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非虛構”文學,后綴的“文學”二字,將“非虛構”寫作歸屬為“文學”,而不是“新聞”或其他的非文學體裁,對這種書寫進行了初步的文體劃分,是對非虛構文學“文學性”的內在基本要求和審美性質的承認。非虛構文學的文學性貫穿文本的整個生成過程,包括作者對主題和寫作形式的選擇和構思,對人物情感的發掘和表達;文本生成后,讀者閱讀時直接感受和閱讀接受中“再創造”的可能性等,這一系列過程都是文學作品所共有的,但“非虛構”作為一種特別的作家介入寫作的文體,其“文學性”帶有“非虛構”的獨特特點和品質。阿列克謝耶維奇的“非虛構”寫作的文學性主要體現為情感表達的真實性、對現實主義的深化、對被采訪者聲音的復調書寫等。其“非虛構”寫作挖掘沉默者的聲音,以女性身份書寫戰爭中的女性和小孩,不同于以往宏大的戰爭敘事,向讀者展示了戰爭的另一個面向。
關鍵詞:非虛構文學;阿列克謝耶維奇;文學性
白俄羅女作家斯維特拉娜·阿列克謝耶維奇在2015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她以戰爭為題材,與戰爭中的幸存者深入對話,采用非虛構寫作的模式真實地展現了戰爭中“個人”的聲音和情感,并且將自己的反戰思想貫穿到整個創作中,為文學創作開辟了新道路,其寫作因具有深刻的人文關懷而具有永恒不滅的價值。要講清“阿列克謝耶維奇非虛構作品的文學性”這個話題,首先要弄明白以下幾個問題:一、非虛構寫作與非虛構文學的關系;二、阿列克謝耶維奇小說作為非虛構文學的代表作有何獨有的特點;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小說在文學性上有何表現;三、從文學性和人性層面,而非政治層面的標準,交代阿列克謝耶維奇作品的歷史價值和現實意義。聚焦起來就是要解釋清楚以下這三個名詞之間的復雜關系:阿列克謝耶維奇、非虛構文學、文學性。
一、“非虛構文學”內涵界定
和阿列克謝耶維奇的非虛構寫作
“非虛構”寫作不同于“非虛構文學”,非虛構寫作的范圍更寬泛,而非虛構文學對寫作的文學性和審美有更高的要求,要有無功利的性質,要能夠打動人,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創作顯然是屬于非虛構文學的。以下將對“非虛構文學”這一名詞的概念進行界定,并簡要介紹阿列克謝耶維奇的非虛構寫作基本特征。
(一)“非虛構文學”內涵界定
界定非虛構文學的概念,就要區分開非虛構文學與非虛構寫作,阿列克謝耶維奇獲得諾獎,使得這一問題備受關注,馮驥才的《非虛構寫作與非虛構文學》一文對這個問題進行了清晰的論述,得出的結論是,“非虛構文學不等同于非虛構寫作。非虛構文學似乎只是非虛構寫作的一部分”“對于整個非虛構寫作,一方面它應是開放的,一方面要用理論梳理、分類,為其概念定義”[1]。以上的區分是很有道理的。非虛構寫作作為一個更為寬泛包容的概念,從廣義上來講,一般把報告文學、紀實文學、散文、傳記和自傳、口述史、新聞寫作、人類學訪談等歸入非虛構寫作的范圍。阿列克謝耶維奇寫作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雖然不排除題材、政治方面的因素,但也是官方對阿列克謝耶維奇寫作文學性的肯定。“非虛構文學”一詞,一是“非虛構”,是對其創作手法和題材的規范,另一個“文學”則是對其文學性的規定,“文學”是具有審美性質的,是無功利的,區分于實用的、及時性的新聞文體。另外,“文學”也是天然地具有虛構性質的,“非虛構文學”雖然是“非虛構”,但任何文學性的書寫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的“符合事實”,事實和細節無法全部寫入作品中,回憶和對創作形式的選擇都使得書寫會由“有限的事實”導入虛構的國度。阿列克謝耶維奇自己也說過“一切都可能成為文學”,或者說任何有關于人性的真實的,可以成為文學的。
