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平山 劉穎澤
摘要:
偵查權作為國家權力在刑事訴訟領域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偵查權配置主要由國家政治制度、刑事制度、法律文化等因素所決定,同時也會對國家的刑事訴訟法律制度產生影響。我國現行的偵查權配置是以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監察機關為主的多元模式。“監察優先”原則奠定了監察機關在職務犯罪調(偵)查和反腐敗斗爭中的基礎性功能,檢察機關的“監督型”偵查權也是其作為憲法確定的法律監督機關職能的體現。從目前的司法實踐來看,我國偵查權配置存在偵查權限范圍界定不合理、偵查權力與偵查能力不匹配以及不同機關之間互涉案件管轄、強制措施適用等方面銜接不順暢等問題,需要從構建全覆蓋的法律職業共同體、合理配置偵查權等方面進行優化。
關鍵詞:
偵查權;偵查權配置;職務犯罪
中圖分類號:D925.2
文獻標識碼:ADOI:10.7535/j.issn.1671-1653.2024.02.009
Current Situation and Optimization Path of Investigation Power Disposition in China
QIN Pingshan1, LIU Yingze2
(1.Law School,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ijing 100081, China
2.Law School,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071002, China)
Abstract:
As a state power, the investigation power plays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the field of criminal procedure. The disposition of the investigation power is mainly determined by the factors such as political system, criminal system, legal culture, etc.,and it will also have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country's criminal procedure system.
The current investigation power disposition in China is a diversified model mainly consisting of public security organ, procuratorial organs and sapervisory organs.
The principle of"supervision priority" has laid down the basic function of the supervisory organ in investigating official crimes and fighting against corruption.The procuratorial organ's"supervisory" investigation power is also the embodiment of its function as the constitutional legal supervisory organ. From the present judicial practice, there are some problems in the disposition of investigation power in China, such as the unreasonable definition of the scope of investigation power, the mismatch between the investigation power and the investigation ability, the imperfect connection of the case jurisdiction and the application of coercive measures between different organs, etc. It is necessary to optimize the construction of a full-coverage legal professional community and the rational disposition of investigation power.
