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村龍舟世界競賽

他們跳下漁船，劃起龍舟，在百舸爭流中駛出亞洲、劃向世界……

常州別稱龍城，即源于龍舟競渡。清代，每逢農歷五月，常州都會舉辦端午節龍舟賽，一時萬人空巷，熱鬧非凡，有“龍舟處處有，毗陵最為盛”的美譽。如今，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特色民俗活動和競技體育賽事，劃龍舟受到越來越多的人喜愛。端午節前夕，常州武進太滆村的金方明又開始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候。

漁民學起劃龍舟

太滆村位于太湖之濱，是全太湖第二大漁業村，一曲《太滆漁歌》世代流傳，也傳唱著漁民們千百年來熟知水性、與水為伴的傳統。“我從小就跟隨父母在太湖里捕魚。”作為太滆村土生土長的漁民，金方明沒想到自己在37歲那年會從漁船登上龍舟。

2007年，太湖灣要承辦全國龍舟精英賽。作為東道主，常州理應也有隊伍參加。時間緊急，沒有現成的龍舟隊，武進區旅游局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太滆村。當年3月，太滆村組建了一支龍舟隊，隊員都是水性和體能俱佳的漁民，年齡在21歲至45歲不等。大家對龍舟一無所知，以為和劃船差不多，但競技體育的體能訓練還是讓這些在太湖上討生活的漢子們扎扎實實吃盡了苦頭。

為了在短時間內達到參賽水平，教練以專業的標準來訓練這群業余選手，5000米變速劃，40分鐘一組，上午半天就要練四組。教練在岸上看，金方明作為帶隊兼鼓手領著隊伍下水劃，拼命達到教練的要求。高強度的訓練令隊員時常累到嘔吐，長時間的曝曬也讓大家脫了幾層皮。“大多數隊員在40歲左右，體能遠遠跟不上，加練是尋常事。一天下來雙腿打顫，上樓梯可以，但是下樓梯就沒那么容易了，只能倒退著慢慢下。”有的隊員為躲訓練裝病，甚至有的下湖練了半天，上岸后衣服還是干的。被發現后，“打醬油”的兩人被金方明嚴厲批評了。他把隊員們召集起來，語重心長地說：“我們代表的是常州人，大家閑時一起玩，練時一起拼，在賽場上為家鄉爭光！”

憑著漁民骨子里吃苦耐勞的精神，隊伍成立不到兩個月，他們就參加了全國性的龍舟邀請賽，比賽共有十二支隊伍參加，其中包括來自廣州和浙江的多支一線隊，雖然太滆龍舟隊只取得了第七名，但中國龍舟協會看到了他們的潛力，在宣傳中把他們稱為黑馬。

似乎是看到自己身上的天賦，金方明在訓練的同時也慢慢熟悉了隊伍的指導工作，邊當教練邊訓練。太滆龍舟隊改名太湖灣龍舟隊后，成績突飛猛進，在2010年的第九屆亞洲龍舟錦標賽，組成中國二隊取得兩項第一的好成績。2014年，太湖灣女子龍舟隊成立，金方明成為女隊教練員。太湖灣女子龍舟隊代表中國隊出征在澳大利亞阿德萊德舉行的第十二屆亞洲龍舟錦標賽，一舉拿下兩項冠軍。

獎牌是最好的禮物

一次比賽中，一個細節讓金方明記憶深刻：出發時他們并不慢，可有一條龍舟的劃手們跪著劃水，由于跪姿劃距長，很快就把他們甩到了身后。金方明找到教練，表示想學跪式劃水。教練認為，太滆村龍舟隊的專業基礎差，跪式劃水短則半年、長則兩年才能學會，建議他們放棄。

雖然被教練潑了冷水，金方明和隊員們依然不服輸。大家覺得憑借多年來在湖邊養成的水性，別說跪著劃，就是站著劃都沒問題。金方明給每位隊員買了護膝，大家放下手頭活計，全力在龍舟上訓練，逐漸琢磨出了跪式劃水的技術要點。不久后，同一條龍舟同一批人參加了在無錫舉辦的全國龍舟賽，獲得第三名。教練驚訝極了：“你們是無師自通啊！”

2010年，金方明開始擔任太湖灣龍舟隊的教練兼隊長。為了全心投入龍舟事業，他辭掉了村委副主任的職務，還把自家的四層樓房作為龍舟隊的基地，一樓是食堂，二樓是榮譽室和會議室，三樓、四樓是隊員宿舍。龍舟隊從各省招募退役的水上項目運動員，特別是劃船選手，集體訓練后，參加全國各類職業龍舟比賽。

由于訓練得法、隊員之間凝聚力強，金方明帶著隊伍獲得不少冠軍，并在武進亞錦賽、滇池世錦賽等大型國際比賽中代表中國參賽，都收獲了金牌。

擔任太湖灣女子龍舟隊教練期間，金方明帶隊赴昆明參加第十三屆世界龍舟錦標賽。這屆世錦賽共有22個國家和地區的隊伍參賽，在十二人小龍舟2000米環繞賽中，太湖灣女子龍舟隊拔得頭籌，斬獲首金。之前，中長距離的龍舟比賽項目一直是歐美國家的強項，這塊首金也象征著零的突破。

榮譽背后，是金方明和隊員們日復一日的艱苦訓練。金方明直言，帶隊十多年，自己從來沒請過假，要確保每一槳都在他眼前劃過。龍舟生涯中，他有很多深深刻印在腦海中的畫面：世錦賽中，為了克服高原反應，女子龍舟隊在賽前幾個月便開始了超強度訓練，首日的長距離比賽中，很多隊員都劃到失聲，半天說不出話；江蘇省第十九屆運動會龍舟賽上，揚州市龍舟隊的隊員歡呼著將教練金方明抬起來，登上冠軍領獎臺；2021年，全運會期間恰逢金方明的生日，當江蘇代表隊載譽歸來，他覺得，沒有什么比獎牌更好的生日禮物了。

古老競技的年輕活力

近幾年，每年五六月份是金方明最忙的時候，他受邀為全國各地的龍舟隊伍做指導。只要出去看龍舟比賽，他總會遇到以前帶過的隊員，他們現在都在各自的龍舟隊里挑大梁，大部分是教練或主管。多年來，金方明帶過數千名隊員，如今，他和大多數人仍然保持著聯系，時常會收到老隊員們寄來的禮物：廣東的陳皮、河北的海鮮、云南的茶葉……

“當年帶隊參加比賽的時候，常碰到在其他地方龍舟隊當運動員或教練的前隊員們。我笑著和他們打招呼，他們則會請我晚上過去聚聚，回憶曾經并肩戰斗的歲月。參賽變得像走親訪友一樣熱鬧。”回憶起與隊員們的情誼，金方明滿面春風。

近二十年與龍舟為伴，金方明見證著龍舟運動愈加興盛，他覺得，賽龍舟不僅是一項體育娛樂活動，更體現出人們心中的愛國熱情與集體主義精神。常州的高校大多組建了龍舟隊，其中江蘇理工學院和常州大學的龍舟隊教練，都是金方明帶過的隊員。他很欣慰地看到，龍舟賽的群眾參與度越來越高，常州市乃至不少鄉鎮每年都會舉辦群眾性龍舟比賽。百年前，四方民眾劃著六艘龍舟游于溪中，夜以繼日挑燈競渡，參與端陽龍舟賽。如今，這樣的盛況正在很多地區重現，而賽龍舟這項古老的運動，也在常州被賦予了更多的年輕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