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4年,甘肅省莊浪縣博物館工作人員在參加良邑鎮良邑村寺角洼遺址考古發掘時,于村民家中發現一枚“詔假司馬”銅印。20世紀70年代,該印出土于莊浪縣良邑鄉良邑村蘇苗塬頭遺址。文章根據文獻記載,從銅印的形制、印文作為切入點,并與其他地區出土的“詔假司馬”銅印進行對比分析,確認該印為東漢時期銅印。
關鍵詞:詔假司馬;銅印章;蘇苗塬頭遺址;東漢
印章與人們的工作、生活緊密相連,其代表的是一種信用和憑證。從材質上區分,有金、銀、銅、鐵、玉石、象牙、牛角、木、陶瓷等。我國古代印章究竟起源于何時,眾說紛紜,至今沒有一個準確的結論。《竹書紀年》謂:“昔黃帝得龍圖,中有璽章。”《周書》載:“湯克夏,取璽書置座右,惟其制不傳,傳者自秦始。”目前發現最早的印章實物,則是出自河南安陽殷墟的三枚商代印章。根據大量的出土文物和史料記載,印章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開始出現和使用,但考古發掘出土和文獻記載的璽印皆為戰國時期及秦以后的印。戰國時期不論官印還是私印,均稱“鉩”,乃因璽印是用金屬銅鑄成的。秦朝則規定,惟天子之印稱“璽”,秦始皇之印便是“傳國璽”,而一般平民百姓所用的則稱“印”。到漢代,“璽”的范圍又擴大了,不僅皇帝之印稱“璽”,而且諸侯王和王太后之印亦皆稱“璽”,太守、將軍、御史大夫之印均為“章”。
兩漢時期的官印皆為篆體陰文,字體方正嚴謹,多雕鑄蛇鈕、魚鈕、龜鈕和形似筒瓦的瓦鈕,但秦漢之后的鼻鈕逐漸加大,而鈕孔細小。漢代私印一般為篆體,還有屈曲回旋的繆篆,以及魚狀、鳥頭狀的鳥蟲體。私印上雕鑄有鼻鈕、壇鈕、橋鈕、龜鈕,此時的橋鈕形似瓦鈕,但比瓦鈕跨度大,形同拱橋,而環鈕雕鑄于戰國及漢代私印。新漢時期的官印比西漢略小,字體也工整,印文字數多為五六字,同時印文官名一般為“馬丞、徒丞、空丞”等,多帶有“子”或“男”,此時期以龜鈕、瓦鈕居多。新莽時期的私印,也有稱“印信”的。隋唐時期,武則天厭惡“璽”音,因“璽”音接近“死”,故將“璽”改為“寶”。宋代之印,其印文或為“印”、或為“記”、或為“朱記”。明代的長方形印有“關防”之稱,直至清代,長方形印亦有“關防”字樣。明末農民起義軍將領李自成因避諱父名“印家”,故將“印”字改為“符”“契”“記”“信”。
2014年9月至11月,筆者在甘肅省莊浪縣良邑鎮良邑村寺角洼遺址參加漢代墓葬群考古發掘過程中,于良邑村村民李多慶家中見到一枚漢代“詔假司馬”銅印,據該村民講述,這枚銅印是他爺爺李如柏(字子貞)20世紀70年代在良邑鄉大塬地(即縣級文物保護單位蘇苗塬頭遺址范圍)生產勞動中發現的,李如柏老人去世之后,傳給孫子李多慶保存。
大塬地即蘇苗塬頭遺址,位于良邑鎮蘇苗塬村西南500米,遺址分布于水洛河與章麻河交匯形成的三角形臺地上,距河床高約20米—30米,遺址中部隆起,形成龜蓋形淺丘漫崗。東至水(洛)永(寧)公路,西至水(洛)通(化)公路,南至水洛河與章麻河形成的三角形地帶,北至蘇苗塬村。東西長1000、南北寬500米,分布面積50萬平方米。在遺址斷面發現長60米—90米、厚0.5米—3米的文化層,暴露灰坑、白灰面居址、陶窯,采集有仰韶文化半坡、廟底溝類型和常山下層文化陶片標本。20世紀70年代,在修水平梯田的過程中出土常山下層文化玉斧、多璜聯璧等玉器十余件。[1]筆者先后多次赴蘇苗塬頭遺址進行考古調查,均未發現遺址范圍內有漢代墓葬和遺址,但該遺址未進行過考古勘探,因此不能排除遺址內有漢代墓葬和遺址分布的可能性。