Keywords:
investigation power; investigation power disposition; official crimes
2018年國家監察體制改革之后,原屬檢察機關的職務犯罪偵查權轉由新成立的國家監察委員會行使,監察機關擔負職務犯罪調(偵)查的職責,我國偵查權的配置發生了歷史性的變革,自此,呈現出“三駕馬車”為主的基本格局,即公安機關享有普通刑事犯罪的偵查權,監察機關享有職務犯罪的調(偵)查權,檢察機關負責司法工作人員涉及瀆職犯罪的14個罪名①的偵查。“三駕馬車”為主的偵查權配置格局是我國深化政治體制改革的重大舉措,對于目前集中力量進行反腐敗斗爭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然而隨著我國刑事偵查實踐的不斷深入,以“三駕馬車”為主的偵查權配置格局也出現偵查權管轄與偵查能力不匹配、不同偵查機關之間偵查銜接不順暢等問題,需要在對我國偵查權配置現狀進行充分分析的基礎上優化偵查權的配置。
一、偵查權配置的概念及模式
(一)偵查權配置的概念
偵查權配置從根本上說由一個國家的政治制度所決定,并受國家法治化程度、法律文化、政治體制、經濟和社會發展水平等因素的影響。偵查權的合理配置能夠更好地發揮偵查功能,實現偵查目的。近些年來,國家偵查權配置的研究成為學者們關注的熱點②,其中檢察機關自行偵查權、監察機關職務犯罪調(偵)查權、公安機關偵查權以及它們之間的協作是學者們討論的焦點,不少的學者陳述了自己的觀點。③學者們從不同維度定義了偵查權配置的稱謂,如:“偵查權的配備”[1](P25)、“偵查權的分配”[2](P98)、“偵查權的分工”[3](P220)等等。
1.從國家公權力配置的維度定義偵查權配置。有學者以國家權力作為邏輯起點,基于政治學、法理學、憲法學的理論界定偵查權配置的研究范圍。有學者提出偵查權配置的重點在縱向和橫向兩個方面:縱向方面主要涉及國家權力與公民權利的平衡;橫向方面則是不同國家機關之間權力行使的協同、監督與制約[4](P25)。
2.從偵查權配置方式的維度定義偵查權配置。有學者提出偵查權配置是指不同國家機關之間如何分配偵查權、偵查權的具體內容如何界定以及擁有偵查權的不同主體之間如何協調銜接。在我國主要指監察機關、檢察機關以及公安機關之間偵查權力的分配和協調銜接[5](P49)。
3.從權力配置與權力主體關系的維度定義偵查權配置。持這種觀點的學者同樣從縱向和橫向兩個方面進行研究:縱向指的是擁有偵查權的特定國家機關內部偵查權的分配,具體可以分為集中型偵查體制和分散性偵查體制,我國公安機關的偵查體制是中央和地方相結合,屬于“以分散為主,集中為輔”的偵查體制[6](P23)。橫向涉及不同國家機關之間的偵查權的分配,也就是偵查體制的一元和多元的問題。在我國,擁有偵查權的國家機關除了公安機關,還包括監察機關、檢察機關、軍隊保衛機關、國家安全機關、監獄等,是典型的多元制。
4.從偵查權內部分配和權力邊界的維度定義偵查權配置。有學者認為偵查權配置指的是偵查權作為一種國家公權力所具有的內在屬性。也有學者認為偵查權配置指的是偵查權在不同的國家機關和同一國家機關的不同部門之間的分配[7](P73)。
5.從政治學、管理學的維度定義偵查權配置。基于偵查權配置的合理性和合法性的視角,部分學者基于政治學的理論,以國家權力配置的理性、合法性以及正當性理論為依據,論證偵查權配置的合法性。也有部分學者基于管理學的系統理論,認為國家權力是不同性質的公權力與同類權力內部之間,以及與個人權利、公共利益、社會自治之間相互作用的系統,并指出我國當前的偵查權配置存在資源配置不合比例、與必要性原則存在差距等問題[8](P8)。
6.從公法學的維度定義偵查權配置。有學者以憲法、刑法、刑事訴訟法、警察法等公法為依據,根據監察機關、檢察機關等的職責提出偵查權在它們之間的劃分和配置。
綜上所述,學者們對偵查權配置的研究主要有三種類型:第一種類型將國家權力配置理論作為偵查權配置的基礎和前提,在劃分國家權力的基礎上配置偵查權;第二種類型是從刑事訴訟中的公權力,即審判權、檢察權、偵查權的角度確定偵查權配置;第三種類型是從偵查主體和偵查權的內容確定偵查權配置。相較于前兩種,第三種研究類型更加明確了偵查權配置的科學內涵和實質內容。故而,偵查權配置指的是國家立法機關通過憲法法律授予偵查主體偵查權、不同偵查主體之間偵查權限劃分以及銜接協調的權力配置系統。