非虛構寫作與一般的更常見的虛構寫作有很大的區別。非虛構寫作的“非虛構”在于其材料的來源,來源于真實發生的事件,對于作者想象力的發揮是有所限制的,而虛構寫作的作者則可以最大限度運用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并不限制作者的想象和表述形式。二者的區別并不是區分作品優劣的標準,非虛構寫作與虛構寫作是互補的,各有魅力,部分虛構寫作缺乏對事實和真實的深度挖掘,而這恰恰是非虛構寫作所擅長的。
(二)阿列克謝耶維奇的“非虛構”寫作的探索過程和文體定型
阿列克謝耶維奇善于記錄歷史,尤其是戰爭的歷史,她將人們在“二戰”、阿富汗戰爭、蘇聯解體、切爾諾貝利事件背景下的個人命運和集體記憶如檔案般保存下來,她以關乎生命與存在的講述,撰寫了一部部“人類情感的歷史”。她能夠實現這樣的書寫,與她堅持實地采訪當事人的努力有關,傾聽當事人和歷史見證人的心聲,然后記錄下來,形成獨特的“素材”。阿列克謝耶維奇沒有滿足于單純的記錄,而是由表及里、由淺入深,將浮于事件表面的情感逐漸深化,將事件推向人類與歷史的高度,從而引發深思。作者書寫戰爭,拋棄了戰爭的宏大敘事和對正義的勝利歌頌,而是聚焦于具體的個人,以人為中心,關心戰爭中單個人的生存體驗和記憶,是對戰爭的另一幅面孔的大膽揭露——恐怖、非理性、無意義。
書寫的內容和形式的完美配合不是一蹴而就的。阿列克謝耶維奇說自己的老師是阿列斯·阿達莫維奇,她在閱讀了他的作品《我來自火光熊熊的村莊》一書后深受觸動,啟發了她對寫作形式的探尋。“我在尋找一種寫作體裁,能夠反映出我所見到的世界,能夠承載我的所見所聞。”阿列克謝耶維奇用真心去體驗世界的細微之處,而承載這些情感與事實的形式不是立刻就出現的,而是不斷探索出的。
二、阿列克謝耶維奇“非虛構”寫作的文學性
要講清“非虛構文學”的文學性,就要明白什么是“文學性”。文學性這個詞可以從狹義和廣義兩個角度進行闡釋,這是一個開放的不斷豐富的詞語。阿列克謝耶維奇的非虛構作品的文學性主要體現在其情感的真實、現實主義的關懷、被訪者主人公的聲音復調等。需要注意的是,阿列克謝耶維奇書寫戰爭,寫戰爭中女性和兒童幸存者等弱勢群體對戰爭的回憶,寫小人物對戰爭的鮮活體驗,促進了非虛構寫作這一文體的“平等性”。
(一)所謂“文學性”
“文學性”,最簡單的解釋就是“文學的性質”,在不同的理論家語境里對其解釋都有所不同,“文學性”這一詞是開放的,不斷有理論家豐富其含義。
文學性和創作中想象的發揮有關。《文心雕龍·神思》中有一段文字說:“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為妙,神與物游。”[2]249這是對詩文思維特征中感發和想象的描述,想象屬于“文學性”的一個特質似乎是中外理論家都認同的。陶東風的《文學理論基本問題》中說:“在理論上,關于‘文學性的共識主要集中在語言(符號)性、情感(心靈)性、意象(形象)性、想象性(虛構性)等四方面。”[3]53簡而言之,“文學性”有關主體的情感、想象的發揮、形象的創造和文學的語言等。
當代法國思想家朗西埃重新解釋了“文學性”一詞,在朗西埃的語境中,文學中的“文學性”(littérarité)就幾乎等同于美學中“平等”一詞,“民主是一種感性的分享,是一種感性場所的再分配。而支配著這種再分配的,是文學性這一事實本身”[4]154,文學可以通過書寫對感性場所進行重新分配,以建立新的共同體。亞里士多德所說的“再現”文學,悲劇模仿高貴的人物,喜劇模仿平民,是對文學中等級體系的建立。同理,以往對戰爭的書寫都集中于宏大敘事,對反暴力國家正義行為的歌頌,對戰爭中英雄的贊揚,作者刻畫的主角也都傾向于展示男性視角,這種敘事忽略了戰爭中實實在在的個體感情和記憶,失卻了戰爭中細節的真實,阿列克謝耶維奇的書寫則打破了這種對戰爭的“刻板印象”,她以女性作者的身份,關心戰爭中更處于弱勢的兩個群體,一個是小孩(《我還是想你,媽媽》),一個是女人(《我是女兵,也是女人》),這兩個群體恰恰在文學中是處于“失語”的,阿列克謝耶維奇填補了這一敘事空白,讓讀者看到了別樣戰爭更真實的一面。她小說中這種主角和視角的變化,可以說就是一種感性的重新分配,把女人和孩子一并提到了和男人一樣的平等講話訴說地位。“對于我而言,小人物們不再是歷史上默默無聞的無產階級了,他們的靈魂開啟了。”阿列克謝耶維奇說她與權力之間沖突的原因是,“對于大思想來說,大人物是多余的,是不合適的,加工處理很費力”[5]421。國家喜愛的是戰爭的宏大敘事,是對國家光輝形象的贊揚,阿列克謝耶維奇的書寫顯然挑戰了既定的“權利體系”。“她實際上是開創了一種獨特的文學體裁:政治音律的長篇懺悔錄,小人物在其中親身講述自己的命運,從小歷史中構建出大歷史。”[5]442任何書寫都脫離不了政治環境而單獨存在,作家是處于政治機構下的個人,阿列克謝耶維奇的書寫因為題材的特殊性也必然牽涉政治,她用文學的方式,重新對戰爭中的政治空間話語進行了感性的分配。
