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緋 張正光
摘要:《紅星照耀中國》的出版,第一次向全世界客觀、全面地報道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工農紅軍長征的經過,展示了中國共產黨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而艱苦奮斗和奉獻犧牲的崇高革命精神,全面、立體地塑造了中國共產黨抗日反法西斯形象、民主自由形象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形象,使國際社會對中國共產黨有了更加理性、客觀的認知。對中國共產黨沖破國民黨的新聞封鎖,有效破除國民黨對中國共產黨的種種歪曲、污蔑與丑化發揮了積極的歷史作用。
關鍵詞:《紅星照耀中國》;中國共產黨;國際形象塑造
中圖分類號:D2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4437(2024)02-0005-07
在長期的革命過程中,由于各種原因制約,特別是國民黨的長期新聞封鎖及其對中國共產黨采取歪曲、污蔑、丑化之能事,國際社會對中國共產黨的認知基本被框定在國民黨關于中國共產黨的污名化敘事中。全面抗戰爆發后,雖然中國共產黨事實上取得了合法地位,但是國民黨依然堅持對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革命進行新聞封鎖,并持續在國際社會進行妖魔化宣傳。為了打破國民黨的新聞封鎖,向國際社會展示中國共產黨的積極形象,中共中央采取了諸如在國統區設立辦事機構、在海外辦報辦刊、邀請國內外記者訪問延安等多種方法,宣傳共產黨的主張,但是效果有限。而這種狀況的根本改變,則源自于埃德加·斯諾(下文簡稱“斯諾”)對延安的訪問,特別是他的《紅星照耀中國》(又名《西行漫記》)的公開出版。《紅星照耀中國》的出版,成為“西方了解中國的新紀元”[1]的標志,對推動美國乃至世界輿論接受中國共產黨,并視之為反對國際侵略斗爭的盟友“起了具有重要世界歷史意義的作用”[2]9,而且第一次打破了國民黨對中國共產黨長達十多年的新聞封鎖,使國際社會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人的真實面貌,塑造了中國共產黨抗日反法西斯形象、民主自由形象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形象,更使國際社會在國共兩黨的比較中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中國未來的希望。研究《紅星照耀中國》對中國共產黨國際形象的塑造對于新時代繼續向世界講好中國共產黨治國理政和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故事,塑造中國共產黨負責任大黨形象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紅星照耀中國》出版前中國共產黨國際形象塑造面臨的困境
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中國共產黨自誕生之日起即非常注重對外聯系,但是由于種種原因,直到全面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對于國際社會來說,依然是一個“謎”[3]2一樣的存在,關于中國共產黨的傳說非常“混亂”[3]2。造成這種狀況的主要原因是國民黨的長期封鎖及其對中國共產黨的妖魔化宣傳,蘇聯和共產國際對中國共產黨宣傳的疏忽以及中國共產黨自身對外宣傳的全面受阻。