(二)偵查權配置模式
1.單軌制和雙軌制。
依據被追究人是否享有偵查權,偵查權配置模式可以分為單軌制和雙軌制[9](P49)。單軌制是指偵查權由代表國家權力的國家機關單獨享有,被追究人不享有偵查權。單軌制是大陸法系職權主義理念的產物。職權主義認為,從性質上來看國家權力屬于公共權力,只能由代表公共權力的國家機關行使,不能分割給除國家機關以外的任何團體和個人,否則就損害了國家權力的公共性,進而損害國家利益,因此作為維護國家利益和安全穩定的偵查權必須由國家機關統一行使。如:作為大陸法系的法國將偵查權賦予司法警察、司法警官、檢察官和預審法官;德國也只有警察、檢察官和法官享有偵查權。
雙軌制偵查模式則是英美法系當事人主義理念的產物。當事人主義認為國家權力來源于人民的授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行使國家權力的公職人員沒有任何超越他人的權力,無論是公職人員還是被追究人均平等享有憲法權利,履行憲法義務,不允許出現超越法律的權力;國家權力的行使必須遵循比例原則,不能為了保護國家利益而犧牲公民的憲法權利。為了保護社會公共利益,國家機關應當享有偵查權;為了保護個人的憲法權利,公民個人也應享有偵查權。為了實現國家偵查權和個人偵查權之間的均衡,法律對國家機關的偵查權做了嚴格的限制和制約,而對被追究人的偵查權則予以特別保護和救濟。
2.集中制和分散制。
依據一國各級偵查機關是否統一受中央偵查機關的領導和指揮,偵查權配置模式可分為集中制和分散制兩種模式[9](P49)。集中制模式是指在中央設立偵查機關,負責指揮和領導全國各級偵查機關開展偵查活動,上令下從形成一個完整的系統;而分散制模式雖然在中央和地方都設立偵查機關,但是中央偵查機關對地方偵查機關、上級偵查機關對下級偵查機關沒有領導指揮權。各級偵查機關受相應級別的政府、法院或其他權力機關的領導和指揮。法國的偵查權配置就是典型的集中制模式,其警察系統分為普通警察系統和軍事警察系統,軍事警察系統被稱為“國家憲兵”。普通警察系統隸屬于內政部,軍事警察系統隸屬于國防部,普通警察系統和軍事警察系統都在省、市、鎮設立分支機構,這些機構之間上級領導和指揮下級,從而形成一個集中統一的整體。美國則是典型的分散制模式,在美國沒有全國集中統一、上下一體的警察機構。聯邦和各州的偵查主體并存,分別在各自的管轄區域內行使偵查權力。
二、我國偵查權配置的現狀及短板
(一)我國偵查權配置現狀
2018年,黨中央全面推進國家監察體制改革,在對《憲法》、《刑事訴訟法》及相關法律進行修訂的基礎上出臺了《監察法》,設立國家和地方各級監察委員會,將101個公職人員職務犯罪罪名的調(偵)查權賦予監察機關,形成了行使國家偵查權的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監察機關為主的多元模式。在我國,除了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監察機關外,國家安全機關對危害國家安全的犯罪,主要包括背叛國家罪、顛覆國家政權罪、間諜罪等犯罪,擁有和公安機關相同的偵查權;軍隊保衛機關擁有對軍隊內部違反軍人職責、貪污賄賂以及利用職務進行的30余種犯罪的偵查權;監獄負責監獄內部服刑罪犯的犯罪偵查;海警局主要擁有對海上犯罪的偵查權。
國家權力配置和刑事訴訟權力配置學說對我國偵查權的配置產生了非常深遠的影響,但是對我國偵查權配置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則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及其相關理論。在我國,檢察機關在憲法中的定位是國家法律監督機關。列寧的檢察制度理論是我國檢察權設置以及檢察機關偵查權賦予的基礎理論依據。檢察制度理論是列寧關于國家和法律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包括設置專門的法律監督機關,檢察權與審判權相分離,檢察機關行使法律監督權等。列寧認為,國家機關的工作人員多是執法主體,其職務犯罪行為破壞了國家的法制尊嚴和統一,對這類犯罪進行追究是檢察權的應有之義,因此賦予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權[10](P210)。隨著理論和實踐的發展,對檢察機關作為法律監督機關職能認識的逐步深入,國家監察體制改革將檢察機關偵查權范圍由原來的職務犯罪轉為司法工作人員涉嫌職務犯罪的14個罪名。可以預見的是檢察機關偵查權的行使將越來越注重“監督型”,并傾向于“瀆職性”犯罪,從而突出其作為法律監督機關的職責。
