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人瞄上“北上養老”

張燕

落幕不久的第42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上，電影《白日之下》獲得了16項提名，最終榮獲3項表演獎項。

這部雜糅了香港4個真實社會事件的電影將香港養老的困境如實展現在了世人面前：80多位老人入住的養老機構僅有兩名看護人員，逼仄的空間里，老人不僅生活質量難以得到保障，還要經受看護人員的打罵和侮辱。

電影故事的背后，是香港日趨嚴峻的養老趨勢。作為全球最長壽的地區之一，香港社會的老齡化情況十分嚴峻。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統計處發布的《香港人口推算2022—2046》指出，香港人口預期持續高齡化。預計2046年，香港老年群體人口將由2021年的145萬升至274萬，占比由20.5%增至36%。此外，預計2046年香港地區年齡中位數將由2021年的47.3歲推算上升至2046年的55.5歲。

面對香港社會資源供需失衡的現狀，香港老人正在尋求新的解決辦法。香港工會聯合會去年針對55歲或以上市民所做的一項調查顯示，有87.9%受訪者愿意前往大灣區內地城市長期居住或安老，而最受歡迎的城市依次為中山、深圳和廣州。

香港養老一床難求，大灣區養老成新潮流

“全香港都不夠位啊，揸正嚟做（秉公處理），我們只能睡大街。”電影中的一句臺詞，揭露了香港養老機構緊張的現狀。

據悉，香港目前共有超過1000家養老機構，由非政府機構及私營機構營運，提供受香港特區政府資助床位及非資助床位。一般來說，受資助的床位每月收費不超過2000港元，且在“長者院舍照顧服務券”的加成下，近乎免費。而非資助床位的收費則在1萬～5萬港元不等。

巨大的價格差異下，受政府資助床位可謂“一床難得”。香港特別行政區社會福利署的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3月末，有超1.6萬人在輪候“資助長者住宿照顧服務”，且護理安老床位或護養院床位平均等候時間分別達8個月或10個月。

“在香港，像我們一樣沒有孩子的家庭其實不在少數，如果健健康康，還可以雇菲傭在家養老，如果出現失能的情況，比如老年癡呆，養老院就是唯一的選擇。”已經年近七十的阮天鴻（化名）對《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表示，自己和妻子3年前從大學退休。退休后兩人選擇了前往英國定居，如今已經返回香港，正在考慮搬去深圳或者珠海養老。

阮天鴻告訴記者，自己的不少同事選擇了在退休后搬去大灣區，自己也在回國后進行了實地探訪。與香港相比，內地的養老機構空間更寬敞、設施更完備，收費也相對便宜。此外，他還參觀了一些地產項目專門推出的養老公寓，周邊購物商場、醫院、餐飲等設施一應俱全，房價與香港比起來也相對有競爭力。

“我之前也去香港的養老機構參觀過。負擔得起的養老機構設備都相對簡陋，活動空間也很狹窄，房間里除了床什么也擺不下，收費都要近兩萬港元一間房。而在深圳，只要一半的價格，房間面積就已經是香港的兩倍了。” 阮天鴻和記者開玩笑說，如果選擇排位等政府資助的床位，可能等到自己“見上帝”，都未必等得到一張床。

在阮天鴻的同齡人中，去內地養老正在成為一種新趨勢。其中，居住條件好、生活便利以及價格低廉是吸引香港長者北上的主要因素。阮天鴻告訴記者，他和姐姐一家已經商量好，再過兩年就一起“舉家北上”。

就醫便利性成最大吸引力，內地就醫花費僅為香港1/5

對于選擇“北上養老”的港人來說，在內地養老除了生活成本的考慮，更重要的是就醫的便利性。

“香港的公立醫院排隊時間太長，私立醫院高效但收費昂貴。以常見的腹瀉發燒為例，我曾經去公立醫院急診掛號，在急診室就要等大半天。假設去私立醫院，很大概率要花幾千港元甚至上萬港元。如果在深圳就醫，無論是時間還是價格上都會快捷便宜很多。”香港市民黃女士對《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表示。

一直以來，香港的公共醫療遵循“不會有市民因經濟原因而得不到適當的醫療照顧”這一理念，公立醫院對香港市民收費會采取一定程度的減免。減免政策讓香港市民受益的同時，伴隨的是醫療系統超負荷運轉，患者往往需要經過長時間的輪候才能得到醫治。

香港目前共有18所公立醫院。記者通過香港醫院管理局系統查詢發現，在工作日早晨8—10點這一時間段，急診室平均等候時間在6～8小時。

以老年人常見的白內障手術為例。香港醫院管理局數據顯示，截至今年3月31日，香港共有68819宗個案正在輪候手術。而在2023年4月至2024年3月期間，僅九龍中一個地區，已完成手術的病人輪候時間中位數為31個月，超過兩年半的時間。

而在內地，這類手術的輪候時間則大大減短。據《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向多家醫院咨詢后確認，一般性白內障手術的輪候時間不會超過一周。

