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D633,C95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24)05-0123-0010
一、問題的提出
黨的十八大以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已然成為了指導新時代民族工作的總方針。盡管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理念作為政策和學術話語的提出較為晚近,但在歷史長河中,各族人民一直都在不斷奮力踐行著這一理念。如何深入發(fā)掘、有效繼承、合理轉化和充分利用歷史性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地方化成功經(jīng)驗,不僅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面臨的時代命題,也是符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時代要求的必要舉措。
目前,我國學界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相關理論體系的研究方面已取得顯著的成果。主要包括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理論淵源、概念內涵、內部要素、實踐邏輯[1等方面進行了嚴謹?shù)睦碚摌嫿üぷ?,并以此為基礎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路徑和策略進行了頂層設計。如王延中認為應當從促進理論發(fā)展、推進“五個認同”改革民族工作方式、處理好民族多樣性與整體性關系、反對民族利己主義等五個方面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2此類研究從宏觀角度出發(fā),統(tǒng)籌考慮了經(jīng)濟、文化、政治等多方面因素。但我們認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除了具有宏觀性價值之外,還應該具有歷史性、地域性等多重價值特性,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和探討。
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地方性實踐層面,相關研究整體上尚處于起步階段。地方化實踐研究主要表現(xiàn)為“鑄牢”的實現(xiàn)機制研究,尤其主要聚焦于特定的地方實踐如何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形成。其往往以某一地方民間傳統(tǒng)節(jié)日、活動為分析對象,討論這些活動對各民族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影響機制和效果。他們往往采用符號論、互動論等作為更適合微觀分析的理論工具。如有學者以南寧國際民歌藝術節(jié)為例,認為通過合理開發(fā)利用民族關鍵符號能夠強化民族認同,有助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3]此類研究是以民間傳統(tǒng)和民間自發(fā)實踐為基礎的,目的在于從傳統(tǒng)和歷史實踐中,發(fā)掘有利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相關要素和機制。
關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的既有學術積累,對本研究頗具啟發(fā),但我們發(fā)現(xiàn)既有研究仍留有學術空間,有待進一步挖掘,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層面:
一是方法論層面,就上述研究的總體情況而言,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當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研究中缺少以區(qū)域為載體的研究。既有的研究往往關注一村、一鎮(zhèn),最多一縣中如何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但就實際情況而言,民族地區(qū)在長期的歷史發(fā)展中形成交錯雜居的區(qū)域性關系共同體,如學界中各種民族文化走廊的研究。該種區(qū)域性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的推進,既不同于依托某一民族傳統(tǒng)節(jié)日、集市而推進的村鎮(zhèn)級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實踐,更有別于直接套用宏觀理論來指導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實踐。
二是內容層面,更多從治理角度理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其關注新政策、制度、技術的實施,以及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作用。如關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智慧教育在民族地區(qū)的使用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促進作用;[4]或者從民族村莊的旅游業(yè)發(fā)展為切入口,討論如何通過旅游業(yè)促進民族村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5]此類研究更多以政府有為的視角,討論政府如何自上而下地強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這兩類研究中,其共同點在于都注意到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實踐層面運行機制的重要性。不同點則在于其關注的現(xiàn)象一個是來自過去的民間實踐,一個來自當下政府的有為創(chuàng)新。即多關注當下的民族、地方節(jié)日等內容,而對于極具歷史性流傳的商路,如茶馬古道等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機制的研究卻鮮有。商路作為連接各地通路的存在,彰顯著重要的商業(yè)性、政治性、民族性、社會性等多重價值。茶馬古道作為西部民族地區(qū)的商路,其在歷史上的發(fā)展過程本身就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過程,彰顯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性價值。不同于地方性或民族節(jié)日強調的當?shù)匦耘c本民族性,商路的存在更加傾向于區(qū)域性不同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具有更強的互動性與社會性,也更為契合當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時代要求。
綜上所述,茶馬古道作為我國民族地區(qū)重要的經(jīng)濟、文化、社會交往之路,形成了一條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特殊地帶。6本文試圖以茶馬古道為媒介,通過探索茶馬古道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實踐價值,總結這一特殊空間場域實現(xiàn)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性文化內涵;同時,也試圖以此來回應這樣一個問題: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過程中,區(qū)域視角如何應用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之中?
