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彩霞



他是中國第一個徒步橫穿南極大陸的探險者,在近六千公里的風雪征程中,他采集到八百多份冰雪標本,其中包括“不可接近地區”的冰雪標本,成為世界上唯一一位擁有全部南極地表一米以內冰雪標本的科學家,為冰川學領域填補了一項空白。
他籌建了中國第一個冰芯實驗室,在國際上首次提出“冰凍圈科學”的概念,成為這一學科名副其實的創始人。
他是2022年北京冬季奧運會的幕后功臣,古稀之年臨危受命,帶領團隊突破國際壟斷,成功造出“冰狀雪”,讓冬奧會實現了“用雪自由”。
他就是世界著名冰川學家、氣候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秦大河。繼“國際氣象組織獎”“沃爾沃環境獎”之后,2022年,他又摘得“影響世界華人盛典”終身成就獎。
如今,已近八旬的秦大河依然活躍在科研一線,“因為冰川在那里”。 川,本義為“河”,從出生起,他就與冰川結下了不解之緣。
陰差陽錯與地理學結緣
1947年1月4日,蘭州國立獸醫學院教師秦和生家,一個新生命呱呱墜地。因蘭州地處黃河之濱,他為孩子取名“大河”。時值深冬,穿城而過的黃河已是冰面一片,這仿佛是上天的某種喻示。成年后,秦大河說:“我命中注定要和冰川打一輩子交道。”
因父親從事教學與科研,家中往來無白丁,總是彌漫著一股濃郁的文化氛圍。母親出身大戶人家,讀過師范。她一心要把子女培養成才,管教得很嚴。
在父母的言傳身教下,秦大河從小對閱讀情有獨鐘,書中展現的廣闊世界令他心馳神往。站在田野上,遙望祁連山山頂的皚皚白雪,他的腦海里盡是遐思妙想:“那山到底多高?山頂的積雪有多厚?山上有什么神奇的寶物……”六年級時,秦大河在作文中豪邁地寫道:“我要讓我的腳印,踏遍地球上的任何角落。”
對大自然,秦大河充滿熱愛。沒想到,大自然給他上的最深刻的一課,竟是觸目驚心的災害。秦大河讀初中時,正趕上三年困難時期,老師們餓得面黃肌瘦,經常暈倒在講臺上。即便這樣,他們醒過來后仍會堅持上課。這偉大的精神力量,如涓涓細流,潤物無聲。
隨著年齡增長,秦大河的閱讀也變得既廣又博,就連父親的專業書籍,他都讀得饒有興味。讀過居里夫人的傳記后,他肅然起敬,同時得到了一個認識:“一個人,盡管困苦孤獨,但只要全身心投入鉆研學問,他的人格便是非常高尚的。”高二時,秦大河第一次撰寫物理實驗報告,并獲得高分。后來老師告訴他,他的這份報告,已經有了大學二年級的水平。
1965年,秦大河高中畢業,參加高考。他填報的幾個志愿都是如哈爾濱工業大學這樣的名校,專業也是自己喜歡的,有固體力學、應用數學等。志愿表交上去后,班主任看到他沒有填滿,于是建議他再填一個蘭州大學地質地理系自然地理專業。
秦大河自覺考得不錯,信心滿滿地等待著錄取通知書的到來,可是一直杳無音信。眼看同學們陸續收到了好消息,他急了,到處打聽。直到被第七志愿蘭州大學錄取,他才知道了背后的故事:因為有個舅舅在臺灣,他在政審時受到影響,幾所看中他的院校左研究右研究,最后還是把檔案退回了省招生委員會,是蘭州大學力排眾議,錄取了他。
陰差陽錯,秦大河與地理學結緣。懷著感激之情,他跨進了蘭大的校門。
蘭州大學校風淳樸,學風濃厚,江隆基校長永遠穿一套洗得發白的藍布中山裝,同學間唯一攀比的話題是,誰的成績好,誰的論文發表了,誰又攻下了幾門外語……奮進的鼓點敲打著心田,秦大河對自己說:“努力吧!一定要將自己造就成對國家有用的人。”