(二)阿列克謝耶維奇“非虛構”寫作的文學性
阿列克謝耶維奇的“非虛構”寫作的文學性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對情感書寫的真實性;二是非虛構寫作對現實主義的深化;三是以短篇的形式,對被采訪者的聲音進行復調書寫,這三點在她的作品中是統一的。
1.情感的真實
情真而動人,丹納在《英國文學史》“序言”中講:“一部書越是表達感情,它越是一部文學作品;因為文學的真正的使命就是使感情成為可見的東西。”[6]594可見對真實情感的表達是一部文學作品靈魂的東西。阿列克謝耶維奇的作品就是飽含真情,她通過對戰時親歷者的采訪,人文關懷地傾聽他們的聲音,對于有些受訪者來說,回憶和面對戰爭的真相是痛苦的,因此說出內心真實的感覺就需要一定的時間和過程,作者可能在訪談結束后也收到他們的來信,這些被掩埋的“心事”,一旦有了傾聽者,就會展現得更加真切動人。受訪者一方面講述確實是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情,是完全的事實,但另一方面由于時間間隔和戰后生活,他們的記憶也會出現偏差,不可能百分百還原過去的歷史,但這樣使得敘述更生動,這是更符合文學的真實。“阿氏口述小說極度貼近地氣,個體苦難的真實與歷史苦難的真實就在歷史和個體的張力中產生,盡管‘真實包含回憶之真、敘述之真與藝術之真等多個維度,但作品內蘊的歷史之真仍舊無法撼動。”[7]
阿列克謝耶維奇在寫作中關注人物的心理時間和意識空間,關注講述者在災難性事件面前,內心和情感的細膩感受,在《我還是想你,媽媽》中,講述者的話語將時空聚焦于在戰爭剛開始發生時,每一個講述者在這一時刻所處的具體空間都不同,經歷也不同,以成年人的身份回憶兒童時期的事情,以兒童的視角看待戰爭,阿列克謝耶維奇強調敘事者在這一時間段內心的細膩感受,關注人物的情感和心理狀態,從而凸顯災難性事件對于敘事者的意義和影響。比如在《可我還是想,媽媽》中,從參加普通的夏令營到戰爭突然爆發,敘事者沒有找到媽媽的慌亂,孩子對媽媽的依賴和看不到媽媽的傷心:“如果突然有人說出‘媽媽這個詞,孩子們立刻嚎啕大哭。傷心的痛苦根本無法勸得住。”[8]18
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創作始終以人為中心,她自言:“我的創作之路還是從人走向人,從文獻走向形象。每一篇自白就像一幅彩色的肖像畫,誰也不談文獻,都談形象,都談現實的幻覺形象。”[9]12“我的研究對象仍然如故,是感情的歷程,而不是戰爭本身的歷程。”[9]12“我不對我的所見所聞做出評判,我只想把人的世界按本來面目反映出來。”[9]14“阿列克謝耶維奇所追求的是超越時間、超越人的立場和階級屬性的真實。”[9]319雖然作者的實際創作不一定完全符合其創作理念,但也能從中窺探一二,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創作實際是與她的言論相符的,即她寫作的主題和主體都是“人”,真實情感的人,“我不是在寫戰爭,而是在寫戰爭中的人。我不是寫戰爭的歷史,而是寫情感的歷史。”[5]412
阿列克謝耶維奇作為女作家,書寫戰爭的殘酷,在采訪中也會受到周圍人的質疑,說女人的言論是虛假的,應該去采訪男人,聽男人怎么說,她對于真實的追求需要克服采訪和出版過程中的很多阻礙。她書寫人和真實是帶有鮮明的反戰意識,這一點是人類共通的情感認同。“審美情感往往是一種超越個人厲害得失而具有人類普遍性的情感。”[10]66作者在采訪和寫作時已被觸目進行的事實所震撼,寫作完成后,讀者在閱讀中也會被每一個鮮活的個體敘述所打動,情感的共通跨越了時空的界限,使得人人都能對話和共鳴。