首先,國民黨的長期封鎖和對中國共產黨的妖魔化宣傳。隨著國民黨右派叛變革命和大革命失敗,國民黨對中國共產黨進行嚴密包圍和封鎖,導致中國共產黨“九年以來一直遭到銅墻鐵壁一樣嚴密的新聞封鎖而與世隔絕”[3]2。為了實現對中國共產黨的全面封鎖,國民黨一方面頒布《出版法》《戒嚴法》《修正抗戰期間圖書雜志審查標準》《戰時圖書雜志原稿審查辦法》等一系列“新聞檢查”法規制度,取締、查禁中國共產黨的出版物,利用特務監視迫害編輯出版人員等;另一方面極力阻撓中國共產黨代表與美、英等國的駐華大使接觸,拒斥中國共產黨代表參加國際會議,壓縮中國共產黨的國際活動空間。這樣,不僅使中國共產黨的聲音基本傳不出去,而且也讓身在中國的外國記者和官員無從獲得關于中國共產黨的真實材料。國際社會關于中國共產黨的消息大部分都來自國民黨。國民黨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中國共產黨國際形象的“塑造者”。國民黨利用其控制的宣傳工具大肆抹黑、歪曲、丑化,乃至妖魔化中國共產黨。正如斯諾所言:“共產黨人自稱是在為實現土地革命,為反對帝國主義,為爭取蘇維埃民主和民族解放而斗爭。南京卻說,紅軍不過是由‘文匪領導的一種新式流寇。”[3]3美國學者休梅克也指出:“國外關于中國共產黨人的報道大都來自第二手材料,而且充滿了敵意。”[4]9國民黨對于中國共產黨的妖魔化宣傳,在國際社會“成功地”塑造了完全歪曲的中國共產黨形象。美國學者佩弗、阿本德等人從未到訪過延安,但是僅靠道聽途說就對中國共產黨生出許多詆毀和消極的情緒,并進行大肆宣揚。同時,有些外國人雖接觸過中國共產黨的書刊,但由于意識形態和階級立場的差異,又總是閉目塞聽、舍本逐末,或持獵奇態度,“每當遇到諸如中國共產黨的性質這類問題時,又總是顯得毫無啟發作用”[4]14。因此,毛澤東指出:“在國外,由于國民黨政府的封鎖政策,很多人被蒙住了眼睛。”[5]
其次,蘇聯和共產國際對中國共產黨宣傳的不足。盡管中國共產黨在創立過程中得到了蘇聯和共產國際的幫助,并早在1922年就成為共產國際的一個支部,但是中國共產黨在蘇聯出版物上出現的次數屈指可數。以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機關報《真理報》為例,從1919年至1927年,其共刊載了90篇關于蘇聯、共產國際對中國革命問題和重大歷史事件的看法和態度的文章,但僅有3篇文章提及了中國共產黨[6]。大革命失敗后,中國共產黨的工作重心向農村轉移,地處偏僻,且一直遭受國民黨的封鎖,蘇聯和共產國際雖然還同中國共產黨保持著聯系,但是信息往往嚴重滯后,其關于中國共產黨和根據地的新聞報道更是闕如,甚至出現了以訛傳訛的現象。如1930年3月20日共產國際在《國際新聞通訊》上發布毛澤東主席“因長期患肺結核而在福建前線逝世”[7]的訃告。1927年至1937年間《真理報》刊登了《中國人民的領袖——毛澤東》《司令員朱德》《方志敏——中國人民的英雄》《中國紅軍的英勇進軍》《中國蘇維埃的新勝利》等。宣傳中國共產黨的文章在蘇聯的出版物尚且稀少,更不要說意識形態和階級立場都對立的英美報刊了。應該肯定,在國民黨的嚴密封鎖下,蘇聯和共產國際關于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人和革命事跡的報道,對傳播和擴大中國共產黨在國際上的影響發揮了積極的歷史作用,但還不足以建構起中國共產黨立體而全面的國際形象。
最后,中國共產黨自我宣傳的全面受限。中國共產黨自創立伊始就非常注重利用出版物宣傳自己的理念、政策和主張,以宣傳、教育和啟發群眾,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都是立足于國內宣傳,而對國際宣傳重視不夠。大革命失敗后,國民黨近十年的嚴密封鎖,使中國共產黨幾乎處于“與世隔絕”的境地。隨著遵義會議后毛澤東事實上成為黨和紅軍的領導人,特別是黨中央進駐延安后,中國共產黨開始注重對外宣傳,以沖破國民黨的輿論封鎖,建立與國際社會,特別是歐美反法西斯國家的聯系。當時中國共產黨在美國有1930年4月創刊于紐約的《先鋒周報》(其前身是1927年底創辦于美國三浦市的油印不定期刊《先鋒》,1930年4月改為鉛印并改名為《先鋒周報》,1934年上半年改為半月刊并再改名為《先鋒報》),在歐洲有1935年5月15日創刊于法國巴黎的《救國時報》(其前身是《救國報》,1935年12月9日改為本名,該報是中共中央駐共產國際代表團的機關報)。