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忻城莫土司衙署裝飾紋樣研究

楊雨欣

【摘 要】廣西忻城莫土司衙署被譽為“壯鄉故宮”，是華夏境內唯一保存最完整的土司建筑，其裝飾藝術中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通過實地調研和資料匯總，深入地了解土司建筑的特點和歷史背景，并從文化融合角度解讀衙署裝飾形成的因素，對其紋樣元素的提取分類并分析結構特點與文化內涵。研究發現由于長期以來少數民族之間不斷交流，中央有關部門與當地密切交流，造就了多元文化融合。莫土司衙署建筑外觀布局繼承了漢文化的特點，而建筑裝飾方面更多是深受當地壯族文化的洗禮，形成了莫土司衙署的獨特性，具有一定的審美價值。

【關鍵詞】莫土司衙署；裝飾紋樣；壯漢文化

【中圖分類號】TU23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05—195—03

廣西忻城莫土司衙署坐落于廣西忻城縣城關鎮，由土司衙門、祠堂、官邸等構成，占地面積約四萬多平方米。土司衙署是土司辦公和生活的物質空間。本文研究目的在于通過對土司衙署建筑中裝飾的研究，解讀建筑所承載融合多民族的文化內涵。

近年來，研究人員主要集中在土司文化制度、建筑形制和結構等方面進行研究，尤其是在碩士論文中。然而，很少有研究將土司建筑裝飾單獨提取出來做專項研究。在建筑中，裝飾是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其紋樣和工藝給予最直接的感官體驗，同時又蘊含著深刻的文化特征。揭示莫土司衙署裝飾藝術的表達方式，分析其中所蘊含的土司制度和文化的影響，對于深入研究土司建筑裝飾和土司文化具有著重要的意義。

一、廣西忻城莫土司衙署相關概述

忻城莫土司制度始于元朝末年終于清朝32年前，莫氏土司世襲治理忻城470多年。不論是編戶上籍、征收服役，還是役田管理、教授官族，都顯現了土司文化的基本特質，形成了相對獨立穩定的地方政權。莫氏土司作為忻城縣最高的世襲統治者，其也受到中央的制約，他的思想具有統一性和復雜性。莫氏土司通過建筑的設計、周圍環境和裝飾藝術等方面展現了他們在政治地位和思想追求方面的權威。

衙署建筑主體為四進院落，受到漢族文化的影響，院落的布局與中原地區的合院式民居非常相似。建筑坐南朝北，正對著街道。從北向南依次排列著“正堂”、”二堂”和“三堂及后苑”。正堂是土司審理案件和處理政務的地方，二堂則是處理日常公務和師爺的住所，而三堂及后苑則是土司一家人的生活空間，包括土司夫婦和子女的居所。此外，主要建筑兩側還有牢房、兵房、東西花廳和廂房等建筑。

裝飾作為一種藝術表現形式，附著在建筑上，與建筑造型形成有機的整體。衙署裝飾以屋脊、柱礎、花窗為最。以祠堂為例，上至屋脊，下至柱礎，大至花窗，小至瓦當，布滿了各種生動的動植物和幾何圖案。據不完全統計，動物紋樣有蝙蝠、雙龍戲珠、鹿、蝴蝶、喜鵲等；植物紋樣有葫蘆、卷草紋等，文字紋樣有壽、萬二字?？傆?0多種。

二、莫土司衙署裝飾紋樣題材

莫土司衙署的裝飾紋樣主要分布在正脊、側脊、門窗和石柱礎等地方。裝飾紋樣圖案題材廣泛，飛禽走獸、花鳥魚蟲、幾何文字圖案等。紋樣參照當地特色的壯錦的構圖形式，內容取材來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展現了底蘊深厚、內涵豐富的特色地域文化，表達了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一）飛禽走獸

忻城衙署的屋頂均為小青瓦屋面，如，大門屋面正脊兩端塑有龍頭魚尾形態的鰲魚，魚尾朝上擺動，龍頭嘴吐草龍紋，草龍紋是一種演變自古代中原紋飾“藻紋”，顯示了嶺南地區保留中原制度的證據。

（二）文字紋樣

文字紋在衙署裝飾中，多與動植物紋樣組合，形成具有某種主題的圖案，個別也有單獨出現的情況。如“壽”字是莫土司建筑中較為常見的紋樣，不同位置的壽字寓意也有所差別。頭堂正脊上刻有紅色篆書“壽”字，并且兩側還雕刻了蝙蝠圖案，象征著“祥?！?。瓦當上的“圓壽”字紋，整齊排列，有生命延綿不斷之意，也表現出人民對長命百歲的希冀。