一次在資料室翻閱雜志時,秦大河與一篇論文“一見鐘情”。那篇論文的題目是《中國現代冰川的基本特征》,作者是冰川學奠基人施雅風、謝自楚。秦大河對施雅風并不陌生,中學時,他就在報紙上讀過施雅風先生考察希夏邦馬峰的事跡。秦大河一再細讀那篇論文,就這樣,冰川學在他的心底悄然扎了根。
遺憾的是,不久,政治運動席卷全國。1966年夏天,秦大河和同學們結束野外地質實習回到學校,只見校園里鋪天蓋地貼滿了大字報,人人自危。
教學秩序被打亂,帶隊實習的何志超先生也被批斗了好一陣子。秦大河把寫好的實習報告收起來,不敢給任何人看。有一天,何志超悄悄找到他,把那份報告要了去,再還回來時,除了審閱的痕跡,結尾處還有一個醒目的“優”字,上面的批語是“條理清楚,有初步分析問題的能力”。在那樣嚴峻的形勢下,何志超還關心著學生的成長,這讓秦大河非常感動,那份報告也因此成為一份珍貴的紀念。
盡管人心惶惶,但秦大河沒有松懈學習,別人扔掉的書籍,他偷偷地撿回來;每個清晨,他不顧同學們異樣的目光,堅持在操場上跑步,既鍛煉身體,也鍛煉意志;被分配到甘肅平涼的農村勞動時,他有幸與教授經濟地理學的王煥齡先生睡在一個炕上,在王煥齡的指導下,他讀完了一本《政治經濟學》。王煥齡鼓勵他:“好好學吧,你是我見到的唯一一個現在還在讀書的學生。”
1970年,秦大河畢業。多年后回想往事,秦大河對自己沒有荒廢學業深感慶幸。
搞科研“賊心不死”
1971年,秦大河被分配到和政縣一中擔任數學老師。
這一年,他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妻子周欽珂是他的中學同學,那時,他是學生會主席,她是文體部長。周欽珂從蘭州醫學院畢業后,本來被分配到了蘭州市永登縣的農宣隊,那是別人眼里的香餑餑,可是,為了和秦大河在一起,她主動要求去條件更加艱苦的和政縣。她說:“兩人一條心,黃土變成金嘛!”
在和政縣一中,秦大河教學兢兢業業,是全校有名的嚴厲的老師。可他沒想過一輩子當中學老師,他搞科研的決心從未動搖。家里的墻上貼滿了他抄的小報,上面都是冰川學的知識,他時刻在為報考研究生做準備。
1974年暑假,秦大河回蘭州,一個在他心中盤踞已久的念頭再次襲來——去拜訪冰川學家施雅風、謝自楚。在沒有任何人引薦的情況下,他鼓起勇氣來到了蘭州冰川所,不巧,施雅風出差了,謝自楚那天剛好休息。他不甘心,打聽到謝自楚家的地址后,忐忑地敲開了門。
面對一臉疑惑的謝自楚,秦大河趕快自報家門,說明來意。在逼仄的小屋里,他們聊得越來越投機,謝自楚感慨地說:“現在根本沒有人想搞冰川,都認為干這行太苦,你卻自己找上門來,我真高興啊!”
這次冒昧造訪,成為秦大河人生路上的轉折點。
憑借謝自楚給的冰川資料,秦大河的專業水平迅速提高。謝自楚認為他是個好苗子,便騎著一輛破自行車四處游說,要把他調進冰川所。然而,要將一個普通的業務人員從縣里調入地處省城的研究所,很難。
1978年,終于天遂人愿,秦大河被調入冰川所。當時,全世界搞冰川研究的只有幾百人,在中國,充其量也就幾十人,是冷門中的冷門。而秦大河后來回憶自己選擇冰川學的原因時表示:“我一接觸這門學問就感興趣,而且有極大的興趣,為了這個興趣,我甘愿舍棄一切舒適的生活條件。”
入職兩個月后,秦大河順利考取蘭州大學地理系李吉均教授的研究生。李吉均知識廣博,無所不通,闡述問題時,滔滔不絕,分析入理;搞起研究來,嚴謹認真,廢寢忘食。這樣的人格魅力讓秦大河折服,在李吉均手把手的教導下,他很快掌握了冰川氣候變遷方面的研究方法。
1980年,秦大河獲得碩士學位,回到冰川所工作。時值改革開放,國家開始重視南極科考事業,國家南極考察委員會成立后,謝自楚、施雅風等老一輩冰川學家聯名上書,提請政府在南極洲建立我國自己的考察站。
