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檔案學;檔案學理論;檔案教育;檔案信息化;教學體系;學科定位;檔案觀
近期遇見幾件事:一是筆者在制定本科和研究生培養方案時,發現“電子檔案管理學”課程竟然沒有合適的教材可用;二是在高校大力推行按大類招生、學生可以自由選擇專業的背景下,一些高校特別是“雙一流”高校檔案專業生源出現嚴重危機;三是中國社會信息化逐步深化,但電子檔案管理水平跟不上社會信息化水平的提升,檔案管理軟件水平普遍較低,檔案學術界沒有給予有力的學術支持;等等。這些現象使筆者感到,我們需要對一個久已存在的問題給予更加深刻和急迫的關注,這個問題就是檔案學的破舊立新問題。面對社會信息化的深化,我們已經不能如過去30年一樣,四平八穩、不緊不慢、悠悠從容地對待檔案學的變革、發展問題了。我們必須認識到,現實要求我們加快檔案學理論破舊立新的步伐。
我們必須下決心大量地淘汰一些過時的陳舊的落后的東西,我們必須建立起一個新的先進的現代化的理論體系來。那個舊體系是我們當年學習的東西,是我們參與建設起來的東西,我們習慣于它,我們依戀于它,我們甚至依靠于它。因此,在過去40年里,我們有意無意地維護它,不愿意進行較徹底的革新,造成了今天的被動局面,造成了今天的理論上雜亂無章、跟不上時代步伐甚至錯漏百出的局面。現在,我們必須下決心打碎它,加入新的元素,重新組合、鍛造出一個新的東西來。破舊立新則生,不破舊立新則亡,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我們當前不得不做的選擇。
1 檔案學為什么要“破舊”
檔案學的過去和現在、發生過的和正在發生的,以及事物發展的一般規律,要求我們必須破舊立新。具體而言,檔案學破舊立新的主要根據和主要問題如下。
(1)傳統檔案學的先天不足。老一代中國當代檔案學的開創者,他們具有時代機遇、發展平臺和歷史使命感,并初步完成了歷史賦予他們的學科建立工作,功績是不言而喻的。但他們的知識缺陷也是明顯的突出的,時代局限性也是自然存在的,因此導致傳統檔案學具有諸多缺陷并發展緩慢。上個世紀80年代,檔案界有一篇著名的文章《黃土地高圍墻——中國檔案學理論發展緩慢之散議》,文章中談到當時檔案學理論現狀時說:“我們量進展,看成績,總不能老是回頭數腳印,覺得‘步子不大年年走,成果不多年年有而欣然自得吧!某些檔案學基本學科,幾十年一貫制的狀況并未根本改變,其基本框架、內容同多異少,‘似曾相識。”“深度不足是檔案學理論的另一憾缺。……就事論事,羅列技術方法、程序、要求、注意事項,單擺浮擱,顯出‘學的貧乏。”[1]顯然,時間雖然已經過去了近40年,但這篇文章的作者江村夫(筆名,本名畢長春)所說的現象到今天仍“似曾相識”,傳統檔案學的缺陷仍然存在。
總體而言,傳統檔案學缺乏學術理性和哲學高度,課堂上缺乏吸引力,無趣;實踐上缺乏指導力,無力。總給人們一種沒學問的感覺。不論是在檔案學界內部還是外部,我們都能看到某些人士說到傳統檔案學時不屑一顧的表情,學界甚至有檔案學處于鄙視鏈末端的說法。筆者還記得早年求學的時候,檔案學課程給人的感覺的確不像是很有學問的樣子。當然,當今的檔案學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有些理論研究無論是與外國同行比,還是與兄弟學科比,都不遜色。但整體上的先天不足是顯而易見的,整體上在大學的課堂上還不具備競爭優勢。誠然,我們學科的地位,不在于人家怎么說,而在于我們在課堂上講的東西是什么水平。