土司建筑中的匾額也傳承了土司文化的內涵。如，在東、西轅門上，各寫著“慶南要地”和“粵西邊隅”四字，反映了地理位置；正堂上懸掛的“明鏡高懸”表達了莫氏土司在忻城地區的影響地位以及為官的態度。

（三）動物紋樣

忻城土司衙署裝飾動物紋多以吉祥寓意的圖案出現。如二堂窗花上有龍、鹿、喜鵲、蝙蝠等動物元素，象征著“福祿壽喜”。雙龍戲珠，兩條腳踩祥云的龍栩栩如生的纏繞在柱子上，既有對稱美又是莫土司權力象征。兩只對稱的鹿體態生動，活躍自如，象征著富裕吉祥，能帶給人們幸福長壽。頭堂正脊中間有蝙蝠倒置的浮雕裝飾，與“壽”字搭配，寓意福壽。同樣還有東西花廳也繪有蝙蝠浮雕紋樣，飾以紅色。

動物圖案還多應用在柱礎上。在衙署正堂明間的四根紅圓柱下，支撐著八邊形的石柱礎。這些基座上刻有各種動物題材的圖案，比如牛象征著勤勞與安寧，羊則寓意吉祥如意。而在八邊形柱礎的頂端，覆蓋著石鼓。

（四）植物紋樣

在忻城莫土司衙署裝飾紋樣中，植物紋樣豐富多樣。如窗花紋樣以梅花、菊花題材出現。花除了花卉本身的寓意，還有壯族人借花祈愿。如菊花紋代表高潔、長壽。

紋樣按照二方連續或四方連續排列，以花卉為題，幾何紋樣為背景。以梅花為例，將花瓣單獨提取出來，往8個方向伸展形成梅花紋，造型簡潔。再通過規律循環，形成窗花圖案。

卷草紋是唐代廣泛應用的裝飾紋樣，通過對樹、花等植物生命形式的描繪，展現了植物頑強生命力的特征，同時具有明顯的節奏感。卷草紋出現在莫土司衙署裝飾紋樣中，體現了少數民族對漢族文化的推崇。西花廳的山墻面上有灰塑葫蘆和卷草的組合圖案，表達人們萬代綿長、生生不息之祈愿。

（五）幾何紋樣

幾何紋樣常以有序排列的長方形來襯托其他復雜紋樣，具有強烈的秩序感。同時，幾何紋樣是通過提煉和加工自然界元素創造出來的，具有規律感和節奏感，可以展現出多種組合方式。例如，西花廳的木雕格子門分為上、中、下三個部分。門的上部分是格心，主要用于采光和通風。格心的圖案由欞條構成長方形紋樣，雖然是簡單的線條拼接，但排列整齊，給人一種清晰明快的感覺。

三、莫土司衙署裝飾紋樣的構成形式

（一）適合紋樣

適合紋樣具有框架空間限制，完整圖案與裝飾相適應。其中包括均衡式適合紋樣，其主題突出，且不受對稱等限制。如圖1，莫土司衙署側門壁畫中的石榴紋樣，文中呈現了一種采用單一圖案構成的均衡式適合紋樣，形象優美自然，穿插舒展的風格。

（二）連續紋樣

連續紋樣是使用一個或多個裝飾元素組合而成的圖案，按照特定的規律排列在一起。常見的有散點式、連綴式和重疊式。在莫土司衙署裝飾紋樣中，連綴式是一種常見的形式，它利用循環單位圖形連續填充，形成連續性的圖案。例如，三堂花窗中采用了“田”字形圖案和梅花的組合，形成了二方連續紋樣，展現出濃郁的壯族特色。再如橘扇為井字欞格，窗下有鏤空的“十”字形圖案運用了散點式構圖，使內外空間得以流通。

（三）綜合紋樣

綜合紋樣是將多種方式相互配合使用，形成形式感非常豐富的紋樣。如圖2，在祠堂花窗中，中間部分的窗欞裝飾紋樣可以是藤蔓植物或幾何線條，展現了多種紋樣的組合，構圖主次分明，充實有序。整體紋樣在對稱、連續等方面的多樣配合下，呈現出豐富的層次感。