二、茶馬古道作為民族融合的歷史性實踐載體
所謂茶馬古道,是指唐代以來為順應當?shù)厝嗣裥枨?,在中國西南和西北地區(qū),以茶葉和馬匹為主要交易內容、以馬幫為主要運輸工具,途經(jīng)諸多地區(qū)城鎮(zhèn)鄉(xiāng)村漫長的商品貿易通道,是中國西部民族經(jīng)濟文化交流的走廊。其路線以川藏道、滇藏道與青藏道(甘青道)三條大道為主線,輔以眾多的支線與附線,構成了一個龐大的交通網(wǎng)絡,其中主要路線為南、北兩條道,即滇藏道和川藏道。經(jīng)過歷朝諸代的重視與建設,茶馬古道最終成為了地跨陜、甘、貴、川、滇、青、藏,外延達南亞、西亞、中亞和東南亞各國的重要商路。茶馬古道是世界上最高、最險峻以及環(huán)境最為惡劣的古道,但同時也是推動民族和睦、維護邊疆安全的團結之道,是中國統(tǒng)一的歷史見證,也是民族團結的象征。
改革開放后,茶馬古道的概念得以明確界定,由木霽弘、陳保亞、李旭、徐涌濤等六人在《滇藏川“大三角\"文化探秘》一書中首次提出。云南地區(qū)茶馬古道,指的是從普洱出發(fā),經(jīng)大理、麗江、香格里拉、察隅、波密到達拉薩、日喀則、江孜、亞東,并分別延伸至緬甸、尼泊爾、印度等國的商道。就國內范圍涉及漢、藏、回、白、納西、哈尼、景頗等20多個少數(shù)民族,不僅促進了這一地域中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更是漢、藏民族關系和民族團結的象征和紐帶。[7]-12通過茶馬古道這一商品流通要道,沿途各民族、城鎮(zhèn)之間實現(xiàn)了長期穩(wěn)定的和諧發(fā)展,可以說茶馬古道既是我國發(fā)展歷史中成功的商業(yè)通路,同時也是推動沿途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民族之路,更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理念實行必要性的歷史佐證之一。
縱觀茶馬古道發(fā)展歷程,其對于當前我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培養(yǎng)與形成有著極強的借鑒價值,尤其體現(xiàn)在地方化實踐層面,表現(xiàn)在語言混融、居民混居、文化融合三個層面,分別代表了交往、交流、交融三個階段,三個階段逐層遞進,即語言的混融構筑了民族交往的基礎,而語言的混融為沿途居民混居提供了有效的溝通與交流,在高頻率的交流下最終形成了經(jīng)濟、情感、文化交融的良性民族氛圍;即茶馬古道沿途居民通過語言的混融,居民的混居,不同民族不斷接近、了解、學習和認同,民族特征不斷趨同,民族邊界趨近模糊,逐漸形成一個更大的相互包容的民族共同體。換言之,茶馬古道通過商貿加強了區(qū)域內各民族聯(lián)系與往來,并以此構建了具有共同文化、經(jīng)濟、生活方式等特征的區(qū)域共同體。就當前的語境而言,茶馬古道同樣具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精神與內涵。具體分為交往、交流、交融的三方面歷史展演,其內部具有逐漸擴展、演變的邏輯聯(lián)系。
(一)馬幫與語言混融:交往中的溝通基礎
茶馬古道有三大主體:作為交換雙方的漢、藏、納西等多民族、古道沿途星羅棋布的村莊、以及作為這條大動脈中“紅細胞”的馬幫。馬幫是茶馬古道上由民間自發(fā)組織的運輸集體,它既是一種運輸組織,也是一種貿易經(jīng)營組織。馬幫的作用至關重要,是茶馬古道得以運轉的關鍵。就滇藏線的馬幫而言,從景洪、普洱啟程一路翻山越嶺,要經(jīng)過20多個不同民族的聚居區(qū)到達西藏,途中不免會遇到各種突發(fā)情況,此時其面對的首要問題就是語言交流障礙。
從事馬幫業(yè)務的民族一般為回族、漢族及少量的白族、納西族等其他民族,因此一般馬幫面對語言障礙會有兩種處理方法。對于較大規(guī)模的馬幫而言,會有意識的吸納部分沿路各民族的成員用作翻譯,對于較為陌生的地區(qū)則會雇傭翻譯。而對于規(guī)模較小的馬幫而言,由于其業(yè)務范圍往往小于大規(guī)模馬幫,因此往往由領隊(馬鍋頭)和其他成員自學路途中涉及的主要語言。筆者在普洱、保山和麗江調研時,當?shù)卮迕裾f馬鍋頭會說沿途的多種民族語言。由于茶馬古道民族交錯雜居,一般一只馬幫隊伍至少掌握三種以上的語言,才可以較平穩(wěn)的處理沿途事項。但是,語言問題是雙向的,不僅馬幫在學習語言,茶馬古道上的主要定居點和商品集散地的相關居民,如客棧經(jīng)營者、地方商販等也在學習其他民族的語言。由此逐漸形成了“以漢、藏兩大語言為主體結合其他各民族語言為輔”的多元語言交流格局。這些語言通過馬幫、商販以茶馬古道沿途大小鄉(xiāng)鎮(zhèn)為據(jù)點向周邊的村落滲傳,流動的主流語言與各地區(qū)的地方性語言相互結合、發(fā)展。伴隨著各種語言長期的交互使用,茶馬古道沿途各民族的語言逐漸出現(xiàn)混融的現(xiàn)象。[8]
語言是文化的一種重要載體,是本族群文化重要的表現(xiàn)形式與傳承方式,是保持生活方式的一個重要手段,因此幾乎每個文化集團都有自己獨特的語言。不同的語言維系了各自族群的文化特色,但也限制了與其他族群的交流溝通。正如維特根斯坦所言“語言是認知的邊界”,[9]85語言是交往的基礎,可以說通曉對方的語言或通用語言的誕生,是與他族群交往的第一步。茶馬古道沿途各民族語言的混融,便是其沿途民族開始交往的重要基礎,這種極具包容性的民族交往模式,藉由語言這一媒介的混融得以實現(xiàn),將茶馬古道沿途的民族、城鎮(zhèn)鄉(xiāng)村聯(lián)合為一個涵蓋利益、生活、生產、情感等方面的關系共同體。