(2)檔案學應有的博大內涵。現實中的檔案學“沒學問”是一回事(也不是完全沒學問,但主流檔案學似乎不是很有學問),它是當今檔案學的實然;檔案學“應該有學問”是另外一回事,檔案學是具有“有學問”的先天條件的,它是事物的應然。
檔案學“有學問”的先天條件是什么呢?是它的研究對象。一個學科有什么樣的研究對象,就有什么樣的學科屬性和內涵。檔案學的研究對象——檔案和檔案工作無處不在,范疇廣(與人類實踐的范疇幾乎相等,有社會實踐的地方就有檔案)、歷史厚(與人類文明史相始終,在人類文明發展史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歷史內涵豐厚)、樣式多、與人類實踐和精神世界關系密切、歷史與未來地位重要(歷史上是人類文明發展的重要的基礎的推動因素,現實中是社會信息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人工智能的主要“食糧”),這些都決定檔案學是應該很有學問的,檔案學應該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
筆者在這個方面體會深刻。作為一個檔案學者,我成為哲學博士(筆者獲得科技哲學學位來源于我對中國科技檔案史的研究),同時成為歷史學、科技史、歷史語言學、經驗哲學等諸多領域的研究者,并多有貢獻。在筆者的學術生涯中,真真切切地體會到檔案學內涵的博大精深。
(3)當代檔案學的時代使命。質變是一種全面的根本性的變化與轉型。所謂檔案信息化革命的質變,是指從物質載體、管理平臺、管理系統到管理機構、社會環境等檔案工作質態的全面轉變,意味著檔案工作原有的質量統一體的蛻變與轉型,新的質量統一體的形成與確立。我們也可將正在發生的檔案信息化革命質變具體稱之為“檔案工作的全面數字轉型與智能升級”,如《“十四五”全國檔案事業發展規劃》中指出:“新一代信息技術廣泛應用,檔案工作環境、對象、內容發生巨大變化,迫切要求創新檔案工作理念、方法、模式,加快全面數字轉型和智能升級。”[2]這個階段是電子檔案實現真正的蛻變、化繭為蝶的階段。化繭為蝶就是破舊立新,實踐的破舊立新要求理論工作者總結實踐、創新理論、指導實踐、推進轉型,這是當代檔案學者的時代使命。
一切跡象表明,當代中國檔案事業正面臨著數字化轉型的質變所帶來的劇烈陣痛,檔案學理論的發展也面臨著必須汰舊創新的局面,面臨著從量變到質變的發展新階段。不破不立,我們需要破舊立新,傳統檔案學面臨著大面積、體系化的革新與進化的問題,面臨著要徹底轉型和升級的問題。
(4)檔案學理論研究和教學面臨的種種問題。毋庸置疑,檔案事業已經正式進入十字路口,到了必須選擇的時候。但我們的檔案學理論研究和教學尚未跟上這種檔案信息化革命的質變。主要表現和問題包括:
第一,首先在于“人”。
我們的師資隊伍與教師個人的進化并沒有跟上時代的腳步,整體上還沒有完成轉型。每個人都面臨著無法回避的選擇:向左轉,跟上時代腳步,促進事業發展;向右轉,就會與事業漸行漸遠,直到最終被淘汰。
目前,我們教師的科研分為三種類型:傳統型、傳統與現代結合型、現代型,如圖1所示。
傳統型:他們的年齡一般在45歲以上。頭腦仍然是傳統檔案管理學的頭腦,或者對信息化抱有抗拒心理,或者由于知識水平所限,無法在本質上融入信息時代的檔案工作。
傳統與現代結合型:目前這種人占多數,他們雖然也出身于傳統檔案教育,但主觀上有主動融入信息時代的愿望,行動上有所追求。年齡一般在40~65歲之間。但其中多數人仍處于似懂非懂的境地,難求甚解;也有少數人轉型較成功,成為檔案信息化理論研究的中堅力量。