監察體制改革以來,新組建的監察委員會負責對公職人員職務犯罪的審查調查,2021年頒布實施的《監察法實施條例》對監察機關擁有調(偵)查權職務犯罪的罪名做了非常詳細的規定,具有中國特色的監察制度框架下,監察機關對職務犯罪的調(偵)查權得到了進一步明確。賦予監察機關職務犯罪調(偵)查權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在國家刑事訴訟領域的體現。第一,體現了黨對監察工作的集中統一領導。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黨要管黨,首先是管好干部。”[11](P350)根據《監察法》④,國家監察委員會在黨中央的領導下開展工作,地方各級監察委員實行雙重領導體制,即在同級黨委和上級監察機構的雙重領導下開展工作。另外,由于實行國家監察機關和黨的紀律檢查委員會合署辦公,職務犯罪的主體大多是黨員,互涉案件也以監察機關調(偵)查為主,對涉嫌職務犯罪的黨員按照“紀在法前”“黨管干部”的原則先行黨內紀律審查,這種模式有利于加強黨對監察和反腐敗工作的集中統一領導。第二,體現了監察全覆蓋和高效反腐的“監察優先”戰略。腐敗不僅危害廣大群眾利益,阻礙經濟社會發展,而且嚴重威脅政府公信力和黨的執政根基;腐敗與中國共產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和先進性、純潔性水火不容[12](P3),因此,中國共產黨始終高度重視反腐敗工作。黨的十八大以來,通過“建立黨集中統一領導的國家反腐敗工作機構”,“構建集中統一、權威高效的監察體系”[13](P3),實施組織和制度創新,整合反腐敗資源,實現了對所有行使公權力的公職人員的監察全覆蓋。監察機關享有對職務犯罪的調(偵)查權,是立足于黨全面領導的政治體制以及監察工作規律的基礎上創設的,具有鮮明中國特色和存在的正當性。
(二)我國現行偵查權配置存在的短板
1.不同機關之間偵查權限范圍界定不合理。“監察優先”原則要求將公職人員實施的職務犯罪行為盡可能地納入監察機關調(偵)查,但是現有監察機關對職務犯罪的調(偵)查并沒有完全體現這一要求,沒有將一些典型的職務犯罪納入監察機關調(偵)查,如:包庇、縱容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罪等。現行刑法也沒有明確界定監察機關工作人員實施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的行為性質。檢察機關作為憲法確定的法律監督機關,“監督型”偵查權行使也不充分。在國家監察體制改革之初,有學者提出檢察機關刑事訴訟中的監督職能將不復存在,法律監督只剩行政監督與訴訟監督[14](P13)。但是,修改之后的刑訴法為檢察機關保留了偵查權,這一制度設計巧妙地為檢察機關全面履行法律監督職能奠定了規范根基。檢察機關“監督型”偵查權在刑事價值追求上和“法律監督”具有一致性,2018年修訂的刑訴法對檢察機關偵查權的收縮反映出對職務犯罪的刑事偵查權由“追訴”到“監督”本位的回歸。就監察機關對職務犯罪進行調(偵)查追訴的主要責任來說,檢察機關的職務犯罪偵查權只有輔助性功能,究其本質來說是對其監督功能的補強。目前,檢察機關對司法工作人員涉嫌犯罪的14個罪名具有自行偵查權,不足以體現檢察機關作為法律監督機關的“監督型”和“司法性”[15](P138),尤其是對監察機關工作人員利用職權侵害被調查人和其他公民人身和財產權利的行為不具有偵查權,是其職能履行的缺憾。
2.偵查權力與能力不匹配。通過監察體制改革,憲法法律賦予監察機關職務違法以及職務犯罪行為的調查審查權。基于監察機關國家反腐敗工作機構的職能定位,大量職務犯罪的調(偵)查權劃轉到監察機關。為了實現這一職能定位,監察機關加大了人員和辦案力量的投入。但是目前不同層級的監察機關都存在辦案能力不足、案件辦理質量不高的問題。在監察實踐中不同監察機關之間推諉扯皮,造成監察管轄缺位,甚至監察機關管轄中“僵尸”罪名的情況也有出現。同樣擁有部分職務犯罪偵查權的檢察機關,由于和監察機關具有調(偵)查權的罪名存在競合,其偵查權并不具有排他性、強制性和必要性,且根據“監察優先”原則,監察機關可隨時行使對相關犯罪的調(偵)查權,這就造成檢察機關對相關犯罪偵查權行使的積極主動性不夠。
