、滯后二期值、滯后三期值對樣本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的提升效應分別為0.1108、0.3300、0.7360，對出口市場多元化的提升效應分別為3.8671、5.6670、7.8052，這表明營商環境的正面效應至少可延續至第3年，且隨時間推移其出口多元化促進效應逐漸增強。以上結論表明優化營商環境可成為中國推進出口多元化戰略的重要支撐要素，各級政府及其相關部門應深入挖掘優化營商環境的潛力，持續釋放制度紅利，為企業拓展國際市場和出口產品開發創造良好經營環境。

第二，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存在異質性。營商環境對資產運營能力弱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的正面效應為0.2584，對運營能力強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無顯著效應；對木制品及木家具制造企業、規模以下企業、運營能力弱企業、東部地區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的正面效應分別為11.4877、2.5468、6.2547、7.2237，對其他類型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無顯著影響。鑒于木制品及木家具制造企業、規模較小企業、資產運營能力弱企業更難獲得規模經濟和成本優勢，且在行業內占比較大，而東部地區是中國木材加工業出口集聚區和優勢區，營商環境對以上類型企業出口多元化的正面效應更強，再次印證改善營商環境對中國出口多元化戰略推進的重要意義，同時表明推進營商環境優化工作需重視不同類型、不同地區企業的訴求。

第三，從影響機制檢驗結果看，營商環境可通過技術創新、經營成本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產生間接正面效應，即區域營商環境改善可通過促進技術創新、降低經營成本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水平提升產生促進作用。以上結果表明，應加強識別那些能幫助企業降低經營成本以及為企業技術創新提供良好氛圍的營商環境內容，并持續對以上內容進行優化、補充，以促進木材加工企業技術創新、降低經營成本，為營商環境的正面效應發揮提供支撐。

6.2討論

在營商環境之貿易效應實證研究文獻甚少、從微觀企業層面檢驗制度因素（營商環境等）之出口多元化效應實證文獻難覓的背景下，本文以具有代表性的木材加工企業為研究對象，實證檢驗營商環境對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和市場多元化的影響，拓展了出口多元化的相關研究領域。

第一，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產品多元化具有顯著正面效應，可促進木材加工企業增加出口產品種類、推進差異化競爭戰略。雖然該結論與基于跨國數據和從國家、產業視角評估制度環境（Cabral et al.， 2010；易先忠等，2014）、政府治理質量（Elhiraika et al.， 2014；Giri et al.， 2019）、法治環境（熊俊等，2014；祝樹金等，2018）、貿易便利化（Wilson et al.， 2010；段文奇等，2019；Rémy et al.， 2020）等營商環境相似變量影響出口多元化的研究文獻一致，但本文基于地級市和微觀企業視角的經驗研究，為判斷營商環境之出口多元化促進效應提供了新的微觀證據。以上結果印證，以更加簡化和快速的審批流程、更加公平有效的監督檢查、更加完善的公共服務等為特征的營商環境優化，為木材加工企業開展產品創新與上市銷售，節省大量的制度性交易成本和證照獲批時間，如取消人造板（膠合板、刨花板、定向刨花板、中密度纖維板、裝飾單板貼面人造板、浸漬膠膜紙飾面人造板、細木工板等）生產許可證管理，可以幫助企業實現快速響應市場需求而獲利（夏后學等，2019）、刺激企業持續的產品創新活動。較好的營商環境激發企業加大產品開發力度而非等待觀望，研制出更加多樣的創新型產品，促使出口產品種類增加（曲麗娜等，2020）。綜上所述，優化營商環境，進一步挖掘制度紅利，推動由商品和要素流動型開放向規則等制度型開放轉變，有助于提升中國企業的國際市場競爭新優勢。