《先鋒報》和《救國時報》大量報道了紅軍和蘇區的情況,向海外讀者展示了中國共產黨的真實情況,特別是《救國時報》較早地向世界介紹了紅軍長征情況,并呼吁“國共第二次合作”,打破了國民黨對中國共產黨和紅軍的污蔑造謠,宣傳了中國共產黨的抗戰和反法西斯主張,在國際社會產生了一定的影響。這兩份報紙的出版成為“西半球華僑愛國反帝的兩面鮮明的輿論旗幟”[8]。但是,客觀地說,這兩份報紙對歐美國家的影響依然有限,主要是因為兩份報紙都是以中文編輯出版,且以華人為主要受眾。《先鋒報》以在“美國賣苦力的華僑為主要讀者對象”[9],《救國時報》以“海外華僑和國內民眾為讀者對象”[9],對歐美國家民眾的影響很小,事實上阻隔了國際社會對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抗戰事業的認識和了解。
中國共產黨真正打破國民黨的封鎖,第一次真正引起歐美國家的重視,并完成自身國際形象建構是在全面抗戰爆發后,歐美國家記者和考察團到延安訪問或考察。隨著他們通過電臺、報告、文章向全世界講述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真實延安、真實紅軍及其抗戰情況,世界一時為之驚奇、驚嘆。在這個過程中,時間最早、影響最為深遠的莫過于斯諾對延安的訪問和《紅星照耀中國》的出版。
二、《紅星照耀中國》塑造中國共產黨國際形象的方式
“中央紅軍長征的傳奇性勝利,在國內外產生了廣泛影響。”[10]在上海的魯迅向中國共產黨中央發來賀電。共產國際也盛贊長征是“英雄斗爭的模范”[10]。但是,由于受到國民黨的嚴密封鎖,國際社會依然得不到關于中國共產黨的準確信息,而向他們講述中國共產黨事跡的人也都沒有親身到蘇維埃統治區。對于“謎”一樣的中國共產黨和蘇維埃地區,他們更好奇,更想知道真相。同時,中國共產黨也亟須打破國民黨的封鎖,向外界展示自己的形象。斯諾以美國記者的身份和一貫的立場,成了站在歷史風口上的人,他基于對延安的訪問所寫的《紅星照耀中國》,第一次向全世界展現了中國共產黨的形象。
首先,以坦率真誠的筆觸還原中國共產黨真實客觀的形象。斯諾一直強調《紅星照耀中國》是“中國革命青年們所創造、所寫下的”[3]1,他只是記錄者或是代筆人。斯諾到達延安,感受到中國共產黨對他表現出的充分信任,即“自由活動的誠意”[3]39。對此,斯諾認為完全超過了自己的預期,“太理想了”[3]39,他確信自己的文字是基于對完全真實的中國共產黨的觀察和認識。一是開誠布公,掌握詳盡材料。斯諾在采訪過程中,除了沉浸式記錄所見所聞外,還希望可以得到一些其他的資料。他向中共中央提出期望擁有“能夠說明蘇區生活的各個方面的材料”[3]64,并得到了回應,這些材料幫助他更迅速、更深入地了解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紅色中國”。二是超越詮釋距離,力求述說準確。斯諾在延安采訪毛澤東時,由吳亮平擔任譯員。吳亮平把毛澤東對斯諾所提問題的回答,先用英文全部記下來,然后“又譯成了中文,由毛澤東改正”,“再譯成了英文”[3]73。因此斯諾的記錄能更準確地體現毛澤東的真實思想,不會因為語言理解差異導致理解偏差。斯諾對此感到很滿意,認為“經過這樣的反復,我相信這幾節文字很少有報道的錯誤”[3]73。三是客觀求真,不遮蔽其他聲音。斯諾在書中對中國共產黨和紅軍的許多描述都是積極正面的,但是并不是全部如此。斯諾本人客觀求真的精神,使得其他聲音沒有被刻意遮蔽,相反,正因為這樣,中國共產黨的形象更加生動而立體,讓讀者能夠從多方面認識中國共產黨。如,紅色農民抱怨“騎兵的馬吃得過多”[3]199,使村里的“玉米和甘草儲備大為減少”[3]199;蘇區的錢“連鴉片都不能買”[3]199等。對于徐特立介紹的邊區教育工作成績、紅軍“一邊戰斗一邊學習”[3]196的狀態,斯諾的態度是“難以相信”[3]196,都如實記錄書中。