現代型: 這些人在信息化時代投身檔案事業,年齡一般在45歲以下。其中,一部分來源于檔案專業,他們受傳統檔案學影響仍較大,雖然與前輩相比,信息化方面的知識接觸多一些,但其在檔案學和信息技術兩個方面的修養都有所不足,尚難堪大任;還有一些出身于計算機等相關信息化方面的專業,但對檔案管理一知半解,也無法做到成功轉型。
順便說一下,檔案學是一門非常復雜的學科,比表面上人們看到的想象的復雜得多,要想真正了解它、理解它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在這個方面,檔案軟件工作的業務人員應該有較深的體會,他們用10年左右的時間從事檔案軟件制作或咨詢等業務,但仍然對檔案管理一知半解。
第二,目前,我們還缺乏全面解讀這種質變的著作,缺乏跟上檔案工作“深度信息化”的合格的相關教材。電子檔案管理方面的知識更新較快,包括筆者本人的十幾年前的教材已經完全被淘汰了。考察近年出版的教材與著作,能夠說得上“好”的幾乎看不到,出現了教材荒。
第三,受整體環境影響,當代學者多數不求甚解。沒有人做真學問,這是最大的問題。
學界的“權威”很多,但真學問很少,人們急功近利、不求甚解,真權威假學問。而且,受從眾心理、“斯德哥爾摩癥候群”等心理現象的影響,假學者成了多數派,真學者是少數派,甚至是稀有動物。人們更多地信奉名頭與行政地位,而不是首先信奉學問,真學問、真話、真東西越來越少。當然,學術自有學術的力量,真的理論是有它的影響力的,但受到了行政化、慣性思維、劣幣驅逐良幣等因素的嚴重影響。這不是一個學校的事,也不只是檔案界的事,是整個中國學術界的事。
新生代學術修為不足、做學問的時間不夠、難思進取,因此多以功利為目的,真正追求事業者稀少。學者們的名頭越來越大、知名教授越來越多,但水平參差不齊、美猴王真假難辨。新概念、大帽子滿天飛,而真正能解決理論與實際問題的學術成果則很少。
第四,傳統觀念在檔案界的影響仍然根深蒂固,人們許多時候仍處于“想當然”的惰性思維中。人們頭腦中缺乏破舊立新的概念與觀念,想當然地把一些并不適合虛擬空間的傳統檔案管理元素帶到了電子檔案管理系統中來,人們甚至沒有有意識地認真地對傳統檔案管理元素重新進行深入的梳理,沒有深入思考在虛擬空間中我們需要淘汰什么和增加什么。比如:電子檔案管理中還需要“卷”嗎?傳統的“卷”在虛擬空間中是一種什么意義上的存在?
第五,理論與實踐結合較差,導致理論與實踐都是低水平的。
政產學研各方關系處理得不好,缺乏有效的互動。導致:“政界”(檔案行政管理者)滯后于實踐,理論上普遍有欠缺,傳統“檔案館思維”(受傳統檔案管理思維影響較大、視野局限)傾向較嚴重;“學界”(主要是高校)多數上不了解政策法規,下不結合與指導管理軟件系統;“產業界”(主要是檔案軟件公司)的軟件做得很爛,不懂檔案管理,照貓畫虎,低水平徘徊。
第六,當前新檔案學理論的碎片化現象嚴重,主題過于廣泛、分散和交替轉換過快,玩新概念等內涵無新意的主題過多。
第七,新理論推廣較難。我們并不是完全沒有好東西,但它們在傳統和主流面前處于弱勢,推廣、應用成效較慢。在泥沙俱下的背景下,一些好的理論成果被裹挾著真假難辨。
2 檔案學怎樣“立新”
(1)提高學術理性使檔案學成為一門具有高深學問的學科。百年檔案學特別是近40多年檔案學的學術積累,使得我們有了可以進行“立新”的工作基礎——知識的與經驗的基礎,有了提高檔案學學術理性和給檔案學學生教授高深學術理性的基礎。提高學術理性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整體上提高檔案學的知識理性,主要是基礎理論的理性水平,要打通檔案學和其他學科特別是基礎學科的理論聯系,實現普遍性知識與檔案學特殊性知識在學理上的一致性。在這個方面,我們此前的檔案學理論有很大的缺陷,實際上幾乎所有檔案學知識都與人類普遍性知識相聯系,但傳統檔案學很少打通了兩者,致使檔案學中有一些常識性錯誤。如將“后端反饋調節”原理說成是“前端控制”,如檔案分類理論也沒有打通“天地”,打通了普遍性知識與特殊性知識的理論是“頂天立地”的理論,見圖2。
