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鎖斕斑草一行,香椿茂密掩秋光。藍磚覆蓋新青被,水道柴涌碎葉黃。推門眼黑腐霉藏,揮扇塵腥白絮揚。”《回老家清掃庭院歌》展現了長期無人居住的老屋的境況。詩中的情景已足夠頹唐,但仍不足以描述我家老屋此時此刻的景象。
老屋已經十幾年沒人居住了,婆婆去世五周年,姊妹幾個相約掃墓,正好回老屋看看。
老屋是三間紅磚瓦房組成的一個紅磚院子,院子最南面是兩間前屋,前屋有入戶大門。現如今不用說入戶了,大門在哪兒都看不見。大門前有一塊不太大的場地,場地上雜草繁茂,高度已超過門楣。從東邊鄰居家借來幾把割草刀,大家一起動手,很快砍出一條道來,大門重現在眼前。打開大銅鎖,可大門卻推不開,通過門縫才看見前屋過道的磚頭縫中都長滿了雜草,院子里更是茫茫一片。
站在院門前放眼南望,有一塊比較大的地方,原是家里的菜地。遙想當年,蔬菜蔥蘢,瓜果飄香。可是眼前,一片荒蕪,雜草叢生。舉目西顧,就是西鄰了。他家的情況與我家別無二致,原本非常醒目的分界田埂,早已被雜草覆蓋,兩家的地塊,已經渾然一體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大約三十年前的某天中午,老公接到孩子爺爺電話,頓時神情緊張且情緒激動,立刻動身趕往老家。老家的境況可以用“慘烈”來形容。婆婆臉上鮮血淋漓,腿骨也有損傷,躺在床上連哭帶罵。
老家與西邊鄰居的矛盾由來已久。兩家共用一條很窄的田埂,兩家人都明白,靠近田埂一側的植物向來不會有好的收成,慘遭毒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但兩家人就是那么執拗,不但種,還要用心種,最主要的是緊緊貼著田埂種。這次兩家不約而同,緊緊貼著田埂栽上了西紅柿,兩家都使勁追肥,很快田埂全部被西紅柿的枝條覆蓋。可嘆兩家的西紅柿不諳人事,它們團結友愛,手牽手,肩并肩,有的甚至相依相偎,纏纏綿綿,難分難離。但兩家人卻不干了,先是西邊的鄰居,他們折斷闖入領地的枝條,可是西紅柿的枝條不容易折斷,一使勁便是連根拔起,太陽一曬,我家的西紅柿便香消玉殞,枯死一片。婆婆看到這情況,霎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睜開眉下眼,咬碎口中牙”,立刻如法炮制,鄰居家的西紅柿也慘遭“斬首”。西邊鄰居一直躲在暗中觀察情況,發現婆婆的舉動,立刻出動,夫妻二人將婆婆壓在地上,一頓暴打。
“你媽這么大年紀了,被人打成這樣,如果你是家里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就多找點兒人,給我打回來!”孩子爺爺沖著他的兒子大喊道。
“不是打回來那么簡單,他們這樣明顯是犯法了,我們不能像他們一樣沖動,完全可以用法律來讓他們接受懲罰。目前最主要的是去醫院檢查治療,同時留下一些影像證明,法律重證據,我一定會為你們討回公道!”老公道。
報案—立案—開庭,很快判決結果下來,我們毫無懸念地贏得官司,對方賠償各類損失。婆婆帶傷的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
本以為可以消停一陣子,沒想到鄰居家認為輸了官司,丟了臉面,在家鬧著抹脖子上吊,并叫囂著要上訴。村干部、村里的老人全部出動,好不容易安撫平靜。
“以后我們就讓著他一點兒,離田埂遠一點兒栽種,能吃多大虧呢?”老公對婆婆說。
“凈說些沒出息的話,我們憑什么要讓著他們?我們比他們矮一截兒?‘不蒸饅頭,爭口氣’,我們讓他一分一毫,都是在打自己的臉!”婆婆一頓訓斥,根本不能接受。此后仍是紛爭不斷。
老屋,還是那個老屋;地,還是那塊地,兩家的老人都已駕鶴西去,不曾帶走一草一木。昔日分毫必爭的土地,如今大面積荒廢。倘若他們在天有靈,不知有何感想?
“千里家書只為墻,讓他三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我欣賞詩作者的豁達,不禁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