其次,以嫻熟藝術的技法描述中國共產黨豐富立體的形象。一是注重細節介紹,傳達中國共產黨領導革命的必要性等有價值的信息。《紅星照耀中國》中,毛澤東等黨和軍隊領導人多是介紹自己是如何走上革命道路的,介紹中國共產黨在當時的政策和主張。如毛澤東第一次對外詳細講述了自身走上革命道路的經歷,并介紹了中國共產黨的革命主張和抗戰策略等;彭德懷介紹了自己為什么當紅軍及紅軍的游擊戰術等。二是注重深度挖掘,用個體形象傳遞出對中國革命走向的價值預判。斯諾通過對于紅色中國中生活著的人和事的生動描述,映射出“中國革命”“社會主義”等宏大主題,如對于中國共產黨領導人和紅軍戰士的生產生活的描述。在斯諾的筆下,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的底色是“知識分子”,有著崇高的精神樣貌和不凡的談吐氣質,在此基礎上才是“革命者”,對生活充滿熱愛,對革命自信樂觀。紅軍戰士極為自律,從不拿群眾一針一線;講究民主,同領導人平等對話,隨時拉歌對唱。尤其是針對其中的特殊群體“紅小鬼”,斯諾呈現出的是一幅有著自我意識,高度自尊自愛,在革命中從事觀察員、通訊員、勤務員等工作的群像。這些革命者生機勃勃的精神面貌,讓斯諾由衷感受到一股力量,看到了中國未來的希望和預判了中國革命的發展趨勢。三是注重語境營造,用西式的語詞描繪出中國共產黨易于接受的形象。對于紅色中國以及生活于其中的人的描述,《紅星照耀中國》采用易被西方讀者所理解的、貼近生活氛圍的西式語言,塑造出鮮活而觸手可及的形象,符合讀者的心理預期。書中,毛澤東是很像“林肯”[3]57的人物,徐特立是“圣誕老人”[3]54,紅色中國有演出“短劇、舞蹈、歌劇、啞劇”[3]86的紅軍劇社,有動輒發牢騷的農民老鄉,有“談論稅收來源”[3]189的長征老戰士……《紅星照耀中國》以一種獵奇探險式的表述方式,創造出西方讀者感興趣的語境,傳達出中國共產黨擁有的平等博愛的情操以及充滿人文關懷、對整個世界憐憫的態度,向世界闡述中國正在發生的革命。
再次,以超越階級的立場推送中國共產黨充滿希望的形象。一是打破意識形態的分野,彰顯中國共產黨反法西斯的全球化格局。作為一個職業生涯與中國密切交織的記者,斯諾本人一直在東西方文化中切換,并逐漸形成一種獨特的思維模式。《紅星照耀中國》一書無關是否“政治正確”,只是向讀者介紹了一個在被壓迫民族追求解放過程中帶領人民革命的政黨,表達了一種想要攜手相似境遇的國家和人民共同反侵略反法西斯的訴求,給予了讀者可以共情的鮮明歷史價值和時代意義。不同種族、國家、意識形態之間的文化隔閡和政治分歧,在全世界人民反法西斯的共同命運中被超越,充分理解中國共產黨為何在斯諾筆下“充滿希望”。二是堅守“他者”的視角,凸顯中國共產黨值得信任的特質。與許多左翼作家不同的是,斯諾一直與中國共產黨保持距離,盡管他與中國共產黨人熟識,追隨中國革命而多地輾轉,有著情感的共鳴和共同的信仰,但是斯諾始終堅持“他者”的身份,“不曾是,也永遠不可能是他們中的一員”[11]。這種“他者”的視角,使得《紅星照耀中國》擺脫了在這之前許多西方傳記作者對于中國土地上人與事的機械刻板的刻畫,回避了西方對中國一直以來的挑剔態度。《紅星照耀中國》成書正是德意日三國簽訂軍事聯盟之時,法西斯的入侵成為更多國家的噩夢。書中斯諾以“他者”的視角,觀察到紅軍的槍不是“裝飾品”[3]232,中國共產黨人不是“為了活命而盲目戰斗”[3]4,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不是“農民的造反”[3]5,相反,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革命是“希望和自由的象征”[3]178,是中國民族精神的覺醒力量,中國共產黨是能夠帶領人民抗擊日本侵略、值得信任的政黨。三是對自由、民主的追求,契合作品受眾的價值判斷。斯諾本人成長于美國,在美國文化獨立精神的浸染下,他一直致力于探索未知的東方世界。他游歷國共兩黨政府統治下的中國,對于民主、自由追求的內在驅動,促使《紅星照耀中國》記錄一個“西方視角”中的邊區。斯諾的觀察無法跳開本身的“西方經驗”,也無法擺脫“西方文化”的局限,這種自帶“西化”的詮釋契合了當時美國人民的價值判斷。這種注視者、言說者、書寫者本身的情感細膩地通過文字傳遞給讀者,深深地打動了讀者,令他們對中國共產黨充滿期待和向往。
三、《紅星照耀中國》塑造中國共產黨國際形象的成效