具體地說,檔案分類理論的打通路徑是:以普遍性的分類原理(普遍性知識)和檔案實踐本體論(檔案學的根本原理)為基本依據和理論出發點→總結出檔案分類的根本原則:檔案實踐分類原則(所有檔案分類所遵循的邏輯原則)→推導出中國檔案分類法(檔案分類的宏觀方法)→檔案室的檔案分類方法(“機構-時間”“時間-機構”分類法、工程項目分類法等)、推導出檔案館的檔案分類方法(來源原則、事由原則等)。以上才是一個打通天地的檔案分類理論。這個分類理論體系,實現了理論與實踐的貫通,打通普遍性與特殊性,達到了理論最高層與實踐操作層的無障礙連接,這才是好的檔案學。
普遍性知識可以分為兩種:一般性普遍知識(基礎學科)——文、史、哲、數、物,專科性普遍知識(某些被普遍認可或普遍應用的專科性知識)——經、法、外、計算機等。檔案學要從以上幾個方面提高相關的知識理性,當然它們必須與檔案實踐理性有機結合,不能拉郎配、生搬硬套。實際上,它們是完全可以實現這種有機結合的,筆者在研究檔案哲學(檔案學基礎理論)、檔案史學、檔案歷史語言學等方面有非常明確、清晰的感受。
第二,學者個人應各有所長。個人不可能包攬一切,要各有側重,術業有專攻。
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知識組合模型。組合模式為:基礎理論(文史哲是基礎學科,每一個檔案學者都需要具備一定的文史哲基礎,否則自己就難以達成高水平的學術理性)+特長(法、計算機、外等)。基礎理論(文史哲)是基礎,沒有這個基礎有很多事情就做不了、做不來,而“特長”的部分一定要突出,要達到較高的學術水準,比如你要研究檔案法學,法學功底要到家,如果你連基本法理都不懂,檔案法是研究不好的。同時,要有能與其他高水平學科比肩的理性高度和區別于其他學科的理論特殊性,要進行突破性的原創研究,要能為知識進步做貢獻,否則就會是著作百千(發表的東西很多)但終身一事無成(沒有可以成為學術大廈磚頭的東西)。可惜的是,我們很多學者沒有特長,甚至沒有較穩定的學術研究方向,什么時髦搞什么,最后一無所成,而且這種趨勢有愈演愈烈之勢。
(2)重構我們的理論與教學體系。必須進行新的體系性構建,主要包括以下三個層次:
第一,以《檔案學概論》為代表的基礎理論建設。
中國人民大學吳寶康版、遼寧大學趙越版、中國人民大學馮惠玲版等《檔案學概論》有創建之功,但必須加以完善。目前,《檔案學概論》以馮惠玲《檔案學概論(第三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23)、丁海斌《檔案學概論(第二版)》(科學出版社,2022)為代表。兩者較之其前各版均有所提升。其中筆者的《檔案學概論(第二版)》形成了較完整的檔案哲學體系,整體上有了較大進展,水平已不輸于兄弟學科,但還需繼續提升與完善,打造檔案學經典。
此外,《中國檔案史》方面,可以撰寫多卷本(8~12卷)《中國檔案事業史》,一方面是因為當今中國檔案史學成果已有了較豐厚的積累,可以撰寫鴻篇大制;另一方面,撰寫多卷本《中國檔案事業史》可以彰顯檔案學歷史之深厚,優于許多兄弟學科,增強檔案界人士的學科自信、文化自信、專業自信。