這枚東漢時期“詔假司馬”銅印(圖1),保存完好,印體無銹蝕。印面呈正方形,印鈕呈橋形(覆瓦形),鈕穿孔較小。印面陰刻篆書“詔假司馬”四字(圖2),印面長寬均為2.5厘米,通高2.7厘米,印面高1.5厘米,鈕高1.2、寬1.9、孔徑0.5厘米,重95.4克。“詔假司馬”四字從左至右分兩列分布(圖3),分別為“詔假”和“司馬”,四字大小基本一致。印面布局嚴謹工整、造型簡單、篆勢雄勁、渾厚豐腴,雕刻手法粗獷豪放。
司馬是中國古代官職名,西周時始置,位置次于三公,與六卿地位相當,與司徒、司空、司士、司寇并稱為“五官”,掌握軍政和軍賦大權;春秋戰國時期沿置;漢武帝時置大司馬,是掌管軍事的武職。“詔假司馬”四字,從字意分析,應為主天子特命之事,或事訖便罷,有詔司馬。北京故宮博物院羅福頤先生說:“此當是某帝特命之官。”[2]假司馬為官名,漢官名凡加“假”者,均為副貳之意,假司馬即司馬的副貳,此官職為詔拜的暫代之職,為“詔軍假司馬”之省稱。《后漢書·百官志》記載:“軍司馬一人,比千石……又有軍假司馬、假候,皆為副貳。”[3]假司馬這一官職在西漢時期開始設置,其官名最早出現在《漢書·趙充國傳》一書中:“武帝時,(趙充國)以假司馬從貳師將軍擊匈奴,大為虜所圍。”[4]假司馬這一官職在西漢時期并非常設之官,此后在《后漢書》《三國志》《晉書》等史書中,假司馬出現的情況越來越多。《后漢書·班超傳》曰:“奉車都尉竇固出擊匈奴,以超為假司馬,將兵別擊伊吾,戰于蒲類海,多斬首虜而還……以超為軍司馬,令遂前功。”[5]根據上述史料記載,班超以假司馬的官職出使西域,后因軍功升為軍司馬。在東漢到魏晉時期,假司馬變為常設官職,是軍司馬的副職,或稱軍假司馬,其級別比軍司馬略低。漢代軍司馬為大將軍屬官,秩比千石。假司馬應至少為六百石,在軍隊屬于中級領兵武官。“詔假司馬”在兩漢時期為常設軍職,是皇帝特別任命的官職,主持皇帝特命之事,事訖便罷。清乾隆年間學者阮元的《山左金石志》曰:“詔假司馬、假司馬、軍假司馬,文雖不同,同一司馬副貳官也。”[6]現代金石學家王獻唐同意此種說法,他在《五鐙精舍印話》一書中進行詳細說明:“殆所謂假司馬者,本與軍假司馬同官,初時但名假司馬,因亦照此刻印,后以隸于軍中,恐其通名易溷,仍依軍司馬名,于上加軍字為別,知軍假司馬印,仍由假司馬印演進而出者也……凡假司馬印,類出西漢,西漢本名假司馬故也。軍假司馬印,則出東漢,東漢改名軍假司馬故也。”[7]
筆者查閱相關文獻資料,發現國內出土“詔假司馬”銅印的有以下幾處:1.1958年陜西省鳳翔縣長青村化原出土的“詔假司馬”印,銅質,正方形。橋形鈕,通高2.55、邊寬2.55×2.55、厚1.5厘米。印面篆刻“詔假司馬”四字,陰文。該印年代為東漢至三國時期。2.陜西禮泉縣漢墓出土的“詔假司馬”印。1982年,陜西省禮泉縣文物工作者通過實地調查,在禮泉縣昭陵鄉趙家新莊東北約50米發現4座漢墓,1座漢墓在趙家新莊村東南120米處,另外3座漢墓在趙家新莊村北。墓葬之間距離約200米,墓葬分布在南北方向的一條直線上,從南向北為1號—4號墓,2號、3號墓地面殘存較大的封土堆,1號、4號墓封土堆較小。墓葬東北距趙家圍墻村約500米處,西到深溝約200米處。從墓葬分布情況判斷,該墓群可能為一處漢代家族墓地。2號墓封土殘高約3米,20世紀70年代,當地村民在平整土地的過程中,在2號墓東南15米發現殉葬坑一處,出土陶瓶、陶倉、陶灶等殘破器物,并發現“詔假司馬”銅印一枚,該印現收藏在乾縣昭陵博物館,年代為漢代。3.1982年青海樂都縣文物普查,在引勝鄉趙家寺村征集到“詔假司馬”銅印一枚,印面呈正方形,印邊長2.5、帶鈕高2.5厘米,重100克。[8]該印年代為東漢。4.2010年9月,青海省樂都縣伯鎮七里店馬家臺漢墓群1號大墓前室內出土了一枚“詔假司馬”印,為銅質橋形鈕,陰文篆刻,長、寬皆為2.8厘米。主持發掘工作的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胡曉軍先生認為:“印章不僅完整,而且字跡非常清楚,證明了墓室的年代及主人身份,可以初步認定這座墓室的主人為我國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武職。”[9]該印年代為魏晉南北朝時期。