《紅星照耀中國》在英國出版后引起轟動,幾周內銷售達10萬余冊。緊隨其后的美國版,成為有關遠東時局最暢銷的書。世界的眼光開始聚焦中國共產黨,開始認識到一個完全不同于國民黨所塑造的中國共產黨的形象。最明顯的利好就是美國等國家無法忽略中國共產黨的潛在力量,派出記者團、軍事代表等到訪延安。這些外國人士在與中國共產黨的深度接觸中對中國共產黨有了全面而正確的理解,一度試圖促使本國政府調劑援華物資給予中國共產黨,承認中國共產黨是世界反法西斯的重要力量。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成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一部分,深刻影響了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的歷史進程。
首先,《紅星照耀中國》打破了國民黨的新聞封鎖,破除了國民黨丑化、妖魔化中國共產黨的圖謀。《紅星照耀中國》的出版“就像火焰一樣,騰空而起,劃破了蒼茫的暮色”[2]5,使越來越多的國家和人民開始認識到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革命真相。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在西方社會,特別是英美等資本主義國家樹立了積極、正面的形象。第一,中國共產黨開始出現在英文世界的主流報刊上。1936年至1937年,《紅星照耀中國》的主體部分通過斯諾撰寫的幾十篇報道先后發表在英國的《每日先驅報》和美國的《生活》《亞洲》《美亞》《新共和》《太平洋事物》《星期六晚郵報》等刊物上,這些報道涵蓋了對中國共產黨領袖毛澤東等人的訪談、同紅色農民的談話、紅軍戰士的生活等,傳達出中國共產黨的外交政策、中國共產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主張等,用圖片或文字的形式、連載或選登的方式,向國際社會展示了完全不同于國民黨所宣揚的中國共產黨的形象。第二,引起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英美等國開始主動尋求認識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革命。美國總統內政秘書哈洛特·艾克斯得到《紅星照耀中國》后連夜讀完,并推薦給總統羅斯福[12]6。羅斯福一下子成為了“書粉”,并“曾三次找見斯諾詢問中國共產黨的情況”[13]。《生活畫報》和《時代周刊》老板盧斯是“強烈支持委員長(筆者注:指蔣介石),從不對共產黨浪費一點好感的”[14],卻愿意花費1000美元,購買斯諾這個“蹩腳的攝影師”[15]245所拍攝的75張照片。這個在當時破紀錄的價格既表明以美國為代表的國際社會對了解中國共產黨真實境況的渴望,也表明國民黨封鎖、丑化、妖魔化中國共產黨形象的企圖開始破滅。一個完全不同于國民黨丑化宣傳的中國共產黨形象在西方社會,特別是英美國家清晰地展現出來。第三,引領外國記者到訪中國,架構并拓展了中國共產黨國際宣傳渠道。《紅星照耀中國》的出版引發了國際社會對中國共產黨的好感和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解放區的好奇,也打開了外界探尋中國共產黨真實面貌的通道。斯諾的妻子、作家海倫·斯諾,英國《曼徹斯特衛報》記者史沫特萊、貝特蘭,《紐約先驅論壇報》記者凱恩等外國記者在斯諾的影響下先后進入蘇區考察,掀起了外國記者到訪延安的熱潮。外國記者在記錄延安的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和親身所感,成為西方社會和英美國家政府、人民了解中國共產黨的第一手的最真實的資料,激勵更多友人前往中國。他們秉持客觀公正的態度報道,傳播出更多中國共產黨的紅色故事,使中國共產黨的國際形象更為立體、細膩、豐滿。美國等其他資本主義國家在對國民黨進行經濟、軍事援助時,不得不考慮中國共產黨及其軍事力量未來在中國乃至國際社會的影響。