3.銜接不順暢。國家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現代化建設的主要內容是實現制度與制度之間、法律與法律之間的互相協同、有效銜接。“監察優先”具有其制度特征和正當性,這就涉及監察機關與檢察機關、公安機關等其他國家機關之間偵查行政等權力的分工,以及監察調查程序和刑事訴訟程序的有效銜接問題。這里的有效銜接包括兩個方面的要求:首先,在偵查權的行使過程中,監察機關與檢察機關、公安機關分工配合,各負其責。對于應由監察機關調(偵)查的互涉案件,以監察機關調(偵)查為主,其他機關予以協助。如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階段發現管轄錯誤的案件,退回原移送機關,再由其移送有管轄權的機關。其次,在確保程序銜接順暢的前提下,在監察調(偵)查與法院審判之間構建有利于檢察機關和審判機關有效制約監察機關的刑事訴訟權力結構。在具體的刑事司法實踐中,執法機關、監察機關、檢察機關與審判機關之間在辦理職務犯罪案件過程中遵循“互相配合、互相制約”的關系,難免因程序錯位而導致腐敗治理機制效能降低或因“配合有余而制約不足”損害司法權威[16](P12)。
三、我國偵查權配置的優化路徑
“凡屬重大改革都要于法有據”[17](P3),國家政治體制改革的法治邏輯基礎就是必須以憲法法律為依據。作為國家權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偵查權配置的優化必須遵循法治化、科學化、合理化的原則。
(一)構建全面覆蓋的法律職業共同體
在現有的憲法、刑事訴訟法及相關法律法規的框架內對檢察機關的自行偵查權和監察機關的審查調查權進行優化,首要的是堅持檢察機關和監察機關的憲法定位。在現行憲法中,各級監察委員會是國家的監察機關,檢察院是國家的法律監督機關。⑤《監察法》進一步明確監察機關是行使國家監察職能的專責機關,專職監察、調查職務違法和職務犯罪。⑥作為法律監督機關,檢察機關行使的偵查權更多的具有“監督型”和“司法性”,是其法律監督職能的體現。作為反腐敗專責機關,監察機關的主要職能是依法打擊貪污腐敗。因此需要不斷提升其專業化水平,使檢察機關和監察機關的分工更加清晰和明確。辦案人員的專業能力是影響案件質量非常重要的因素,因此應根據《檢察官法》《監察官法》等法律法規的要求,充分考慮法律職業共同體建設的需要,尤其要不斷提高監察官的準入門檻,以通過國家司法考試作為監察官任職入門的前提條件。有學者從推進國家司法改革的角度提出構建主要包括法官、檢察官、律師的具有中國特色的法律職業共同體。⑦在國家監察體制改革以后,出臺了《監察官法》,雖然目前對于監察官的準入與法官、檢察官以及律師還有一些區別,不過從監察官隊伍的專業化建設和長遠發展來看,提高監察官準入門檻,融入法律職業共同體無疑是現實且高效的選擇。融入法律職業共同體,不但有利于監察官隊伍的專業化建設,提高案件辦理的法治化、規范化水平,而且有利于監察機關與檢察機關、審判機關的分工協作,更有利于保護被追究人的權利。
(二)提升偵查權配置的法治化、科學化、合理化水平
我國現階段偵查權配置的優化主要涉及檢察機關自行偵查權和監察機關職務犯罪調查權之間的分工,以及監察機關與檢察機關、公安機關之間在案件辦理過程中的分工協作和有效銜接。
1.基于監察全覆蓋和反腐敗斗爭的現實需要,將目前不屬于監察機關調查的公職人員實施的一些犯罪納入監察機關管轄范圍。比如“包庇、縱容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這類犯罪一般都是國家公職人員利用職務便利,通過作為或者不作為,為黑社會性質的組織充當“保護傘”,是典型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權實施的圖利性犯罪。還如“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罪”,其性質和監察機關管轄的“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類似,二者在犯罪主體、損害法益及其社會危害性方面均差異不大。
2.為了加強對監察機關工作人員的監管與制約,建議將監察機關利用職務便利實施的嚴重侵害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的行為作犯罪處理。將監察機關工作人員增列為刑訊逼供、暴力取證、虐待被監管人員的犯罪主體,并將監察機關工作人員利用職權構成非法搜查罪、非法侵入住宅罪的從重處罰[18](P12)。在《刑事訴訟法》中進一步明確監察機關工作人員構成上述犯罪的由檢察機關負責偵查。
3.進一步充實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職能,尤其是賦予其對全部“瀆職性”犯罪的偵查權。監察體制改革是實踐理性對于理論理性的改造[19](P3)。相比較于其他類型的職務犯罪,瀆職犯罪更強調法律適用問題,一方面,檢察機關具有較高的獨立性;另一方面,行使對“瀆職性”犯罪的偵查權可以充分發揮其法律監督機關的職能,實現對行政、司法系統的全方位法律監督。目前監察實踐中主要是自我監督,缺乏外部有效監督,作為法律監督機關,未來檢察機關要實現對同級監察機關的有效監督。
