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旅游地游客的情感特征與影響因素

［摘 " "要］文學是喚起游客情感體驗和情感表達的重要符號。但是，現有研究對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問題仍關注不足，不利于經營者理解游客的情感訴求和進一步優化游客情感體驗。文章以陽關與玉門關文學旅游地為例，通過爬蟲軟件獲取國內代表性旅游網站的游客評論文本，運用內容分析和情感分析的方法探討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特征與影響因素。研究發現：1）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特征以積極與消極情緒為主，且具有情境異質性；2）游客的積極情感主要受文學作品的歷史象征意義、人文景觀的真實性與自然景觀的地方性、公共文化服務設施與互動體驗設施的多樣性、講解服務的公益性與交通服務的專業性等要素影響；3）游客的消極情感主要受文學作品的消極情感表征與場所意象、人文景觀的失真與不完整、互動體驗設施的過度商業化與通信網絡設施的不完善、售檢票服務的不便與公益講解服務的缺失等要素影響。

［關鍵詞］文學；遺產；游客；情感；長城；旅游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24）05-0077-13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4.05.010

0 引言

在當代旅游語境下，文學越來越被視為旅游地資源開發和品牌化的重要資源符號[1-5]，并逐漸成為地方與國家經濟發展重要手段[1，6-8]。例如英國莎士比亞的家鄉家鄉斯特拉福德、勃朗蒂姐妹的家鄉約克郡、哈代的家鄉多塞特郡，法國儒勒·凡爾納故居亞眠、普魯斯特故居伊利耶，國內紹興魯鎮、南京烏衣巷、湘西鳳凰古城等知名旅游目的地均因文學相關資源而成為知名旅游目的地。已有研究表明，我國有一半以上旅游地與文學相關[4]。然而，目前我國文學旅游的發展與文學大國的地位是不匹配的。文學不僅對旅游供需影響重大，對增進人們對遺產的理解和欣賞以及保護也具有重要價值[9]。同時，文學的情感價值與游客對文學的情感是文學旅游興起與發展的核心誘因[10]。但是，目前有關文學旅游的研究偏向應用與供給層面[7]，較少探討文學如何影響游客的情感體驗[9，11]。

游客不僅是旅游消費者，也是文學旅游地的社會文化建構與生產最為核心的主體[12-13]。游客不是被動的[3，12-13]，而是去遺產地感同身受和表達一系列情感：“從憤怒到開心到愉悅，從害怕到自信到堅信，從淡淡的情感再到深厚的愛國主義情結，從為別人難過到發自內心的強烈共鳴，從簡單的外出尋開心到認知和感情上對事物真諦的頓悟。”[14]對此，越來越多學者提出，基于游客的情感體驗明確文學旅游的市場需求，才能更好制定適當的旅游營銷和發展策略并滿足日益興盛的文學旅游市場需求[1，7，15]。Smith也提出管理和表達情感是遺產旅游地當今要關注的新主題[14]。因而，文學遺產旅游地的游客情感挖掘大有可為，也亟待相關理論指導。鑒于此，本研究擬以與詩歌作品密切相關的陽關與玉門關文學旅游地為例，識別出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體驗特征與影響因素，進一步為我國文旅深度融合、旅游高質量發展、長城國家文化公園建設的戰略訴求提供文學旅游視角的優化路徑。

1 文獻綜述

1.1 文學旅游地與游客情感概念的界定

文學旅游的發展以“文學”為基礎[15]。學者們認為，文學是一種以語言文字為工具，以不同形式表情達意并反映一定時期和一定地域的社會生活的文化藝術[7，15]，包括詩歌、散文、小說、劇本、寓言童話等體裁。當游客的旅游活動與作者或其文學作品緊密相連時，文學旅游便發生了[1，16]。文學旅游相關定義眾多且尚未統一（表1），主要是一種密切關聯作者和文學作品并將其作為一種旅游景觀吸引游客的旅游活動。實際上，它以多種類型呈現。具體地，Butler將其分為基于作者與作品的真實場所的文學旅游、基于小說的重要場所的文學旅游、具有文學吸引力的區域的文學旅游、基于作者吸引力的文學旅游4類[17]。隨后，有學者提出了旅行寫作與電影誘發的旅游[16]、文學節慶與書店旅游[18]等文學旅游形式。在此基礎之上，Brown與Gentile將文學旅游類型歸納為作者出生地、作者之墓、作者之家、與小說有關的旅游、電影誘發的旅游、旅行寫作、書店旅游7種類型[19]，包括“真實”的與虛構的人物和場所[3]。可見，文學旅游地是真實和想象的融合生產的地方[2-3，11，20]，不僅僅是關聯作家或作品的地方，也是多個行為主體為了吸引游客而相互作用進行創造和社會建構的地方[3，12]。本文基于Herbert[3]的文學場所與張維亞[5]的文學遺產旅游地的概念（圖1），將文學旅游地界定為既具備吸引物、旅游交通及相關設施服務的一般旅游地特征，也具有與作家、作品、情感價值、懷舊、記憶、象征等相關，虛與實結合的文學特質的旅游場所。

