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鬧公開課

李子木

黑男因為被機器人植入了智慧芯片，掌握了人類所有的知識，現在成了學校的明星和活廣告，記者三天兩頭來采訪他。到學校參觀或是檢查的人也特別多，只要一有來賓，黑男就會被校長請去，像展示國寶大熊貓一樣。

每一次，黑男都會先講一些我聽不懂的數學、物理、天文知識，來賓們只要聽到這些，個個都會瞠目結舌。然后，他會講一講天才的責任，什么“能力越強責任越大”“天才就是為了拯救世界而生的”……最后，他會大夸特夸學校的教育理念，把校長、老師、保安、廚師以及學校的花花草草統統贊美一遍。而我們，只要負責當好背景，鼓掌的時候使勁鼓掌，拍照的時候努力微笑。

但是，閃光燈下的生活終究不是真正的生活，黑男被各種活動折騰得很疲憊，近來總是沒精打采的，有一次竟然在課堂上睡著了。一個月以后，黑男就厭煩了。他向校長宣布，不再會見來賓，不再接受采訪，不再做任何演講，也不再為學校做廣告了。

這一天，市里又有一個教師參觀團來學校訪問。他們先是聽了校長的介紹，又在學校里逛了一大圈，最后在校長的帶領下走進了我們班。

校長指了一下黑男，對參觀團介紹說：“這位就是我們學校培養出來的優秀學生——黑男同學。”

參觀團的人全都興奮地拿出手機，對著黑男不停地拍照。

黑男頓時就不高興了，他站起來大聲問校長：“你不是答應過我，再也不用會見來賓了嗎？你怎么說話不算數？”

校長笑著對黑男說：“算數，我說話肯定算數。他們不是來見你的，他們是來你們班聽課的。”

“你好，黑男同學，久仰大名。”一個中年男人對黑男笑了笑，然后扭頭對大家說，“同學們，我是市里教師參觀團的團長。你們的校長向我介紹過你們學校的情況，聽說你們班的黑男同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簡直就是天才，所以，今天我們來你們班聽一堂課，看看天才的老師是怎么教課的。你們就當我們是空氣，是透明人。事先聲明，我們是來聽老師上課的，可不是來看黑男的。請同學們正常聽課，老師正常講課。”

黑男瞪了團長一眼，被氣得沒話說，只好坐了下來。

趙老師一聽參觀團團長這么說，立刻來了精神：“這位團長說得太好了，到底是教育界的專家。我早就說過，教育是一切的根本。天才也是通過后天的教育和學習才成為天才的。來，同學們，咱們一起用掌聲歡迎參觀團的到來。”

教室里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就連我都能看出來，這個參觀團的人全是沖著黑男來的。

這一節是數學課。數學老師在黑板上畫了很多角，然后開始給我們講角的度量：人們將圓平均分成360份，將其中1份所對的角作為度量角的單位，它的大小就是1度，記作1°；角可以看作是由一條射線繞著它的端點，從一個位置旋轉到另一個位置所形成的圖形……

我覺得老師講得非常清楚，很多同學也積極舉手回答問題。只有黑男總是直接大聲喊出答案，故意搗亂。而參觀團的那些人卻小聲嘀咕，夸獎黑男聰明、反應快。

不僅如此，黑男還做出了更過分的事情。他站起來問數學老師：“為什么你不講講歐幾里得的《幾何原本》呢？那才是幾何學的學科基礎。”

數學老師壓制著怒火，對黑男說：“我是完全按照教學大綱來教的。你能學會超綱的知識，不代表別的小學生也能接受。超綱的內容我們不講，如果你感興趣，下課后我們可以討論。”

黑男得寸進尺，挑釁般問道：“老師，你該不會沒讀過《幾何原本》吧？那可是古希臘數學家歐幾里得的經典著作。哥白尼、伽利略、笛卡兒、牛頓等許多偉大的學者都學習過《幾何原本》，并從中吸取了豐富的營養，從而取得了許多偉大的成就……哦，我忘了，你是小學老師，不需要取得偉大成就。”

數學老師氣得把粉筆摔在地上，怒氣沖沖地沖黑男走去。一直坐在教室后面的趙老師嚇壞了，趕緊沖過去拉數學老師的胳膊，可數學老師一甩就掙脫了。

數學老師來到黑男面前，氣呼呼地說：“我知道你會的比我多，你是學校的金字招牌，但你也不要太過分。我覺得當小學老師非常偉大，每次看到同學們多學會一個詞、算對一道題、取得一丁點兒進步，我都覺得教師這個職業很偉大。我不明白你為什么突然間就掌握了那么多知識，但掌握知識和靈活運用知識之間還有很長的距離。學習《幾何原本》，精髓不在于掌握了幾個定理、會畫幾條輔助線，而在于能從那幾個最簡單的公理出發，一點點推導出很多定理。這些定理看起來好像很玄、很不可思議，但只要你的推導過程是正確的，每一個推理步驟都無懈可擊，那么，推導出的這些定理無論怎么不可思議，都是絕對正確的。許多年后，你可能會忘了《幾何原本》的內容，但是你自己推導出的那些定理、那種思維方式，都會深深地印在你的腦海里。這個過程才是學習的意義所在。”

教室里一片寂靜。突然，參觀團的團長站了起來，開始為數學老師鼓掌。緊接著，校長和參觀團的其他老師也站了起來，和同學們一起為數學老師鼓掌。

黑男氣壞了，但他仍然不服輸，對我們大聲喊：“前幾天的課上，數學老師的一句話有問題，你們這些蠢貨都沒聽出來……”（未完待續）