在謝自楚推薦下,秦大河得到了去南極考察的機會。1983年9月,秦大河抵達澳大利亞,在澳大利亞國家南極冰川研究所做適應性研究。異域風景獨特,秦大河卻沒有流連,一頭扎進了實驗室。
同事們都很友好,然而秦大河很快發現,在他們眼里,自己只是個“實習生”。但他不覺得委屈,不管是在實驗室里做實驗,還是外出采樣鉆取冰芯,他只管埋頭苦干。
幾個月后,秦大河乘坐澳大利亞極地運輸船前往南極洲。終于踏上南極大陸時,他內心的激動不可名狀。瑰麗的奇景就在眼前,企鵝彬彬有禮,紳士一樣排成長隊;海豹臥在沙灘上,渾圓的身體笨拙可愛。秦大河難以抑制興奮,腦海里不斷回蕩著德國哲學家費希特的名言:“因為我領受了我的使命,這使命比你們更加持久,它是永恒的,我和它一樣,也是永恒的。”
1985年2月,中國第一個南極基地長城站建成,秦大河圓滿完成了第一次考察任務。不久,他返回澳大利亞,進行總結性研究。令他詫異的是,研究所負責人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熱情,當他準備去復印資料時,對方一把搶過去,真誠地說:“這種事,交給工作人員去干吧。秦,你是一個科學家,你應當坐下來完成你的研究。”
原來,在南極考察期間,秦大河為研究所發回許多資料,他的科研能力早已讓澳大利亞人刮目相看了。
隨著一篇篇論文的出爐,秦大河的身影開始出現在國際學術會議上。1987年底,他第二次獲準到南極考察,并擔任越冬站長。緊張而單調的工作之余,他翻譯完成了三十萬字的英文版專著《極地冰蓋內的氣候記錄》。
在冰天雪地的南極,秦大河常常思考一個問題:我們究竟為了誰而工作,為了什么而工作?他得出結論:“要熱愛自己的工作,并把它與祖國、人民、人類的進步聯系起來,這樣工作才有價值。”
冥冥之中,機遇也在等待著他。
機緣巧合,徒步橫穿南極
1988年4月的一天,秦大河照例向國內匯報工作時意外得知了一個消息:法國探險家路易斯·艾蒂安正在北京訪問,他和美國探險家維爾·斯蒂克組織了一支國際探險隊,準備徒步征服南極,英、美、法、日、蘇五國的參與者已經開始長途拉練,他是來邀請一名中國人參加的。
秦大河意識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當晚便給北京發電傳,毛遂自薦。可他還是遲了,人選已經確定,是一位測量學工程師。
南極是冰川學家的圣地,無緣此行,秦大河深感遺憾。誰都沒想到,秦大河與冰川的緣分就是這么不可思議,幾個月后,他突然接到來自北京的神秘電話,讓他匯報身體各部位的數據。秦大河預感到會發生點什么,果然,他被通知立刻回國,那位工程師生病住院了,秦大河的機會來了。
然而,好事多磨。就在秦大河回到蘭州時,妻子周欽珂因遭遇車禍正在醫院搶救。夫妻倆本就聚少離多,這下,秦大河內心的歉疚之情更重了。妻子蘇醒后,秦大河如實講述了自己的糾結,好在周欽珂一如既往地支持他:“這已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也不是我們一家的事,是中國的事情。要是你不去,六面國旗中就沒有中國的國旗了。”妻子的理解,讓秦大河感動不已。
十天后,秦大河出發前往美國參加訓練,正在讀中學的兒子送他去機場,一路上,孩子都在抹眼淚,秦大河的心也是懸著的:“我既不放心家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但我必須去,為中國填補一系列的南極冰川科考空白!”