在不同的學科領域中，“情感”有不同的含義。在心理學中，學者認為情緒和情感是人對客觀事物的態度的一種反映[28]，而情感是建立在人們自身需要是否得到滿足時的一種內心感受[29]。在地理學中，情感即人對地方的滿意度和情感的感知，是人產生地方依戀與地方認同的關鍵聯結點[30-31]及構建人類日常生活空間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社會、經濟、政治及權力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32]。在旅游領域，游客情感指游客對旅游活動的全部客體要素產生的一系列情感反應[33]。在營銷學中，情感主要指消費者在產品使用或消費過程中所誘發的情感反應[34]，是一個“從非常愉快到非常不愉快”的雙極概念[35-36]，主要分為正面（積極）情感和負面（消極）情感，兩者均有強弱之分[37-38]。可見，上述情感概念內涵均具有動態性和情景性，但缺乏情感維度的聚焦性。基于不同領域的情感定義，本文將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定義為，游客在旅游活動中因一系列旅游刺激物的變化而產生如愉悅、興奮、沮喪、憤怒等正面或負面的心理反應[39]。

1.2 文學旅游與游客情感研究

在文學旅游領域，情感與游客、文學密切關聯。一方面，遺產具有情感價值，可以形成一套帶有情緒和情感的文化實踐或感同身受的展演[14]，是喚起情感體驗和表達情感的重要表征手段[40-42]。文學作為一種民族文化遺產[5]，蘊含豐富的情感價值[9]，不僅可以吸引游客到訪旅游地，也可以喚起游客的相關記憶與情感[3，11，22]，并且可能讓游客獲得比特定作家或作品更廣泛和更深刻的情感體驗[43-44]。另一方面，情感顯著影響游客的旅游動機、行為與體驗質量[45]。游客的懷舊、逃離及其與歷史和遺產的情感聯系等心理訴求往往是文學旅游地吸引游客到訪的深層次原因和主要動機[5，19，22，46]，本質上是情感性的[19]。雖然其他旅游領域已有大量研究證明，游客的情感與其旅游決策、旅游體驗、對旅游發展態度、遺產保護行為密切相關[47-49]。然而，文學旅游領域把人的情感與文學結合的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

目前，文學旅游研究主要聚焦文學旅游相關概念的梳理與理論框架的構建，如文學旅游的類型劃分[16-19，50]、文學旅游產品的概念與結構[51-52]、文學旅游地的特征模型[3，5]、文學旅游地的建構與消費模型[3，12]、游客的文學旅游地理消費概念框架[13]、文學旅游開發的文化層模型[53]、文學旅游者的審美消費模型[11]、文學旅游地的文化遺產分析框架[54]；文學旅游的重要性，如文學旅游的文化意義和價值[55]、經濟振興作用[56]、道德凝視[57]；文學資源的旅游化，如旅游地形象塑造與營銷[1，21，44，52，58-59]、文學的旅游供需價值[9，46，52，60]、文學旅游地的演變[8，61-62]、形象感知[63]、文學遺產保護[5，64]與開發[5，15，24，46，65]、空間重構[20]、游客旅游體驗[3，43，66]與動機[19]；文學旅游的影響因素，如對懷舊[5，19，22，46]、影視[16，67-68]、真實性與想象[2，69-71]、旅行社[72]、政策[73]等因素的探究。可見，盡管情感在文學旅游動機與體驗等方面意義重大且隨著時間推移情感對文學旅游將越來越重要[5，46]，然而當前關于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研究文獻相對較少。這不僅不利于旅游地文學資源的開發利用，也不利于文學遺產的保護與傳承。

