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榮英 李樂
摘 要:小說《木魚歌》是華裔女性作家林露德繼《千金》之后的又一力作。小說體現的多個主題中,種族這個主題備受關注。《木魚歌》通過描寫呂金功到美國生活的境遇以及他從美國再次回到祖國后的遭遇,凸顯了不同種族界限間的不可逾越性,這也符合種族隔離對抗的觀點。
關鍵詞:林露德;《木魚歌》;種族界限
中圖分類號:I712.07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2596(2024)05-0036-03
林露德出生于美國。一歲時跟隨父母遷居香港,在那里度過了少年時光。父親去世后,十六歲的林露德才回到美國。林露德雖然長著一副西方面孔,卻立志要“用筆為華人樹碑立傳”。林露德相貌上沒有華人特征,是中國鄰居家孩子眼里的“白種人洋鬼子”。她回到美國時,又變成了“中國佬”。有著一半華人血統的林露德在美國體驗到了華人的生存環境,于是三十多歲的林露德便開始拿起筆書寫華人的故事[1]。《木魚歌》中主人公呂金功的原型是成就卓著的華人果樹專家——劉錦濃。張敬鈺教授稱《木魚歌》是一部關于“華裔美國園藝家劉錦濃的傳記,一部紀實性小說”[2]。劉錦濃離開廣州臺山時只有十歲。他來到了南亞當斯和馬薩諸塞州的制鞋廠做工,后來被外交官安森·柏林格姆的侄女凡尼收做了養子。在凡尼去世后,劉錦濃繼承了她的遺產和兩座種植園。在這兩座種植園里,劉錦濃成功種植出了抗霜凍并可長久保鮮的橙子。
一、種族界限
《木魚歌》中主人公呂金功幼時便從中國到美國去謀生。當時,華人和白種人之間有著明顯的種族界限。這種種族界限不僅存在于美國人和華人,同樣也存在于美國的白種人和黑種人之間。到美國去謀生的華人被白種人剝削壓迫。美國社會上的白種人地位很高,是美國的統治階級,擁有著話語權。社會規范和標準是由白種人制定的,其他種族的行為規范與準則也是由白種人決定的,種族之間的界限也就由此形成了[3]。
(一)地位低下的華工與黑種人
當中國工人乘火車到達北亞當斯時,魁斯平會派來的罷工工人開始抗議。由男女老少工人組成的罷工隊伍高聲喊著“我們要打敗破壞罷工的人渣,黃種的人渣也會被我們趕走”[4]。這些罷工工人在口號里稱華工為“黃色人渣”[5],甚至威脅要炸掉車站。因為在他們心中黃種人是低賤的,他們與其他種族之間有著明顯的界限。呂金功在芬妮家中生活期間,芬妮的妹妹和父親對呂金功的態度也充滿著不接受甚至是排斥。在芬妮的幫助下,呂金功把植物作為突破口,為美國社會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然而,美國社會還是沒有接納他。即使在他拿到了美國身份之后,他還是不能像其他普通美國公民一樣擁有參與政治的權利。
身為黑種人的喜芭在美國的地位也同樣低下,生活也同樣艱苦。年少時,喜芭一家被朱利安少爺誣陷并奪走土地后只能忍氣吞聲。在那個時期,即使黑種人獲得了解放和自由,與喜芭地位相同的黑種人仍然不敢真正地認為自己是真正自由了,更不敢認為他們是安全的。這種自由只是白種人對黑種人的一種愧疚[6]。黑種人在當時的法庭上還是沒有說話的余地。這樣的童年經歷讓喜芭深刻認識到種族界限的不可逾越性,以及這種界限會帶來的災難。就算后來喜芭到芬妮家里工作,還是免不了被雇主看不起和壓迫,以至于在喜芭和吉姆相愛結婚后,喜芭一直想方設法避孕,不想生孩子,因為她害怕這樣的災難也會降臨在自己后代的身上。由以上事例可以看出,在美國生活的黃種人和黑種人都遭受著不平等的待遇,不同的種族之間的界限也顯而易見。
(二)不同種族間的宗教沖突
在呂金功十歲之前都和母親心珠生活在一起。心珠是一位信仰鬼神的婦女,堅信爺爺不能安息是她的過錯。她接受“父權制下年紀大的男人統治其他所有人的安排”[7]。在面對困難的時刻,心珠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向神仙獻供,在王母娘娘面前跪拜,求觀音菩薩大發慈悲。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呂金功也受到了影響,在美國時會對著供桌敬香。呂金功這種供奉鬼神的宗教行為在美國白種人看來是荒謬的,是不能被理解的。后來在芬妮的影響下,為了更好地融入芬妮的家甚至是當時的美國社會,呂金功開始信奉基督教,慢慢養成了美國人的宗教習慣。然而,就算呂金功放棄自己最初的信仰選擇基督教,他也不能完全地融入美國社會。不僅如此,呂金功的這種行為還被同樣在美國舊金山謀生的華人同胞鄙視。