四、莫土司衙署裝飾藝術的文化內涵

（一）漢壯文化融合

莫土司衙署的建筑紋樣是多民族文化融合的產物，展現了壯族裝飾藝術的獨特風格，同時也受到漢族文化影響。自秦朝以來，漢族逐漸在中原地區取得主導地位，并與廣西地區聯系，促進了漢文化的傳播。北宋皇枯年間，朝廷在桂西壯族地區設置了土州和土縣，土司衙門常聘用知識豐富的漢人擔任，漢族文化也開始全面進入桂西山區。明朝時期朝廷加強了土司管理，漢族人遍布少數民族地區，有的是隨軍，有的是商販，漢族與少數民族之間形成了長期密切的交流。

莫氏土司作為忻城山區的統治者，迫切希望得到朝廷官員的認同，在保留當地文化同時，主動吸收中原漢族文化，不斷維護與朝廷的關系，鞏固其統治地位。

同時，莫氏為帶動忻城經濟發展，將當地盛產的蠶絲加工制作成紡織品壯錦，以此來維持生活。壯民將生活織在錦緞上，這些紋樣也逐漸應用于建筑裝飾當中。通過象征和隱喻，圖案根據人們對生活風俗和倫理道德的理解繪制出來。如屋脊的蝙蝠紋樣，“蝠”與“?！蓖簦磉_了富貴吉祥的意思。同樣，壯漢文化在衙署裝飾色彩上也得以體現。紋樣不僅以中國紅為主色調，結合藍、青、黃搭配，體現中原漢族文化，同時與壯錦配色十分相似，巧妙呈現出少數民族特色。

莫氏土司建筑也展現了中國傳統的封建思想和禮制。建筑布局以中軸線為主，整體呈現出逐級升高的地勢，象征著“步步高升”。衙署在橫向上呈左右對稱，遵循著“前門、中堂、后寢”的傳統形制，強調中軸線的對稱布局規律。

此外，衙署的許多楹聯、題字也體現了漢文化的交流，例如楹聯：開世官世守之基祖德宗功棠甸一新留矩矱；衍克纘克繩之澤孫慈子孝芝州百代繼簪纓，傳達了莫氏土司用儒家思想教導團結的意愿。

（二）權力象征

在莫土司衙署建筑中，大量采用石鼓作為裝飾，鼓在壯族人民的思想中是等級權力的象征；在大門屋脊中，運用鰲魚以及草龍圖案，隱喻了龍的形狀；在大門、柱子、花窗等使用高貴的紅色為主色調，而不是按照土官才能用的規定色……因此，從莫土司衙署建筑上看，有著明顯的權貴與貧窮的等級界線，使用建筑裝飾和色彩等側面襯托莫氏在土民面前的優越感。

五、莫土司衙署傳統裝飾紋樣的傳承與發展

（一）衙署裝飾的保護需要

莫土司衙署裝飾內容豐富，題材上以多種動物、植物、幾何和文字紋樣，通過寓意文化等方式組合而成。如今部分建筑已出現破損，也有部分紋樣缺少歷史文獻記載，對其保護、研究變得非常必要。

（二）文化意蘊的發展延續

建筑正脊、外檐和窗戶等裝飾均有吉祥紋樣應用，如，石榴花代表多子多福，喜鵲代表喜上眉梢。表達人們對生活幸福祥和的追求。有的抽象概括福祿內涵，還有的結合建筑構件位置體現含義。

在現代設計中，可以汲取傳統紋樣的象征性手法，再結合現代新設計思想與科技手段，向公眾傳達出莫土司衙署的獨特裝飾和深厚歷史文化內涵?；蚪Y合當下人們的祈愿心理，發展全新的裝飾形式，打破傳統束縛，令趨吉納福的意韻在建筑、服裝、產品、家居等設計中都能得以延續。

（三）紋樣形式的拓展

裝飾紋樣受到傳統社會觀念的影響，會有一些與現代價值觀不相符的元素。因此，探索傳統裝飾紋樣形式并拓展創新方式，要挖掘紋樣的深刻文化內涵，取其精華，真正做到“古為今用”。

在拓展紋樣的展現形式時，要從二維平面向立體維度延展。在沿襲傳統建筑裝飾的磚雕、木雕、彩畫等營造方式的基礎上，增加如3D打印、激光切割等現代技術手段，使之更加生動的展現紋樣之美。

六、結語

在廣西忻城莫土司衙署裝飾紋樣上，以繁復、華麗的裝飾特點，與壯族、漢族文化的融合，是古代人民的聰明才智和感知能力的集中體現，是來自百姓的生活經驗及對美好生活的祝愿。因此，作為優秀文化傳承者，應當負起對其進行保護與傳承的責任。利用現代數字化的媒介，通過跨學科交叉融合的研究方法，對傳統紋樣保護傳承，使其文化寓意及美學價值在當代得以更生動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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