在影響因素研究方面，非文學旅游研究學者將游客情感的變化歸因為個人因素與外部環境兩大類。其中，個人因素包括認知評價、身體狀況、個性、習慣、性別、年齡、職業、客源地等，外部環境包括自然環境、微觀水平的人際互動、中觀水平的社團與范疇單元及宏觀水平的體制領域、分層系統、國家以及國家系統等[33]。具體地，多個學者基于認知評價理論研究發現新奇度、目標一致性[74]、愉悅及內在的自我兼容性[75]等因素影響游客情感；有研究表明，喚起游客積極情感的因素包括幽默產生的愉悅感、友誼的溫馨、活動的樂趣及對逝去的敬畏[76]、旅游本真性感知[77]、科普教育互動[78]、解說服務質量[79]、導游幽默感[80]；也有研究發現，景區承載量超負荷和景區門票過高是游客負面情緒的主要來源[78]。此外，旅游活動的類型、游伴能力與個人能力也會對游客情感產生不同程度影響。在文學旅游地，游客的情感具體受到哪些因素影響尚未得到充分的理論研究回應。

鑒于上述相關情感研究對旅游地的文學遺產保護利用與游客情感管理的重要性及其實證研究關注的不足，本文將深入分析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特征與影響因素，為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管理提供理論依據。

2 研究方法

2.1 案例選擇

本文選擇陽關與玉門關長城遺產地作為文學旅游地研究案例，主要基于案例的代表性與示范性兩個原因。陽關和玉門關分別位于甘肅省酒泉市敦煌市的西南與西北處，是漢時期設置連接西域的核心關隘，也是我國長城文化遺產體系及“絲綢之路：長安-天山廊道的路網”——世界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從文學旅游地特征要素看，陽關與玉門關具有詩歌文學作品相關的突出特征要素，例如陽關關聯唐代詩人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經典詩句，玉門關關聯唐代詩人王之渙的《涼州詞》“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經典詩句。從示范性看，陽關與玉門關是長城國家文化公園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長城文學價值的經典代表。關于陽關與玉門關文學旅游地游客情感特征與影響的研究，有助于長城文化與旅游的深度融合、廣泛傳播，對建好用好長城國家文化公園、講好傳好長城文化故事具有重要示范作用。

2.2 數據收集

首先，研究者于2020年8月5—12日在陽關、玉門關及敦煌市周邊核心景區（如莫高窟、鳴沙山月牙泉景區、雅丹地質公園、懸泉置遺址）開展實地調研，以了解陽關、玉門關文學資源及其旅游發展歷史、現狀、困境及與周邊旅游資源的整合等問題，進一步為陽關與玉門關作為文學旅游地的高質量發展提供有效的優化路徑。其次，研究者于2020年10月15—18日使用后羿采集器爬蟲軟件在攜程、去哪兒、驢媽媽3個具有代表性的旅游網站上，分別以“陽關”“玉門關”作為關鍵詞檢索收集游客的網絡評論文本數據，共獲取原始評論數據6602條，合計約40萬字。接著，對數據進行清洗和篩選，清除無意義文本數據；對重復出現的評論進行去重處理，僅保留第一條；同時，對不能反映游客真實感受的文本數據進行刪除，如出現“有獎點評”“查看全部”等字樣的文本，經過人工篩選，最終獲得有效評論條數5099條，其中，陽關2666條（按照YG1～ YG2666編號），玉門關2433條（按照YM1～ YM2433編號），合計30余萬字。

2.3 數據分析

本文主要采用文本分析法探討文學旅游地游客的情感特征與影響因素。文本分析法是一種對顯性內容進行客觀、定量描述的研究方法[81]，最大優勢在于能獲取游客完整的心理感知[82]，主要包括情感分析、詞頻分析、語義網絡分析與內容分析。為了更好地分析研究問題，本文的文本分析主要分為3步。1）分析文學旅游地游客的情感特征。根據ROST EA軟件定義的語法規則和計算程序，對文本進行情感值計算，并根據其值判斷文本的情感傾向，情感劃分為積極情緒、中性情緒和消極情緒3種類型[83]。依據系統默認值設定，情感值在5以上的為積極情緒，5以下的為消極情緒評論，等于5為中性情緒評論。2）分析文學旅游地游客的情感影響因素。由于在產品和服務領域，形容詞比其他詞性更容易表達情感[84]，是目前情感分析研究普遍使用的情感詞性[81]。因此，本文基于情感分析分別梳理出文學旅游地游客的積極情感文本與消極情感文本，進而采用ROST CM6軟件對不同情感文本進行詞頻分析、語義網絡分析，選取以形容詞為代表的情感特征詞及其關聯的文本內容進行分析，并結合實地調研數據識別影響文學旅游地游客情感特征的核心因子。3）基于文本分析結果，歸納與構建陽關與玉門關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影響因素模型。

