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王鐸大幅立軸行草作品研究

摘要：晚明時期，王鐸在大幅立軸作品上的技法總結和創作表現已趨于成熟。文章通過分析王鐸對古人技法和墨法的繼承與發展，進一步研究分析他的大字技法與其獨創的“漲墨法”，再通過采集相關數據來判斷王鐸立軸作品軸線的走勢，從而發現其潛在軸線與二重軸線的聯結。

關鍵詞：書法；王鐸；大幅立軸

王鐸是明末清初的書畫家，字覺斯，又字覺之，號十樵等，河南孟津人。清順治九年（1652）卒，清政府贈太保，謚文宗。本文主要對其行草書作品進行研究。

一、大字技法的成熟

在立軸發展伊始，人們局限于已有的小字技法思維，以小字來書寫立軸，困于小字技法而無法精進。到了明代，由于作品幅式完成了由橫式到立軸的轉變，加之筆法和書寫工具的變更，大字技法由此誕生。

大字技法并非簡單地將小字放大，小字的點畫一經放大就會變得輕滑單薄、軟弱無力。王鐸的大字技法以“二王”、米芾為宗，又加以張旭、顏真卿的筆法，將小字當中的一些繁瑣細節舍去，在不失原字筆法和氣勢的基礎上加以夸張與強化而形成。

同時，小字技法當中行草書使轉過多的特點放到立軸大字當中會顯得過于油滑，于是大量地運用轉折來書寫行草書就成為大字技法的重要特征，這就完成了對小字技法的一次革新。而王鐸在大字技法上的成熟，以及對大字技法的完美運用，使他在大幅立軸行草上的成就達到了一定的高度。

王鐸的大字技法也并非單個字的簡單羅列，而是通過軸線的運動將其連成一串，通過軸線的擺動來豐富大字技法，并彌補巨制尺幅所帶來的貧乏的章法問題。除此之外，王鐸的“漲墨法”更是將大幅立軸的創作推向頂峰，使大幅立軸行草書的創變完成終結。

二、“漲墨”的殘缺美

王鐸在用墨上有其獨特的方式和美感，他通過墨與水的調配而書寫形成的“漲墨”獨樹一幟。“漲墨”是指墨暈染到筆畫之外的現象，王鐸的“漲墨法”會使筆畫與筆畫之間自然滲透，進而粘結成塊，由此造成一種模糊的、混沌的、殘缺的美，使得墨色進一步增強，強化作品對觀眾的視覺沖擊。

王鐸的“漲墨法”是在繼承顏真卿、米芾的“墨繼法”之后力求新變而發展出來的新法，他在濕墨的狀態下加以夸張，通過對墨與水的調配而形成塊面關系，增強了枯潤對比，強化了對比關系。而這種“漲墨”所形成的獨特的塊面結構，也豐富了大幅立軸行草作品的章法變化。在王鐸51歲時所作的《行書五律詩》當中，能夠明顯地反映出這種“漲墨”所帶來的對比關系。

蘇軾在《論書》中說：“書必有神、氣、骨、肉、血，五者闕一，不為成書也。”王鐸“漲墨”的高明之處就在于此，他筆下的墨塊并非簡單地團在一起，而是一種神、氣、骨、血、肉的全面體現，這種全面體現不可謂不妙。而王鐸筆下的墨塊與筆畫清晰可見，能夠明確地觀察到筆畫是筆畫、墨塊是墨塊，同時在清晰可辨的情況下又能夠渾融一體，增添了不少韻致。

三、軸線款識的應用

在王鐸的大幅立軸行草書中，章法有三大特點：其一，氣勢連貫。朱和羹在《臨池心解》中說道：“凡作一字上下有承接，左右有呼應，打疊一片，方為盡善盡美。即此推之，數字、數行、數十行，總在精神團結、神不外散。”王鐸的行草書中大多一筆而一瀉千里，一行而一筆不斷，上下左右皆有承接呼應，是為氣勢連貫。其二，違而不犯、和而不同。王鐸的行草書作品是在統一中求變化、變化中求和諧。其三，虛實相間。王鐸的行草書常常隨著字勢的變化而導致軸線隨之擺動，軸線的左右擺動則使行與行之間出現或疏或密的變化，疏則為虛，密則為實，即虛實相間。