語言學的研究發(fā)現(xiàn)在茶馬古道沿線明確存在著一條以chaj 讀音為空間分布特征的通路,[0]此路不止于茶馬古道甚至一路聯(lián)通至中亞、歐洲、非洲等地。而更為細致的研究揭示了漢藏語系中漢、藏、白、彝四族語言中的茶、馬、酒、鹽及一些關系詞存在的密切的演化關系。]這些語言學上的發(fā)現(xiàn)證明,在茶馬古道空間場域內,各民族在長期且頻繁的經(jīng)貿往來中逐漸產生了語言上的混融,這一混融具有兩層含義:其一指多語言混合雜處的狀態(tài),其二指各語言中都融合一些共同的詞匯、語義,產生了新的語言概念。
(二)藏客與人員混居:交流中的關系建構
同樣的,通過語言的混融,茶馬古道上人的流動和遷移也具備了相應的條件,各族人民開始以茶馬古道為媒介進行較高層次交往的活動——交流,這種交流不僅僅是出于貿易利益層面,更具備有情感交流、文化互動的內涵。其中最有代表性的群體即納西族的藏客,藏客指納西族歷史上專門從事茶馬古道遠距離貿易運輸?shù)纳倘巳后w。
“據(jù)說(藏客)這是納西族商人對西藏貿易的原始方式。他們去的時候運茶、糖及土雜,西藏各種日用品,都需藏客來供應,回來時運西藏產品氊、毯褥、毛皮、山貨藥材等,平穩(wěn)有利、有贏無虧。到了春天,一路放馬,回來時人壯馬肥,到了五月又進西藏,一年一次,夏去冬回”[12]在一年一次的長途遠行中“肯定要采購糍粑、酥油、馬料等給養(yǎng),于是他們無一例外地要在沿途的村子里選擇一些人家做他們的‘主人家’,請他們?yōu)轳R幫提供各種便利服務。
馬幫們用藏話將主人家稱為‘乃布’….每個藏客在西藏的每個村寨都有這樣的主人家,也有幾伙藏客同時選擇一個主人家,反正他們能招呼過來就行”[13]167\~168
民族之間這樣的頻繁交流,關系是十分堅固的,被當?shù)厝朔Q之為“乃倉”,這種關系的結成有著強烈的互惠含義及人情色彩,其形成是通過農區(qū)或牧區(qū)尋求交換者親自選定,交換者到對方某個村寨后,看上某一家便會主動上門尋求借宿。在進一步交往中相互取得信任后提出交換要求,如交換關系得到雙方認可便可結為“乃倉”關系。以后凡是需要交換物資路過此地,都可投宿其家,并與之進行物資交換?!澳藗}關系能夠通過代際傳承,具有長久的穩(wěn)定性,除非主人家提出解除關系不再同意接待;作為互助交換的條件,今后如這個主人家前來自己的村子進行交換,也要同樣熱情提供食宿并盡力提供一切條件促成交換。”[14]在這樣的人員混居中,各族人民的交流日益頻繁、理解逐漸加深,對彼此的認知也更加深刻,而彼此認知的增長強化了交流行為,促成了和諧的民族關系。這種民族關系的形成與語言的混融又共同促進了茶馬古道地區(qū)各民族文化的交流和融合,形成了某些共識性的文化核心,為最終的民族交融階段鋪墊了基礎。
(三)茶馬與文化融合:交融中的文化認同
大量馬幫的流動,為茶馬古道帶來了商機與活力,馬幫所販運的茶、鐵、鹽、馬匹等物資均為古道沿線各族人民所必須的生活物資。以這些物品為線索,各族人民逐漸形成了復雜的經(jīng)貿往來,在經(jīng)濟上成為互通有無、互為支援的不可分割的整體。[15]7\~9即茶馬古道的物資交換促進了茶馬古道空間場域各民族形成關系緊密的利益共同體。在此基礎上,各族人民也圍繞著這些物資,基于自身的文化資源融合再生出了新的文化形態(tài),構成茶馬古道區(qū)域中各民族共同接受的文化,即地方性價值規(guī)范,以此來維系茶馬古道經(jīng)濟秩序的良性運作。正如向翔所說“以茶馬古道為交流通道,以漢、藏、彝、納西、白等族之間的茶馬互市和其它商品交換為契機,在川滇藏邊三角區(qū)形成并不斷豐富的跨省區(qū)地域文化,被社會科學工作者形象地稱之為‘茶馬文化'”[16]茶馬文化指圍繞茶葉、馬匹以及馬幫等同茶馬古道直接相關的核心物品、事件和活動而形成的,各民族都能夠接受的,或凝聚了各民族文化中共同文化要素的文化。
如茶馬古道中最重要的主角——馬幫,在沿途趕路時為提振精神、抒發(fā)情緒,會自發(fā)的放歌高唱,這些在趕馬途中的曲調即為“趕馬調”。不同民族的趕馬調各有特色,經(jīng)過長期的碰撞、融合逐漸形成了圍繞“趕馬”這一主題,具有共通性的音樂基調,成為茶馬古道的主體音樂。拋開其具體的歌詞內容,從各族趕馬調的相似性出發(fā),我們可以看到在茶馬古道上,人們之間通過貿易建立聯(lián)系,構成了比較趨同的價值取向,在政治、文化、精神等方面相互影響,使得云南段各民族的音樂文化通過茶馬古道這樣一個特殊的載體,得以凝練與融合。17]
除了趕馬調,各族內部的傳說故事也逐漸受到茶馬古道中各民族交融的影響,嬗變出具有茶馬古道特有的各民族和諧相處的文化內涵。以茶馬古道中松茂段羌族祭司在做還愿、保太平時說唱的一段史詩“察格則\"為例。其大意如下:
“地有遠近高低,住在高原的居民是‘北’、住在河谷的居民是‘瑪’、住在平原的居民是‘額’。有一對夫婦,他們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到‘北’住的地方去了,他教會了那里的人們牧牦牛、剪羊皮、織毛衣,并用牛糞燒火,他們喝馬茶,用馬茶招待客人;二兒子到‘瑪’住的地方去了,他教會了那里的人們用青稞、小麥釀成‘咂酒’,織麻布,并用‘酒葩兒’‘咂酒’和細茶招待客人。三兒子到了‘額’居住的地方。他教會了那里的人們養(yǎng)蠶織布,種植茶葉,他們吃的是大米,穿綢緞。他們用茶和三杯酒招待客人。世上有官員,手握權柄、掌管大印。世上有釋比,搖著響盤、敲著大鼓。世上有鐵匠,蹬腳打鐵、鐵花飛濺。世上有木匠,會用彎尺,會拉墨斗。世上有石匠,能砌石墻、堅固耐用。世上有商人,無所不在、無孔不入。世上有寨老,調解民怨、有點霸道。”
這段史詩將各族群的關系比喻成兄弟之間和諧共處、親密無間的關系,反映出一種族群之間文化互動、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離不開我、我離不開你的和諧共融狀態(tài),這是一種經(jīng)過歷史檢驗的文化多元開放的記憶和心態(tài)。18]