此外,《檔案法學》《檔案社會學》《檔案術語學》等也都應提升其理論水平。它們都有著極其豐富、非常深刻的學術內涵,有獨特的優勢,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將共同提升檔案學基礎理論的整體理論水平。此前,這些分支學科已經有所建設,有些成果頗多(如檔案法學),但深刻學術內涵的挖掘、獨特學術優勢的彰顯,還遠遠不夠,而且,近些年由于學界的浮躁心理,它們的發展速度沒有達到應有的水平。
第二,重構與完善檔案管理學的體系,這是技術原理層面的建設,是重構檔案學理論與教學體系的又一個重點。
在這個方面,以筆者的認知范疇,認為有兩個重點:
第一個重點是以《檔案物理管理學》《檔案邏輯管理學》為基本結構和底層邏輯重構與完善檔案管理學的體系。這個體系具有學術高度、整體涵蓋性和時代發展性等優點。可以打破傳統檔案管理學的思維模式:從文書檔案管理、科技檔案管理、專門檔案管理的各種形態檔案管理的個別性、分散性的現象化、形而下描述,到物理管理、邏輯管理的集中性、完整性的抽象化、形而上論述,實現檔案管理學原理的底層邏輯。[3]
第二個重點是構建《業務工作中的文件管理》《檔案室的檔案管理》《檔案館的檔案管理》三大文檔管理基本模塊。一方面可以用這三大模塊很好地描述、說明、闡釋文檔生命周期全過程[4];另一方面,可以改變目前《檔案管理學》中檔案室檔案管理、檔案館檔案管理沒有明確劃分、模糊不清,甚至用檔案館檔案管理代替全部檔案管理的問題。[5]
第三,加強應用理論研究,特別是檔案信息化方面的應用研究。主要表現為具體的管理方法的研究,如《電子檔案管理學》要形成比較成熟的理論體系和教材的迭代發展,一些新信息技術在檔案管理中的應用也要形成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這無疑是當今檔案學研究的時代重心。社會信息化本是檔案事業大發展的千年一遇的重大歷史契機,需要檔案界順勢而為才能將機遇變為現實。若不能“有為”,則將給檔案事業和全中國的信息化事業造成巨大的損失。
可以想見,以上三個層次的重構計劃如果能夠完成,檔案學基礎理論與應用能力將得到極大的提升,檔案學的理論地位將十分牢固。鄙視鏈之說自然煙消云散。更重要的是,它將為中國檔案事業提供堅實的積極的理論支持。順便說一下,檔案學理論建設的重要性此前在中國檔案界特別是在檔案行政部門、檔案館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而沒有理論基礎作為支撐、沒有科學理論作為指導,檔案事業的大廈能站得穩嗎?以前我們的檔案學術研究可能有種種不足,但理論的重要性是不允許懷疑的。
(3)自覺地強力地提升實踐能力。不了解實踐,缺乏實踐能力,是當今檔案學術界的一大通病,也是一個老生常談又不得不談的問題。檔案學本身是一門應用性學科,它可以有也應該有形而上的高深理論,但這些理論必須建立在“形”的基礎上,是實踐現象的抽象、總結與升華。所以,要破舊立新,首先需要提升理論工作者的實踐基礎。
第一,要解決基本的實踐經驗基礎問題,提升理論研究水平與課堂教學效果。檔案理論工作者必須有理論和實踐兩個方面的功底,這兩個方面的基礎是學者作為學者的基礎和資格。功底=功夫=時間,當今的學者特別是中青年學者,沒有時間或不肯花時間去學習和實踐,所以,現實是當今高校教師中多數人理論和實踐兩個方面的功底都不高。筆者在前面已經較詳細地談了理論方面的問題,在這里重點談談實踐經驗的重要性問題。
首先,從學術研究的角度看,檔案學是一門很難的學科,難就難在其對象實踐的廣泛性和多樣性,需要花較多的時間去了解實踐。但當今的高校教師缺乏足夠的時間去做這件事情,所以他們的實踐基礎很差,嚴重地影響了其理論研究水平的提升。