3 研究發現

3.1 文學旅游地游客的情感特征

3.1.1 " "整體情感體驗特征

從情感特征分析統計（表2）發現，陽關含有積極情緒的評論有1595條，占59.83%；含有消極情緒的評論有1040條，占39.01%；無明顯情感傾向的中性情緒評論有31條，占1.16%。玉門關含有積極情緒的評論有938條，占38.55%；含有消極情緒的評論有1471條，占60.46%；無明顯情感傾向的中性情緒評論有24條，占0.99%。可見，文學旅游地的游客體驗情感傾向以積極情緒與消極情緒為主。具體地，游客對陽關評論的整體情感顯示出明顯的積極傾向，積極傾向評論是消極傾向評論的1.5倍。游客對玉門關評論的整體情感傾向以消極傾向為主，消極傾向評論為積極傾向評論的1.6倍。對比陽關和玉門關游客整體情感傾向可知，游客在不同文學旅游地的情感體驗具有異質性，且程度不一。

3.1.2 " "積極情感總體特征

統計結果顯示（表2），游客在陽關的積極情緒評論以一般積極情緒為主，占比為23.89%，而游客的中度積極情緒評論與高度積極情緒評論占比分別為17.67%、18.27%。游客在玉門關的積極情緒評論也以一般積極情緒為主，占比為19.93%，而游客的中度積極情緒評論與高度積極情緒評論占比相差不大，分別為9.82%、8.80%。由此可見，游客在陽關的情感體驗的積極情緒評價明顯高于玉門關，反映出游客在陽關文學旅游地的體驗滿意度高于玉門關。

3.1.3 " "消極情感總體特征

統計結果顯示（表2），游客在陽關的消極情緒評論以一般消極情緒為主，占比為32.56%，而游客的中度積極情緒評論與高度積極情緒評論占比分別為3.86%、2.59%。游客在玉門關的消極情緒評論也以一般消極情緒為主，占比為48.25%，而游客的中度積極情緒評論與高度積極情緒評論占比較低，分別為7.07%、5.14%。可見，游客在陽關的情感體驗的消極情緒表現程度較輕，也進一步反映了陽關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體驗滿意度高于玉門關。

3.2 文學旅游地游客的情感影響因素

3.2.1 " "積極情感影響因素

從積極情感特征詞看（表3），陽關與玉門關游客基于文學場所人文歷史景觀的真實性與自然景觀的地方性融合之美的積極情感表達最為明顯，主要包括“不錯”“壯觀”“震撼”“很美”“滄桑”“蒼涼”“漂亮”“雄偉”“遼闊”等詞。目前，玉門關有小方盤城、大方盤城、漢長城邊墻及烽燧等人文歷史景觀及戈壁、荒漠、河流、沼澤、高山等自然景觀；陽關有墩墩山烽燧、陽關古道及古董灘人文歷史景觀及戈壁、沙漠、雪山等自然景觀。殘缺但原真的歷史遺存與獨具西北特色的自然地質地貌融合給游客帶來“壯觀”“遼闊”“蒼涼”“雄偉”多元景觀之美的享受，進而讓游客產生景色“不錯”“漂亮”“很美”的積極情感表達。例如游客評論：“去玉門關的一路風景如畫，不管是荒漠戈壁，還是綠洲垂楊，都能讓人感到西北的狂野之美。特別美的是玉門關遺址旁的蘆葦蕩綠洲，竟然還有鳥在水蕩中嬉戲。歷史的滄桑，在綠洲中又鮮躍起來。”（YM1162）“看慣了江南的小橋流水，到這里（陽關）領略一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蒼涼。可以使自己的情感在大漠的雄渾景色中得到熏陶、凈化、升華，顯露出一種豁達情懷。”（YG1770）“（陽關）只剩下一個烽火臺孤零零的立在戈壁灘上。可是遠處的風景震撼人心，遠眺阿爾金雪山和其他山脈，景區附近還有幾處綠洲。”（YG1890）“（陽關）西北奇特的地質地貌與悠久的文化完美的結合，景色壯麗，值得一游！”（YG1890）

游客基于文學作品的歷史象征意義體驗文學旅游地深厚的歷史價值，并產生積極的歷史文化認同情感，關聯“值得”“震撼”“荒涼”“繁華”“繁榮”等特征詞。雖然文學作品的歷史象征意義是無形的，通過與有形的歷史文化遺存融合，讓游客在文學旅游地的歷史文化內涵體驗變得可感知、可理解，讓游客在文化旅游體驗過程中產生對歷史文化與民族的積極認同。例如：“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陽關遺址還是一個很值得去看看的地方。雖然是個小小的景點，但是它的文化底蘊深厚，去看到的時候，不禁感嘆到大西北的荒涼，還有更深刻的詩詞體會。”（YG1672）“喜歡玉門關，完全是因為一句‘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如此荒涼之地，春風無法吹拂到此。這是我堅持要來看的原因，雖然是一方小土堆，一塊瘡痍之地，但是，它有它的歷史，有它的風韻，有它用兩千多年歲月沉淀下來的質感。這是歷史的魅力，也正因為有這樣的魅力，才有那么多的人不遠千萬里，不怕高溫和荒涼，要來看看它。雖然只是看看、望望，確實（有）一種可以記在心里的深刻的感受。我想這是現今任何繁華的高樓大廈無法比擬的。非常好的懷古之旅。”（YM892）可見，詩詞里的陽關與玉門關“往日的繁榮已不復存在，但歷史上的作用讓人無法忘懷，”（YM688）現在的陽關與玉門關“是古代繁榮的象征，也是民族的驕傲。”（YM688）