同樣,對于當時呂金功的村民和家人來說,基督教也是不被接受的。所以回到祖國,信仰基督教的呂金功再次被國人當作異類。他開始對村民說:“我們都是罪人,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就像發燒的人在胡言亂語時不知道自己病了,但是他還是需要藥來醫治。你們也是一樣。是的,你們需要藥,耶穌從天上替我們帶來信仰的藥”[8]。而這么說的后果就是被村里的無賴拳打腳踢,同時也被家人逐出了族譜。與呂金功的母親心珠擔心兒子的同時也表現出了不耐煩,認為是狐貍精吸取了兒子的魂魄。心珠在呂金功寄給她的照片中看到了呂金功和白種人芬妮的合照。心珠認定就是這個“白種人妖怪”扣押了她的兒子。她不明白呂金功為什么會為了這個拋棄他們一家。呂金功也無法理解母親為他燒符紙“治病”的行為。面對家人和村民對基督教的抵制,呂金功感到絕望,逐漸失去了要“拯救”家人和村民的信心。母親為呂金功包辦婚姻就成了壓倒呂金功的最后一根稻草,從而導致他悄悄離家出走再次奔赴美國。為了宣傳和擴大基督教的影響力,白種人通過一系列措施來增加耶穌信徒的數量,而派傳教士來中國就是其中的措施之一。白種人耶穌信徒每個禮拜日都在禮拜堂辦聚會。在旱災面前,糧食作為當時稀缺的資源,也成了白種人耶穌信徒說服村民們信教的誘餌。但是大多數村民在白種人教徒分發完米后便離開,并沒有因為施舍而放棄自己的信仰而加入基督教,“大包子的爹”甚至因為兒子聽信了白種人的話而帶頭趕走了“洋鬼子”[9]。由此可見,宗教沖突也是種族界限中的一個無法消除的方面。
二、種族融合
在《木魚歌》中,林露德花費了大量筆墨描寫那個時期不同種族之間的明顯界限。然而,其中也包含了許多種族融合的內容。芬妮和呂金功的情感便是最好的例子。芬妮和呂金功無親無故。美國白種人芬妮不顧家人的看法,堅持不求任何回報地幫助華人呂金功。她前期引導呂金功加入基督教,邀請呂金功住進她的家并為他找到謀生的工作。后期她又將父親留下來的種植園交給呂金功經營。在呂金功接受不了中國的生活時,芬妮又設法幫助他回到美國,最后還幫助呂金功取得了合法的美國公民身份。呂金功與黑種人夫婦的親密關系也能說明這一點。吉姆、喜芭夫婦是呂金功在美國為數不多的朋友。同樣在美國謀生的其他種族人,呂金功和吉姆、喜芭夫婦都在美國遭受著歧視。在這種環境下,他們之間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情。幾個人不僅在生活中互相幫助,在情感上也成了互相信任的好朋友。
(一)白種人芬妮與呂金功的情感
芬妮在結識呂金功后便一直與他保持著緊密的聯系。呂金功非常信任芬妮,在美國的生活也一直依賴著芬妮。他將芬妮看作自己的母親,而芬妮在與呂金功的朝夕相處中,對呂金功的情感不再是純粹的友情或者是親情。“阿呂緊緊握住我的手幫助我走過小溪時,他有時會握得久一點。但是他究竟是表達關心還是愛意呢?我們談到他的植物的時候,阿呂的臉會閃耀著激情。但是那其中有對我的激情嗎?”[10]芬妮的內心慢慢發生著變化,她幻想呂金功跟她有著同樣的渴求,并一次次地在內心祈禱,希望這件事能發生。芬妮把對呂金功的情感慢慢升華成了愛情。在呂金功回到中國的那段時間,芬妮無時無刻不在盼著呂金功能再次來到美國。當聽見從中國再次回到她身邊的呂金功大聲呼喊她為“芬妮媽媽”時,芬妮心中升起了一種悲喜交加的復雜情感。她很高興呂金功能再次回到她的身邊,但是同時她對呂金功叫她媽媽感到失望。呂金功對她的稱呼打破了她的幻想,所以芬妮隨后就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當時,白種人與黃種人的身份地位還存在著極其不平等,但是芬妮和呂金功之間的情感跨越了他們之間的種族界限。例如,芬妮對呂金功的愛使她為身為黃種人的呂金功提供食宿。在呂金功生病期間,她對他形影不離,日夜不分地照顧。為了呂金功能夠恢復健康,芬妮日夜祈禱。目睹菲比能夠觸摸呂金功從而使他慢慢放松下來,林露德使用“嫉妒”“絞痛”“慚愧”“掙扎”等詞語來表現芬妮內心的不適。在呂金功痊愈后,面對他想要回到中國的想法,芬妮當時的心情既震驚又難過。“這個驚嚇太可怕了。難道我一直以來所相信的,不,到現在都還相信是上帝給阿呂的任務是弄錯了,以致我引導他走上錯誤的道路嗎?或者是因為我對他的感情讓我分不清楚是非?也許是上主在測驗我,發現我有所不足。是不是因為如此所以他要帶走阿呂?”[11]但是芬妮還是隱藏起自己的不舍,支持并且幫助呂金功順利回到祖國。隨后她又幫助他再次回到美國并獲得美國公民的身份,在種植園陪伴呂金功為了夢想風雨無阻地奮斗。而呂金功對芬妮的情感雖不是愛情但同樣深厚,呂金功把芬妮看作母親一般的存在。在呂金功回到中國的日子里,他與芬妮信件來往十分頻繁,他將芬妮視作他的思想與感情自由傾訴的對象。呂金功迫不及待地想回到美國與芬妮像以前一樣生活。在回到美國后,芬妮為了幫助呂金功實現夢想,她貢獻出了父親作為遺產留下的種植園。雖然呂金功和芬妮分別屬于兩個不同的種族,但是他們的情感早已經跨越了種族的界限。