其次,從教學的角度看,我們的教學對象(大學生)是實踐“小白”,實踐基礎接近于零,而檔案學是一門應用性學科,理解檔案學理論需要相應的實踐基礎。所以,我們在教學時必須更多地有意識地理論聯系實踐,要理論與實踐融會貫通,通過實踐案例幫助學生理解理論。通過這些實踐案例來解釋理論的真實性和指導意義,使學生聽得懂、會運用,豁然開朗,否則就是似懂非懂、不知所云。
第二,解決檔案信息化的實踐問題。理論要能夠指導實踐。當前要重點解決的是指導檔案信息化的實踐問題。要實現檔案學理論與計算機技術的有機結合,做好電子檔案管理系統。其前提是既理解、了解檔案學理論,又能夠理解信息技術,能夠真正地將兩者結合起來,理解、了解電子檔案管理的本質意義和底層邏輯。做好數字時代的檔案工作,其基本的關鍵的工具是電子檔案管理系統,要做出高水平的電子檔案管理系統,需要政產學研用多個方面的通力合作,單單由軟件工作是不能很好地解決問題的。目前的問題是,絕大多數檔案學者沒有能力參與到檔案軟件制作過程、指導檔案軟件制作工作,而檔案公司無法培養出真正合格的檔案管理專家,致使當今的電子檔案軟件整體水平較低,拖了社會信息化的后腿。
當前的社會信息化進入了質變的階段,檔案信息化也進入質變階段。時代要求檔案界加快檔案信息化的速度、提升檔案信息化的質量,檔案學理論工作者應擔負起自己的歷史責任,加快電子檔案管理方面的理論更新與發展。
(4)確立發展的寬域的新檔案觀和數據時代的檔案思維新模式。歷史是發展的,檔案事業也是不斷發展的。檔案理論工作者思維方式必須能夠跟上時代發展的步伐,解決以下兩個方面的問題:
第一,正確認識信息化時代檔案實踐,確立發展的寬域的新檔案觀,樹立“一切原始符號記錄都是檔案”觀念。
首先,要確立發展的新檔案觀。如我們要將原始數據(它們也是一種原始符號記錄)納入“檔案”的范疇中來。在這個方面,我們此前沒有及時地更新觀念,因循守舊,缺乏發展思維,曾將“數據”拒之門外,導致“檔案局”與“大數據局”并列的局面,客觀上將數據與檔案區分開來,極大地不利于新時代檔案事業的發展。我們曾錯過了歷史發展的大好機遇,但不能繼續錯下去,唯有破舊立新,以發展的觀點,積極地在歷史發展中更新我們的觀念,開辟檔案事業的新局面。
其次,要確立寬域的檔案觀。如我們要打破片面的檔案館思維:檔案館思維是檔案界高層普遍存在的片面的窄域的檔案觀,人們常在不知不覺中被它所控制著,頭腦中不自覺地認為檔案工作就是檔案館工作,檔案館是檔案事業的主體(這一點是相關文件、教科書上明文規定的),把檔案室工作排除到主體之外,我們的各種檔案學教材都是把檔案館放在核心的甚至是唯一的位置,多數檔案管理學就是檔案館檔案管理學。這種觀念是錯誤的,檔案管理工作(包括檔案館與檔案室的檔案管理工作)都是檔案事業的主體。[6]檔案館是檔案管理工作的上層,而我們要更多地關心檔案管理的底層、基層與基礎——檔案室,不單單是因為它們是檔案工作的底座,更重要的是檔案室的檔案管理工作是更大量的檔案管理工作,大多數的檔案管理實踐發生在檔案室而不是檔案館;更重要的是,它們的檔案工作與人類實踐活動直接相連,直接服務實踐活動。人工智能時代,AI需要的主要是各立檔單位的具體的原始經驗,即基層單位的各種來自實踐的原始符號記錄——檔案。AI要想適配各種業務場景,更需要的是記錄了原始工作經驗的檔案數據。
在新的檔案管理學研究中,我們要注意區別檔案館與檔案室(基層檔案工作部門,名稱有時不叫檔案室)兩個方面的內容。在筆者計劃更新的新教材大綱中,明確地將檔案管理分為“檔案室的檔案管理工作”和“檔案館的檔案管理工作”兩個并列的部分,理論上更明晰,實踐上更具有指導意義。