4.鑒于監察機關職務犯罪調(偵)查的“監察優先”以及《監察法》在打擊職務犯罪法律中的統領作用,為解決監察機關與檢察機關、審判機關管轄程序的不對等性,建議修改《刑事訴訟法》,對監察機關移送的案件設立特別審判管轄。為避免管轄沖突,防止越權管轄,監察機關在調查過程中發現公職人員實施非職務犯罪,應及時移送有管轄權的機關。因時效等原因其他機關無法管轄的,監察機關也不宜做出違法或者并案處理。
注釋:
①
依據2018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檢察機關直接進行立案偵查的14個罪名為非法拘禁罪,非法搜查罪,刑訊逼供罪,暴力取證罪,虐待被監管人罪,濫用職權罪,玩忽職守罪,徇私枉法罪,民事、行政枉法裁判罪,執行判決、裁定失職罪,執行判決、裁定濫用職權罪,私放在押人員罪,失職致使在押人員脫逃罪,徇私舞弊減刑、假釋、暫予監外執行罪。
②1997年刑法頒布實施以后新增大量的職務犯罪,由于職務犯罪的特殊性,對于職務犯罪的偵查管轄引發了學者們對我國偵查權配置研究的熱潮。2018年國家監察體制改革之后,賦予監察機關職務犯罪調(偵)查權,隨著監察機關職務犯罪調(偵)查的實踐,學者們再次關注偵查權配置問題。
③秦前紅:《檢察偵查權的制度邏輯與時代走向》,載《政法論叢》,2023年第4期第13頁;張福坤:《我國偵查權力配置格局的歷史考察及其啟示》,載《黑龍江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21年第6期第28頁;謝澍:《檢察機關偵查權的監督性及其體系化進路》,載《中國刑事法雜志》,2022年第3期第9頁;林喜芬:《公檢偵查監督與協作配合機制改革與前瞻》,載《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23年第5期第15頁。
④《監察法》第二條:“堅持中國共產黨對國家監察工作的領導。”第三十四條:“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審計機關等國家機關在工作中發現公職人員涉嫌貪污賄賂、失職瀆職等職務違法或者職務犯罪的問題線索,應當移送監察機關,由監察機關依法調查處置。被調查人既涉嫌嚴重職務違法或者職務犯罪,又涉嫌其他違法犯罪的,一般應當由監察機關為主調查,其他機關予以協助。”
⑤《憲法》第一百二十三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各級監察委員會是國家的監察機關。”第一百三十四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檢察院是國家的法律監督機關。”
⑥《監察法》第三條:“各級監察委員會是行使國家監察職能的專責機關,依照本法對所有行使公權力的公職人員(以下稱公職人員)進行監察,調查職務違法和職務犯罪,開展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維護憲法和法律的尊嚴。”
⑦郭哲:《“德法兼修”下法律職業倫理之構建》,載《南京社會科學》2019年第6期第86頁;譚世貴、曾宇興:《我國法律職業共同體建設的實踐、問題與對策》,載《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5期第99頁;王申:《法律職業倫理觀法理證成的價值標準》,載《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23年第5期第1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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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1205
基金項目:
河北省社科基金項目(HB23MK030)
作者簡介:
秦平山(1979-),男,甘肅武威人,中央財經大學法學院2022級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專業博士研究生,河北科技大學發展規劃處副研究員,主要從事刑事訴訟法學、監察法學研究;
劉穎澤(1990-),男,河北石家莊人,河北大學法學院2023級民法學專業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