強化訓練為期兩個月,在一次體檢中,秦大河被醫生告知,必須拔掉十顆有“嫌疑”的牙齒。因為在極地生存,主要靠吃干縮食品攝取營養,如果牙齒犯病導致不能吃東西,會有生命危險。對此,秦大河沒有猶豫:“拔!”多年后,他說:“作為一名科學工作者,我為能夠受派遣參加這一歷史性的活動而感到榮幸,無論遇到什么艱難險阻,即便發生意外,我也絕不后悔。”
1989年7月16日,探險隊的六名隊員登上一架大型運輸機,飛往南極。六人中有四人是探險家,秦大河和另一位是科學家。這次橫穿南極,秦大河擔負著考察現代冰川特征、考察雪層剖面情況和采集雪樣三項工作。
十天后,他們到達位于南極半島的出發點,這是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年平均氣溫為零下五十攝氏度。隨著法國隊長一聲令下,踏著滑雪板的隊員們風馳電掣,一騎絕塵,只有秦大河痛苦不堪。因為訓練時間短,滑雪技術還比較差,他只能踩在滑雪板上,跌跌撞撞地跑步前進。汗水浸透了衣服,每晚宿營時,秦大河的外衣都會變成“冰甲”。據英國隊友統計,秦大河每小時要摔三十個跟頭。法國隊長則打趣道:“秦,你不是在滑雪,你是在跳舞。”
英國隊友成了秦大河的教練,在其耐心指導下,一個月后,秦大河終于可以全天滑雪了。這時,法國人真誠地豎起大拇指:“秦,你將是中國奧林匹克滑雪隊的佼佼者。”
在橫穿南極的過程中,秦大河在參與喂狗、支帳篷、燒水做飯的同時,堅持完成采樣工作。每隔五十五公里,他都要用鐵鍬挖一個一米深的雪坑,觀察記錄雪層剖面,采集雪樣,裝在事先凈化好的小瓶中。回到營地,當隊友們卸下一身疲憊開始休息放松時,他還要花三個小時挖雪坑。
與此同時,危險無處不在。進入南極洲腹地后,可怕的冰裂隙隨處可見,有的更是深不可測,一旦掉下去,幾乎無生還可能。暴風雪也是說來就來,人一出帳篷,只要走上幾步遠,帳篷就變得隱隱約約,極易迷失方向。暴風雪持續不斷,食物存儲點的標記被雪掩埋,饑餓侵襲著每位隊員。秦大河的體力急速下降,按照合同規定,隊員們只要說一聲回去,飛機馬上就會來把他們接走,但秦大河告訴自己:“我代表中國,中華民族是絕不走回頭路的民族。”
幸而,就在即將彈盡糧絕之時,飛機在暴風雪的間隙及時降落,他們得救了。此后不久,探險隊途經一個營地時進行休整,時隔三個多月,隊員們終于有機會洗澡了。秦大河注視著自己的身體大吃一驚,他瘦成了皮包骨,一稱體重,少了十五公斤。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冰消得人憔悴。”1989年12月12日,探險隊比原計劃提前八天到達南極點,他們手舉各自國家的國旗,一字排開,拍照留念。這是五星紅旗第一次出現在南極點上,秦大河被嚴重凍傷的臉上掛著勝利者的微笑。
三天后,探險隊從極點出發,繼續前進。橫在他們面前的,是傳說中的“不可接近地區”。顧名思義,此前從來沒有人徒步進入過這片區域,而穿越該區域需要走一千二百五十公里。
環境更加惡劣,雪樣也更加珍貴。腳下的冰雪又厚又硬,每挖一個雪坑,秦大河都要花費比之前更大的力氣。同伴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做,秦大河盡量獨立完成這項工作。有一次,他花了整整六小時才挖成一個雪坑。鐵鍬挖不動,他就用斧頭鑿,回到帳篷時,他的手指完全凍僵了,關節也都腫了起來。
為了順利完成此次旅程,探險隊決定精減設備。蘇聯科學家無奈地丟棄了伴隨他一路的氣象測量儀,秦大河則把備用的衣物丟掉了。在秦大河看來,“雪樣和生命一樣重要”,采樣的小瓶被他塞滿了枕頭。法國隊長不解地說:“真是個瘋狂的科學家!”
1990年3月3日,探險隊終于到達了終點站——蘇聯和平站。徒步二百二十天,行程近六千公里,他們完成了人類歷史上的又一壯舉。一路上,秦大河沒有落下任何一個采樣點,共采集到八百多個雪樣。這些雪樣極大豐富了南極冰川與氣候環境研究的素材庫,為冰川學研究填補了一項空白。
勝利的消息傳遍全世界,秦大河在心里吶喊:“為了祖國,你成功了!”