(二)黑奴后裔夫婦與呂金功的友情
身為黑種人奴隸的子女,喜芭從小便遭受來自白種人的歧視與迫害。父親被上尉殺害后,母親也在絕望中去世。童年悲慘的遭遇給喜芭的心理造成了無法磨滅的創傷。以當時黑種人在美國的處境和地位,像芬妮這樣的白種人是不會保護甚至是瞧得起喜芭和吉姆這樣的黑種人奴隸后裔的。但芬妮最為看重的呂金功卻與吉姆夫婦相處融洽,產生了深厚的友情。在小葛,魯斯和敏蒂嘲諷呂金功叫芬妮為“芬妮媽媽”時,吉姆和喜芭會為了呂金功辯解。喜芭說:“讓阿呂給捧得高高在上的是我們的習俗,非洲習俗。”[12]喜芭認為呂金功對他們是很尊重的。雖然芬妮讓呂金功監督吉姆的工作,但是喜芭和吉姆沒有為了這件事責怪過呂金功,因為呂金功并沒有像其他黑奴監工一樣耀武揚威甚至是霸凌喜芭和吉姆。芬妮去世后,呂金功沒有了經濟來源。吉姆和喜芭看出呂金功的難處,把自己的錢寄給呂金功。為了讓呂金功沒有心理負擔地接受這筆錢,吉姆和喜芭稱這筆錢是他們欠芬妮的。在呂金功的種植園因為寒潮而遭受重創,吉姆和喜芭也不遺余力地幫助呂金功盡量減少寒潮對果園造成的損失。
另一方面,呂金功對吉姆和喜芭也有深厚的友情。芬妮為了讓白佬看得起呂金功,便提出讓呂金功做黑種人吉姆的監工。雖然身不由己,但呂金功還是為吉姆感到難過。他沒有像其他監工一樣苛刻,還會在適當的時候為吉姆和喜芭提供幫助。喜芭對此也表達了對呂金功的感謝:“他真的做到了,他就像是那個魔法鋤頭,為了我們彎著腰”[13]。呂金功真心希望朋友能過上更好的生活。在吉姆的菜地獲得第一次收成的時候,他和吉姆夫婦一起慶祝。雖然呂金功與吉姆和喜芭屬于不同的種族,但是從吉姆夫婦對他的信任,以及他對吉姆夫婦的幫助都可以看出種族融合的現象。
三、結語
東莞木魚歌故事多悲情主題[14]。林露德在《木魚歌》中塑造了一個與三個種族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男性——呂金功。呂金功身份特殊,出生在中國傳統家庭,在美國白種人芬妮的陪伴下成長,又與黑種人吉姆和喜芭交情深厚。本文通過分析深受白種人影響的呂金功在家鄉的遭遇以及他與芬妮和黑種人夫妻之間的情感探究《木魚歌》中的種族界限和種族融合。當代美國社會仍為白種人主導的社會,社會環境也不利于種族融合。黑種人以及其他種族經歷著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壓力,不平等的社會地位以及大多數公眾對跨種族關系的否認態度。林露德借此為華裔美國人發聲,也希望幫助人們正視種族問題,為真正的種族融合提供未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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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張敬玨,張紅云.從跨國、跨種族的視角審視亞美研究——林露德的《木魚歌》[J].華文文學,2008(03):44-48.
〔3〕甘婷,林元富.奧克塔維亞·巴特勒《親緣》的“界限”研究[J].西安外國語大學學報,2021,29(01):104-108.
〔4〕〔5〕〔8〕〔9〕〔10〕〔11〕〔12〕〔13〕[美]林露德,馮品佳譯.木魚歌[M].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2.
〔6〕Shannon Sullivan. Good White People: The Problem with Middle-Class White Anti-Racism [M]. Albany: S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2014:117.
〔7〕陳順馨,戴錦華.婦女,民族與女性主義[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
〔14〕梁寶忠,黃瓊.東莞木魚歌之悲情主題和悲情意象[J].西安音樂學院學報,2014,33(04):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