總結來說,茶馬古道區(qū)域的文化傳播與融合是極為復雜的,各民族語言文化融合滲透逐漸形成了相互認同的地方性文化。通過茶馬古道的經(jīng)貿聯(lián)系,茶馬古道地區(qū)內各民族在語言交流與人員混居上形成了混融和雜居的狀態(tài),在這一過程中各民族間的交流和理解逐漸加深,并且以此為基礎圍繞茶、馬等核心形成了各民族共同接受的、認同的、新的文化內核。即經(jīng)過各民族文化互融出現(xiàn)了文化共生,各民族文化趨同性特征突顯。
那么茶馬古道促使成功的民族交流交往交融的歷史實踐,可以為我們認識和理解區(qū)域范圍內多民族和諧共處、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何種啟示呢?以及應當如何為在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再現(xiàn)時代性價值?
三、茶馬古道歷史性實踐下的四重價值展現(xiàn)
學界對于茶馬古道歷史實踐的審視和反思有著豐富的成果,最為學界所注重的一點便是文化的融合性。楊寧寧指出:“茶馬古道的文化內涵豐富而深厚,具有悠久的歷史性和獨特的地域性,它的多元文化尚體現(xiàn)出交融與和諧共生的特點,茶馬古道區(qū)域內的一些少數(shù)民族,其文化呈現(xiàn)出相互融合的現(xiàn)象,區(qū)域內商品貿易的交換性和互補性,使得各民族長期以來自然形成了相依相存,和諧共生的親密關系。”[19]此類觀點無疑抓住了茶馬古道最突出的特征。此外,部分學者注意到了茶馬古道的其他特質,楊海潮認為茶馬古道具有“交通的獨特性、活動的民間性和茶葉的聯(lián)結性”三個特點,正是這三個特點形成了茶馬古道區(qū)域不同于平原、丘陵、湖海地區(qū)的文化,反映出一種區(qū)別于漢文化中心主義的地方化、民間性視角。20]應當說,這一評論對于當下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實踐是富有意義的,也是極為契合茶馬古道的歷史實踐價值的。
因此,本文通過對茶馬古道文化梳理,發(fā)現(xiàn)茶馬古道歷史性的地方實踐具有四個重要的值得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借鑒的價值:物質性、民間性、兼容性和民族性。
(一)物質性價值:利益共同體的形成
就宏觀的唯物史觀而言,社會意識離不開社會存在,并為社會存在所決定。茶馬古道的歷史也是如此,茶馬古道上各民族的和諧互動、各民族文化的交融共存離不開由茶、馬、鹽、鐵等商品流通所交織構成的經(jīng)貿網(wǎng)絡。通過這條經(jīng)貿網(wǎng)絡上,使得各族人民的利益與命運緊密的聯(lián)系在了一起,形成了茶馬古道利益關系共同體。正是在此基礎上,各民族在茶馬古道經(jīng)濟貿易往來中形成共贏的局面,才有了各民族人民自發(fā)、自主的積極互動,也才有了各民族文化的兼容并包。
除了作為商品的物,空間作為存在的物同樣不可忽視,馬幫和藏客們長途跋涉不免需要中途休息和交換物資,由此形成了沿路許多大型的商鎮(zhèn)。如世界文化遺產麗江古城,就是由茶馬古道滇藏線的匯聚點逐漸形成的,即從景洪一路向北,從西藏南下,均需要在麗江古城進行匯聚,麗江古城的四方街就是歷史上茶馬古道的商貿匯聚點。這些商鎮(zhèn)不僅作為馬幫的落腳點,同時也逐漸成為商品的集散地。由此帶來大量人口的聚集和定居,各族人口在經(jīng)濟利益的驅使下愈發(fā)緊密的圍繞在這些據(jù)點周圍,使這些商鎮(zhèn)成為文化融合和傳播的主要空間,也成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物理空間和文化空間。換言之,茶馬古道不僅是各民族商品貿易的互動,而且是各民族文化互融的空間。麗江古城的木府牌坊“天雨流芳”,原是漢語,意為天降潤雨,滋生萬物,其納西音譯為“讀書去吧”,反映的就是國家大傳統(tǒng)對地方社會影響,西部地方社會積極主動接中華文化,并上升到國家認同的表征。
這并不只是說我們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過程中要發(fā)展經(jīng)濟,在本文物質性的意義上,發(fā)展經(jīng)濟的本質目的是為了構建各民族人民休戚相關的利益共同體,在此基礎上才可能更好的引導民間性和兼容性的產生與發(fā)展。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意識真正成為自發(fā)、良性、可持續(xù)的民族互動過程。
(二)民間性價值:生活共同體的形成
本文所提的民間性價值在茶馬古道的歷史實踐中體現(xiàn)為各族人民和各族文化在互動中所表現(xiàn)出的自發(fā)、自主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互動狀態(tài)。這種民間性價值在茶馬古道中的處處有所體現(xiàn),倘若以魯迅的一句名言來表述最合適不過了:“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辈桉R古道的開拓與延展不同于絲綢之路擁有濃厚的官方背景以及具有一定的外交、政治目的,其自秦漢時始,歷經(jīng)唐、宋、元、明、清乃至民國,歷經(jīng)千百年逐漸在川、滇、藏各族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向往中開辟出來。這種民間性的表現(xiàn)正是茶馬古道如蛛絲網(wǎng)絡般蔓延在群山中的交通線,在山內外各族人民的努力下從主干延伸出枝干,連接起各個村寨。此外還體現(xiàn)在彌散在茶馬古道沿途各族人民的民間記憶中,如上文所呈現(xiàn)的羌族\"察格則”。