其次,《紅星照耀中國》第一次向國際社會正面塑造了中國共產黨的積極形象。《紅星照耀中國》的出版打破了國民黨對于中國共產黨的“匪化”形象塑造,中國共產黨和紅色中國的情況昭然于國際社會,駁斥了國民黨刻意污名化、妖魔化的中國共產黨形象,塑造了中國共產黨抗日、反法西斯,自由、民主,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國際形象。一是《紅星照耀中國》從各個角度介紹了中國共產黨的抗戰決心,揭露并駁斥了國民黨對中國共產黨敵后游擊戰“游而不擊”的污蔑,確立了中國共產黨抵抗日本侵略者絕不妥協的反日、反法西斯形象。斯諾通過同毛澤東的對話介紹了中國共產黨的對日政策;通過參觀紅軍大學的見聞介紹“中國共產黨人抗日感情的誠意”[16]78;通過描寫紅軍劇社《統一戰線舞》介紹中國共產黨始終“闡揚著中國抗日的總動員”[16]85;通過農民主動送孩子當紅軍的事件介紹中國共產黨動員民眾抗日的成效等。二是《紅星照耀中國》用大量的筆墨描寫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人和紅軍戰士的日常生活及斯諾同他們近距離接觸的場景,塑造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延安自由、民主的形象。毛澤東獨自隨意“光著頭在街上散步,一壁和兩個年輕的農民談著,一壁熱切地做著手勢”[16]55,彭德懷和“別的士兵們一起坐在臨時舞臺的草地上”[16]238,朱德在軍營里散步,“任何士兵都可以直接向總司令訴說”[16]304,等等。延安到處都是文明友好的舉止、積極樂觀的態度、民主和諧的氛圍,有力地駁斥了國民黨對中國共產黨的丑化行為。斯諾將之與此前接觸過的國民黨領導人進行了對比,得出了“誰真的害怕人民,誰信任人民”[17]的結論。三是《紅星照耀中國》非常詳細介紹了延安的工業、捐稅、貨幣政策等,塑造了中國共產黨領導根據地的發展都是為人民服務的形象。紅軍來了,農民分得了“田地”,有“足夠飯吃”;合作社有“布”賣,人們可以穿上衣服;有“義務學校”,孩子可以“學會念書”;有報紙,可以幫助大家了解“世界上的消息”;有組織,可以“去跟漢奸和日本人打仗”[16]218,等等,有力地打破了國民黨把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紅軍丑化為“土匪”“流寇”的企圖。四是《紅星照耀中國》通過描寫紅軍戰士日常生活,塑造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軍隊作風優良、紀律嚴明的形象。紅軍戰士不僅要參加軍事訓練,還要參加理論學習、勞動實踐,牢記中國共產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用八項紀律規范自己的言行。五是《紅星照耀中國》還塑造了中國共產黨致力于建立國內國際統一戰線的形象。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軍隊愿意同一切抗日力量團結起來,特別是不僅不再強調以武力推翻國民黨統治,而且愿意與之合作,服從國民政府指揮,放棄蘇維埃名稱,改組軍隊為國民革命軍,調整土地政策等,只要國民黨政府同意“堅決地、徹底地對日抗戰”[16]74。同時,中國共產黨主張與英美蘇等國結成世界反法西斯統一戰線,呼吁他們援助抗戰,并表明即使沒有國家愿意加入,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軍隊“也決心要單獨進行下去”[18]。
再次,助推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力量成為世界反法西斯統一戰線中的重要力量。隨著《紅星照耀中國》被翻譯成多國文字而“風靡全球”[19],讀者通過書中的描述第一次客觀地認識到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紅軍。在中國,中國共產黨就是那顆“紅星”。《紐約時報》的達弗斯認為中國共產黨領導革命是因為其自身強烈的使命感,而這種使命感甚至涉及到“全亞洲”和“全人類的命運”,因此,她是“希望與自由”[20]的象征。英國記者弗雷達·厄特利熱烈歌頌了紅軍跨越大渡河的“壯舉”,認為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紅軍“擁有超越傳奇和想象的堅韌、充滿勇氣和力量”[21]。