在旅游服務方面，文學旅游地講解服務的公益性與交通服務的專業性及服務者的友好態度是影響游客積極情感表達的重要因素，主要關聯“免費”“便宜”“優惠”“熱情”“合理”“到位”“厲害”“周到”“實惠”“貼心”“認真”“耐心”“詳細”等特征詞。雖然陽關與玉門關都提供講解服務，但在陽關“免費”“認真”的講解服務不僅擴大歷史文化知識的游客受眾面、有效增進游客對歷史文化的理解，也讓游客覺得原本枯燥的文化體驗變得更加生動、有趣、深刻與難忘。正如游客評論道：“陽關遺址確實令人印象深刻。提供免費導游，一進檢票口就有導游上前為你說明在什么時候有免費導游講解。到點就開始，無論人數。導游雖然免費，但講解質量卻不打折，非常認真。在前往烽火臺遺址的路上，有個‘守關大將’，會出些題目考游客，答不上來要受罰。他同時也兼任售賣紀念品的任務。但是對中國文化頗有情懷，絕不是一般景點工作人員的商業氣，并不特別推商品，更熱衷跟你講歷史。感覺這種經營思路更讓人舒服，歷史文化的介紹、傳播是免費的，無價的。”（YG1374）另外，由于陽關與玉門關離市區交通距離較遠，缺乏公共交通銜接，大多數游客采取租車形式游覽，且紛紛提及司機專業、周到的交通服務、熱情的服務態度及附帶的耐心詳細的講解服務使其產生“開心”的積極旅游情感體驗，如：“703車牌號的趙師傅為人熱情、風趣幽默、老實本分，講解詳細、開車穩健，很好。”（YM264）“行程緊湊，導游兼司機的馬師傅拉著我們，從早上8點到晚上12點，一路上行程密集，多次上車下車換乘，馬師傅特別專業、耐心、熱情為我們忙上忙下，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雖然晚上12點才回到城里，但是馬師傅還貼心地給大家準備了水和面包，好感動。我們一行人玩得特別開心，不僅領略了敦煌的美景，還感受到了敦煌人民的友好和熱情！”（YG422）

在旅游設施方面，游客基于文學旅游地公共文化服務設施與互動體驗設施的積極情感表達主要關聯“不錯”“值得”“好玩”“有趣”“有意思”等特征詞。實地調研發現，玉門關旅游設施較為單一，僅有入口處博物館。而陽關除博物館外，還為游客提供古時出關儀式、射箭、騎馬/驢/駱駝、學漢禮、吟詩詞、制漢簡等多種文化體驗設施和活動。博物館或展廳類公共服務設施是展示與闡釋歷史文化的重要載體。基于此，陽關的游覽線路是先讓講解員組織游客參觀博物館，通過講解增進游客對歷史文化的了解，進而帶領游客體驗具有互動性的旅游活動設施，并在體驗過程講解加強游客對歷史文化的感知，最后讓游客進入遺址場所、自由欣賞遺產地景觀與感悟歷史文化內涵。相反，玉門關游覽線路缺乏組織性，游客的游覽是自由、松散的。對比玉門關，游客覺得陽關的旅游設施更加“豐富、有趣、有看點”，而且陽關基于旅游設施設計的游覽線路更能增強歷史文化內涵體驗，如：“玉門關看的是古跡，相關旅游配套設施有限；而陽關景區主要是體驗，陽關景區唯一的古跡就是烽燧了，其他的都是后開發的，但開發得還是不錯的，適合拍古風照和體驗古人的生活，特別適合帶孩子的家庭，拓印、制陶、繪畫等活動還是挺有意思的，拿著通關文牒大人可能覺得搞笑，小孩子可認真了。推薦門口的古裝租賃，店家很好，服裝都比較新，還很認真幫你穿好，女生還包括了做頭發，強烈推薦。”（YG1382）“這算是我對遺址這類舊建筑景點旅游的一次還算不錯的體驗，從進景區先是歷史文化類的參觀，然后再去陽關遺址的路程有一個不錯的體驗，先是在都尉府花30元～90元不等的通關文牒（古時候叫關照，現在叫護照），然后扮成都尉的人用漢印文給你寫上關照，蓋上敦煌陽關的印章，然后再出城門的時候讓城守給他蓋章放行，在關外有選擇駱駝、馬、驢車等等前往陽關遺址，體驗感很強，結合票價來說物超所值。”（YG1741）