這種大范圍、大規(guī)模的民間性活動,其本質意味著在茶馬古道上,各民族作為參與主體是具有主體性和包容性的。如上文所展示的馬幫、藏客,均是在一種自發(fā)、自主的選擇下加入茶馬古道的互動過程中。這種民間性與主體性構成了茶馬古道的主體基調,也是茶馬古道中茶馬文化和各民族文化得以和諧相處、繁榮共生的根本原因。因為只有文化的創(chuàng)造者和使用者本身才具有自發(fā)的、自主特征的民間性,其文化才會鮮活、蔓延。對于涉及多元文化的互動場景,主體性意義上的民間性就顯得尤為重要,因為文化作為群體所習得一種生活模式,是極度主體化的,只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主體自發(fā)、自主的互動,其身上所承載的文化要素才會更好的逸散。任何文化的傳播都離不開民間性這一原則,即便是征服和戰(zhàn)爭也不例外。
民間性對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而言至關重要,其契合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共同體”一詞的內涵。無論是滕尼斯還是韋伯,各種經(jīng)典社會學家筆下的共同體也許會有諸般差異,但也有最基本的一致之處,那就是強調這一共同體內部互動的自然性,所謂自然性即非外部強力的、自發(fā)自然的。這種自然性正與茶馬古道中的民間性暗合。而從實踐角度來講,民間性恰恰是多元文化共榮共生的動力,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過程中,只有充分培育民間性,才可以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
(三)兼容性價值:文化共同體的形成
所謂兼容性,指在茶馬古道上各民族文化元素平等的共存相融。這體現(xiàn)在各民族共同傳唱趕馬調、藏客與主人家和諧共處、馬幫兼收各族成員等許多方面??梢哉f,兼容性本身是茶馬古道最為根本的特征,正是漢、藏、回、白等各族文化的和諧共存,賦予了茶馬古道超出一般交通道路的特殊意義,它不僅彰顯出各民族經(jīng)濟往來的可通達性,而且還彰顯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社會性。
兼容性有三個方面重要的內涵:一是意味著多元文化的平等。需要注意的是,這里的平等并非各民族文化要素所占比例的平等,而是指各民族文化在民間性的互動中,其被平等的選擇和存留。如在茶馬古道文化互融中,各民族的文化要素絕不是平均分布,而是以幾種文化為主體,但這是民間自發(fā)互動的結果而絕不能說是其他文化遭到了排擠和打壓。二是意味著多元文化的交融中,存在著自然的主體和中心,但這并不意味著不平等,相反這是在民間性的基礎上互動后自然而產生的結果。沒有主體和中心的多元文化就如同沒有一般等價物的經(jīng)濟體系,是散亂、低效且不穩(wěn)定的。三是意味著多元文化的組合再造。茶馬古道上的文化共存并非完全獨立,而是在交融過程中以形成新文化的形式,共存并延續(xù)下來。這種組合性與其互動的民間性和主體性是密不可分的。如麗江納西族的民居充分吸收和借鑒了漢族、白族的建筑藝術和風格,以兩坊拐角、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前后院、一進兩院等為文化元素,并本土化形成自己獨特的建筑風格。
對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意識來說,推動各民族認同走向中華文化的多元認同是核心要義,只有在此基礎上才能實現(xiàn)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所追求的促進社會和諧、民族團結的戰(zhàn)略目標。在此意義上,兼容性是茶馬古道物理空間地方性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價值維度之一。應當在培育和促進地方性社會各民族互動民間性的基礎上,為各民族文化的交流、互動提供一個兼容性的政策、社會氛圍。引導地方性社會內部各民族及其文化交流和互動良性發(fā)展,朝著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目標邁進。
(四)民族性價值:區(qū)域共同體的形成
作為一個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我國民族關系的處理自古以來都是治國理政的重要議題,其對政治、軍事、經(jīng)濟、社會穩(wěn)定等各個層面皆有著重要影響,也正因此才得以展現(xiàn)出茶馬古道的第四重價值——民族性價值。民族性的基礎是文化認同,包括語言、文字、歷史等,民族性認知是國家認同的基礎,沒有民族性的共同認知,國家便會面臨內部分裂的巨大危險。
我國民族團結工作要求做到“三個離不開”,即“漢族離不開少數(shù)民族,少數(shù)民族離不開漢族,少數(shù)民族之間也相互離不開”的價值理念,而茶馬古道便是這一理念歷史實踐的充分體現(xiàn)。在物質層面,茶馬古道促成了西部各民族在經(jīng)濟上的互補,在文化上互鑒共融,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多重價值互融局面。茶馬古道擔當了各民族對中華民族共同性認知的媒介或提供了物質基礎,認同來自了解,而了解來自互動,互動的基礎則是各自文化的開放與融合。從這一層面來講,可以說茶馬古道為不同民族文化的融合提供了空間??v觀茶馬古道的途經(jīng)地區(qū),便可以發(fā)現(xiàn)其幾乎途經(jīng)了西南所有少數(shù)民族聚居地,不同民族、地區(qū)的商人、馬幫行于其中。此外,不同民族、地區(qū)的商人、馬幫行于其中帶來的不僅是商品,還有他民族的語言、文化,帶有共同性的文字、語言和價值認同開始出現(xiàn),形成交往交流交融,最終形成各地區(qū)、民族之間“你離不開我,我離不開你”的共融局面,帶有共同性的文字、語言開始出現(xiàn),進一步促進了各地區(qū)、民族之間的交融,這便是茶馬古道的民族性價值,如同一根血管一般,奔流在自西南而始的諸地區(qū),不同的商品、語言、文化在其中交匯,最終形成統(tǒng)一的民族認同即中華民族的認同。