（一）軸線的應用

1.軸線的變化

為了弄清王鐸大幅立軸行草作品當中軸線的變化及其規律，筆者根據線裝書局出版的《書法名品精選·王鐸·原寸復制高清條幅》所收錄的120幅作品，挑選其中的行書及行草書共計87幅作品來進行統計。王鐸的一生可分為三個階段，即31歲以前的青少年時期、31歲—53歲的仕明時期以及53歲以后的降清時期。由于筆者所選材料中起始年齡為40歲，因此，相關統計皆為其40歲及以后的作品。其中，53歲以前作品35件，53歲以后作品46件，無署年作品6件。

在分析作品時，筆者將作品由右至左計為第一、二、三條軸線，由上到下分為上、中、下三部分，再分為左曲線（向左彎曲的弧線）、中直線、右曲線（向右彎曲的弧線）三部分（圖1）。

從圖1可以清晰看到，一條軸線的一個部分有3種變化，那么一整條軸線三個部分的最多變化則為27種，而三條軸線最多的變化為19683種。

在整理王鐸大幅立軸行草作品的軸線之后，可以得到如下數據：

在第一條軸線上段部分中，左曲線共有33條，其中53歲前12條；中直線共有32條，其中53歲前13條；右曲線共22條，其中53歲前11條。

在第一條軸線中段部分中，左曲線共有16條，其中53歲前7條；中直線共有43條，其中53歲前15條；右曲線共有28條，其中53歲前13條。

在第一條軸線下端部分中，左曲線共有21條，其中53歲前5條；中直線共有44條，其中53歲前18條；右曲線共有22條，其中53歲前12條。

在第二條軸線上段部分中，左曲線共有21條，其中53歲前6條；中直線共有40條，其中53歲前16條；右曲線共有26條，其中53歲前13條。

在第二條軸線中段部分中，左曲線共有26條，其中53歲前8條；中直線共有36條，其中53歲前17條；右曲線共有25條，其中53歲前10條。

在第二條軸線下段部分中，左曲線共有38條，其中53歲前12條；中直線共有31條，其中53歲前15條；右曲線共有18條，其中53歲前19條。

在第三條軸線上段部分中，左曲線共有28條，其中53歲前12條；中直線共有41條，其中53歲前13條；右曲線共有18條，其中53歲前10條。

在第三條軸線中段部分中，左曲線共有21條，其中53歲前7條；中直線共有32條，其中53歲前13條；右曲線共有13條，其中53歲前8條。

在第三條軸線下段部分中，左曲線共有14條，其中，53歲前5條；中直線共有7條，其中53歲前4條；右曲線共有8條，其中53歲前5條。

根據對以上數據的觀察與研究，筆者將其分為縱向觀察與橫向觀察兩種方式。

在第一條軸線上段中，王鐸選擇軸線的弧度一般為左曲線與中直線，在第一條中段中傾向于選擇中直線，其次為右曲線，隨后在下段中傾向于中直線。在第二條軸線上段與中段中，王鐸尤為傾向中直線，而在下段時傾向于左曲線。在第三條軸線中，同樣在上段與中段位置傾向中直線，下段傾向左曲線。

以上是縱向觀察得出的結論，而對于橫向觀察結果，即同段軸線的情況，如下：

在整幅作品的上段，第一條軸線的情況是多變的，那么在書寫第二條軸線時多以中直線為主，這樣就可以保證作品在變化的同時還可以保證作品的穩定性。在第三條軸線時同樣以中直線為主，再加以左曲線為輔，這樣處理出來的關系既保證了人們的視覺期待，又在人們的接受范圍之內。

在整幅作品的中段，是人們觀察整幅作品的核心位置，也是整幅作品的重心所在，因此中段的軸線多偏向于中直線。

到了整幅作品的下段部分，人們的視野重心不在此處，王鐸多以第二、第三條軸線處理為左曲線。

將這樣的一個軸線變化放到一件作品中，筆者選出的是王鐸59歲時所書的《北方俚作》（圖2）。在這幅作品中可以看到第一條軸線下段是左曲線，第二條上段一個“亭”字的向左歪倒直接導致整個上段呈現為右曲線，到了下段則又變為左曲線，而到了第三條上段則呈左曲線。這樣的一組軸線乍看之下似乎感受不到很明顯的變化，細細觀摩之后則會發現另有乾坤，因而梳理出了以上的一個軸線變化。