3.2.2 " 消極情感影響因素

從消極情感特征詞看（表4），陽關與玉門關游客基于詩歌文學作品的情感表征與關聯場所意象的消極情感表達最為凸顯，主要包括“蒼涼”“荒涼”“凄涼”“悲壯”“悲涼”等詞。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與王之渙的《涼州詞》兩首經典邊塞詩蘊含的“悲壯蒼涼、凄涼委婉”的離愁別緒是玉門關與陽關游客在地傳遞消極情感的核心依托，也是游客前往玉門關與陽關旅游的主要情懷動機。正如游客的評論：“因為王之渙的涼州詞‘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玉門關從小就刻在了我們的心里，真是因為詩中悲壯蒼涼的情緒，使我們對這座古老關塞無比的向往。”（YM1130）“甘肅敦煌陽關，是漢代中國的國門，與玉門關并為漢朝最重要的關隘。許多文人在這里留下千古名作。最為出名的是王維的‘西出陽關無故人’。這句詩廣為流傳且膾炙人口。成為送別詩中最耀眼的一句。今天我們來到陽關，感受西出陽關無故人的凄涼。”（YG1925）同時，陽關與玉門關作為詩歌文學作品關聯的場所，游客基于文學作品消極情感表征感知的文學場所也是“蒼涼”“凄涼”“荒涼”的意象。例如：“這次敦煌之行的最后一站是陽關，因為詩人王維的那句‘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使得這座被流沙掩埋的關城充滿了離愁別緒。”（YG754）“乘車去看遺址，大中午特別曬，只有三四個人，顯得更加荒涼，但能想到詩人所謂的‘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的意境。”（YG1928）

游客的消極情感受文學旅游地人文歷史景觀的不真實與不完整影響，主要通過“不值”“失望”“一般”等特征詞表達。目前，玉門關與陽關文學旅游地的歷史景觀本體主要以殘缺的遺址形態存在，前者有小方盤城、大方盤城、漢長城邊墻及烽燧等遺址，后者有墩墩山烽燧、陽關古道及古董灘等遺址。此外，陽關文學旅游地建設了一群仿漢城堡式建筑，包括兩關漢塞陳展廳、絲綢之路陳展廳、陽關研究所、漢闕牌樓、仿古兵營、陽關都尉府、仿漢陽關關城、仿漢民居一條街、旅游工藝品展銷中心等。游客認為，兩關歷史文化遺存的不完整與陽關仿古建筑的不真實使得文學旅游地的人文吸引物“沒看頭”“一般”“不值”，進而產生“失望”的消極情緒。如游客評論：“被詩句‘西出陽關無故人’給吸引過來，一般，大門口看了下，沒進去，無人機空中盤旋飛了一把，都是假的，沒有啥真的東西了。商業味太濃了，失去了純真，歷史，已經感受不到了。”（YG1673）“沒去之前期待，去了以后失望，只有博物館還有點真品，除了那個土堆，全是后建的，有點失望僅剩下一個個土堆（墩墩山烽燧）了。邊上是人造的景區，不看也罷。”（YG1820）“就剩一個土臺子，個人認為不值得一看。”（YG1673）