科學人生,其樂無窮
從南極歸來后,秦大河成了人們心中的“勇士”“英雄”。國家南極考察委員會給他記一等功,中國科學院破格晉升他為研究員。然而,秦大河的心早已飛到了實驗室,“我那珍貴的八百多個雪樣,還在法國的一個冷庫中焦急地等待著我去研究呢”。那時,我國還沒有相應的實驗室和儀器,秦大河不得不借用法國的科研中心進行研究。此后,大量專著和論文陸續發表,這些研究成果奠定了秦大河在國際南極冰川學界的地位。
“自己沒有‘武器,沒有實驗室,這是科學研究上的重大缺陷。”寄人籬下之時,秦大河萌生了一個念頭:在中國建立一個冰芯實驗室。然而,建實驗室需要上千萬元人民幣,彼時,秦大河申請到的支持力度最大的科研課題經費也僅有四萬元。
只要有機會,秦大河就向領導請愿。在時任中國科學院院長周光召的支持下,他終于擁有了一臺價值近兩百萬元的儀器。此后,秦大河又“厚”著臉皮到處借錢,靠著東拼西湊,蓋實驗樓的夢想總算成真。1991年,中國科學院冰芯實驗室成立。幾年后,實驗室的第一批博士已經畢業,而蓋樓欠的錢還沒有還完。
科研走上正軌后,秦大河多次組織團隊赴南極、北極以及青藏高原等地進行科學考察,并把冰川、凍土、積雪等概念統合起來,率先在國際上提出“冰凍圈科學”的概念。隨著創新性成果得到國外同行的認可,當初的冰芯實驗室,也一躍成為“冰凍圈科學國家重點實驗室”。
與此同時,秦大河身兼數職,不僅擔任中國氣象局局長,還長期參與IPCC(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的工作,推進我國和國際社會對氣候科學的認知。2003年,秦大河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
六十歲時,秦大河卸下行政重擔,將全部精力投入教學與科研。“我是科學家,落葉歸根就是回歸科學人生,其樂無窮!”持之以恒做學問,碩果接踵而至。2013年,秦大河獲得環境領域全球最高獎——沃爾沃環境獎。該獎項成立二十多年來,這是第一次有中國人站上領獎臺。
古稀之年,為北京冬奧會造“冰狀雪”
2015年,北京申辦2022年冬奧會成功。然而,冬奧會最終能否成功舉辦,還有一個決定因素——能否造出冰狀雪。冰狀雪與自然降雪不同,在密度、硬度、表面溫度等方面都有嚴格的標準。因造雪設備與技術被西方國家封鎖,此前,我國甚至沒有一條合格的冰狀雪賽道,運動員訓練時,不得不去國外找場地。
就這樣,造雪這個艱巨的任務,落到了年近古稀的秦大河肩上。有人勸他:“造不好,你的一世英名就毀了。”秦大河卻很坦然:“我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國老頭,哪有英名!國家需要我,我就上。”
攻堅開始,秦大河組建團隊,帶領青年科學家把論文寫在冬奧會的冰雪賽道上。冬天,他們扎根東北和俄羅斯,夏天則上青藏高原,常年在零下二三十攝氏度的冰天雪地里采樣、觀測。極寒條件下,睡袋里結滿了冰,凍傷司空見慣,秦大河卻甘之如飴:“我是一個地球科學工作者,自從我選定干冰川這一行,認定了就得爬山,就得風餐露宿,就得在空氣稀薄的高原上生活。只有在艱苦條件下,我們才能更好地認識自我,事業的樂趣也蘊藏在這艱苦奮斗之中。”
每一個關鍵數據,秦大河都親自記錄、研究,經過幾百天的奮戰,科研終于有了突破。沒想到,請西方專家來驗收時,人家踩一踩、捏一捏后,傲慢地說:“不合格!”至于到底哪些參數不合格,無可奉告。
“崇高的目的,加上驚人的毅力,人世間的任何奇跡都能創造。”在這種精神的鼓舞下,秦大河日夜思索冰狀雪,一天,他在夢中喊道:“我就不信了!中國冬奧會能申辦成功,還造不出一條合格的冰狀雪賽道?”
這句夢話在同事間傳播開來,大家聽后既心酸又感動,攻關的腳步也加快了。2019年,秦大河率領的“雪務攻關團隊”從黑龍江實驗基地傳來喜訊:中國第一條冰狀雪賽道,獲得了國際雪聯的認證!
經過幾年奮戰,中國人終于攻克了人造冰狀雪技術。而且,我國的技術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最環保的,碳排放值趨近于零。冬奧會實現了“用雪自由”。賽會期間,一名美國運動員大為贊嘆:“大跳臺就像將大自然的一部分雪山挪到了城市里,看上去幾近完美。”
2022年2月20日,北京冬奧會圓滿閉幕。而此時的秦大河,早已事了拂衣去,他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培養青年學者。“冰凍圈科學前途光明,大有作為。”為把科研傳承下去,秦大河聯合數位重量級教授組成授課團隊,在中國科學院大學的教室里,在復旦大學的講臺上,為學子們答疑解惑。團隊中的一位老師說:“‘秦團長一吆喝,我們就聚起來了,齊心協力準備課程,完善學科體系。”
“有冰的地方,就是我的實驗室。”冰原上的日出日落令秦大河終生難忘,七十多歲時,他還去了北冰洋。盡管已經完成一個又一個使命,但秦大河仍謙遜如當年:“過去我是秦大河,將來,我還是秦大河——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