紐約《科學與社會》雜志盛贊中國共產黨領導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所帶來的“震撼力”,指出《紅星照耀中國》的出版不僅改變了國際社會對于中國人無秩序感無作為的刻板印象,而且向世界表明了中國共產黨“爭取民族解放的斗爭中表現出了巨大的力量和無限的可能性”[22]。與羅斯福總統有著深厚友誼的總統侍衛隊隊長的卡爾遜,在讀了《紅星照耀中國》手稿后決心到中國訪問,在斯諾的幫助下,他訪問了華北和延安。中國共產黨領導延安所展現出來的新氣象,讓卡爾遜信服。他多次不顧外交官身份在各種場合盛贊中國共產黨的軍事、政治、組織制度和八路軍的英勇抗敵精神,“他明確反對美國政府向日本出售武器,希望改變片面援華行為”[12]188。他不僅寫出考察報告寄給羅斯福,還直接向羅斯福報告了皖南事變的真相。美國駐華使館二等秘書,兼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統帥部政治顧問的謝偉思,早在《紅星照耀中國》出版前就聽取了斯諾的介紹,他后來參加美軍延安觀察組時對中國共產黨“秉持比較公正的立場” [12]6。可以說,正是在《紅星照耀中國》的影響下,美國政府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后,開始持續關注中國共產黨在局勢發展變動中的作用,并強調要團結中國所有的軍事力量共同打擊日本,改變了過去只關注國民黨的立場。
最后,影響一大批國際人士突破國民黨封鎖,支援乃至直接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紅星照耀中國》的出版,讓美國、德國、法國、意大利、葡萄牙等國的各階層人士開始認識到還有“另外一個中國”,還有另一種“適合中國國情、可以據以組織抗日的精辟主張”[2]5。一大批國際友人奔赴延安訪問。盡管他們訪問的時間有長有短,但是根據地的見聞都深深地打動了他們。他們中的一些人從中國革命的觀察者轉變為實踐者。一方面,他們為中國抗戰積極奔走、募集物資。史沫特萊訪問延安后,聯合毛澤東、朱德向羅斯福、尼赫魯呼吁,爭取醫護人員支援中國抗戰。她還前往漢口,多次接觸約翰·戴維斯、佛蘭克·多恩、史迪威和陳納德等美國大使館官員,向他們介紹中國共產黨、八路軍、新四軍等情況。這些人后來成為影響美國制定對華政策的重要人物。貝特蘭到訪了延安、華北等地,與宋慶齡等人成立“保盟”,積極在海外為中國抗戰募集物資,并護送物資到華。喬治·何克參觀延安后便留了下來,投身于“工合”運動,后因感染破傷風而病危。他在彌留之際仍要艾黎念《紅星照耀中國》中他標記的段落,并說:“我就是從這里開始思考許多問題的”[23]。另一方面,他們積極獻身中國抗戰。與斯諾同行到陜北的阿拉伯裔美國人喬治·海德姆醫生(即馬海德)就直接參加了中國共產黨的隊伍。白求恩在到中國前就“已讀過斯諾的《西行漫記》……,對中國人民的抗日斗爭產生同情并向往之。”[12]169白求恩決心到中國參加抗戰,與他同行的還有加拿大護士瓊·尤恩、美國外科醫生帕爾森斯。柯棣華、巴蘇華也是受《紅星照耀中國》的影響來到中國的,由中國革命的讀者成為了參與者。他們在抗戰中救死扶傷,甚至犧牲生命,為中國革命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同時,東南亞國家的一大批愛國華僑,如陳明、吳醒柏等在讀了《紅星照耀中國》后,“決心回到祖國,投身民族解放斗爭的戰場”[24]。
總之,《紅星照耀中國》“用春水一般清澈的言辭,解釋中國革命的原因和目的”[3]1,它的出版第一次沖決國民黨的新聞封鎖及其對中國共產黨的丑化、妖魔化,向全世界展示了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根據地的真實形象。它對“中國共產主義運動的發現和描述,與哥倫布對美洲的發現一樣,是震驚世界的成就”[25]。中國共產黨借助《紅星照耀中國》的宣傳,以嶄新的形象正式登上世界政治舞臺,擁有了空前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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