在觀察分析王鐸的大幅立軸行草作品的整體章法時，筆者還發現，王鐸的這些作品中，第二條軸線總是整體上靠左，接近第三條軸線而稍微遠離第一條軸線，這樣就會使得整個作品當中右邊的位置留出一些空白，這樣的章法排布使得整個作品看上去虛實相間，靈動異常。

至此，整幅作品的大體軸線變化就已梳理完成。

2.二重軸線

在王鐸作品中，除了有上述分析所得的軸線變化之外，還有二重軸線存在。二重軸線是指當有些字的點畫趨向不夠明顯時，會有隱藏的第二條軸線出現。這樣的兩條軸線，原先的一條是承接上一個字，而新出現的一條是為了更好地承接下一個字。這樣一個二重軸線的出現，不僅沒有讓大方向上的軸線中斷，而且使得軸線的變化更加多樣，章法布局更加跌宕精彩。二重軸線成為王鐸獨特書風的一個重要特點，也是其書風連綿不輟、變化多端的一個重要原因。

（二）款識的應用

款識的位置一般而言頭要略低于正文頭，尾要高于正文尾。款識一般處在正文的最左邊或者左下角，充當配角，一般一行、兩行或者三行，起到為正文增姿添彩的作用，豐富整幅作品的章法，協調整幅作品。款識的內容則大抵包含五種，即文章出處、文章感言、書寫的時間、自己的名字、對方的尊稱。而款識就長短而言，其形式可以分為無款、窮款、單款、雙款和長款。

在王鐸的作品當中，款識形式有部分有別于書家常用的一些款識，這些款識大概可以歸為以下幾類：

⑴第一行書寫時間，接著寫自己名字。第二行與第一行并列寫對方尊稱。

⑵第一行先書寫作品的出處，然后再接著寫對方的尊稱。第二行書寫時間以及自己的名字。

⑶第一行書寫自己的名字。第二行書寫對方的尊稱，在第二行下面書寫時間。

⑷先書寫自己的名字，之后下分兩行書寫時間。

⑸先書寫對方的尊稱，接著寫作品出處，之后下分兩行，第一行寫時間，第二行寫自己名字。

⑹第一行寫對方尊稱，接著寫時間。第二行寫自己名字。

⑺款識在正文前方一行。

這最后一種款識在王鐸作品當中只有一幅作品是這種形式，但這也充分表明了王鐸對款識應用的自由度。在這幅作品中，因其款識被提到了最前端，使得整幅作品在觀賞時有了時間上的流動，在空間上也由右向左再走向右而產生了回流的效果，整件作品有了時間上和空間上的動感，整個章法也隨之而跳躍，能夠使觀賞者在面對這幅作品時有煥然一新的感覺。

由此不難看出，王鐸的落款確實是要比其他書家的落款要隨意和不羈一些。此外，他的款識大小有時會與正文的字的大小差不多大，幾乎都要分辨不出究竟是正文還是款識了。在一些款識當中，有時還會出現字的大小相差甚大的情況，通常一開始時同正文般大小，越往后字寫得越小，尤其當落款書寫兩行或三行時，這種對比尤其明顯。

四、結語

王鐸的大幅立軸行草作品以成熟的大字技法、獨創的“漲墨法”以及軸線擺動的豐富性和二重軸線的聯結為特點，并且以此而達到大幅立軸行草的頂峰，確立了他在書法藝術發展史上的地位，他所帶來的藝術價值和創作能力深受人們的重視。

現如今，在任何一個展廳的活動中都可以看到王鐸書風的影響和滲透，在大多數作品當中都能夠看到人們學習王鐸墨法、章法的影子。大幅立軸作品更是能夠與展廳的空間與氛圍相輔相成、共同成就。此外，王鐸書風不僅在國內廣泛傳播、繼承與發展，還一度遠播海外，流傳至日本與南亞等地，王鐸書風的影響力由此可見一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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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董凡琪（1998—），女，漢族，山西孝義人。太原師范學院書法系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