2.對人道主義、現實主義文學的深化
1961年10月蘇共舉行第22次代表大會,提出“一切為了人,為了人的幸福”和“人與人是朋友、同志和兄弟”的口號,從此人道主義更加鮮明地成為現實主義文學創作的重心。1971年,蘇共二十四大重申反對“兩個極端”,其總的傾向是:強調寫“正面人物”,寫“時代真實”“生活的美”,大力提倡“社會主義人道主義”。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寫作也是遵循現實主義人道主義傳統的。
19世紀的現實主義文學主張真實地再現現實,寫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以表現一個時代的特征。阿列克謝耶維奇采用口述史記錄的方法,其素材來源于現實社會,生活中某些事甚至要比虛構的故事更瘋狂,更不可思議,更不合常理,現實與虛構的距離非常短。“在當面聊天時,講故事的女人們都很激動,她們生活中的一些片段也堪比經典作品中的最佳篇章。”[5]407素材來源于現實,尤其在戰爭這個特殊環境中,阿列克謝耶維奇挖掘出了戰爭另一面的真實。“歷史,就是通過那些沒有任何人記住的見證者和參與者的講述而保存下來的。是的,我對此興趣濃烈,我想能夠把它變成文學。”[5]412“每個講述者都有自己的版本,正是從所有版本中,從它們的數量和交叉中,產生時代的特點生活在其中的人的形象。”與現實主義對時代的宏觀描繪和把握不同的是,阿列克謝耶維奇不對時代環境進行描寫,而是直接聚焦于歷史中的某個人,傾聽和書寫單個人的心聲,她所謂的歷史不是抽象的,而是實在的,這是對現實主義進一步的發展和深化。
3.具有獨特風格的復調書寫
阿列克謝耶維奇獲得諾獎的頒獎詞是:“她的復調書寫,是對我們時代的苦難和勇氣的紀念。”“復調”一詞概括了她創作的一大特點。復調小說理論是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一書中提出的,巴赫金指出,“有著眾多的各自獨立而不相融合的聲音和意識,由具有充分價值的不同聲音組成真正的復調”[11]29“這里恰是眾多的地位平等的意識連同它們各自的世界,結合在某個統一的事件中,而互相間不發生融合”[11]29。這就指出復調小說是一種“全新的小說體裁”,是多聲部的、“全面對話”的小說;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主人公不僅是作者議論所表現的客體,也是直抒己見的主體。在傳統的文學作品中,作者充當著講述者的地位,擁有獨一無二的話語權,他可以講述自己所經歷的事情,寫自己對事情的看法,可以發表自己的議論,或者虛構一個人物來為自己代言,而在復調小說中,主人公獲得了與小說家平等的自由話語權。
阿列克謝耶維奇的非虛構小說繼承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復調結構,并在此基礎上融合了自己的寫作風格,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復調書寫”。在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口述實錄的敘事作品中,講述者是作者的采訪對象,作者會提出一些問題,被采訪者回憶并回答問題,采訪者傾聽和記錄。不同的受訪者因為災難發生時年齡、場景、記憶的程度、長大后的經歷和觀念等的不同,給出的回復也就不同,這意味著作者對每一個受訪者的記錄都具有強烈的個體性,其說話方式、語氣、情感等都會有所不同。阿列克謝耶維奇會就自己的采訪記錄進行篩選,盡量使每一個入選的“自述”各不相同,使作品內容能夠保持多樣性和豐富性。山東大學朱亞楠的碩士論文《斯維特蘭娜·阿列克謝耶維奇的非虛構小說及其價值研究》第二章就對阿列克謝耶維奇“獨特的復調結構”進行論述,可以參見。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復調書寫有其獨特之處,采用并列分章的結構,每個故事都是獨立的,沒有先后順序,不同職業和性別的主人公地位都平等對待,這樣就兼顧了小說中各主人公的平等地位。