在旅游服務方面，游客會由于文學旅游地售檢票服務的不便捷、公益講解服務的缺失、交通服務的強制性消費產生“不值”“坑人”的消極情緒。玉門關位于雅丹地質公園必經之路，旅游公司采取捆綁消費形式出售玉門關與雅丹地質公園門票。同時，玉門關景區內小方盤城、大方盤城、漢長城邊墻及烽燧等遺址之間距離遠，必須購買景區擺渡車服務且價格高于門票價格。陽關景區實際入口到遺址距離可步行到達，但游客入園后在不完全知情的情況下需另外購買10元電瓶車交通服務。玉門關與陽關在交通服務上的強制性消費與門票上的捆綁性消費是游客產生“不舒服”情緒的重要因素。此外，陽關由于景區線上線下售檢票服務尚未實現智能一體化，導致游客到景區后仍需排長隊取票、檢票，產生“景區管理混亂”的消極體驗；而玉門關與陽關相比缺乏免費講解致使游客的文化體驗不足，產生“性價比差”的消極體驗。游客評論有：“（陽關）網上預訂后竟然要等30分鐘才能生效使用，景點內毫無歷史遺跡感可言，全是仿古建筑，不值得參觀。”（YG2663）“買門票的地方管理十分基礎，不能使用攜程上發送的二維碼，必須先排隊去窗口換票，體現不到一丁點兒的便利。”（YG2636）“（陽關）50塊錢的門票還算可以，但強制加了10塊錢的電瓶車費，路程又不遠讓人有點不舒服。”（YG2216）“（陽關）電瓶車是必須買的，很坑，每人10塊，也沒多遠，還推銷騎馬，多加30（塊）。”（YG2127）“（玉門關）道路維修不善，旅途顛簸，捆綁銷售門票不合理”“玉門關沒有免費講解，比陽關都不如。”（YM962）

在旅游設施方面，文學旅游地互動體驗設施的過度商業化與通信網絡設施的不完善會讓游客在旅游體驗過程產生“不值”“失望”不滿情緒。玉門關歷史文化遺存較陽關豐富，但缺乏豐富的休閑娛樂互動體驗設施，游客體驗以真實遺址的觀光體驗為主；陽關歷史文化遺存少且單一，但也由于可消費體驗項目過多，存在過度營銷問題，導致游客對陽關作為人文歷史景區的過度商業化產生不滿。例如游客評論：“（陽關）商業氣息太濃，每個點都有推銷旅游產品的，話說我又不是沒給門票，怎么搞的像是報了個低價旅行團？體驗太差。”（YG2585）“70塊錢一張門票，講解員走得太快了，講得也不細致。并且還有推銷，感覺推銷比講解文化更重要，令人很失望。包括交通也推銷，有損歷史凝重感。”（YG860）玉門關由于通信網絡設施建設不完善，給游客使用“驗票”“退票”“講解”等服務帶來諸多不變，例如“（對）玉門關真心不喜歡，全程坐觀光車，因為景點太大了，兩個停車點，時間都很緊，跟打仗一樣，而且也沒有講解，需要另外購買，買了也沒時間沒網絡聽，里面基本沒信號！性價比低，可玩性低，體驗不佳。”（YM1472）“玉門關那里沒信號，網上訂了票，驗證碼二維碼打不開，急死人。”（YM342）“差評！！！我買了20張票，網站上說憑短信、姓名和手機號就可以換票了，結果人家玉門關要入園憑證二維碼，短信里邊根本沒有！！！我帶了20個人就卡在那，手機信號又不好，只好現場買門票，關鍵是我申請退款，還要扣我錢！實在是太過分了！”（YM504）

4 結論與討論

本研究以陽關與玉門關為例，分析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特征與影響因素，從而構建陽關與玉門關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影響因素模型（圖2），得出以下結論。

1）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傾向特征以積極與消極情緒為主且具有情境異質性。其中，玉門關游客的整體情感傾向以一般消極傾向為主，而陽關游客以一般積極傾向為主。

2）文學旅游地的游客情感表達是文學作品、旅游吸引物、旅游設施與旅游服務多元要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其中，陽關與玉門關文學旅游地游客的積極情感主要受文學作品的歷史象征意義、人文景觀的真實性與自然景觀的地方性、公共文化服務設施與互動體驗設施的多樣性、講解服務的公益性與交通服務的專業性及其態度等要素影響；消極情感主要受文學作品的消極情感表征與場所意象、人文景觀的失真與不完整、互動體驗設施的過度商業化與通信網絡設施的不完善、售檢票服務的不便、公益講解服務的缺失及交通服務的強制性消費等要素影響。

在研究意義方面，本研究拓展了基于大數據的情感分析方法在文學旅游情境的應用，回應了當前文學旅游地游客情感研究的不足問題，同時也有助于旅游經營管理者發現和解決游客在不同文學旅游地的消極情感體驗問題。本研究基于Herbert的文學場所特征模型[3]與張維亞的文學遺產旅游地特征模型[5]進行實證研究，不僅細化了文學旅游地特征模型的具體要素，也明確了文學旅游地特征要素對游客情感的雙重作用與動態性。這是對當前文學作品與游客情感內在邏輯不明晰問題的回應，也是對文學旅游地游客情感影響因素研究不足的補充。此外，真實性與完整性是文化遺產保護利用傳承的根本性原則，但遺產旅游領域較少關注文化遺產的完整性對游客旅游體驗與情感表達的具體影響。本研究關于文學旅游地人文景觀的不完整性對游客消極情感的影響研究，突出了文學作品無形內涵的有形展示與依托歷史景觀的完整性的重要性，是對當前遺產旅游體驗完整性研究視角的創新性突破。