第二，營商環境對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呈現顯著正面效應，可助力木材加工企業開拓新市場、推進出口市場分散化，與貿易便利化（Kamuganga， 2012；Beverelli et al.， 2015；段文奇等，2019）、國內市場進入限制（Balavac et al.， 2016）、市場化程度和政府干預程度（胡緒千等，2020）影響國家或企業層面出口市場數量增長的研究文獻一致。該結論反駁了張鵬楊等（2019）關于出口加工區設立無助企業開拓新出口市場的結論，本文的研究結論更為可靠，更能體現區域營商環境優化對企業出口市場多元化的真實影響，主要原因是：首先，張鵬楊等（2019）的研究期為2000—2006年，該期間中國木材加工企業受加工貿易合同限制和海外母公司的控制，出口市場選擇可能被固化，制約企業出口市場數量增加和出口分散化提升（陳勇兵等，2015），致使出口加工區設立的出口市場多元化促進效應難以顯現；其次，本文研究期為2008—2016年，中國木材加工業出口已從加工貿易為主轉向一般貿易為主，出口產品和市場選擇不再固化，如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海關總署國家海關統計數據在線查詢平臺的數據，2015年第44章“木及木制品和木炭”、第45章“軟木及軟木制品”、第47章“木漿及其他纖維狀纖維等”、第48章“制漿造紙和紙及紙板”4類2位碼商品出口貿易額中一般貿易占比分別達87.06%、93.46%、85.97%、59.56%；最后，本文研究期覆蓋營商環境2013年首次正式提出年份，可更為真實地評估地級市間營商環境優化異質性對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

6.3政策啟示

本文以我國木材加工企業為研究對象，探討了區域營商環境對樣本企業出口多元化的影響效應與作用機制，肯定了營商環境優化的出口多元化促進效應，對促進木材加工企業出口多元化發展具有重要的參考意義，可為政府改善推進營商環境提供有效的政策啟示。

第一，加快推進林業領域營商環境優化進程。各級林業主管部門應堅持把優化營商環境擺在更加突出重要的位置來抓，切實履行好主要領導“第一責任人”職責。在《關于深入推進林木采伐“放管服”改革工作的通知》的基礎上，繼續挖掘“放管服”改革的空間，以求降低中國木材生產與采運成本，為林紙一體化企業、林板一體化企業及擁有林地的木材加工企業掃除制度障礙。加強木材加工企業調研工作，摸清摸透并著力滿足木材加工企業在進駐工業園區、關鍵技術攻關、海外市場拓展、海外產品需求信息、跨境電子商務等方面的營商服務訴求，為木材加工企業推進出口多元化保駕護航。

第二，繼續推動地方政府加強營商環境優化工作。地方政府部門應加強學習《營商環境優化條例》《全國深化“放管服”改革優化營商環境電視電話會議重點任務分工方案》等文件精神，以“打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營商環境”為基本遵循，推動行政模式由管制型向服務型轉變，突出“高效”與“減負”相結合，深入推進簡政放權、健全新型市場監管機制、優化政務服務，切實消除本地企業經營活動中的“痛點”和“堵點”，建立一個競爭有序、平等、效率良好的市場環境，提供及時有效的公共服務。同時，完善經驗分享和幫扶機制，加強對先進區域營商環境優化經驗的調查、梳理，總結適合在全國推廣的經驗做法。

第三，重視不同類型企業對營商環境的差異化訴求。地方政府尤其是木材加工業集聚區域在推進營商環境優化時，應緊密結合市場動態和企業關切焦點，健全完善政企常態化溝通交流機制，建立企業營商環境訴求數據庫，針對不同類型企業和不同發展階段企業的需求提供有效供給，分領域分行業精準設計營商環境優化內容，尤其要重視木制品及木家具制造企業、規模較小企業、資產運營能力弱企業的營商環境訴求，有效提升政策科學性和精準性，為不同類型木材加工企業開拓國際新市場和開發新產品提供良好營商環境。

第四，夯實激勵木材加工企業科技創新的營商環境，增強木材加工業新質生產力。科技創新和新技術、新模式應用是發展木材加工業新質生產力的重要支撐。地方政府應抓住全球產業結構和布局調整過程中孕育的新機遇，完善企業技術創新的扶持政策，著力解決木材加工企業技術創新面臨的人才、資金、技術咨詢、產學研合作交流平臺等方面的難題，增強企業原創性、顛覆性科技創新能力，助力企業聚焦新的應用場景建設，開辟新領域、新細分市場，進而推進新產品研發以滿足國際客戶需求，提升出口產品多元化水平。同時，引導與支持木材加工企業利用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區塊鏈、跨境電商平臺等新技術、新服務，創新進入國際市場和拓展國際市場的新業態、新模式、新途徑，實現以更低成本、更快速度提升出口市場多元化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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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康子昊）

①數據來源：中華人民共和國海關總署海關統計數據在線查詢平臺，http：//stats.customs.gov.cn。

①“雙隨機、一公開”是指在監管過程中隨機抽取檢查對象，隨機選派執法檢查人員，抽查情況及查處結果及時向社會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