綜上所述,民間性、兼容性與物質性三者緊密相連,而民族性則是這三者歷史性民族融合實踐的成果。物質性構成民族性與兼容性的基礎,在物質性構筑的利益共同體的引導下,互動的民間性開始突出,各族人民開始自發(fā)、自覺的參與區(qū)域性整體互動,在互動中發(fā)生自然的文化涵化和濡化;由此產生了各民族文化間的兼容性,各族文化以不同的形式共存混融,在長期的、高頻次的、高強度的交往交流交融中民族認同得以形成,最終產生了區(qū)域中的穩(wěn)定的文化結構,民族性價值得以彰顯。
四、茶馬古道促進民族團結歷史性實踐的當下啟示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多層次的工作,其中既包含宏觀層次的政策綱領性指導、民族團結工作宣傳,也包含中觀層面的區(qū)域統(tǒng)籌發(fā)展以及微觀層次的如地方節(jié)日的展演與具體實踐。本文中所提出的物質性、民間性、兼容性和民族性四重價值,是基于茶馬古道歷史實踐所歸納出的以區(qū)域為載體,認識和指導區(qū)域性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對如何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有如下時代性價值。
(一)茶馬古道共同體意識培育的歷史性實踐總結
茶馬古道作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歷史性實踐,同時具備經(jīng)濟、文化和社會等多重屬性。在其發(fā)展歷程中,經(jīng)濟發(fā)展的需要占據(jù)首位,茶馬古道首先是作為商路具有可通達性的存在,支持往來的貿易是其最初也是最主要的功能,其覆蓋區(qū)域逐漸形成了經(jīng)濟共同體;而在貿易的過程中,隨著沿線各民族參與程度日漸加深,各民族文化交流日漸凸顯,逐漸形成了獨特的區(qū)域文化共同體,最終形成了更為堅固的區(qū)域意識共同體。
基于此,我們認為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區(qū)域性實踐中,需要具備三方面的要素,即經(jīng)濟、文化、媒介,三者缺一不可。經(jīng)濟交往是其基礎與原動力,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物質基礎,其涉及可持續(xù)性互動及利益共同體建設;文化是共同體成員之間逐漸交融后形成共享價值的過程,在保留各自文化特色的同時形成了獨特的文化共同體;而媒介是將共同體內成員相聯(lián)系的“社會橋”,通過媒介中各成員的展演與宣傳,增強了各民族的開放性和交流頻率,如當前各民族地區(qū)的民族節(jié)日慶典開放、宣傳等。
可以說,茶馬古道作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性實踐,重點在于區(qū)域意識共同體的培育,通過其本質的商路物理功能,實現(xiàn)了聯(lián)通沿途地區(qū)、民族的社會功能,最終得以構成具備文化、經(jīng)濟等諸多特征的區(qū)域性共同體。進一步而言,以茶馬古道為例的歷史性實踐,區(qū)域性是其突出的特征,而這一特征又賦予了其時代性價值。
(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時代性價值
從理論角度來看,時代性強調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互動和關系,茶馬古道作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地方性實踐載體,就是基于各族人民的經(jīng)濟文化社會的深入互動。
從學術理論角度來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根本載體是各民族人民的互動。學界與政界長期以來關注的頂層設計和微觀活動指導,事實上是針對社會行動的制度和事件進行討論。其關注什么樣的制度、環(huán)境和事件,可以促進各族人民交流的社會行動。在這一過程中,其將各民族互動的背景和場所視作異質的,卻將不同地區(qū)各民族間的互動本身視作均質的。換句話說,過往的視角或多或少忽略了對區(qū)域性的民族間互動——即社會行動本身一致性與差異性的關注和分析。這種對不同地區(qū)各民族間互動本身關注的缺乏,導致學界和政界當前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更多視作一個自上而下的過程,他們要么更多關注這一過程中政府的能動性,要么關注某種“節(jié)日”“活動”的力量。