第二,正確理解和使用概念名詞,一切詞匯都是歷史的產物。實踐的劇烈變化,必然帶來表達實踐內容的語言詞匯的變化。事實上,所有詞匯(特別是名詞)都是歷史的、發展變化的。如果讀者閱讀過筆者的一些關于檔案詞匯發展演變的文章,就會清晰地了解相關的歷史事實。但還是有很多人不清楚這個道理。許多年前,筆者在一個檔案學者微信群中,談到“檔案”這個詞可能會在某種程度、某種意義上被取代時,引來了一片嘩然和反對聲。這種嘩然讓我愕然:指代一個事物的名詞會發展變化,這是常識性的科學知識,竟然會有這么多的人不理解,這是怎么回事呢?
現實中,“檔案”這個詞正在不同程度地被取代,很多人說的數據,就是檔案——原始符號記錄。但很多人沒有把數據與檔案聯系起來,檔案事業因此正在被割裂、被分解。其重要原因是我們很多人沒有意識到語言詞匯是發展的、是歷史的,沒有主動地適應這種變化。有些人說:研究那些詞啊、字啊,有什么用?!大家看看正在發生的這一切,就知道研究專業語言詞匯有多重要了。
(5)重新思考學科定位:檔案學應該是一級學科。目前,按照教育部學科分類目錄,相關學科定位是:信息資源管理為一級學科,下屬圖書館學、情報學、檔案學等為二級學科,并有10多個學科方向。按照教育部的規定,需按照一級學科開展教學活動,即按照信息資源管理一級學科教學。這種方式科學嗎?如果按照信息資源管理一級學科教學,還有獨立的檔案學學科教學體系或圖書館學、情報學學科教學體系嗎?我們的檔案專業還會“專業”嗎?而且,我們還要問:我們真的能按照信息資源管理一級學科教學嗎?我們有能夠涵蓋圖情檔等所有“二級學科”內涵的《信息資源管理概論》嗎?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圖情檔等學科都有自己的學科體系,它們不可能也不應該被完全取代。
問題出在哪里呢?筆者的研究結果是:信息資源管理應該是一個學科門類,圖書館學、情報學、檔案學都應該是一級學科。我們應該按照這些一級學科教學,并適當學習一些學科門類方面的宏觀知識。圖書館學、情報學、檔案學應保持自己的專業性,同時兼顧信息資源管理學科門類的共性與互通。
(6)喚醒裝睡的人。人世間最重要的問題,永遠是人的問題。解決破舊立新的問題根本上需要解決人的問題。
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你永遠無法喚醒一個裝睡的人。事實上,檔案界、學界有一些人面對發展與變革采取了“裝睡”的態度,如果不把他們喚醒,不讓他們再裝睡,勇敢地面對現實與未來,我們就解決不好破舊立新的問題。
3 結束語
認識到破與立并不難,難的是認識到什么程度;難的是捅破那層紙,大聲疾呼出來;難的是說真話,不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難的是真正行動起來。
《列子》語:“當生而生,福也;當死而死,福也。”當今的中國檔案學就應該“當生而生”——立新、“當死而死”——破舊,進行全面的而不是個別的、體系的而不是部分的破舊立新。通過破舊立新,可以保留并獲取更好、更大的生存空間。毀掉一個舊世界,才能創造一個嶄新的新世界。檔案工作在社會信息化進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我們應該無愧于這個波瀾壯闊的偉大時代,用我們的高效工作,推動社會良性發展。
生存還是死亡,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莎士比亞《哈姆雷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