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寫作不是一成不變的,在不同時期的作品中作者的存在和聲音是不同的。在《我是女兵,也是女人》中,作者的陳述性話語還比較多,還會出現作者與受訪者的對話,作者話語的情感和傾向都比較強烈。在《我還是想你,媽媽》《鋅皮娃娃兵》《切爾諾貝利的悲鳴》中,作者的話語多出現在開頭和結尾中,保證正文中受訪者的單身話語的獨立性和自主性。尤其在《我還是想你,媽媽》中,使用第一人稱“我”進行表達,充分讓受訪者使用其話語權,好像受訪者在面對面向讀者講話一樣,讀者和受訪者的距離就和當時傾聽受訪者講話的作者和受訪者的距離一樣近。
三、“非虛構”寫作現實意義
阿列克謝耶維奇“非虛構”寫作具有其獨特的價值和意義:(一)阿列克謝耶維奇發掘“大歷史”時代沉默的小人物的聲音,對“沉默的小人物”本身充滿了人道主義關懷,傾聽他們的講話,在采訪這一過程中就已經實現了對沉默聲音的人性觀照。(二)阿列克謝耶維奇對戰爭的寫作是對歷史宏大敘事視野的補充。(三)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寫作體現了作家或記者、知識分子對社會的關注和介入,堅持自我表達的方式,發出自己的聲音,也代替無法發聲的人發言。還有一個特別之處就是作者的女性身份,“文學中的性別身份問題是文藝理論中的基本命題,既涉及文學創作、文學閱讀和文學批評中的性別身份、性別立場,也涉及文學史、文學傳統中的性別歧視”。阿列克謝耶維奇作為女性,總是探尋和表達女性獨特的生命體驗,是對“通通都是男人寫男人”的補充,甚至更為真切,對人性的探索更為深刻,讓“她們用自己的語言說話”,表達自己的話語和情感,建立真實的女性的戰爭史或孩子的戰爭成長史,是她作為一個女性的細微和可貴之處。“真正成功的文學作品,總是善于把隱秘的社會意圖掩藏或滲透在審美詩意世界中,并賦予這種審美詩意世界以多重解讀的可能性。”[10]67女性對戰爭的書寫就是對戰爭的另一種解讀,這保證了文學中戰爭世界的可能性和多樣性。不應該止于對阿列克謝耶維奇非虛構寫作的情感和人性價值的肯定,還要立足于當下的現實,進行觀照和反思,不止是戰爭領域,對于其他題材,也需要挖掘沉默者的聲音,作家、記者通過寫作對現實進行介入,主題、主人公的平等和感性的再分配,都可以讓書寫映照于現實,推動現實走向更民主更平等的社會,這就是不斷書寫的意義。
四、結語
阿列克謝耶維奇選擇非虛構小說作為寫作的文體是其個人經歷與認識雙重作用的結果。作為一名曾經的新聞從業人員,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從業經歷和所受的教育使她能夠在社會事件中找出引發的根源;作為作家,對人性的探查能夠讓她在與人對話的過程中抓住人性的本質;作為女性,她豐富而細膩的感情能夠探查到人們心靈最真切的地方,這些都讓她的創作能夠打動讀者,她的小說不僅是一部戰爭的“文獻史”,更是對人深層情感的表達。戰爭的真實面貌永遠是瘋狂殘酷反人類的,在當今仍不太平的形勢下,阿列克謝耶維奇給我們的忠告是十分有意義的。只要有國家存在,我們就有理由閱讀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小說,她的作品就永不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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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焦楚楚,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文藝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學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