從上述有確切出土(征集)地點的4枚“詔假司馬”印來看,除陜西省禮泉縣昭陵鄉趙家新莊子漢墓出土的“詔假司馬”印沒有查到尺寸信息外,其他三處出土的“詔假司馬”銅印印面尺寸都在2.5厘米左右,印面同為正方形,印鈕為橋形(或覆瓦形),形制大小與莊浪縣良邑鎮蘇苗塬頭遺址出土的“詔假司馬”銅印相同。尤其是青海省樂都縣引勝鄉趙家寺村征集到的“詔假司馬”銅印,與莊浪縣良邑鎮蘇苗塬頭遺址出土的“詔假司馬”銅印在器型、尺寸、重量、字體等方面幾乎一模一樣。青海省樂都縣引勝鄉趙家寺村發現的“詔假司馬”銅印,發表相關研究文章的作者白萬榮將其年代定為東漢,筆者同意此觀點。
莊浪縣良邑鎮出土“詔假司馬”銅印的蘇苗塬頭遺址南面是東西流淌的章麻河,該河南面500米處的二層臺地上是縣級文物保護單位寺角洼漢代墓群,分布有從西漢早期到東漢晚期墓群20余座。自2008年以來,歷年出土漢代銅四足形器、銅帶鉤、鐵釜、谷紋玉璧、銅錯金銀提耳等文物200多件,制作精美,反映了墓主人具有一定的社會地位,等級較高。其中,M1出土的銅錯金銀提耳上有錯金篆書“陵里”二字。[10]《史記·石奮列傳》記載:“萬石君徙居陵里。”[11]《索引》顏注:“陵里,里保,在茂陵(漢武帝劉徹的陵墓)。”由此看來,這批“陵里”器與茂陵邑有關,尤其是墓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貴。據此分析,距寺角洼漢代墓群不遠的蘇苗塬頭遺址出土漢代較高軍職者擁有“詔假司馬”銅印就不足為奇了,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良邑鎮在漢代具有非常重要的政治軍事地位。
再從出土漢代官印來看,在西漢時期,假司馬這一級別官印的鈕式一般為薄瓦形鈕,在印臺上鈕的形狀像薄邊覆瓦狀;到東漢時期,鈕的形狀演變為厚瓦形鈕,瓦鈕的邊沿較厚,穿孔小,鈕為長筒形,印面字的開口呈寬V形。通過比較,可以明顯看出莊浪縣良邑鎮蘇苗塬頭遺址出土的“詔假司馬”銅印的印鈕形狀和印文風格具有東漢官印特征,因此可以斷定此印的年代應當在東漢時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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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南朝宋]范曄.后漢書·卷四十七·班梁列傳[M].北京:中華書局,1965:1572-1573.
[6][清]阮元.山左金石志[M].清嘉慶刻本.
[7]王獻唐.五鐙精舍印話[M].青島:青島出版社,2009.
[8]白萬榮.青海樂都發現東漢“詔假司馬”印[J].文物,1995(12):58.
[9]祁國彪.馬家臺古墓群首次考古發掘“詔假司馬”印驚現彩陶之鄉[N].西海都市報,2010-09-19(A03).
[10]趙建龍,趙吳成,李曉斌.甘肅莊浪寺角洼漢墓發掘簡報[J].文物,2017(09):4-14+1.
[11][漢]司馬遷.史記·卷一百三·萬石張叔列傳[M].北京:中華書局,1959:2766.
作者簡介:
葉佳(1986—),女,漢族,甘肅莊浪人。大學本科,文博助理館員,研究方向:文物研究。
李曉斌(1973—),男,漢族,甘肅莊浪人。大學本科,文博副研究館員,研究方向:文物和史地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