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愛吃什么

譚哲勝

一次朋友聚會，在場的一位朋友說道：“我問大家一個事，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孩子或孫子愛吃什么，可知道不知道我們的父母愛吃什么呢？”

大家陷入了沉思，我便想到了母親。在20世紀70年代，那時的生活水平很有限，不用說大魚大肉了，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我的母親每次吃飯都是最后一個吃，把我們上頓剩下的，還有我們碗里零零碎碎的都倒進自己的碗里。那時我年齡小，還認為這是母親的偏愛，更難懂得母親的心。

當后來生活條件有所改善，母親還改不了這樣的習慣。直到父親去世，母親不能下炕后我們才知道母親愛吃什么。

母親86歲那年，腿疼得不能下炕，我們兄妹5人輪流伺候著母親。我每次做飯前，都會問母親想吃什么，有一次母親說，她想吃豬蹄，而且是開花的豬蹄，母親沒有牙了，咬不動了，只能吃軟呼呼的豬蹄。我立刻出門把豬蹄買回來，燉到又爛又軟才端到母親面前。

等母親吃完豬蹄，我用溫熱的濕毛巾給母親擦著臉和手，看到母親那干巴巴的臉上溝壑縱橫，沒有了丁點兒光澤，那雙蒼老的雙手，讓我心里酸酸的。

晚上睡覺，我和母親拉著家常，母親告訴我一個她藏了幾十年的秘密：

母親愛吃豬蹄，源于一次趕集。

那天，母親和趙姨、李嬸一起去趕集，走到一個攤位前，一股香味撲鼻而來，只見一個滾燙的油鍋里，翻騰著豬頭、豬蹄和豬內臟；而且被鹵汁熏得金黃，松軟入骨、香氣四溢。趙姨被誘惑著說：“今天咱們每人必須買一個豬蹄，也必須當場吃完，不準帶回家。”于是不管別人同不同意，趙姨就對攤主說：“來三個豬蹄，我們每人一個。”

趙姨、李嬸拿著豬蹄便迫不及待地啃了起來，嘴巴上還流著油，手上黏糊糊地沾滿了香氣。她倆對著母親說道：“快趁熱吃吧！”而母親被這個誘人的豬蹄折磨得一臉惶恐，心里特別不自在，想想家里還有那么多口人，怎么能下得去口？她倆又催促著母親，母親一臉無奈地走到一根電線桿后，背對著集市里的人，咬了一口。這是母親這輩子唯一一次背著家人吃好東西，而那咬了一口的豬蹄，卻讓母親自責又慚愧，那個豬蹄也好像在嘲笑著母親，讓母親滿臉通紅，令母親再也無法下第二口。于是，母親急忙告別了趙姨和李嬸，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趕。

那張包著豬蹄的紙都油透了，發出誘人的香味，母親用熱水倒在那張油透的紙上，然后用那些熱水和豬蹄做了一鍋菜。那天中午，全家人的碗里都飄著幾塊香氣撲鼻的豬蹄肉，唯有母親的碗里一塊豬蹄肉都沒有，只有干干凈凈的豬蹄骨頭。

從那次以后，母親就愛上了吃豬蹄，但因為家庭條件所限，這么多年來很少有機會吃。如今我每次回想起母親關于豬蹄的秘密，都會覺得十分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