在實踐啟示方面，培養游客的積極情感并消除游客的消極情感，不僅能夠增強游客文學旅游地的認同感、產生情感共鳴，對于文學遺產保護傳承也具有重要意義[85]。本研究發現，文學作品本身的消極情感表征對游客的在地消極情感表達作用突出，但其蘊含的歷史象征意義與在地景觀交融產生的文學場所意象能夠滿足游客的懷舊情懷訴求，增強其積極情感表達。對此，基于文學作品的情感特征識別，文學旅游地管理者要深度挖掘并活化利用文學作品的歷史內涵并與在地景觀融合營造懷舊的場所意象與氛圍，以增強游客的歷史文化體驗和提升游客的積極情感體驗。同時，本研究發現，文學旅游地的博物館、展廳、解說牌等公共文化服務社會和講解服務是展示與闡釋文學遺產多元價值、增進游客理解文學作品內涵、提升文學旅游積極情感體驗的關鍵要素。因而，文學旅游地管理者和經營者需不斷完善公共文化服務設施供給和提供合理定價，甚至免費的公益講解服務以增強游客的滿意度與忠誠度。目前，陽關與玉門關作為文學旅游地的作者關聯、虛與實的結合特征較弱，需要旅游經營管理者加強詩歌作者信息的展示與傳播及詩歌關聯物質遺存的保護與數字展示，將文學作為目的地營銷與品牌化的有力驅動工具。此外，陽關與玉門關需倡導一種跨景區、跨區域的旅游可持續發展合作方式，重視鄰近互補景區、同質景區的協作，打破同質惡性價格競爭、互補捆綁強制消費的不良市場現象，同時加強與景區外司機、導游、線上旅行社的協作，進一步優化景區服務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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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haracteristics and Influencing Factors of Tourist Emotion in Literary Tourism Site： The Case of Yang Pass and Yumen Pass

ZHOU Xiaofeng1， ZHANG Chaozhi2， YANG Xiaopeng1， ZENG Xiaoyin1

（1. School of Tourism Management， Sun Yat-sen University， Zhuhai 519000， China;

2. Tourism Dapartment，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Abstract： Managing and expressing tourists’ emotions has become anemerging core issue for heritage tourism site. In this regard， literature is an important symbol that can arouse tourists’ emotional experience and expression， yet limited research has probed into tourists’ emotional experience in literary tourism destinations. This study aimed to figure out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influencing factors of tourist emotion in literary tourism destinations by taking Yang pass and Yumen pass in Dunhuang， Gansu as examples. These are two famous sites mentioned frequently in ancient Chinese poems， and the typical passes of China’s Great Wall cultural heritage system. The authors carried out field research and obtained online comments from three tourism websites by crawler software. Then， the emotional characteristics of tourists and influencing factors were explored by content analysis and emotion analysis methods via ROST CM6 and ROST EA. The results show that： （1）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ourists’ emotions in literary tourism destinations include mainly positive and negative emotions and have situational heterogeneity， which is the result of multiple factors such as literary works， tourism attractions， tourism facilities and tourism services. （2） Tourists’ positive emotions are mainly affected by the historical symbolic significance of literary works， the authenticity of cultural landscape and the locality of natural landscape， the diversity of public cultural and interactive service facilities， the free interpretation services and professional transportation services.（3） Tourists’ negative emotions are mainly affected by the negative emotion representation and place image of literary works， the inauthenticity and incompleteness of cultural landscape， the over-comm-ercialization of in teractive facilities and the poor communication network facilities， the inconvenience of ticket services and the lack of free interpretation services.This study has several implications. Theoretically， it refines the elements of the model of literary tourism destination characteristics and innovates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of tourists’ emotions in literary tourism research from multiple dimensions. Moreover， it clarifies the dual and dynamic effects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literary tourism sites on tourists’ emotions. Practically， the findings can be references for the protection of literary heritage， the management of tourists’ emotions， and the marketing of literary tourism destinations. Tourism managers should activate and strengthen the historical connotations of literary works and integrate them with local landscapes to create nostalgic images and atmosphere， so as to arouse positive emotions of tourists and enhance their experience. Furthermore， destinations should improve the supply of public cultural service facilities， provide reasonably priced interpretation services， and strengthen the display of the information of poets and the digital display of the remaining materials associated with poems.

Keywords： literature; heritage; tourist; emotion; the Great Wall; tourism

[責任編輯：周小芳；責任校對：劉 "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