而區(qū)域性的視角能夠較好的對其進行補充。區(qū)域性視角及其研究主體具有緊跟國家戰(zhàn)略方向,同時深刻把握地方狀況的特點,其既不脫離頂層戰(zhàn)略要求,還能夠結合區(qū)域歷史與現(xiàn)實實踐;既具備頂層設計的統(tǒng)籌功能,又兼顧了微觀層次個別活動的表現(xiàn)與發(fā)展;對實現(xiàn)作為頂層設計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與保證各民族特色文化習俗提供理論支持??梢哉f區(qū)域性視角帶有強烈的人本主義和民間性的雙重底色,在不同文化基底中尋找、培育共同觀念與意識,有助于為既有理論提供補充,更全面的認識不同層面、區(qū)域中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實踐。
從現(xiàn)實應用角度來看,以茶馬古道為代表的區(qū)域性共同體歷史實踐提供了一種實踐思路,從時代性價值維度出發(fā),茶馬古道所代表的區(qū)域性共同體歷史實踐為我們提供了寶貴的啟示:以區(qū)域為研究單位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工作推進路徑之一。我國作為多民族國家的特性決定了各民族地區(qū)間的顯著差異,這些差異體現(xiàn)在民族構成、地理環(huán)境、歷史變遷等諸多方面,共同構筑了“同中存異\"的中華民族體系。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進程中,如何在尊重與包容民族差異的基礎上,構建和強化“共同性”要素,成為我們面臨的重要課題。為此,我們提出以區(qū)域為軸心的共同體意識培養(yǎng)路徑,其核心在于以區(qū)域為中點的共同體意識培養(yǎng)。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實踐中面臨著“認識”和“指導”兩項任務,而僅靠政策性的頂層設計或者抽象的理論概括難免失之真切,無法對各區(qū)域進行細致的了解;倘若以零散的節(jié)日為視角,不同民族區(qū)域節(jié)日、活動的跨區(qū)域有效性難以保障,且難以通過個案式的節(jié)日研究,形成對該區(qū)域民族互動的整體式認知,更遑論如何指導具體實踐進行。但以茶馬古道為代表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區(qū)域性實踐提供了有效思路,以區(qū)域為單位,能夠更好的認識、兼顧各民族文化與需求,同時根據(jù)區(qū)域內具體狀況,依托地方性知識、人才等要素推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區(qū)域既不脫離具體的民族文化、活動,又能夠與國家頂層設計緊密結合,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有效實踐路徑之一。
五 結語
中華民族共同體是指以中國為主要區(qū)域,形成的具有中華民族歷史文化聯(lián)系、穩(wěn)定經(jīng)濟活動特征和心理素質等共同認知的民族綜合體,這種共同認知主要體現(xiàn)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生活方式等方面。[21]茶馬古道在歷史實踐中確實發(fā)揮了促進區(qū)域性利益、文化和生活多重維度關系共同體的形成。從方法論來看,區(qū)域性視角為統(tǒng)籌我國不同民族地區(qū)的復雜歷史和社會實踐認識提供了有效的認知路徑。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工作中,區(qū)域性的視角優(yōu)勢不容忽視,其在地方化實踐具有理論指導意義的同時,還能夠統(tǒng)籌規(guī)劃地方性具體實踐,兼具更高的效能和可行性。
以茶馬古道為例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區(qū)域性實踐,有助于補全當前我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中“見官不見民、見事不見人”的研究傾向。將注意力從民族互動的背景環(huán)境、制度機構、節(jié)日活動中重新轉移到鮮活的個體互動和社會行動本身。同時,從這一角度出發(fā),對我國不同民族區(qū)域進行地方化的再認識,為我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多樣化實踐提供堅實的理論支撐。
而從茶馬古道本身的內容研究來看,首先表現(xiàn)為歷史性價值。政治層面,茶馬古道古時便連接漢藏等地,是傳達中央王朝命令的重要通路,是國家統(tǒng)一及邊民國家認同的重要紐帶;而在經(jīng)濟、文化、生活層面則展現(xiàn)出共存相融,共同發(fā)展的一面,沿途各民族藉由茶馬古道擁有相同的經(jīng)濟基礎,文化與生活層面相互影響,成為一個利益共同體、生活共同體、情感共同體和關系共同體。其次表現(xiàn)為時代性價值,中華文化擁有悠久歷史和豐富的文化傳統(tǒng),如何繼承和弘揚其民族團結的優(yōu)秀文化基因,時代性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因此,通過研究總結茶馬古道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區(qū)域性實踐中的歷史性價值,讓茶馬古道作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性價值在當下發(fā)揮時代性價值。即作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性實踐,茶馬古道為當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提出了一條以區(qū)域性視角為核心的共同體建設經(jīng)驗,兼具學術性與實踐性雙重價值。換言之,我們可以從過去打造民族團結示范村上升到打造區(qū)域性民族團結示范帶,以此實現(xiàn)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全面發(fā)展。