除了常規疾病診療之外，體檢和牙科同樣也是港人“北上”就醫的首選。尤其是對于老年人來說，相較香港動輒幾萬港元的體檢費用，內地只需花費幾千元人民幣的體檢套餐顯得格外具備“性價比”。

黃女士告訴記者，從去年開始，她就為自己和家人在香港大學深圳醫院體檢中心購買了體檢服務，并打算每年都“驗身”一次。尤其是在她的家族里，有多人罹患胃腸道癌癥的經歷，因此她格外注重胃腸鏡的相關檢查。

“在香港公立醫院做胃腸鏡檢查，預約時間至少要3個月起。私立醫院做一次胃腸鏡檢查，需要兩萬港元起步，但是在深圳，檢查預約時間不超過兩周，花費還不到香港私立醫院的五分之一。”黃女士告訴記者，香港與內地情況不同。公立醫院檢查輪候時間長，但若真需要緊急手術，收治時間很快且大部分費用會被減免。因此，如果她罹患腫瘤需要手術，她首選仍然是回香港治療。

為了支持港人“北上”就醫，香港特區政府推出了多項優惠政策。以去年5月10日出臺的《支援粵港澳大灣區醫院管理局病人先導計劃》（以下稱“先導計劃”）為例，預約了醫管局指定專科門診或普通科門診覆診的患者（合資格患者）可于香港大學深圳醫院接受資助診癥服務。在“先導計劃”下，符合資格的病人每次接受港大深圳醫院指定門診服務只需繳付診費100元人民幣，余下費用差額則由“先導計劃”資助，上限為2000元人民幣。

香港醫衛局近期回復立法會特別財委會時指出，截至去年年底，共有3900人使用“先導計劃”，涉及7639次應診，其中逾七成使用者年齡在61歲及以上。特區政府已向港大深圳醫院支付服務費達447.1萬港元，其中91萬港元為診費、302.5萬港元為藥費。

大灣區探索合作新模式，跨境養老腳步加快

《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中指出，深化養老服務合作，支持港澳投資者在珠三角九市按規定以獨資、合資或合作等方式興辦養老等社會服務機構，為港澳居民在廣東養老創造便利條件。推進醫養結合，建設一批區域性健康養老示范基地。

5年來，隨著“跨境養老”的不斷推進，大灣區在建立養老服務標準、加強跨境公共服務和社會保障銜接等方面加快合作探索腳步。

2023年4月，粵港澳共同發布110項“灣區標準”，其中《養老機構認知癥老年人生活照顧指南》等多項標準涉及養老服務領域，為建立大灣區養老服務標準規范提供指引。“灣區標準”還推動實現內地與港澳之間醫療機構設立、醫療服務互認等方面的互利合作，讓居民更便捷地享受優質的醫療服務。

2023年5月，廣東省民政廳與香港特區政府勞工及福利局簽署擴展《廣東院舍照顧服務計劃》合作意向書。雙方同意就擴展《廣東院舍照顧服務計劃》開展合作探索，于粵港澳大灣區內雙方共同指定的內地城市，共同選取由內地機構營辦的養老機構參與香港特區政府的《廣東院舍照顧服務計劃》，并推動落實相關事宜。

對于港人來說，內地養老的便利性還待進一步提高，尤其是福利“過河”方面，在享受不到內地醫保報銷優惠的情況下，如何將香港福利“攜帶”至內地成為港人最關切的問題之一。為此，香港特區政府正在嘗試為香港長者提供更大的便利性。

2014年，香港特區政府社會福利署開始實施“廣東院舍住宿照顧服務試驗計劃”（以下簡稱“廣東計劃”）。該計劃指由特區政府向深圳和肇慶的一些養老院購買院舍，供正在輪候養老宿位的香港老人入住，為正在輪候資助護理安老宿位，有意在內地養老的長者提供多一個資助服務的選擇。2023年2月1日起，“廣東計劃”設立高齡津貼及長者生活津貼，為選擇移居廣東省的符合資格香港居民每月提供1570港元高齡津貼和4060港元長者生活津貼。

5月6日，“廣東計劃”中新增兩家分別位于佛山和深圳的養老機構，這兩家機構目前由香港私營機構與內地養老機構合作營運。香港特區政府勞工及福利局局長孫玉菡在去年年底曾表示，有計劃將“廣東計劃”擴展至由內地機構營辦的指定安老院，讓長者到粵港澳大灣區內地城市養老有更多選擇。

就醫方面，在香港，年滿65歲以上的香港市民每年可領取2000港元的醫療券用于使用私營基層醫療服務，未用完的醫療券金額可累積至其后年份使用。目前，醫療券的使用范圍已從香港擴展至大灣區。今年2月，香港特區政府宣布將7家位于大灣區的醫療機構納入“長者醫療券大灣區試點計劃”，讓符合資格的香港老人在大灣區使用長者醫療券時有更多服務點選擇。

編輯：孫曉萌sunxiaomeng@ceweekly.cn

美編：孫珍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