綜上所述,具體地區(qū)(村落)、茶馬古道、國家整體之間是“點—線—面”的關系。要想完成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鑄牢工作,所需要的不僅是作為“點\"的單一地區(qū)、民族的繁榮,而是要將諸多的地區(qū)、民族所串聯(lián)起來,使之能夠形成一個整體的“面”來真正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成,而這正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區(qū)域性實踐的意義所在,即以區(qū)域為代表的“線”是具體地區(qū)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實踐與宏觀層面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之間重要的銜接,其在統(tǒng)籌規(guī)劃具體地區(qū)“點”的基礎上促進了作為“面”的整體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
當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我國民族工作的重要目標的意義重大,但這遠非一朝一夕能夠達成,相關的實踐、探索工作仍在進行中。本文以茶馬古道為例提出了區(qū)域視角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中的可行性、重要性及優(yōu)勢,但根據(jù)實際而言,區(qū)域視角仍然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如區(qū)域性各民族的經(jīng)濟文化社會發(fā)展程度不同,如何以區(qū)域為載體,發(fā)揮資源優(yōu)勢互補促進各民族地區(qū)發(fā)展成為“共富帶”“共富聯(lián)合體”,讓各民族一道走向共同富裕,仍然是需要高度持續(xù)關注和探究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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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NCIENT TEA-HORSE ROAD:A HISTORIC PRACTICE OF FORGING THE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Tao Zixiang
Abstract:The Ancient Tea-Horse Road was an economic and cultural corridor formed through tea-horse exchangesamong ethnic groups in Yunnan,Tibet,and Sichuan from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to the Republican Era.This route not only promoted regional economic prosperity but also broke down the social boundaries between ethniccommunities in western China,fostering extensive economic and cultural exchanges and integration.Furthermore,itservedas a symbol of nationalunityand a bondforconsolidating the sense of communityforthe Chinese nation.A studyof the historyand cultureof the Ancient Tea-Horse Roadreveals its four historic values in forging thesense ofcommunity forthe Chinese nation:materiality,grasrots participation,inclusivity,and ethnic cohesion. Building on this foundation,thisarticle explores thehistoric andcontemporary significanceof the Ancient TeaHorseRoad as a medium for advancing the work offorging the sense of community for the Chinese nation.
Keywords:Ancient Tea-Horse Road; Chinese nation;sense of community;historic practice
[責任編輯:陳家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